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九 十九之一

卷十九 十九之一

◎清廟之什詁訓傳第二十六

周頌譜《周頌》者,周室成功致太平德洽之詩。其作在周公攝政、成王即位之初。○正義曰:言致太平德洽,即成功之事。據天下言之為太平德洽,據王室言之為功成治定。王功既成,德流兆庶,下民歌其德澤,即是頌聲作矣。然周自文王受命,武王伐紂,雖屢有豐年,未為德洽。及成王嗣位,周公攝政,修文王之德,定武王之烈,幹戈既息,嘉瑞畢臻,然後為太平德洽也。《書敘》“既黜殷命”之後,雲“唐叔得禾,異畝同穎。王命唐叔,歸公於東。周公旅天子之命,作《嘉禾》。”是攝政之初,嘉禾生也。《書傳》曰:“三年踐奄。”《多方》曰:“惟五月丁亥,王來自奄。”自此之後,無複征伐。《易》注雲:“行誅之後致太平,自三年數也。故四年之封康叔,因欲營洛,以觀民心。”《康誥》曰:“周公初基,作新大邑於東國洛。四方民大和會。”是德洽及民之事也。故《書傳》曰:“周公將作禮樂,優遊之,三年不能作。君子恥其言而不見從,恥其行而不見隨。將大作,恐天下莫我知;將小作,恐不能揚父祖功烈德澤。然後營洛,以觀天下之心。於是四方諸侯,率其群黨,各攻位於其庭。周公曰:‘示之以力役且猶至,況導之以禮樂乎?’然後敢作禮樂。《書》曰‘作新大邑於東國洛,四方民大和會’,此之謂也。”如《書傳》此言,則周公以三年太平即應作禮樂,但為優遊之故,至六年乃作。其禮樂自優遊未作,頌聲乃人誌所為,製禮之前,頌已作矣,故《周禮·太師》“教六詩,六曰頌”。《樂師》“帥學士歌徹”,謂歌《雍》也。製禮之時,得取頌詩為樂,是製禮之前有頌也。製禮之後,民俗益和,明頌聲乃作可知,故總雲:“其作之時,在周公攝政、成王即位之初也。”史傳群書稱“成、康之間,四十餘年,刑措不用”,則成王終世太平。正言即位之初者,以即位之初,禮樂新定,其詠父祖之功業,述時世之和樂,宏勳盛事已盡之矣,以後無以過此,采者不為複錄。且檢《周頌》事跡,皆不過成王之初,故斷之以為限耳,不謂其後不得作頌也。故曰“成、康沒而頌聲寢”,不廢康王之時乃有其頌,但今詩所無耳。雅不言“周”,頌言“周”者,以別商、魯也。《周》蓋孔子所加也。何則?孔子以前,六詩並列,故太師教六詩,是六詩皆別題也。《書敘》列《虞》、《夏》、《商》、《周書》各為一科,當代異其第。則《詩》本亦當代為別,《商頌》不與《周頌》相雜為次第也。周詩雖六義並列,要先風、雅而後頌也。見事相因漸為,《商頌》不得在《周頌》之上,閒廁之也。《商頌》自以配樂,當如樂,貴者用前,賤者用後,不可以先伐之頌,在後代之下,必是獨行為一代之法。《國語》曰:“有正考甫者,校商之名頌十二篇於周之太師,以《那》為首。”若在周詩之中,則天下所共,不須獨校於周之太師也,明不與周詩同處矣。商既不雜於周,不須有所分別,則知孔子以前未題周也。孔子論《詩》,雅、頌乃次魯、商於下,以示三代之法,故《魯譜》雲:“孔子錄其詩之頌,同之王者後。”《商譜》雲:“孔子錄詩,列之以備三頌。”是《商頌》者,孔子列之於《詩》末也。既有商、魯須題周以別之,故知孔子加周也。

