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於宗公,神罔時怨,神罔時恫。宗公,宗神也。恫,痛也。箋雲:惠,順也。宗公,大臣也。文王為政,谘於大臣,順而行之,故能當於神明。神明無是怨恚。其所行者,無是痛傷。其將無有凶禍。○恫音通。<歹凶>音凶,本又作“凶”。
刑於寡妻,至於兄弟,以禦於家邦。刑,法也。寡妻,適妻也。禦,迎也。箋雲:寡妻,寡有之妻,言賢也。禦,治也。文王以禮法接待其妻,至於宗族。以此又能為政治於家邦也。《書》曰:“乃寡兄勖。”又曰:“越乃禦事。”○刑,《韓詩》雲:“刑,正也。”禦,毛牙嫁反,鄭魚據反。適,丁曆反。勖,許玉反。下同。
[疏]“惠於”至“家邦”。○毛以為,文王以母賢身聖,能協和神人。言文王之德,乃能上順於先祖宗廟群公,以安寧百神,故神無有是怨恚文王者,神無有是痛傷文王者。明文王能敬事明神,蒙其祐助之。又能施禮法於寡少之適妻,內正人倫,以為化本。複行此化,至於兄弟親族之內,言族親亦化之。又以為法,迎治於天下之家國,亦令其先正人倫,乃和親族。其化自內及外,遍被天下,是文王聖也。○鄭以為,文王雖聖,能屈己從眾,心不自專,乃能順於其尊貴之群公。言其諮訪大臣,順而行之。以此舉事允當於神明,故神明無是怨恚其文王所行者,神明無是痛傷其文王所為者,言甚蒙神之福,無禍災也。文王以順從之政而行之。先施法於寡有之賢妻,言接待其妻以禮法也。以此又至於兄弟之宗族,亦令接待其妻,以為政教之本。以此之故,又能為政治於天下之家邦。是其聖之事也。○傳“宗公”至“恫痛”。○正義曰:《書序》雲:“班宗彝。”《中庸》雲:“陳其宗器。”皆謂宗廟為宗。又下頻言“神罔”,則宗公是宗廟先公,故雲宗神也。“恫,痛”,《釋言》文。王肅雲:“文王之德,能上順祖宗,安寧百神,無失其道,無所怨痛。”○箋“惠順”至“凶禍”。○正義曰:“惠,順”,《釋言》文。宗者,尊也。尊而為公,故知大臣。言順之,故知諮於大臣,順而行之。《論語》雲:“無使大臣怨乎?”不以是人君當順大臣也。神者,聰明正直,依人而行。人能行善,則神明忻悅。文王用臣得人,任而順之,故能當於神明。神明無是怨痛,則知其後將無凶禍也。易傳者,以《左傳》稱“國將興,聽於民;將亡,聽於神”。聖王先成於民,而後致力於神。此言文王之聖,不應先以順神為本。又於時宗廟有大王、王季,若論宗廟,當以王統之,不當言公。且經傳未有以宗廟之神為宗公者也。《晉語》雲:“文王於是乎用四方之賢良。其即位也,詢於八虞。度於閎夭而謀於南宮,諏於蔡、原而訪於辛、尹,重之以周、召、畢、榮。意寧百神,而柔和萬民,故《詩》曰:‘惠於宗公,神罔時恫。’”彼正論文正之事,先言諮訪,後言安神,乃引此詩以證之,則“惠於宗公”,是順臣可知,故易之。彼注賈逵、唐固皆雲“八虞,周八士,皆在虞官。辛甲尹佚、蔡公、原公也”。案《論語》有八士,鄭以為周公相成王時所生,則不得為文王所詢。如鄭意則別有八士賢人在虞官矣。○傳“刑法”至“禦迎”。○正義曰:“刑,法”,《釋詁》文。