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其夕陽,豳居允荒。山西曰夕陽。荒,大也。箋雲:允,信也。夕陽者,豳之所處也。度其廣輪,豳之所處,信寬大也。○廣,古曠反。
[疏]“篤公劉”至“允荒”。○毛以為,厚乎公劉之為君,初至於豳,既廣其土地之東西,既長其境界之南北,既以日影定其經界,乃複登彼山脊之岡,而視其陰陽寒暖所宜,又觀其流泉浸潤所及,知天氣宜其禾黍,地利足以生物,乃居處其民焉。又其從邰往豳,未得安定之時,其為軍也,分老弱婦女為三等之陳而單營之。初來未有宅舍,且居其隰原之地,治其豳國之田,以為久住之糧。然後始得營室安居,乃居其山西夕陽之地。此豳國之居,信寬大矣。美其居民得所,辟境廣大,欲王法效之也。○鄭唯下五句為異。言公劉初至於豳,丁夫寡少其軍有三,唯單而已,無羨卒也。量度其陽與原田之多少,徹稅其田之所收,以為國之糧。庶其豳之所處夕陽之地,觀其廣輪,則豳之所居信寬大矣。○傳“既景”至“高岡”。○正義曰:以此句同事別,故特解之。考於日影,即上“既溥既長”,以日影考之也。“參之高岡”,即下“相其”、“觀其”,是登岡視之。先影後岡,故稱及也。定本“影”皆為“景”字。○箋“既廣”至“富國”。○正義曰:既廣既長,謂正定疆界,故以土地言之。公劉自邰往遷豳之時,尺土皆非己物,故美公劉能廣長之也。夏殷之世,大國百裏,雖雲廣長,亦不是過也。日影定其經界者,民居田畝,或南或東,皆須正其方麵,故以日影定之。居山之脊,觀其陰陽,則觀其山之南北也。大名則山南為陽,山北為陰。但廣穀大川,有寒有暖,寒暖不同,所宜則異,故相之也。流泉所以溉灌,故知觀其浸潤所及。相寒暖,視浸潤,欲民擇所宜而種之,逐浸潤而耕之,皆所以利民富國,故公劉殷勤審之也。○傳“三單,相襲。徹,治”。○正義曰:重衣謂之襲。三單相襲者,謂三行皆單而相重為軍也。此謂發邰在道及初至之時,以未得安居,慮有寇鈔,故三重為軍,使強壯在外,所以備禦之也。《嵩高》及此傳皆雲“徹,治”,則訓徹為治,非稅法之通名也。言治田為糧,謂既至豳地,以為久住之糧,非在道之糧也。何則?發邰之日,尚委棄積倉,不假言治田為道路之糧矣。王肅雲:“三單相襲止居,則婦女在內,老弱次之,強壯在外,言自有備也。徹,治也。居其民眾於襲與原,治其田疇以為糧,是也。”○箋“邰後”至“其徹”。○正義曰:知後稷、上公之封者,《公羊傳》曰:“王者之後稱公。”後稷本是二王之後,以有大功而改封於邰,明為大國公爵。公劉是其曾孫耳,故知仍為大國,當作三軍。《地官·小司徒》雲:凡起徒役,無過家一人,以其餘為羨。羨謂家之副丁也。今言其軍三單,則是單而無副。故知公劉遷豳,民始從之。其眾未多,丁夫適滿三軍之數,無複羨卒,故稱單也。以《周禮》言之,三軍三萬七千五百人。然則從公劉之遷,其家不滿此數,故通取羨卒始滿三軍也。言“度其隰原”,是度量土地,使民耕之也。下即雲“徹田為糧”,明是徹取此隰原所收之粟以為軍國之糧也。且徹與《孟子》“百畝而徹”文同,故知徹之使出稅以為國用。《孟子》說三代稅法,其實皆什一,故雲什一而稅謂之徹。引《論語》曰,明徹是稅法,且證為什一也。如《孟子》之言,夏曰貢,周曰徹,徹乃周之稅法。公劉夏時諸侯,而言徹者,召公以周之世上論公劉,遂以周法言之,以其俱是什一,其名可以相通故也。大國三軍,亦是周製,而謂公劉之時已作三軍者,以三代損益,事多相因。《甘誓》雲:“大戰於甘,乃召六卿。王曰:‘嗟,六事之人。’”是夏時天子六軍之將亦命卿,其法與周同也。於時大國亦立三卿,則知亦作三軍,而周製因之耳。