頌之言容。天子之德,光被四表,格於上下,無不覆燾,無不持載,此之謂容。於是和樂興焉,頌聲乃作。○正義曰:此解名之為頌之意。頌之言容,歌成功之容狀也。“光被四表,格於上下”,《堯典》文也。《左傳》:“季劄見舞《韶簫》,曰:‘德至矣哉,大矣!如天之無不燾,如地之無不載。’”是所據之文也。《尚書》說堯之德也,《左傳》說舜之德也。帝王之德,當為優劣,此引堯、舜之事以言周者,聖人示跡不同,所遇異時,故號有帝王,為優劣之稱。若乃至誠盡物,前聖後聖,其歸一也。故《中庸》說孔子之德,亦雲“無不覆燾,無不持載”,明聖人之道同也。“噫嘻成王,既昭假爾”。《書傳》說越常之譯曰:“久矣,天之無烈風淫雨。”《中候·擿雒戒》雲:“曰若稽古,周公旦,欽惟皇天,順踐祚即攝七年,鸞鳳見,蓂莢生,青龍禦甲,玄龜背書。”是周德光被四表,格於上下之事也。言頌聲者,詩各有聲,故《公羊傳》曰“什一而稅,頌聲作”是也。此頌聲由其時之君德洽於民而作,則頌聲係於所興之君,不係於所歌之主,故《周頌》三十一篇,左方中皆以為周公、成王之頌也。以其雖詠往事,顯祖業,昭文德,述武功,皆令歌頌述之,以美今時,不為祖父之頌矣。但祖父之功,由此以顯,顯其父祖之功,所以頌子孫也。故《時邁》之等,盡為武王之事,要歸頌聲於周公、成王也。若然,《清廟》祀文王,《執競》祀武王,非文、武之頌。而《那》祀成湯,《烈祖》祀中宗,《玄鳥》祀高宗,即為所祀之王頌者,頌既治平而興,文、武雖有盛德,時未太平,不可為頌。成王致太平,乃有頌,雖祀文王、武王,皆歌當時成功,告其父祖之神明,故《周頌》祀文王、武王者,皆非文、武之頌也。若殷之三王,既中興受命,本皆太平,明生時自有頌聲,但《商書》殘缺,無以言焉。今死而作頌,故係於所歌之王。因此而談,不廢成王崩後,亦有追頌,或本不錄,今《詩》無耳。祖父未太平,而子孫太平,頌聲之興,係於子孫,《周頌》是也。祖父未太平,而子孫未太平,則所頌之詩,係其父祖,《商頌》是也。若父祖子孫俱太平,作頌於子孫之時,論父祖之事者,則所係之主,由作者本意,無定準也。頌者,述盛德之容,至美之名,因此複有借其美名,因以指所頌者,《駉》頌僖公是也。止頌德政之容,無複告神之事,以位在諸侯,不敢輒作,雖非告神,又非風體,故曰“季孫行父請命於周,而史克作是頌”也。然《魯頌》之文,尤類小雅,比於《商頌》,體製又異,明三頌之名雖同,其體各別也。此《周頌》所頌之事,多在成王即位之前,今檢其作之早晚前後,亦參差不同。案《賚》序雲:“大封於廟也。”箋雲:“大封,武王伐紂時,封諸臣有功者。”宣十二年《左傳》:“昔武王克商而作頌:‘載戢幹戈,載櫜弓矢。’又作《武》,其三曰:‘鋪時繹思,我徂惟求定。’其六曰:‘綏萬邦,屢豐年。’”其文在《時邁》與《般》敘、《武》、《賚》、《桓》也。而《桓》說武王伐紂之事,《時邁》與《般》序言巡守。案《康王之詰》雲:“王若曰:庶邦侯、甸、男、衛。”注雲:“獨舉侯、甸、男、衛四服者,周公居攝六年,製禮,班度量,至此積三十年,再巡守,餘六年,侯、甸、男、要服正朝。要服國遠,既事遣之。衛服前冬來,以王有疾,留之。”如鄭此言,以攝政六年,而六服鹹在,以為年端,則成王即位後十年乃巡守,是為攝政至成王之初無巡守也,明《時邁》與《般》,武王時也。此四篇皆武王時事也。《閔予小子》、《訪落》、《敬之》三篇序雲“嗣王”,經稱“小子”,是成王除喪嗣位,未改喪中之稱,攝政之前事也。《有客》“微子來見祖廟”,箋雲:“成王既黜殷命,殺武庚,命微子代殷。後既受命,來朝而見也。”《尚書敘》微子之命在誅、管蔡之前,則微子來見,攝政二年之事也。凡此八篇,事皆在太平之前也。