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 二十之一
卷二十 二十之一
◎訓傳第二十九
魯頌譜魯者,少昊摯之墟也。國中有大庭氏之庫,則大庭氏亦居茲乎?○正義曰:昭十七年《左傳》雲:“郯子曰:‘少皞摯之立也。’”定四年《左傳》祝佗曰:‘命伯禽封於少皞之墟。’”是其文所出也。《明堂位》曰:“封周公於曲阜少皞之墟。”即曲阜也。《漢書·地理誌》雲:“周興,以少皞之墟曲阜封周公子伯禽為魯侯,以為周公主。”應劭雲:“曲阜在魯城中,委曲長七八裏。”然則其都在此曲阜,其地則名魯也。昭十八年,“宋、衛、陳、鄭災”。《左傳》稱“梓慎登大庭氏之庫以望之”。經、傳之文雖不言大庭居魯,而此庫係大庭言之,故為疑辭雲:“則大庭氏亦居此乎?”杜預曰:“大庭氏,古國名,在魯城內。魯於其處作庫,高顯,故登以望氣。”然則大庭之居在於魯城內,於其處作庫,非大庭氏所作也。○在周公歸政成王,封其元子伯禽於魯。○正義曰:《洛誥》言七年冬,周公致政成王時事,其經雲:“烝祭歲,文王騂牛一,武王騂牛一。王命作冊。逸祝冊,惟告周公其後。”注雲:“謂將封伯禽也。”又《閟宮》雲:“王曰:‘叔父,建爾元子,俾侯於魯。’”是周公歸政成王,封其元子伯禽之事也。《史記·魯世家》雲:“武王既克殷,封周公旦於少皞之墟曲阜,是為魯公。周公不就封,於是卒相成王,而使其子伯禽代就封於魯。”然則周公於武王之時已受魯封,但身不之魯,使伯禽就國。至歸政之後,成王乃大啟土宇,令地方七百裏,魯之封疆於是始定,故據後定言之。其封域在《禹貢》徐州大野蒙羽之野。○正義曰:《禹貢》“海岱及淮唯徐州”,雲“蒙、羽其藝,大野既瀦”。徐州是魯之界,故知之。
自後政衰,國事多廢。十九世至僖公,當周惠王、襄王時,而遵伯禽之法,養四種之馬,牧於坰野。○正義曰:魯自伯禽之後,有武公,魯人追立其廟,以為世室。又有孝公,為樊伸山甫所薦,雖複賢於諸公,不為時所歌頌,不能遵伯禽之法,故總雲“政衰事廢”。明僖公興之,故致頌也。《世家》雲:“伯禽卒,子考公酋立。卒,弟熙立,是為煬公。卒,子幽公宰立。十四年,弟晞弑幽公而立,是為魏公。卒,子厲公擢立。卒,魯人立其弟具,是為獻公。卒,子真公濞立。卒,弟敖立,是為武公。卒,子戲立,為懿公。九年,兄括之子伯禦與魯人攻殺懿公,而立伯禦為君。十一年,周宣王伐魯,殺伯禦,乃立懿公弟稱,是為孝公。卒,子弗湟立,是為惠公。卒,子息姑攝行君事,是為隱公。十一年冬,公子翬殺隱公,立其弟允為君,是為桓公。十八年卒,立太子同,是為莊公。三十二年卒,立子開,為閔公。二年卒,於是季友奉公子申立之,是為僖公。”從周公數之,故為十九世。僖公以惠王十八年即位,襄王二十五年薨,是當周惠王、襄王時也。○尊賢祿士,修泮宮,崇禮教。○正義曰:《有駜》俞僖公用臣必先致祿食。《振鷺》言絜白之士群集君朝,是尊賢祿士也。《泮水》頌僖公能修泮宮,是修泮宮崇崇教也。舒瑗雲:魯不合作頌,故每篇言“頌”,以名生於不足故也。能修泮宮,土功之事。《春秋》經不書者,泮宮止國學也,修謂舊有其宮,修行其教學之法,功費微少,非城郭都邑,例所不書也。