夏、殷大國百裏,周則大國五百裏,大小懸絕而軍數得同者,周之軍賦皆出於鄉,家出一人,故鄉為一軍。諸侯三軍,出其三鄉而已,其餘公邑、采地不以為軍。若夏、殷之世,則通計一國之人以為軍數,故此言丁夫適滿三軍,是通一國之人總計之。大國百裏,為方一裏者萬,為田九萬夫,田有不易、一易、再易,通率二而當一,半之得四萬五千家。以三萬七千五百家為三軍,尚餘七千五百,舉大數,故得為三軍也。次國七十裏,為方一裏者四千九百,為田四萬四千一百夫,半之得二萬二千五十家,二軍當用二萬五百人,少二千九百五十人,以羨卒充之,舉大數亦得為二軍也。以小國五十裏,為方一裏者二千五百,為田二萬二千五百夫,半之得一萬一千二百五十家,以萬二千五百人為軍,少一千二百五十人,不滿一軍,舉大數亦得為一軍也。如此計之,夏、殷國地雖狹,亦得為三軍矣。易傳者,此詩主美公劉之遷。首章言去邰,二章已言至豳,無宜。此文方說在道,去夏入戎,則戎地無寇,至豳之日,無所用兵,三軍相襲,複何禦哉!且上言棄其積倉,裹糧而行,至豳無糧,必須稅斂。徹是稅名,糧從田出,徹田為糧,稅事明矣,故知三單是三軍之無副,徹田是徹民而取糧,所以不從傳也。○傳“山西”至“荒大”。○正義曰:“山西曰夕陽”,《釋山》文。孫炎曰:“夕乃見日,然則陽即日也。夕始得陽,故名夕陽。”《釋言》雲:“荒,奄也。”孫炎曰:“荒大之奄也。”則荒奄俱是大義,故為大也。《皇矣》傳以度為居,此章二度,傳意皆應為居。王肅雲:“居其夕陽之地。豳國之居,信廣大也。”○箋“夕陽”至“寬大”。○正義曰:夕陽者,總言豳人一國之所處也。其界在山之西,不知是何山也。《譜》雲豳在岐山之北,《書傳》說太王去豳,逾梁山。注雲:“梁山在岐山東北。”然則豳國之東有大山者,其唯梁山乎。《大司徒》注雲:“輪,從也。”馬融雲:“東西為廣,南北為輪。”量度其東西南北之所處,信寬大矣。《豳譜》所雲“原隰之野”,謂此。
篤公劉,於豳斯館。涉渭為亂,取厲取鍛。館,舍也。正絕流曰亂。鍛石,也。箋雲:鍛石,所以為鍛質也。厚乎公劉,於豳地作此宮室,乃使人渡渭水,為舟絕流,而南取鍛厲斧斤之石,可以利器,用伐取材木,給築事也。○厲,本又作“礪”。鍛,本又作“碫”,丁亂反,《說文》雲:“碫,厲石。”《字林》大喚反。“材木”,一本作“林木”。止基乃理,爰眾爰有。夾其皇澗,溯其過澗。皇,澗名也。溯,鄉也。過,澗名也。箋雲:爰,曰也。止基,作宮室之功止,而後疆理其田野,校其夫家人數日益多矣,器物有足矣,皆布居澗水之旁。○夾,古洽反,又古協反。澗,古晏反。溯音素。過,古禾反。注同。鄉,本又作“向”,許亮反。文與《卷阿》篇注同。校音教。
止旅乃密,芮鞫之即。密,安也。芮,水厓也。鞫,究也。箋雲:芮之言內也。水之內曰隩,水之外曰鞫。公劉居豳既安,軍旅之役止,士卒乃安,亦就澗水之內外而居,修田事也。○芮,本又作“汭”,如銳反。鞫,居六反。涯,五佳反,亦作“厓”。澳,於六反,又於報反,字或作“奧”。
[疏]“篤公劉”至“之即”。○正義曰:上言量度國境,此言安置民居。厚乎公劉之為君也,於此豳地,令民作此館舍。將作之時,先使人涉渡於渭,乘舟絕水,為亂而過,取其礪石,取其鍛具,所以鍛礪斧斤,利其器用,伐取材木,乃為宮室。言其勸導有法,豫事省功也。宮室既備,民得居處。公劉止此宮室之基,乃疆理民之田畝。言其先營民居,次理民田。又校數夫家人數,見其人物眾多,公劉乃言曰:人民眾多矣,器物有足矣。又遍觀民宅,見其有夾其皇澗而處者,謂在澗兩邊也。見有溯其過澗而處者,謂開門向澗也。