《雍》禘太祖,以魯禮言之,武王以成王年十歲十二月崩,則成王年十三祫於武王之廟,年十四禘於群廟,乃年十七攝政,三年而祫,至五年而禘。《雍》於《周禮》徹而歌之,則事在攝政六年之前。而攝政五年及成王十四時俱有禘,檢其篇中,二者無以可明,而《雍》箋雲“得天下之歡心”,似五年之事也。《維天之命》“太平告文王”,箋雲“告太平者,居攝五年之末”,則亦五年之事也。《明堂位》曰:“昔周公朝諸侯於明堂之位。”謂在洛邑也。《孝經》曰:“昔者,周公郊祀後稷以配天,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然則朝諸侯、郊祀皆攝政六年所為。而《清廟》“周公既成洛邑,朝諸侯,率以祀文王焉”,《我將》“祀文王於明堂”,《思文》“後稷配天”,皆六年時事也。《昊天有成命》“郊祀天地”,不指年月,而郊祀,周公所定,《思文》頌所配之人,《昊天有成命》言感生之帝祐及後世,以事相況,蓋與《思文》同時也。《振鷺》“二王之後來助祭”,箋雲:“二王,夏、殷也。其後,杞也,宋也。”微子攝政二年始為殷後,獨來見於祖廟。杞本先封,不當與宋俱至。今二王之後並來助祭,則在《有客》之後也。杞、宋異服,不應並朝,蓋亦周公朝諸侯於明堂之時,與天下俱至,則《振鷺》亦六年也。或者杞、宋一國,亦得雲二王之後,如是,則其時不可知也。《酌》“告成《大武》”,亦六年之事,故箋雲“其始成,告之而已”是也。既告,當作之以觀其和否。《有瞽》始作樂而合於太祖,雲始作,明既告之後,合而觀之即告也。即告合,各有禮於廟,以樂初成,所以合而作之,故曰“既備乃奏,肅雍和鳴”,亦為六年時事也。朝明堂之時,諸侯及二王之後皆未去,故雲“我客戾止,永觀厥成”。以此考之,事相符合也。周公攝政六年,製禮作樂,則《大武》之樂當奏之矣。而《酌》箋雲“歸政成王,乃後祭於宋廟而奏之”者,以周公之作禮樂,主為成王,故據成王而言之,不言攝政之時已奏《大武》,則《武》詩之作,其時未可明也。《載見》箋雲“諸侯始見君王”,謂見成王也。《小毖》曰:“予其懲而。”箋雲:“我其創艾於往時矣。”皆成王即位之初也。《烈文》“成王即政”,檢成王除武王之喪,周公未攝之時,與周公致政之後,二者皆為即政。若除喪之時,事宜與《閔予》同時,而《閔予》三篇,與群臣謀事,稱“未堪家多難”,有求賢自退之誌。今《烈文》之篇,申敕諸侯卿士,以賞罰為己任,亦宜為歸政之後,成王即位之初也,故服虔注《左傳》亦雲“《烈文》,成王初即洛邑,諸侯助祭之樂歌”是也。其《維清》敘皆得為武王之事,俱敘雲“奏”者,容周公、成王時,所奏述其事而為頌,故不可必定也。《噫嘻》曰“既昭假爾”,《臣工》曰“迄用康年”,《豐年》曰“多黍多稌”,《載芟》曰“萬億及秭”,《良耜》曰“其崇如墉”,《潛》曰“潛有多魚”,言豐年物多,以告神明,是論太平後事,但不知攝政三年之後定指何年耳。《天作》“祀先王先公”,事與《天保》“於公先王”文同,以禴祠烝嚐類之,是為時祭。《執競》“祀武王”,說武王生時之功。《絲衣》“繹賓屍”,說繹祭得禮之宜,推檢無以知其早晚,以祭乃繹是告神之作,亦宜其太平之年事也。所檢止知其事之早晚,而作者當時不必皆為。有事先而後作,有事後而先作者,不可以事定其作之時也。此雲“頌聲乃作”,則頌自民之歌謠,而《外傳》引《思文》、《時邁》,皆言周文公之頌,所以周公之時,還得自頌者,以周公攝政,歸功成王,歌其先人之功,事由不涉於己,故得自為。