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洌氿泉,無浸穫薪。契契寤歎,哀我憚人。洌,寒意也。側出曰氿泉。獲,艾也。契契,憂苦也。憚,勞也。箋雲:獲,落,木名也。既伐而折之以為薪,不欲使氿泉浸之。浸之則將濕腐,不中用也。今譚大夫契憂苦而寤歎,哀其民人之勞苦者,亦不欲使周之賦斂小東大東極盡之。極盡之,則將困病,亦猶是也。○洌音列。氿音軌,字又作“晷”。{穴浸},子鳩反,漬也,字又作“浸”。獲,戶郭反,毛“刈也”,鄭“落,木名也”,字則宜作“木”傍。契,苦計反,徐苦結反。憚,丁佐反,徐又音但。下同。字亦作“癉”。腐音輔,朽也。

薪是獲薪,尚可載也。哀我憚人,亦可息也。載,載乎意也。箋雲:“薪是獲薪”者,析是獲薪也。尚,庶幾也。庶幾析是獲薪,可載而歸,蓄之以為家用。哀我勞人,亦可休息,養之以待國事。○蓄,敕六反。

[疏]“有洌”至“可息”。○毛以為,有洌然寒氣之氿泉,無得浸漬我所獲之樵薪也。以興暴虐者周室之幽王,無得稅斂我譚國之民人也。刈薪者惜其樵薪,不欲使氿泉妄浸之,以妄浸之則濕腐不中用故也。以興今譚大夫契契憂苦,而寤寐之中嗟歎,哀憐我譚國勞苦之民人,不欲使周人極斂之,極斂之則困病不堪其事也。又言薪畜是獲刈之薪者,尚以為可存載於意,當餫而掌之,以為家用,故不欲氿泉之所浸也。況譚大夫哀於我勞苦之人,寧不亦可念之在情,當休息而養之,以待國事,故不欲周王之所斂也。此以氿泉比周王。刈薪之人惜己薪,猶譚大夫之愛譚人,意雖相對,而文有詳略。言氿泉之浸獲薪,不言周王之斂譚人。譚大夫有憂民之容,刈薪者無惜薪之狀,皆互見也。○鄭唯獲為木名,尚為庶幾,又“尚可載”以對“亦可息”,是薪可載歸,猶人可休息,直文比事,於義為通,故不從毛。餘同。○傳“洌寒”至“憚勞”。○正義曰:《七月》雲“二之日栗洌”,是洌為寒氣也。《說文》“冽,寒貌”,故字從冰。《釋水》雲:“氿泉穴出。穴出,仄出也。”李巡曰:“水泉從傍出名曰氿。”氿側出,是側出曰氿泉也。獲讀如獲稻之獲,故為刈也。薪當析之,即雲刈者,蓋木之細者,似荊楚之類,故曰“言刈其楚”,是小者刈之也。以有哀歎,故知“契契,憂苦也”。“憚,勞”,《釋詁》文。○箋“獲落”至“為薪”。○正義曰:“檴,落”,《釋木》文。文在《釋木》,故為木名。某氏曰:“可作杯圈,皮韌,繞物不解。”郭璞曰:“檴音獲,可為杯器素也。”陸機《疏》雲:“今椰榆也。其葉如榆,其皮堅韌,剝之長數尺,可為縆索,又可為甑帶。其材可為杯器是也。”易傳者,以諸言薪者皆謂木也,而言刈,於理不安,故易之。

東人之子,職勞不來。西人之子,粲粲衣服。東人,譚人也。來,勤也。西人,京師人也。粲粲,鮮盛貌。箋雲:職,主也。東人勞苦而不見謂勤。京師人衣服鮮絜而逸豫。言王政偏甚也。自此章以下,言周道衰。其不言政偏,則言眾官廢職如是而已。○來音賚。注同。舟人之子,熊羆是裘。舟人,舟楫之人。熊羆是裘,言富也。箋雲:舟當作“周”,裘當作“求”,聲相近故也。周人之子,謂周世臣之子孫,退在賤官,使搏熊羆,在冥氏、穴氏之職。○羆,彼皮反。檝音接,字又作“楫”。近,附近之近。下同。搏音博。冥,莫曆反。