公劉見其布在水傍,各服田畝,又止其軍旅之役,乃安息其士卒,令此士卒於彼芮鞫之就也。芮,水內也。鞫,水外也。謂止其在官之役,使就水營田也。言公劉之愛民如是,王豈得不法效之乎?○傳“館舍”至“鍛石”。○正義曰:禮有公館私館。館者,宮室之名。為館所以止舍其中,故雲舍也。“正絕流曰亂”,《釋水》文。孫炎曰:“直橫渡也。”然則水以流為順,橫度則絕其流,故為亂。俱是渡謂而取,礪既是石,則知鍛亦石也。○箋“鍛石”至“築事”。○正義曰:鍛者,冶鐵之名,非石也。傳言“鍛,石”,嫌鍛是石名,故明之雲“鍛石,所以為鍛質”者,質,椹也,言鍛金之時,須山石為椹質,故取之也。礪者,磨刀劍之名,亦非石名也。言取礪者,亦取其為礪之石耳。公劉之君民豳地,作此宮室,謂作民宮室,非公官也。公宮,則上雲“於京斯依”者,是也。鍛礪所由施於斧斤,故知取鍛礪斧斤之石,所以利器用也。材木由器而取,築作所用,故雲“取材木,給築事也”。○傳“皇澗”至“澗名”。○正義曰:以皇、過與澗共文,故知皆澗名也。夾者,在其兩傍,故知溯者向也,謂開門向之。大率民民以南門為正,此蓋皇澗縱,在兩傍而夾之,過澗橫,故在北而向之。王肅雲:“或夾或向,所以利民也。”○箋“爰曰”至“之傍”。○正義曰:“爰,曰”者,公劉之言也。公劉疆理田疇,巡行廬井,見民多器足,而發此言,故雲“曰也”。作宮室之功止,謂民之宮也。上雲“既順乃宣”,謂初至,先及時耕田,既耕乃營宮室也。上既言耕,則民已得地,於此複疆之者,前來急於趨時,未善部分,且有後來之眾,皆須得田,故止宮室之功,乃疆理之。亦既疆理其田,自然須校人數。《周禮》稱夫家者,謂男女也。校比其國內男女之數而授之田,公劉歎其眾,故曰益多矣。有之為言,與多不類,上言礪鍛,是民之器物,故知有者,器物有足矣。經陳二澗,故雲“皆布於澗水之傍”。○傳“密安”至“鞫究”。○正義曰:《釋詁》文:“密、康,靜也。康,安也。”轉以相訓,是密得為安。芮是水厓之內,故雲“水厓”也。《釋言》雲:“鞫、究,窮也。”俱訓為窮,故轉鞫為究。此鞫是水厓之名,言其曲水窮盡之處也,故傳解其名鞫之意。○箋“芮之”至“田事”。○正義曰:芮、鞫皆是水厓之名,鞫是其外,則芮是其內,故雲“芮之言內”,謂厓內隩隈之處,故即引《爾雅》以釋之。《釋丘》雲:“隩,隈也。厓內為隩,外為鞫。”李巡曰:“厓內近水為隩,其外為鞫。”孫炎曰:“內曲裏也,外曲表也。”是水之內曰隩,水之外曰鞫也。經言芮,不言隈,則經為互也。內則芮,以明鞫為外,外有鞫名,則內亦有芮名,以此見其芮為隩也。公劉初至之時,居處未安,須有防衛。今言止旅,則是宮室已安,可以自固,乃止之,故雲“公劉居豳既安,軍旅之役止,士卒乃安”。上言夾向澗,此芮鞫為水之內外,故知就澗水之內外布居。民居主於治田,故雲“修田事”也。此以水內為芮,則是厓名,非水名也。《夏官·職方氏》:“雍州其川涇內。”注雲:“汭在豳地,《詩·大雅·公劉》曰:‘芮鞫之即。’”以此芮為水名者,蓋注《禮》之時,未詳詩義,故為別解。
《公劉》六章,章十句。
《泂酌》,召康公戒成王也。言皇天親有德、饗有道也。泂音迥。
[疏]“《泂酌》三章,章五句”至“有道”。○正義曰:尊者莫過上天,猶以道德降靈親饗,是王不可以無德,故戒王使修行之。天言皇天者,以尊稱名之,重其事也。道、德相對,則在身為德,施行為道,故《中候》雲“皇道帝德”,為內外優劣,散則通也。親饗者,謂親愛其人,饗其祭祀,亦為相接成也。經三章,皆上三句言薄物可以薦神,是親饗之也;下二句言與民為父母,是有道德也。