無夫曰寡妻,今有夫施法於之,明寡非無夫之稱,故以為少。適妻唯一,故言寡也。《釋詁》雲:“迓,迎也。”但《書傳》諸禦字亦得為迓,故毛讀為迓,訓之為迎。王肅雲:“以迎治天下之國家。”○箋“寡妻”至“禦事”。○正義曰:以上言大姒之賢,今言寡妻,當是賢之意,故以為寡有之妻,言其賢也。鄭讀禦為馭,以禦者製治之名,故為治也。易傳者,言迎於家邦則於義不通,若如王肅之言,則是橫益治字,故鄭讀為馭,訓為治也。以禮法接待其妻,明化自近始,是正己身以及天下之身,正己妻以及天下之妻,正己之兄弟以及天下之兄弟,天下皆然,則無所不治。從妻而言,至於兄弟,為首尾之次焉。以此待妻及兄弟之法,又能為政治於家邦,使之皆如己也。言家者,謂天下之眾家;邦者,盡境界之所極也。引《書》“乃寡兄勖”,《康誥》文。周公戒康叔,謂武王為寡有之兄也。“越乃禦事”,《大誥》文。時周公將東征,誥於治事之臣也。引此二事,證寡為少有,禦宜為治也。
雍雍在宮,肅肅在廟。雍雍,和也。肅肅,敬也。箋雲:宮,謂辟廱宮也。群臣助文王,養老則尚和,助祭於廟則尚敬,言得禮之宜。○辟,必亦反。下同。廱,於容反。不顯亦臨,無射亦保。以顯臨之,保安無厭也。箋雲:臨,視也。保,猶居也。文王之在辟廱也,有賢才之質而不明者,亦得觀於禮;於六藝無射才者,亦得居於位,言養善使之積小致高大。○射,毛音亦,厭也。鄭食夜反,射藝。厭,於豔反。下同。一本作“保,安也。射,厭也”,非。
肆戎疾不殄,烈假不遐。肆、故今也。戎、大也。故今大疾害人者,不絕之而自絕也。烈,業。假,大也。箋雲:厲、假皆病也。瑕,已也。文王於辟廱,德如此,故大疾害人者,不絕之而自絕。為厲假之行者,不已之而自已,言化之深也。○烈,毛如字。鄭作厲,力世反,又音賴。假,古雅反。瑕音遐,遠也,鄭古雅反。行,下孟反。下皆同。
[疏]“雍雍”至“不瑕”。○毛以為,文王之德行,雍雍然甚能和順,在於室家之宮;其容肅肅然能恭敬,在於先祖之廟。言文王治家以和,事神以敬,其德如是,豈為不顯乎?言其顯也。亦以此顯德而臨之於民上。文王既以顯德臨民,美其所為,無有厭其德者,亦皆安而行之。言民安文王之德,無厭倦也。由人安之如此,故今大為疾害人之行者,豈不止絕乎?言其止絕也。王之功業廣大,豈不長遠乎?言長遠也。以惡人皆消,故王業遠大,是其聖也。○鄭以為,此與下章連上二句,先言在宮在廟,卒二句又總結此二事,言文王布行善政,群臣化之,皆善。其群臣雍雍然尚和順者,乃助養老而在辟廱宮也;肅肅然尚恭敬者,乃助祭在王宗廟也。文王之臣,養老則和,祭祀則敬,是得禮之宜矣。又言文王之臣所以助養老而和,以文王養進之故也。文王之在辟廱,其群臣有賢才之質而不明達者,亦得臨而觀其禮;有德藝之美而無射才者,亦得助而居於位。是樂人之善,養之使成,故助養老者皆尚和也。文王之在辟廱,其德如此,天下樂其德而民自化,故今大為疾害於人者,不絕之而自絕;為厲惡病害人之行者,不已之而自已。言感化之深,是文王之聖也。○箋“宮謂”至“之宜”。○正義曰:鄭以此章次二句皆有二“亦”,其文如一。