僖十六年冬,會諸侯於淮上,謀東略,公遂伐淮夷。○正義曰:《春秋》僖十六年經書“冬十有二月,公會齊侯、宋公等於淮”。《左氏傳》曰:“會於淮,謀鄫,且東略。如傳之意,以言此會主為謀鄫,且東行略地。今鄭言“謀東略”,則鄭意言此會非直謀鄫,且謀東略。以為二俱謀之。僖九年《左傳》“宰孔雲:‘齊侯不務德而勤遠略,故北伐山戎,南伐荊楚,西為此會。’東略之不知,西則否矣”。是謂征伐為略也。此言謀東略者,謂東征伐而略地也。淮會既有此謀,公所以遂伐淮夷。《泮宮》之篇所說伐淮夷事是也。但《春秋》經、傳僖公無伐淮夷之事,故鄭推校早晚,以為淮會之謀東略,即是謀伐淮夷。既謀即伐,故稱遂也。案《左傳》僖十六年,冬,公會諸侯於淮。未歸,而使師取項,公為齊所止,十七年方始得還。傳雲:“書曰‘公至自會’,猶有諸侯之事焉,且諱之也。”然則伐淮夷者,是在十七年末,公還之後,乃興師伐之。詩稱“既作泮宮,淮夷攸服”,則是受成於學,然後出師,非因會而遂行也。淮會謀東略者,與諸侯共謀。詩稱伐淮夷者,專美魯侯。蓋以淮夷居淮水之上,在徐州之界,最近於魯,於時霸者使魯獨征之,故詩專美僖公也。用兵征伐,事之大者,《春秋》之例,君舉必書,所以經、傳無伐淮夷文者,當是史文脫漏,故經、傳皆闕。僖二十年,新作南門,又修薑嫄之廟。至於複魯舊製,未遍而薨。○正義曰:“二十年新作南門”,《春秋經》也。《閟宮》雲:“閟宮有侐,實實枚枚。”又曰:“新廟奕奕,奚斯所作。”是又修薑嫄之廟也。序稱“僖公能遵伯禽之法”,而牧馬門廟,魯之舊事,是至於複魯舊製也。伯禽之後,國事多廢,則所廢者非徒馬及門廟而已,故雲“未遍而薨”,所以死後追頌。若然,“新作南門”,《左傳》雲:“書,不時也。”而以為僖公之美者,僖公新作南門,意在修複古製,但不從啟塞之時,是於禮為小失。《春秋》貶纖介之惡,故取以為譏。論其複舊之情,實為美事。作南門、修廟,其事相類,故鄭言修廟,因說作門,讚成僖公之大美,言其致頌之本意也。修薑嫄之廟,《春秋》不書者,魯國舊有此廟,更修理之,用功少,例所不書也。
國人美其功,季孫行父請命於周,而作其頌。○正義曰:既言“未遍而薨”,乃雲“請周作頌”,則此頌之作,在僖公薨後。知者,以大夫無故不得出境,上請天子追頌君德,雖則群臣發意,其行當請於君。若在僖公之時,不應聽臣請,王自頌己德,明是僖公薨後也。文六年行父始見於經,十八年史克名見於傳,則克於文公之時為史官矣。然則此詩之作,當在文公之世,其年月不可得而知也。行父請周而不見於經者,凡群臣出使,嘉好、聘享、受命而行者,乃書之耳。此行父適周,自以群臣之心,請王作頌,雖複告君乃行,不稱君命以使,非史策所得書也。《駉頌》序雲:“史克作是頌。”廣言作頌,不指《駉》篇,則四篇皆史克所作。《閟宮》雲:“新廟奕奕,奚斯所作。”自言奚斯作新廟耳。而漢世文人班固、王延壽之等,自謂《魯頌》是奚斯作之,謬矣。故王肅雲:“當文公時,魯賢臣季孫行父請於周,而令史克作頌四篇以祀。”是肅意以其作在文公之時,四篇皆史克所作也。四篇一人之作,而為此次者,以《駉》言務農重穀,為政之本,又善於任賢,故次《有駜》,言君臣之有道也。