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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當高革把密碼複製本交到陳右軍手上時,陳右軍並沒有為得到敵特核心機密本而欣喜若狂,而是滿臉憂鬱地問:“秋琴沒事吧?”

高革說:“秋琴肯定完好無損。這些你就不要多慮了。現在密碼本已到手,今後這段時間,你要領著其他幾個人,集中精力偵聽敵台,盡可能多、盡可快地譯電敵報。我會安全把你們獲取的情報送往蘇區的。”

事先,高革就利用張秋琴誘引陳左軍上鉤,進而竊取密碼本的事,同陳右軍進行了商量。此時,陳右軍才知道張秋琴已來上海數日。他堅決不同意,說:“陳左軍是什麼人物,我太清楚了。我們不能讓秋琴冒著被糟蹋的危險去偷密碼本。再說,秋琴的跳舞水平和交際能力,進得了逸園這種頂級娛樂場所嗎?就是進得了,她也不懂得這個圈子裏的規矩,陳左軍能看不出破綻嗎?那樣豈不是白白犧牲了秋琴嗎?”高革並沒有告訴右軍他離開女兒島後,曾秘密培訓張秋琴等人的情況,他也不能告訴他,隻是說:“這方麵你盡管放心好了,秋琴具備這個能力。”陳右軍說:“你這是把小羊羔往惡狼嘴裏送。”高革說:“這樣做的確有一定風險。但不采取如此措施,怎麼能把密碼本搞到手。你如果一周內能把密碼破開了,我就取消這個行動。”陳右軍說:“你這是強人所難。”高革說:“我看這件事你我誰都別說了,讓秋琴自己說了算。如果她自己願意承擔此項任務,我們就幹;如果她不願意,那就取消。”

陳右軍不知道張秋琴早被高革教化過來,並已同意領受這項任務了。

對張秋琴牽掛的情緒散去後,陳右軍開始著手檢修偵聽設備。有了敵特密碼本,他對偵聽破譯工作更充滿了信心。他要把設備調整修複到最佳狀態,多抄敵台信息,多譯敵報,多出成績,把自己的諜報生涯弄得盡量輝煌一些。

這個下午,陳右軍把設備檢測了一遍,發現有幾個元器件需要更換。兩個鄰街的電器行都沒有貨,他便坐電車到霞飛路的一家無線電器材專賣店去買。這是租界最大的一家無線電器材專賣店,這裏的貨全,質量也好,很早以前他曾來此買過兩次元件。

陳右軍進店前小心地觀察了一下周圍環境,見沒有異常情況,才入得店去。進店後,並沒有急著問貨買貨,而是同樣仔細地觀察了一番店裏的情況。

陳右軍先同一個店員發了一陣牢騷,說:“我家那台破收音機總是出毛病,拿去讓我家表叔修總也修不好,零件倒是買了不少。你說是這收音機質量有問題,還是我家表叔有問題?我家鄰居有一台收音機和我家是一個牌子,可人家從沒花過這個冤枉錢。我看是我家表叔有問題,他是靠修唱機、收音機吃飯的,沒準他在坑我。”店員和藹地笑笑說:“我看是你的想法有問題。機器總是要壞的,壞了總是要找人修的,找人修就要信得過人家。像你這樣疑神疑鬼的,我看幹脆就別修了。”陳右軍說:“不修怎麼聽戲?”店員說:“去戲院聽呀。”陳右軍說:“整天去戲院聽戲哪得花多少錢?還不如花錢買零件修好收音機,既省了錢,還能想什麼時候聽就什麼時候聽。”店員又笑說:“說來說去還是修收音機合算,掏錢買零件吧。”陳右軍憨憨一笑,就把錢和表叔列的零件單子送上去。店員看了看單子笑說:“你這表叔確實夠黑的,讓你買的不少。這次修好了,至少要聽兩年。兩年之內再壞,那他真是坑你了。”陳右軍又是憨憨一笑說:“再壞我就不認他這門表親了。”

陳右軍與店員費了這番口舌,其目的是為了遮人耳目,不引起人的懷疑。但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這次他被人盯上了。這個專賣店早已被租界巡捕房和特工收購。幾個月前,特工指派的人開始經營這個專賣店,意在由此控製無線電器材的流向,並順藤摸瓜,查獲非法電台。

陳右軍把元器件裝入一個不起眼的手提袋裏,大大方方地出了門。他左右張望了幾眼,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嘴角流露出的笑意告訴盯梢他的人,他沒有覺察到危險正慢慢向他靠近。

上去甘得利電器公司的電車前,他突然想到今天是周六。

周六下午是他同素雅約會的日子。這段時間,輕敵思想和對妻子的遷就,使他屢次違反秘密工作原則,背著組織前去同妻子約會。從起初不同意素雅提出的約會要求,到後來半推半就,再到現在一次不如期赴約心裏就好象有塊東西堵著,他走過了一個非常簡單的心理路程:我不去赴她之約,她必然會找到公司,而她進公司大門半步,就是違反紀律的行為。與其讓她到公司來違反紀律,不如我違反紀律去赴她之約,這樣被敵人發現地下黨工作站的危險性會小一些。他自己給自己找了個自欺欺人的借口。他早已把他同素雅第一次見麵時說的那句“有你哭的時候”忘得一幹二淨。

當這樣的私自約會帶來嚴重後果後,陳右軍悔恨致極,大罵了自己一通,也痛斥了趙素雅一番。“小米唯物主義者”的帽子,就是這個時候戴到她頭上的。

這次他們在順風旅館見麵,沒有像往常一樣先急於溫存,而是先談起了其他話題。這段時間,與他們相關的事情接連不斷的發生,陳左軍入住上海敵特工部組織力量破獲地下黨電台,張秋琴入住上海逸園色相引誘陳左軍,盜得密碼本。這些事都是他們見麵必然要先提起的話題。

素雅感慨地說:“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呀,陳左軍又一次地走向了我們的對立麵。本來在尼庵他放了我們一馬,我對他的看法有了好轉。現在,他又同我們對幹上了,看來,這兄弟手足,少時情義,非要徹底撕破不可了。”

陳右軍也正處在尼庵分手時的回憶之中。“尼庵中他肯伸出手搭救我們,這說明他的人性還沒有徹底泯滅。這次他到上海特工部就職,也是想帶罪立功,不得已而為之。我想,他同那些死心踏地與共黨作對的特務頭子們還是有所不同的。我們要看到陳左軍的這一麵。也許以後條件成熟了,這些因素我們是可以利用的。”

素雅若有所思地說:“是啊,陳左軍情愛趣味低下、思想品德淪喪、生活作風腐敗,並不說明他在政治上完全不可救藥。我們也可以把他的腐化墮落,理解為他對國民黨的信仰失去信心。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地下黨以後可以打打他的主意。況且,他當初之所以吃喝嫖賭,對生活失去信心,可能與我不愛他有關。他那麼苦苦追求我,而我在感情上卻拒絕了他。他曾對我說,這是他走向糜爛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