此二文之下言“肆”,肆訓為“故今”,是緣上事之辭,則此再言“亦”者,亦所化之事也,而別文陳之,是行化有二處矣。下言行化有二處,則此在宮、在廟為下事之總目,廟是祭祀,則宮是養老。何者?祭祀、養老是相對之事,故《樂記》雲:“祀乎明堂,以教諸侯之孝;食三老五更於太學,以教諸侯之悌也。”注雲:“文王之廟為明堂製。”是相對之事也。《樂記》雲“養老於太學”,《王製》說“太學,天子曰辟廱”,則辟廱是養老之宮矣,故“宮,謂辟廱宮也”。又以下言所化之事,明此有所化之人,故知為群臣助者,不是文王之身也。養老申慈愛之意,故尚和。祭祀展肅敬之心,故尚敬。所施各稱其事,故言得禮之宜也。此詩美文王之聖,而言及群臣者,以臣下感化,尚能敬和,則文王之身敬和可知,故舉輕以明重也。○傳“以顯”至“無厭”。○正義曰:言“以顯臨之”,反其言以不顯為顯,則是文王之身以顯道臨民也。言“安無厭也”,是民安君德,無厭倦也。上句言君臨下,而下句言民化上,自相成也。定本雲:“保,安。射,厭也”。○箋“臨視”至“高大”。○正義曰:“臨,視”,《釋詁》文。以自保守者,是安居之義,故雲“保,猶居也”。箋以此及下章有二“肆”之文,分為二事,是則然矣。而必知此為在宮,下為在廟者,以上文在宮、在廟,先言行禮養老,輕於祭祀。禮,射不中者不得與於祭,養老則可容之,而此言“無射亦保”,故知在辟廱時也。以聖人行禮,必擇賢而與之,不得有愚劣之人,故知不顯是“有賢才之質而不明者”也。人性不同,固容多品,或內敏而外訥,或貌懦誌強,故“有賢才之質而不明者,亦得觀於禮”。於六藝之伎,射為其一。人之所有,不可皆善,“於六藝無射才者,亦得居於位”。此人行未周備,所以令居位觀禮者,文王誌在養善,使之積小以成高大故也。《行葦》亦養老之詩,而曰“序賓以賢”,而以射中多少為次弟。此無射才,而得居位,蓋其位又在少中者之下也。且此美文王之養善,或當特通許之,不必常法。觀禮、居位,一也,因人之別而異其文耳。此言養善以成高大,下雲“使人器之,不求備”者,因此是養老之事,故雲養之使成。祭非長養之名,故言“使之如器”。皆是舍短而取長,遺惡而收善,義亦一也。“積小致高大”,《易·升卦·象辭》。○傳“肆故”至“假大”。○正義曰:“肆,故今。戎,大。烈,業。假,大”,皆《釋詁》文。言“大疾害人者,不絕之而自絕”,則亦反其言也。○箋“厲假”至“之深”。○正義曰:鄭讀烈假為厲瘕,故雲“皆病也”。《說文》雲:厲,惡疾也。或作“癩,瘕病也”。是厲瘕皆為病之義也。定本及《集注》皆雲“厲,疫病也”,不訓瘕字,義不得通。“瑕,已”,《釋詁》文。以“厲瘕不瑕”與“肆戎疾不殄”相配,故知厲瘕亦是病人之事。殄既為絕,則瑕當為已,不然則二文不類。且傳以“烈假不瑕”為“業大不遠”,文辭不次,故易之也。以文王在辟廱行禮,群臣和睦,雖在外遠人,亦隨流而化,故“病害人者,不絕之而自絕;為厲瘕之行者,不已之而自已,言化之深也”。此謂在野遠人改惡為善,非謂助行禮者改惡行也。何則?文王之朝,豈有病害人者輒得入之,而待行禮乃變也?