君臣同心,則能修教征伐,故次《泮水》,言能脩泮宮、服淮夷也。文武既備,明神降福,則能克剪放命,複其疆宇,故終以《閟宮》。四篇皆頌僖公之美德也。若然,《春秋》僖八年“秋七月,禘於太廟,用致夫人”,三十一年“夏四月,四卜郊,不從,猶三望”,三十三年“薨於小寢”,皆為《春秋》所譏,則是行不純善。而得作頌者,《春秋》所譏,皆人事小失,非有損於國家。僖以魯之先君國事多廢,遠遵伯禽之法,能複周公之宇,安寧魯國,作為賢君。緣王者不陳其詩,故臣子請而作頌,亦猶他國作詩美其君耳,非是太平德洽和樂頌聲。雖複行有小失,不妨其作文也。僖公能遵伯禽之法,尚為魯人所頌,則伯禽之德,自然堪為頌矣。所以無伯禽頌者,伯禽以成王元年受封於魯,於時天下太平,四海如一,歌頌之作,事歸天子,列國未有變風,魯人不當作頌。
文公十三年,太室屋壞。○正義曰:此《春秋》經也。《閟宮》箋與此俱引此文者,以彼傳雲“書不恭也”,杜預雲:“簡慢宗廟,使至傾頹,故書以見臣子不恭。”然則宗廟毀壞者,譏其不恭,明脩造繕治者,於事為善,申說僖公之複舊製,作新廟,為可頌之事,故引大室壞而反以證之。《公羊》、《穀梁》皆以太室為世室,謂伯禽之廟。服、杜皆以為太廟之室。鄭無所說,蓋與《左氏》義同也。
初,成王以周公有太平製典法之勳,命魯郊祭天,三望,如天子之禮,故孔子錄其詩之頌,同於王者之後。○正義曰:《明堂位》雲:“武王崩,成王幼,周公踐天子之位以治天下。六年,製禮作樂,頒度量,而天下大服。七年,致政於成王。以周公為有勳勞於天下,命魯公世世祀周公以天子之禮。是以魯君孟春乘大輅,載弧韣,旂十有二旒,日月之意,祀帝於郊,配以後稷,天子之禮也。是成王命魯之郊天也。《春秋》每雲不郊,猶三望,是魯郊祭天,而因祭三望也。鄭以三望為河、海、岱,是魯之境內山川也。祭其境內山川,則自是諸侯常法,亦雲天子之禮者,以《春秋》郊、望連文,故因說郊天而並雲三望耳。《禮運》雲:“夫杞之郊也,禹。宋之郊也,契。”是王者之後得郊天。由命魯得郊天,用天子禮,同於王者之後,故孔子亦錄其詩之頌,同於王者之後也。王者之後而有頌者,正謂宋有《商頌》,解《魯頌》所以得與《商頌》同稱頌之意也。
問者曰:“列國作詩,未有請於周者。行父請之,何也?”曰:“周尊魯,巡守述職,不陳其詩。至於臣頌君功,樂周室之聞,是以行父請焉。”○正義曰:變風之序皆不言請周,此獨言請,故問而釋之。《王製》說巡守之禮雲:“命太師陳詩,以觀民之風俗。”然則天子巡守,采諸國之詩,觀其善惡,以為黜陟。今周尊魯,若王者巡守述職,不陳其詩,雖魯人有作,周室不采。《商譜》雲:“巡守述職,不陳其詩,示無貶黜,客之義。”然則不陳魯詩,亦示無貶黜魯之義也。巡守陳詩,觀民風俗,善則賞之,惡則貶之。既示無貶黜,不采其詩,雖有善詩,不得複采,故王道既衰,變風皆作,而魯獨無之。以無魯風,故知巡守述職,不陳其詩。魯之臣子,緣周室尊魯,不陳其詩,是不欲使魯有惡。既不欲其惡,當喜聞其善,至於臣頌君功,亦樂使周室聞之,是以行父請焉。魯人請周,不作風而作頌者,以頌者美盛德之形容,是詠歌之善稱。王者有成功盛德,然後頌聲作焉。今魯詩稱“穆穆魯侯,敬明其德”,是美盛德也。