風、雅比篇,既有義理,頌亦當有也。《武》,武王之事,不為頌首,不以事之先後必為次矣。《雍》作於製禮之前,而在《烈文》、《清廟》之後,又不以作之先後為次矣。《禮記》每雲“升歌《清廟》”,然則祭宗廟之盛,歌文王之德,莫重於《清廟》,故為《周頌》之首。文王受命,為王者之端,武王即因其業,且俱為聖人,令父先於子,故頌以文王為首。其事盛者在先,所以先《清廟》也。次以《維天之命》者,言文王德與天同,溢於後世,周公收其道以製法,告其廟以太平,盛之次也。文王既道可為法,政致清明,故武王象其伐事,以製歌樂,故又次《維清》也。道既可法,諸侯當法而行之,故次《烈文》也。道為諸侯所法,可以祭祀先祖,故次《天作》也。人本於祖,推以配天,既祀於廟,又當郊天柴望,故次《昊天有成命》、《我將》、《時邁》也。雖告祭之歌,說武王能持強道,為神降福,故次《執競》也。武王之持強道,致牟麥之瑞,由後稷之功,故次《思文》也。由稷以致牟麥,牟麥為豐年之祥,故次《臣工》也。年之所康者,因祈穀而致福,故次《噫嘻》也。以祈穀大事,必有助祭,故次《振鷺》也。助祭得禮,以致年豐,當以報祭,故次《豐年》也。既獲年豐,天下和樂,故合諸樂,奏而聽之,故次《有瞽》也。既和樂年豐,萬物得所,信及潛逃,故次《潛》也。既樂作魚多,可以告神祭祖,故次《雍》也。說諸侯助祭之事,而諸侯之來朝有禮,故剌《載見》也。既朝祭得禮,則主所愛敬,故次《有客》也。以諸侯之來見,奏樂以示之,使知一代之功德,故次《武》也。《武》,武王之大事,周之最盛者也,但周推文德,以先文王,則武王為子道,故《武》詩不在《周頌》之初,故《禮記》每雲“升歌《清廟》,下管《象》”,《象》謂《武》也。子道而在堂下,示上下之義。《武》詩主歌武王之功,而未致太平,王崩子幼,朝廟謀事,群臣進戒,故次《閔予小子》、《訪落》、《敬之》也。先朝廟而後諮謀,君訪問而臣進戒,事之次也。臣既進謀,君又求助,故次《小毖》也。既謀事求助,致敬民神,春祈秋報,故次《載芟》、《良耜》也。社稷雖國之貴神,卑於郊宗告祭,故次《時邁》之後,以所歌皆民事,非先王之盛德故也。既年豐民安,所以祭祀。祭則有明日之繹,以致胡考,故次《絲衣》也。天下所以年豐壽考,本以文王得用師之道,武王克定厥家,封功臣,陟四嶽,祀河海,故次《酌》、《桓》、《賚》、《般》,以為和樂之終焉。《周頌》皆太平之歌,所論多告神之事,篇多而事相類,所次意不似風、雅。觀其大歸,《清廟之什》陳文、武盛德,郊宗柴望配禮之大者。《臣工之什》言助祭祈報合樂,朝見事劣於《清廟》。《閔予之什》傷家道之未成,創往時之禍難,又陳繹告之末祭,類禡之小禮,比《臣工》又差劣焉。大率《周頌》之次,雖其中有曲而變,要以盛者為先。《般》與《時邁》同為巡守,《般》非告祭之文,無明昭震疊之威,故同時而不次也。且社稷以祈報比篇,嗣王緣事義相類,郊宗由大禮類聚,繹禡為末祭群分,觀此則次有義矣,可以粗論難以精悉也。