不聞亦式,不諫亦入。言性與天合也。箋雲:式,用也。文王之祀於宗廟,有仁義之行,而不聞達者,亦用之助祭;有孝悌之行,而不能諫爭者,亦得入。言其使人器之,不求備也。○弟音悌,亦作“悌”。諫爭,爭鬥之爭也。肆成人有德,小子有造。造,為也。箋雲:成人,謂大夫士也。小子,其弟子也。文王在於宗廟,德如此,故大夫士皆有德,子弟皆有所造成。
古之人無斁,譽髦斯士。古之人無厭於有名譽之俊士。箋雲:古之人,謂聖王明君也。口無擇言,身無擇行,以身化其臣下,故令此士皆有名譽天下,成其俊乂之美也。○斁,毛音亦,厭也。鄭作“擇”。髦,俊也。一本此下更有“古之人無厭於有譽之俊士也”,此王肅語。令,力成反。乂音刈。
[疏]“不聞”至“斯士”。○毛以為,言文王之聖德,自生知,無假學習,不聞人之道說,亦自合於法;不待臣之諫諍,亦自入於道。言其動應規矩,性與天合。以此聖德教化下民,故今周國之成人者皆有成德,其小子未成人者皆有所造為。言長者道德已成,幼者有業學習也。此成人、小子所以得然者,以古昔之聖人、有德之君王,皆無厭於有名譽髦俊之此士。今文王性與古合,亦好之無厭,故成人、小子皆學為髦俊也。○鄭以為,文王之在宗廟,其群臣有仁義之行而不聞達者,亦得用之以助祭;有孝悌之行而不能諫諍者,亦得使之以入廟,是其使人不求備,樂成長也。文王之祭宗廟,取人如此,故聞其化者莫不自勵。故今已長而成人者,謂其大夫士等,皆已有成德矣。小子未成人者,謂大夫之子弟,亦皆勸慕而終必有所成矣。言成人、小子俱得就也。所以得然者,古昔之人聖君明王身無所擇,謂口無擇言,身無擇行也。以身化其臣下,故能令之有名譽而為髦俊之士。此言文王同於古聖,以身化人,故成人、小子皆有成德也。○傳“言性與天合”。○正義曰:傳“言性與天合”,則是說文王之身。式訓為法也。王肅雲:不聞道而自合於法,無諫者而自入於道也。然則唯聖德乃然,故雲性與天合。若賢智者,則須學習,不能無過,聞人之諫乃合道也。○箋“式用”至“求備”。○正義曰:“式,用”,《釋言》文。此不聞而得以助祭,明有不聞之短,而有所行之長,故知有仁義之行而不聞達者,亦用之也。仁義之行,行之美者,尚能知其仁義。所以得不聞達者,仁義行之於心,聞達習之於學,有人能篤行而學問不長。《論語》子夏說“人有四行,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矣”。是有不學而能行仁義也。有孝悌之行而不能諫諍者,亦孝悌為長,不諫為短也。《論語》雲:“孝悌而好犯上者,鮮矣。”既不好諫,明有不能者矣。亦得入廟,言使人當如器之各施於一,不求備具焉。上言賢才之賢,此言仁義之行者,質是身內之性,行則施仁之稱,事在外內,故質得異文。此言文王誌在長人以善,不責其備,言其意通容此人,使助行禮耳。不謂朝士皆此人也。而孫毓雲:“文王選士擇賢,但當取不明之人、無射才者及不能諫諍,令之居位助祭。”其意謂文王之朝,皆是此輩,非其難矣。毓謂人行不備,不得在朝,是欲使文王為小人,使人必求備也。○傳“造,為”。○正義曰:《釋言》文。有為者,謂所習有業,不虛廢也。王肅雲:文王性與道合,故周之成人皆有成德,小子未成皆有所造為,進於善也。○箋“成人”至“造成”。○正義曰:箋以此為助祭所化,則成人者,助祭之人,故為大夫士也。小子是後生未成之名,故以為子弟,謂大夫之家子弟也。以其因祭而化,故為皆有厚德。子弟有造成,言其終有所成,不謂此時已成也。○傳“古之”至“俊士”。○正義曰:此美文王,而言古之人,則皆謂前世聖君,非文王也,但文王與之同耳。故王肅雲:“言文王性與古合。”○箋“古之”至“之美”。○王義曰:箋言謂聖君,則亦謂古昔之人,非文王之身也。“口無擇言,身無擇行”,《孝經》文也。箋不言字誤,則此經本有作“擇”者也,故不破之。以身無可擇,化其臣下亦使之然。臣下亦能無擇行擇言,自然有名譽、成俊士矣。
《思齊》四章,章六句。故言五章,二章章六句,三章章四句。
□《毛詩正義》□箋 漢·鄭 玄□疏 唐·孔穎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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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詩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