泂酌彼行潦,挹彼注茲,可以餴饎。泂,遠也。行潦,流潦也。餴餾也。饎,酒食也。箋雲:流潦,水之薄者也,遠酌取之,投大器之中,又挹之注之於此小器,而可以沃酒食之餴者,以有忠信之德,齊絜之誠,以薦之故也。《春秋傳》曰:“人不易物,惟德繄物。”○潦音老。挹音揖,又音邑。餴,甫雲反,又作“饋”,《字書》雲:“一蒸米也。”饎,尺誌反,《字林》充之反。餾,力又反,又音留,《爾雅》:“饙、餾,飪也。”孫炎雲:“蒸之曰餴,均之曰餾。”郭雲:“餴熟為餾。”齊,側皆反,本又作“齋”。繄,於兮反。
豈弟君子,民之父母。樂以強教之,易以說安之。民皆有父之尊,母之親。○樂音洛。易,羊豉反。說音悅。
[疏]“泂酌”至“父母”。○正義曰:言使人遠往酌取彼道上流潦之水,置之於大器而來,待其清澄,又可挹彼大器之水,注之此小器之中,以灌沃米餴,以為饎之酒食。以此祭祀,則天饗之。此薄陋之物,皇天所以饗之者,以此設祭者是樂易之君子,能有道德,為民之父母,上天愛其誠信,故歆饗之。然則為人君者,安可以不行道德,而作民父母?故言此以戒王。○傳“泂遠”至“酒食”。○正義曰:“泂,遠”,《釋詁》文。行者,道也。潦者,雨水也。行道上,雨水流聚,故雲流潦也。《釋言》雲:“饙、餾,稔也。”孫炎曰:“蒸之曰饙,均之曰餾。”郭璞曰:“今呼{攸食}音修飯為饙。饙均熟為餾。”《說文》雲:“饙,一蒸米也。餾,飯氣流也。”然則蒸米謂之饙,饙必餾而熟之,故言饙餾,非訓饙為餾。“饎,酒食”,《釋訓》文。○箋“流潦”至“繄物”。○正義曰:隱三年《左傳》曰:潢汙行潦之水,可薦於鬼神,可羞於王公。《雅》有“《行葦》、《泂酌》,昭忠信也”。其意以行潦為薄物,由忠信之故,而可以祭神。箋取彼意為說,故言“流潦,水之薄者”也。言投之大器者,以言挹彼注茲,是從器挹之,而注於此器,故知遠酌取置之大器,挹來乃注於小器。蓋以潦水泥濁,置之大器以澄之,挹小器而用之,所以轉經二器也。沃酒食之饙,謂為饙之時,以此水沃潤之也。引《春秋傳》者,僖五年《左傳》文也。服虔注雲:“繄,發聲也。言黍稷牲玉,不易無德,薦之則不見饗。有德,則言饗。言物為有德用也。”○傳“樂以”至“之親”。○正義曰:皆《孔子閒居》之文也。彼引此詩,而為此言以釋之,故傳依用焉。樂者人之所愛,當自彊以教之,易謂性之和悅,當以安民,故雲“悅安之”。一人之雲父母,故雲“有父之尊,有母之親”。
泂酌彼行潦,挹彼注茲,可以濯罍。濯,滌也。罍,祭器。○罍音雷。滌,徒曆反。
豈弟君子,民之攸歸。
[疏]傳“濯,滌。罍,祭器”。○正義曰:《說文》雲:“滌,洗也。”“濯,浣也。”則濯、滌俱是洗浣之名,故雲“濯,滌也”。《特牲》注雲:“濯,溉也。”則溉亦是洗名。下傳雲:“溉,清也。”謂洗之使清絜,皆是洗器之名也。《春官·司尊彝》雲:“四時之祭皆有罍。”是罍為祭器也。《卷耳》雲:“我姑酌彼金罍。”則饗燕亦有罍。以此論祭事,故言祭耳。
泂酌彼行潦,挹彼注茲,可以濯溉。溉,清也。○溉,古愛反。清,才性反,又如字。豈弟君子,民之攸塈。箋雲:塈,息也。
《泂酌》三章,章五句。
□《毛詩正義》□箋 漢·鄭 玄□疏 唐·孔穎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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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詩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