《禮運》曰:“政也者,君之所以藏身也。”○正義曰:以頌者,告神之歌,由於政平神悅所致,故說政從神,下歌以報神,所以為頌之意,引《禮記》以證之。言藏身者,鄭雲:“藏謂輝光於外而形體不見,若日月星辰之神。”言日月星神有光輝,形藏於中而不可見,猶人君施政教,身藏於中而不可害,猶日月星辰然。○是故夫政必本於天,殽以降命。○正義曰:既言藏身由政,又本政所由出,言“是故”,乘上文為勢也。以天為神之尊者,故先之本之者,即殽以降命也。殽之言效。鄭雲:“效天之氣,以下教令。天有運移之期,陰陽之節也”,若賞以春夏,刑以秋冬,皆效天也。○命降於社之謂殽地,○正義曰:鄭雲:“謂教令由禮下者也,社者,土地之主。土會之法,有五地之物生。”此則教令本下於社,是謂效地之宜以下者也。教令由社,而雲效地者,以社,五土之總神,為土地主也。《大司徒職》曰:“以土會之法,辨五地之物生。一曰山林宜皂物,二曰川澤宜膏物,三曰丘陵宜核物,四曰墳衍宜莢物,五曰原隰宜叢物。”是地有山川高下,物生各有所宜,人君當效之,亦順合所宜而任之。山者不使居川,渚者不使居中原之類,所效亦多矣。以上文因“政者,君之所以藏身”,即雲“政必本於天”,既雲本天,遂從天向下而言,故雲“殽以降命”,則雲降命者,自人君降之於民也。故鄭雲“效天之氣,以下教令”,是君下之於民也。社廟以下,因前文亦政之所本,據今教令本之由於社廟,則所雲降者,皆從社廟降於人君也,故鄭雲:“教令由社下者,由社廟下於人君也。”隨文勢而互言之,皆神降於人君,君又降之於民也。降於祖廟之謂仁義,○正義曰:鄭雲:“謂教令由祖下者。《大傳》曰:“自禰率而上之至於祖遠者,輕仁也;自祖率而下之至於禰高者,重義也。”是祖廟有仁義降於人君,人君法之下於民。○降於山川之謂興作。○正義曰:鄭雲:“謂教令由山川下者。山川有草木禽獸,可作器物,供國事也。”言山川有材用,可以興作器物,有此法以降人君,人君所效,降興作之教令於民也。○降於五祀之謂製度。○正義曰:鄭雲:“謂教令由五祀下者。五祀有中霤、門、戶、灶、行之神。”中霤謂室也。室及門,戶、灶、行,人之動作所由為,皆有製度。是五祀有製度以降人君,人君所以下於民為之製度也。上棟下宇,起自黃帝;有室則有門、戶矣;行是道塗所由;灶有爨烹之用。則五祀乃大之所為,而雲降製度於人君者,以五祀雖人所為,要理自當有聖人有以見天下之賾而創為之。既為其器,即立其神,神有製度,故可法象,猶社祀勾龍,廟祭先祖,亦人立之而效之。降命與此同。

又曰:“故祭帝於郊,所以定天位;祀社於國,所以列地利;祖廟,所以本仁;山川,所以儐鬼神;五祀,所以本事。”○正義曰:以上教令,皆降於郊社祖廟山川五祀,而此又祭之,見其為取法象焉,故雲“所以本仁”,“所以本事”也。祭帝於郊,謂祭感生之帝,容五帝之兆也。天之法象,多不可指其所本,因其天象在上,而祭有處所,故雲“定天位”也。祀社,土地之主,土地生物,人所利用,祭之而見有此利於民,故雲“列地利”也。物雖資天所生,其見在地,所以將地言之。地之為利也博,故言其利,不言所本也。自祖廟以下不言祭,蒙上祭文,祖廟有仁有義,其仁可以總之。五祀本為製度,而製度興舉,即是事也,故雲“本事”。山川亦有所本,因山川為神不明,故雲“儐鬼神”。言賓敬山川鬼神而祭之,與本仁本事互見,敬鬼神而本之。

又曰:“禮行於郊,而百神受職焉。禮行於社,而百貨可極焉。禮行於祖廟,而孝慈服焉。禮行於五祀,而正法則焉。”○正義曰:上既言祭群神,此言祭得所之驗也,故鄭雲:“信得其禮,則神物與人皆應之。”百神,列宿也。百貨,金玉之屬。如此為聖王既法象群神,人君誠心事之,禮行於神,則百神應而受職,百貨出而可盡,人服於孝慈,俗正其法則矣。知百神為列宿者,以係天言之,為天之諸神,分宿所主,各守所職,使不僣濫,寒暑節,風雨時,令萬物茂,百穀成也。“百貨,金玉”者,舉金玉言之。祭地得所,地不愛寶,山出器車,地生醴泉,銀甕丹甑金玉,百貨可盡為人用焉。又祖廟得所,則民化上,知孝於祖禰,慈愛子孫,而服於君之政教矣。五祀得所,則製度可法,是正法則矣。不言山川者,上既言儐鬼神,則已為禮行矣,故略之。