“既克淮夷,孔淑不逆”,是成功也。既有盛德,複有成功,雖不可上比聖王,足得臣子追慕,故借其嘉稱,以美其人,言其所美有形容之狀,故稱頌也。以作頌非常,故特請天子。以魯是周公之後,僖公又實賢君,故特許之。不然,亦不得轉借其名而作頌也。○周之不陳其詩者,為憂耳。其有大罪,侯伯監之,行人書之,亦示覺焉。○正義曰:又解不陳其詩,所以為勸誡者。其大罪,州牧侯伯監察之,行人之官書記之,亦足示覺知之焉。雖則不陳其詩,亦足以為黜陟也。《商譜》雲:“示無貶黜,客之法”,此言“亦示覺焉”,互相補足,皆是示法而已,其有善惡,不得不黜陟之也。此言主於戒惡,故言有大罪耳。其實小善小惡亦監之、書之也。侯伯者,州牧之別名。僖元年《左傳》曰:“凡侯伯救患分災討罪,禮也。”是州內諸侯有善惡者,侯伯當監之也。《秋官·小行人》雲:“及其萬民之利害為一書,其禮俗政事教治刑禁之逆順為一書,其悖逆暴亂作慝猶犯令者為一書,其劄喪凶荒厄貧為一書,其康樂和親安平為一書。凡此五物者,每國辨異之,以此反命於王,以周知天下之故。”是諸國有善惡,行人當書之。
《駉》,頌僖公也。僖公能遵伯禽之法,儉以足用,寬以愛民,務農重穀,牧於坰野,魯人尊之,於是季孫行父請命於周,而史克作是頌。季孫行父,季文子也。史克,魯史也。○駉,古熒反,《說文》作“驍”,又作“駫”,同。牧,徐音目。坰,苦熒反,徐又苦營反,或苦瓊反,遠也,下同。父音甫。注同。
[疏]“《駉》四章章八句”至“作是頌”。○正義曰:作《駉》詩者,頌僖公也。僖公能遵伯禽之法。伯禽者,魯之始封賢君,其法可傳於後。僖公以前,莫能遵用。至於僖公,乃遵奉行之,故能性自節儉,以足其用情,又寬恕以愛於民,務勤農業,貴重田穀,牧其馬於坰遠之野,使不害民田,其為美政如此,故既薨之後,魯國之人慕而尊之。於是卿有季孫氏名行父者,請於周,言魯為天子所優,不陳其詩,不得作風,今僖公身有盛德,請為作頌。既為天子所許,而史官名克者,作是《駉》詩之頌,以頌美僖公也。定本、《集本》皆重有僖公字。言能遵伯禽之法者,伯禽賢君,其法非一,僖公每事遵奉,序者總以為言也。不言遵周公之法者,以周公聖人,身不之魯,魯國之所施行,皆是伯禽之法,故係之於伯禽,以見賢能慕賢之意也。儉者,約於養身,為費寡少,故能畜聚貨財,以足諸用。寬者,緩於馭物,政不苛猛,故能明慎刑罰,以愛下民。此雖僖公本性,亦遵伯禽為然也。務農,謂止舍勞役,盡力耕耘。重穀,謂愛惜禾黍,不妄損費。其事是一,但所從言之異耳。由其務農,故牧於坰遠之野,使避民居與良田,即四章上二句是也。其下六句,是因言牧在於坰野,即說諸馬肥健,僖公思使之善,終說牧馬之事也。儉以足用,寬以愛民,說僖公之德,與務農重穀為首引耳,於經無所當也。僖公之愛民務農,遵伯禽之法,非獨牧馬而已。以馬畜之賤,尚思使之善,則其於人事,無所不思明矣。“魯人尊之”以下,以諸侯而作頌詩為非常,故說其作頌之意,雖複主序此篇,其義亦通於下三篇,亦是行父所請,史克所作也。此言魯人尊之,謂既薨之後,尊重之也。○箋“季孫”至“魯史”。○正義曰:行父是季友之孫,故以季孫為氏,死諡曰文子。《左傳》、《世本》皆有其事。