22 心病難愈
章健夫從歐洲回來就病了,並且一病不起,北湖市人民醫院的專家教授都看了個遍,中醫把脈西醫掃描,就是找不出病因,隻好去醫院高臥靜養,有人說章書記是在國外沐多了歐美洋風,回來後水土不服;有人說章書記印堂發黑,雙眼遊離無神,這是心病的征兆。既然現代醫學不能妙手回春,章健夫的老婆病急亂投醫,請了大仙在家畫符施法驅鬼,在喝下了大仙念咒點化的三碗符水後,章健夫依然神情恍惚,氣若遊絲。
章健夫住的高幹病房門庭若市,來看望的人絡繹不絕,章健夫的老婆提著手包坐在病床旁邊收禮,手提包因為不勝負荷,第二天就換成了背袋,一時紅包與禮卡齊飛,鮮花共鮮果一色。客人們送的各式花籃延伸到了病房外的走廊盡頭,花籃上的飄帶迎風飄逸,醫生巡診、護士打針都穿行在花的海洋,沐浴著馥鬱的芬芳,像是去參加一場盛大的喜宴。令人心情愉悅,醫生問診、開藥方時不再寫隻有自己才能看懂的草書,護士小姐打起針來自然非常人性,也不再像平常那樣總把血管紮遍,一時醫患關係十分和諧融洽,一封封表揚信飛向院長的辦公室,院長看了喜笑顏開。當前全省正在開展評比人性化醫院的活動,他們醫院的選票一直落在最後,院長天天守著電腦,在自己的博客上不斷地灌水,為伊消得人憔悴,但選票依然像冰山上的來客一樣稀少,這一封封來信陡然間使院長充滿了底氣,院長親自到病床前慰問章健夫,用一雙開慣了天價藥方的“匕手”把一塊鍍金的獎牌掛在他胸前,頒發最佳患者獎,終生享受九點九九折扣的優惠,院長又說莊子說‘天地有大美而不言,萬物有成理而不說’,我們不像其它醫院那樣天天在電視上喊破嗓子拉選票,院長還說白居易說‘此時無聲勝有聲’,這一封封來信彰顯了我們醫院大美大愛的光輝,我們這座醫院才是真正最具人性化的醫院啊。
章健夫的病因隻有他自己心裏才清楚,還在飛機上,他就後悔自己優柔寡斷,形勢已經危如累卵,根本不應該出來遊山玩水。參與海源公司投資入股,從出主意到實施,他都是參與和操縱者,有著無法推卸的直接責任。從下飛機開始,他就不停地給人在深圳的遊大利打電話,可總是無法接通,他預感到遊大利已經出了事,後來打給金德敖,金德敖說省局調查組已經進駐了金山分局,他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章健夫未料到形勢變化如此之快,頓時急火攻心,於是,他除了在心裏千萬遍地詛咒這該死的“新兵蛋子”戰友,詛咒他在趕快渡過這一劫後再得肝癌胃癌食道癌陰莖癌死掉,再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愁腸百結,鬱積在心裏,竟致一病不起。
林文建從金山分局督查辦案打轉時,特地來醫院看望了章健夫。章健夫躺在床上,雙手墊在腦後,瞪著一雙焦渴的眼睛,像黑暗中一隻孤獨無助的野獸,蒼白的黨旗臉沒有了往日的紅潤,林文建明白他心裏裝著巨大的心事,但又不能點破,隻能輕言相勸,囑其珍惜身體,說良藥千包,不如一副清涼之散,凡事隨緣,心態好才是最重要。章健夫平素與林文建相處比較融洽,敬重林文建的人品和才幹,有時高振民的賬他都可以不買,但對林文建卻沒什麼異心,他感激林文建的真情慰藉,心裏祈求著這次能逢凶化吉。
今天是周末,高振民回省城去了,平時隻要局裏沒什麼大事或市委政府那邊沒什麼大的活動,他一般都回江州,星期一早上再趕過來,就像讀書寄宿的學生。鄭重回了市區,他和林文建的哥們吳昊,也從深圳回了北湖。吳昊以前是北湖某位副市長的秘書,副市長本來是政治上的一支績優股,卻因為工程項目收受巨額回扣,貪了一千多萬,被判了無期,像流星一樣隕落,跌入萬劫不複的深淵。吳昊雖然未染指錢財,但樹倒猢猻散,經曆了官場的人情冷暖,看破紅塵,下了海自謀生計,在深圳和北湖之間倒騰化工產品。林文建在商界的朋友不少,但像吳昊這樣能推心置腹的不多。
鄭重說由他作東,幾個老友聚一下,地點還是那家日本料理,林文建記得叫竹下川酒店,上次化工集團的蔣總請吃飯時去過的。
五月初夏的北湖,晚風沉醉,陌上清涼。一身唐裝、穿著手工布鞋,叼著英國煙鬥,留著板寸平頭,有點像古時居士的吳昊坐在酒店大廳。當年副市長身陷囹圄後,吳昊落魄困頓一時,從前那些天天圍著自己轉滿臉諂媚之色的官人、商人和女人,一夜之間仿佛人間蒸發,一個都不見了,吳昊終於體會到了什麼叫世態炎涼,痛定思痛,後來憑借朋友的關係靠銀行貸款東山再起,重新發跡,據說現在資產已達一個多億,成了北湖的名人,果然,人們再看他的眼神又不一樣了,身邊又聚集起無數美女,隻是吳昊再也不會拿此當真,僅僅遊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