故自郊、社、祖廟、山川、五祀、義之修,禮之藏也。○正義曰:以此五者,聖王教令所法象,祭而事之,則神得而事治,義理由此以修飾,禮法從之而出見,是義興於此,禮藏其中,故鄭雲:“修猶飾也,藏若其城郭然。”此言聖王之政,法象天地群神之為而為之政,政成而神得其所,神得其所,則事順人和而德洽於神舉矣。功大如此,可不美報乎?故人君必絜其牛羊,馨其黍稷,齊明而薦之,歌之舞之,所以顯神明,昭至德也。○正義曰:案今《周頌》郊社祖廟山川之祭,自以歲時之常,非為太平而報,而鄭雲“功大如此,可不美報”者,人君是群神之主,故曰有天下者祭百神,其祭不待於太平也。但太平之時,人民和樂謳歌吟詠而作頌者,皆人君德政之所致也。以人君法神以行政,歸功於群神,明太平有所由,是故因人君祭其群神,則詩人頌其功德,故謂太平之祭為報功也。《時邁》、《般》、《桓》之祭,於時雖未太平,以其太平乃歌,亦為報也。歌之舞之,謂祭神之後,詩人歌之,非謂當祭之時即歌舞也,故《清廟》經曰“肅雍顯相”,“濟濟多士”,“駿奔在廟”,皆是既祭之後,述祭時之事,明非祭時即歌也。但既作之後常用之,故《書傳》說《清廟》雲:“周公升歌文王之功烈德澤,尊在廟中,嚐見文王者,愀然如複見文王。”是作後每祭嚐歌之也。頌之作也,主為顯神,明多由祭祀而為,故頌敘稱祀、告、澤及朝廟於廟之事亦多矣,唯《敬之》、《小毖》不言廟祀,而承謀廟之下,亦當於廟進戒、廟中求助者。然頌雖告神為主,但天下太平,歌頌君德,亦有非祭祀者。《臣工》、《有客》、《烈文》、《振鷺》及《閔予小子》、《小毖》之等,皆不論神明之事,是頌體不一,要是和樂之歌而已,不必皆是顯神明也。今頌,《昊天有成命》、《我將》、《思文》、《噫嘻》、《載芟》、《良耜》及《桓》,是郊社之歌也,其《清廟》、《維天之命》、《維清》、《天作》、《執競》、《雍》、《武》、《酌》、《賚》之等,為祖廟之祭也,其《烈文》、《臣工》、《振鷺》、《豐年》、《潛》、《有瞽》、《載見》、《有客》、《閔予小子》、《訪落》、《絲衣》之等,雖有祖廟之事,其頌德又與上異也。《時邁》與《般》有望祭河嶽之事,是山川之祭也。唯五祀之祭,頌無其歌耳。頌為四始之主,歌其盛德者也。五祀為製度常事,非其盛,故無之。群神之中,亦有圓丘之天神,方澤之地祇,五方之帝,六宗之祀,今頌皆無者,以其頌者,感今德澤,上述祖父,郊以祖配,故其言及之。至於圓丘、方澤所配,非周之祖,不可歌之以美周德。五方之帝與六宗,同於天神所配之人,不異於《思文》與《我將》,詩人不為之頌,所以今皆無也。毛氏之義,傳訓不具,王肅準《鴟鴞》之傳而為之說,則周公攝政成王之事年,毛意或如王肅言也。《維天之命》傳曰“成王能厚行之”,為成王即政之後事也。成王年十四,周公攝政為元年。攝政三年春朝廟,《閔予小子》之篇是也。《有客》亦周公東征三年之後,來而始封,宜攝政四年之事,以“王來自奄”,非攝政時,與鄭異,不可約之為三年中也。三年除喪,明年禘於群廟,則《雍》為四年事。其餘則錯互不可盡檢,或與鄭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