文十八年《左傳》稱“季文子使太史克對宣公”,知史克,魯史也。此雖借名為頌,而體實國風,非告神之歌,故有章句也。禮,諸侯六閑,馬四種,有良馬,有戎馬,有田馬,有駑馬。僖公使牧於坰野,馬皆肥健,作者因馬有四種,故每章各言其一。首章言良馬,朝祀所乘,故雲“彭彭”,見其有力有容也。二章言戎馬齊力尚強,故雲“伾伾”,見其有力也。三章言其田馬,田獵齊足尚疾,故雲“驛驛”,見其善走也。卒章言駑馬,主給雜使,貴其肥壯,故雲“袪袪”,見其強健也。馬有異種,名色又多,故每章各舉四色以充之。宗廟齊豪,則馬當純色,首章說良馬而有異毛者,容朝車所乘故也。
駉駉牡馬,在坰之野。駉駉,良馬腹幹肥張也。坰,遠野也。邑外曰郊,郊外曰野,野外曰林,林外曰坰。箋雲:必牧於坰野者,辟民居與良田也。《周禮》曰:“以官田、牛田、賞田、牧田任遠郊之地。”薄言駉者,有驈有皇,有驪有黃,以車彭彭。牧之坰野則駉駉然。驪馬白跨曰驈,黃白曰皇,純黑曰驪,黃騂曰黃。諸侯六閑,馬四種,有良馬,有戎馬,有田馬,有駑馬。彭彭,有力有容也。箋雲:坰之牧地,水草既美,牧人又良,飲食得其時,則自肥健耳。○驈,戶橘反,阮孝緒於密反,顧野王餘橘反,郭音述。驪,力知反,沈又郎西反,《說文》、《字林》雲:“深黑色馬也。”跨,苦花反,又苦故反,又胡瓦反,郭雲:“髀間也。”《蒼頡篇》雲:“兩股間也。”騂,息營反,赤黃曰騂。下文同。《字林》火營反。種,章勇反。駑音奴。飲食,上音蔭,下音嗣,又並如字。
思無疆,思馬斯臧。箋雲:臧,善也。僖公之思遵伯禽之法,反覆思之,無有竟己,乃至於思馬斯善,多其所及廣博。○疆,居良反,竟也。覆,芳服反。
[疏]“駉駉”至“斯臧”。○正義曰:僖公養四種之馬,又能遠避良田,魯人尊重僖公,作者追言其事。駉駉然腹幹肥張者,所牧養之良馬也。所以得肥張者,由其牧之在於坰遠之野,其水草既美,牧人又良,飲食得所,莫不肥健,故皆駉駉然。“薄言駉者”,有何馬也?乃有白跨之驈馬,有黃白之皇馬,有純黑之驪馬,有黃騂之黃馬。此等用之以駕朝祀之車,則彭彭然有壯力,有儀容矣。是由牧之以理,故得使然。此僖公思遵伯禽之法,反覆思之,無有竟已。其所思乃至於馬亦令之使此善,是其所及廣博,不可忘也。定本“牧馬”字作“牡馬”。○傳“駉駉”至“曰坰”。○正義曰:腹,謂馬肚。幹,謂馬脅。宣十五年《左傳》曰:“雖鞭之長,不及馬腹。”謂鞭馬肚也。莊元年《公羊傳》曰:“拉公幹而殺之。”謂折公脅也。肥張者,充而張大,故其色駉駉然,是馬肥之貌耳。但毛以四章分說四種之馬,故言駉駉良馬,腹幹肥張。明首章為良馬,二章為戎馬也。坰者,闊廣之義,故為遠。《釋地》雲:“邑外謂之郊,郊外謂之牧,牧外謂之野,野外謂之林,林外謂之坰。”此傳出於彼文,而不言郊外曰牧。注雲“郊外曰野”者,自郊以外,野為通稱,因即據野為說,不言牧焉。且彼郊外之牧,與此經牧馬字同而事異,若言郊外牧,嫌與牧馬相涉,故略之也。郊、牧、野、林、坰,自邑而出,遠近之異名。孫炎曰:“邑,國都也。設百裏之國,五者之界,界各十裏。”然則百裏之國,國都在中,去境五十,每十裏而異其名,則坰為邊畔,去國最遠,故引之以證坰為遠也。