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觸及敏感話題,陳右軍就有些不耐煩,說:“你怎麼會信他這一套?他今天成了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這要怪你不愛他,怪我奪他之愛,那真是沒有天理了。素雅,今後我們不要再提這個話題。我們不能自己把一盆汙水潑在我倆頭上。我們對他沒有一點點負罪感和愧疚感。我倆的純真愛情與他沒有任何關係。”
素雅一股激情由然而生,她把他撲倒在床上。
就是在這個時候,外麵傳來劇烈的敲門聲。
來人見到衣冠不整的一對男女,並不過多盤問,上去就扭住了他們的胳膊。
素雅見一人徑直走到床頭櫃前,看也不看地把那裝著電器元件的提袋抓到了手裏,說:“人髒俱獲,把人都帶走。”她心裏馬上就明白陳右軍買電器元件露出了破綻。她靈機一動,張嘴吐出一串浪語浪笑,活脫脫的妓女形象出現在來人麵前。尼庵裏見慣了的行妓那一套派上了用場。
陳右軍見素雅這副狀態,愣怔了一下,馬上明白了她的用意,隨意就衝她罵起了髒話:“你這個賤婊子,5塊大洋你還不幹。這下好了,把你弄到局子裏去,讓巡警們白幹一遭,連個錢毛也撈不到。”
素雅繼續浪話滿口:“你看這些巡警哥個個棒小夥,不給錢姐也願意幹。像你這蠟槍頭似的,以後給多少錢也別想玩你姐。”說完,衝陳右軍臉上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星子,兩巡警也被濺了一臉。
一巡警一把把她推倒在地,罵了一句“去你媽的臭婊子”,帶著陳右軍揚長而去。
趙素雅癱在地上,全身抖動不止,一身冷汗已把內衣浸透。她知道大禍臨頭了,得趕快向高革報告此事,想法子營救陳右軍。
趙素雅顧不得深想,隻是悔恨夫妻約會害了陳右軍。她沒有想到,如果陳右軍不是先到順風旅館來約會,而是直接回到甘得利電器公司,那麼,公共租界的巡捕房就會把這個工作點連窩端了,後果將更加不堪設想。
她先找到高革的通訊社,又找到甘得利電器公司,都沒有找到高革。沒人知道高革在什麼地方。本來地下黨多是單線聯係,又加之近來高革行動詭秘,一時找到他難上加難。電器公司的夥計都是地下黨組織的一般工作人員,頭不在,他們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
趙素雅知道,按照慣例,租界巡捕房抓到共黨嫌疑分子,要先行關押審訊,必要時再由國民黨警備司令部引渡出租界繼續審理。也就是說在引渡之前,還存在被營救出來的可能,一旦被國民黨引渡,那基本上就沒有什麼辦法了。
整整一個下午,素雅都在找高革。一直不見高革人影,素雅隻有靠自己想辦法。她首當其衝地想到了兩個人:一個是圖文尤思,而他前幾天已去了天津。另一個就是法租界巡捕房翻譯何宜。
素雅去找了何宜,何宜也不知去向。她心急如焚,知道此事不能拖,越拖引渡的可能性就越大,越拖陳右軍越有可能會受皮肉之苦。她對陳右軍是了解的,他是一個堂堂正正的硬漢子,是從不向苦難低頭的主。他是一名當之無愧的共產黨員,堅定的信仰鑄就了他的靈魂,在他身上,叛變的可能性是等於零的。若讓國民黨引渡了,他會寧死不屈的。但素雅寧可自己去死,也不會讓她心愛的人去死。
這時,素雅突然想到下午同右軍見麵時,右軍曾告訴她,張秋琴已入住逸園。如能找到她,也許會想出個好辦法。繼而又想,張秋琴剛到上海不久,在營救右軍方麵她不可能有什麼作為。她由張秋琴想到了陳左軍。周六晚上,是陳左軍約見張秋琴的時間。今天就是周六。一個大膽的想法衝擊了素雅的腦海。她想在逸園門口邂逅陳左軍。陳右軍不也說過,今後陳左軍是可以利用的嗎。她知道這是一步險棋,必須慎之又慎。
素雅最終決計挺而走險,她知道這樣做又是一種違反組織紀律的行為,但為了搭救右軍,一切責任她自負。
晚飯過後,素雅便早早貓在逸園門口的陰暗處,等待著陳左軍的出現。七時許,素雅如願以償地看到陳左軍帶隨從從一小轎車中下來,徑直走向門口。
素雅恰到好處地走了出來,手不經意地拂了一下下垂的劉海,準確地進入了陳左軍的視線。
陳左軍猶猶豫豫地收住腳,不由得脫口“哎”了一聲。
素雅佯裝沒聽見,繼續往前走了兩步,陳左軍又“哎”了一聲。
素雅回過頭,一臉疑惑地看著陳左軍。倆人幾乎同時說:“怎麼會是你?”
陳左軍很快恢複了常態,把素雅拉到僻靜處問話。
素雅痛哭了一陣後,才編了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說她和右軍拿著左軍在尼庵給的那部分資金做了一些買賣,後來賠了,不得已又做起了白粉生意。前幾天剛到上海,想弄一批貨回去。不巧,今天下午右軍在順風旅館被巡捕房抓了。她在上海人生地不熟,請左軍趕快想個辦法。
陳左軍盯著痛哭流涕的趙素雅,足足看了五分鍾一言未發。他真切地看出了趙素雅對陳右軍安危的莫大擔憂,他又一次深刻體會到了趙素雅對陳右軍的那種永恒不變的深情。他心裏一時酸酸的,最後說:“我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問了,我最後再幫你們這一次。以後我們如果再相見,不論在什麼情況下,我都會公事公辦的。幫了你們這一次,以前的恩恩怨怨、手足情義一了百了了。你說你們是買賣人,我也希望你們是買賣人。我現在的身份和在尼庵時的身份有所不同了,如果以公職身份找關係幫助你,日後會給我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所以,我隻能采取一個隱秘的辦法來解決。你得想辦法找一個熟人,把我以右軍朋友的身份帶進巡捕房探望,給我兄弟倆一點單獨在一起的時間。具體怎麼解決問題,事後你會明白的。”
陳左軍轉身走向他的兩個隨從,嘻笑一聲說:“不巧碰到了在廣州時的一個舊相好,我要和她單獨聚一聚,你倆人這就回去,完事後我自己回去。”
兩隨從一臉為難神色,陳左軍說,沒人知道我今晚的行蹤,我的安全不會有問題。倆隨從還是不走,支支吾吾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