彼據小國言之,郊為遠。郊、牧、野、林、坰,自郊外為差,則郊也、牧也、野也、坰也,四者不同處。箋稱牧於坰野,又言牧任遠郊,便是郊、牧、坰、野共為一處。與《爾雅》異者,自國都以外,郊為大限,言牧在遠郊,謂所牧之處在遠郊之外,正謂在坰是也。野者,郊外通名,故《周禮》六遂在遠郊之外。《遂人職》雲:“凡治野田。”是其郊外之地總稱野也。牧於坰野,自謂放牧在坰,非遠近之名,雖字與《爾雅》相涉,其意皆不同也。孫炎言“百裏之國,十裏為郊”,則郊之遠近,計境之廣狹以為差也。《聘禮》雲:“賓及郊。”注雲:“郊,遠郊。”周製,天子畿內千裏,遠郊百裏。以此差之,遠郊上公五十裏,侯四十裏,伯三十裏,子二十裏,男十裏也。近郊各半之。是鄭之所約也。以《聘禮》下雲“賓至於近郊”,故知賓及郊者,為遠郊也。《司馬法》雲:“王國百裏為遠郊。”且王畿千裏,其都去境五百裏。《爾雅》從邑之外止有五,明當每皆百裏,故知遠郊百裏也。知近郊半之者,《書序》雲:“周公既沒,命君陳分正東郊成周。”於時周都王城,而謂成周為東郊,則成周在其郊也。於漢王城為河南,成周為洛陽,相去不容百裏,則所言郊者,謂近郊,故注雲:“天子近郊五十裏,今河南洛陽相去則然。”是鄭以河南洛陽約近郊之裏數也。《周禮》杜子春注雲:“五十裏為近郊。”《白虎通》亦雲:“近郊五十裏,遠郊百裏。”是儒者相傳為然。昭二年“叔弓如晉”,《左傳》曰:“晉侯使郊勞。”服虔雲:“近郊三十裏。”或當別有依約,與鄭異也。《書傳》雲:“百裏之國,二十裏之郊。七十裏之國,九裏之郊。三十裏之國,三裏之郊。”言其百裏、七十裏,是夏、殷諸侯之國,其郊與周異也。○箋“必牧”至“之地”。○正義曰:解牧馬必在坰野之意。以國內居民多,近都之地貴,必牧於坰野者,避民居與良田故也。以序雲“務農重穀,牧於坰野”,故知有避民田之義也。引《周禮》者,《地官·載師》文。彼注鄭司農雲:“官田者,以備公家之所耕也。牛田者,以養公家之牛也。賞田者,賞賜之田也。牧田者,牧六畜之田。”玄謂:“官田,庶人在官者,其家所受田也。牛田、牧田,畜牧者之家所受田也。”必易司農者,以《載師》掌在土之法,以物地事所陳者為製貢賦而言也。若官所耕田,及牛牧之田,則自公家所田,無賦稅之事。下文何雲“近郊十一,遠郊二十而三”,為稅法也。以此故易之。彼司農以牛田為牧家所受,則非複放牧之田。而引證此者,以牧人之牧六畜,常在遠郊之外,因近其牧處而紿之田,故引此為證牧馬之處,當遠於國也。彼雖天子之法,明諸侯亦當然,則牧在遠地,避民良田,乃是禮法當然。自僖公以前,不能如禮,故特美之。○傳“牧之”至“力有容也”。○正義曰:上言“駉駉牡馬,在坰之野”,是馬之肥,及言其牧處。此雲“薄言駉者,有驈有皇”,是就其所牧之中,言肥馬之色。此駉駉之肥,由牧之使然,故傳辨之雲:“牧之坰野,則駉駉然。”《釋畜》雲:“驪馬白跨,驈。”孫炎曰:“驪,黑色也。白跨,股腳白也。”郭璞雲:“跨,髀間也。”然則跨者,所跨據之處,謂髀間白也。《釋畜》又雲:“黃白,皇。”舍人曰:“黃白色雜名皇也。”其驪與黃,則《爾雅》無文。《月令》孟冬雲:“駕鐵驪,象時之色。”《檀弓》雲:“夏後氏尚黑,戎事乘驪。”故知“純黑曰驪”。《爾雅》“黃白,皇”,謂黃而色白者,名之為皇,則黃而赤色者直名為黃明矣。故知“黃騂曰黃”。騂者,赤色,謂黃而雜色者也。諸侯六閑,馬四種,《夏官·校人》有其事,故知邦國六閑,傳唯變邦國以為諸侯耳。以四章所論馬色既別,皆言以車,明其每章各有一種,故言此以充之。不於上經言之者,以上文二句,四章皆同,無可以為別異,故就此以車異文而引之也。閑,謂馬之所在有限衛之處。《校人》之注以為二百一十六匹為一廄,每廄為一閑。諸侯有四種,其三種別為一閑,駑一種而分為三閑也。傳既言馬有四種,又辨四種之異,故雲“有良馬,有戎馬,有田馬,有駑馬”。彼《校人》上文辯六馬之屬,種、戎、齊、道、田、駑,本無良馬之名。鄭於彼注以為諸侯四種,無種、戎,而有齊、道、田、駑。此傳有良、戎,而無齊、道。與彼異者,彼上文說六馬之屬,下言天子六種,邦國四種,家二種,自上降殺以兩,明當漸有其等差,其義必如鄭說。今傳言良馬,非彼六馬之名,則戎馬非彼之義。戎馬自以時事名之,蓋謂齊馬為良馬,道馬為戎馬也。何則?國之大事,在祀與戎,諸侯之國必有朝祀征伐之事,謂朝祀所乘為良馬,征伐所乘為戎馬,非《周禮》之種、戎也。彼鄭注以次差之,玉路駕種馬,戎路駕戎馬,金路駕齊馬,象路駕道馬,田路駕田馬,駑馬給宮中之役。彼以天子具有五路,故差之以當六馬。而諸侯路車多少不等,有自金路以下者,有象路以下者,有革路以下者。車雖有異,馬皆四種,則知其為差次不得同天子,故傳準所用,別為立名,謂之良、戎,不言齊、道。案魯以同姓勳親,有金路以下,則當金路、象路共駕良馬,戎路駕戎馬,田路駕田馬,駑馬給宮中之役。其餘諸侯無金路者,事窮則同,蓋亦準其時事分乘四種。大夫本無路車,亦有二種之馬,明以時事乘之,不必要駕路車也。若然,案《夏官·戎右》注雲:“此充戎路之右,田亦為之右。”然則戎、田相類,何知不象路駕戎馬,戎路駕田馬,而必知諸侯有金路者,金路、象路共駕良馬,戎路駕戎馬者,以兵戎國之大事,當駕善馬,不得與田馬同也。天子戎路,以其無飾,故卑於象路。戎馬以其尚強,故戎馬先於齊馬。以此知諸侯戎路亦不得與田路同馬。且戎路之衡高於田路,田馬不得駕之。《冬官》“輈人為輈,國馬之輈,深四尺有七寸;田馬之輈,深四尺”。注雲:“國馬,謂種馬、戎馬、齊馬、道馬,高八尺;兵車、乘車,衡高八尺七寸;田馬七尺。”則衡高七尺七寸是戎馬之高,當與齊道同,不與田馬等,故知戎路不得駕田馬也。戎路必駕戎馬,則知有金路者,金路、象路共駕良馬明矣。《校人》又雲:“凡頒良馬而養乘之。”注雲:“良,善也。善馬,五路之馬。”彼以五路之馬皆稱為良,此傳獨以齊馬為良馬者,以其用之朝祀,故謂之良,不與《周禮》同也。朝祀所乘,雖取其力,亦須儀容,故雲“彭彭,有力有容”。言其能備五禦之威儀也。○箋“臧善”至“廣博”。○正義曰:“臧,善”,《釋詁》文。疆者,竟也,故言反覆思之無竟已。言伯禽之法非一,僖公每事思之,所思眾多,乃至於思馬斯善。以馬是賤物,舉微以見其著,多大其思之所及者能廣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