私人之子,百僚是試。私人,私家人也。是試,用於百官也。箋雲:此言周衰,群小得誌。○僚,力彫反,字又作“寮”,同。

[疏]“東人”至“是試”。○毛以為,言王政之偏,東國譚人之子主為勞苦,盡財以供王賦,而曾不見謂以為勤,言王意以譚人空竭為常,不愧之也。其西人京師之子,則有粲粲然鮮盛之衣服,言王意縱西人,使令驕溢,不賦之也。王既政偏如是,又上下無製,致舟楫之人之子,以熊羆之皮是為衣裘,言賤人逾製而奢富也。其私家之人之子,則百僚之官於是登用之,小人得誌驕貴也。此周道之衰,已所以偏苦。○鄭以舟人之子二句為異,具在箋。○傳“東人”至“鮮盛”。○正義曰:東以對西,則西人是京師之人。京師是王畿之大號,決其不賦稅,非在朝之人也。“來,勤”,《釋詁》文。以不被勞來為不見勤,故《采薇序》曰:“《杕杜》以勤歸。”即是勞來也。○箋“東人”至“而已”。○正義曰:東人言王勞苦,則知西人為逸豫。西人言其衣服鮮明,則東人衣服獘惡,互相見也。上章言公子衣屨不能順時,況國人乎!此詩譚大夫所以告己國之病,首章至此,言譚人之困。而從此以下,非複譚事,故解之。自此章以下,言周道衰也。所言道衰,唯有二事,其所不言王政偏,則言眾官廢職,唯如是而已。此章以下並此章亦是。從此盡“不以其漿”言政偏,“鞙鞙佩璲”以下,言眾官廢職也。其文雖多,意唯此二事,故總解之。○箋“舟當”至“之職”。○正義曰:箋以此章八句辭皆相反,舉“鮮盛”而對“職勞”,以“是裘”而對“是試”,則周人、私人、猶東人、西人也。既東西勞逸不同,則周、私所主為異。又“是試”為上之所用,則“是裘”非身之所衣,皆是王使之也。以此知“舟”當作“周”,“裘”當作“求”。周世臣之子孫者,謂在周有功德,世為臣,其子孫賢者也。《裳裳者華序》曰:“棄賢者之類,絕功臣之世。”是有退在賤官者也。以“熊羆是裘”,明遣賤人求捕熊羆,故知在冥氏、穴氏之職。《秋官》冥氏,下士二人。穴氏,下士一人。《冥氏》“掌設弧張,為阱擭以攻猛獸,以靈鼓驅之。”《穴氏》“掌攻蟄獸,各以其物火之”。注雲:“蟄獸,熊羆之屬,冬藏者也。”而熊羆即亦猛獸,故知在此二職也。若然,上雲“西人之子,粲粲衣服”,西人即周人也。上句刺其鮮盛,下句複傷其退求熊羆者,以無道之世,莫不嬖愛群小,斥逐賢哲,故讒佞之徒多有逸樂,功成之輩退在賤官。雖同是周人,賢愚不等,作者刺彼驕奢,哀此貶黜,辭各有為,不相害也。○傳“私人,私家人”。○正義曰:此雲私人,則賤者謂本無官職、卑賤之屬,私居家之小人也。《崧高》雲“遷其私人”,以申伯為王卿士,稱其家臣為私人,故傳曰:“私人,家臣也。”《有司徹》雲:“獻私人。”《玉藻》雲:“大夫私事,使私人擯。”以臣仕於私家,謂之私人,非此類也。

或以其酒,不以其漿。或醉於酒,或不得漿。鞙鞙佩璲,不以其長。鞙鞙,玉貌。璲,瑞也。箋雲:佩璲者,以瑞玉為佩,佩之鞙鞙然。居其官職,非其才之所長也。徒美其佩,而無其德,刺其素餐。○鞙,胡犬反,字或作“琄”。璲音遂。維天有漢,監亦有光。漢,天河也。有光而無所明。箋雲:監,視也。喻王闓置官司,而無督察之實。○監,古蹔反。闓音開,字亦作“開”。

跂彼織女,終日七襄。跂,隅貌。襄,反也。箋雲:襄,駕也。駕謂更其肆也。從旦至莫七辰,辰一移,因謂之七襄。○跂,《說文》作“岐”,丘豉反,徐又丘婢反。更音庚,曆也。

[疏]“或以”至“七襄”。○毛以為,言王政之偏,或用之為官,令其醉酒者,或不見任用,不得其漿者。言王政既偏,其所用之人皆鞙鞙然佩其璲玉,居其官職,不以其才之所長,徒美其佩,而無其德也。維天之有漢,仰監視之,亦有精氣之光,是徒有光而無明。今佩璲之人,亦徒有名而無實也。跂然三隅之形者,彼織女也。終一日曆七辰,至夜而回反,徒見其如是,何曾有織乎?言王之官司,徒見列於朝耳,何曾有用乎?○鄭唯言佩璲雲是玉也,故鞙鞙為玉貌。“璲,瑞”,《釋器》文。郭璞曰:“玉瑞也。”禮以玉為瑞,信其官謂之典瑞。此瑞正謂所佩之玉,故箋雲“佩璲者,以瑞玉為佩”。《玉藻》雲:“古之君子必佩玉。”是也。《釋訓》雲:“皋皋,鞙鞙,刺素餐也。”某氏雲:“鞙鞙,無德而佩,故刺素餐也。”○傳“漢天”至“所明”。○正義曰:《河圖括地象》雲:“河精上為天漢。”揚泉《物理論》雲:“星者,元氣之英也。漢,水之精也,氣發而著,精華浮上,宛轉隨流,名曰天河,一曰雲漢。”《大雅》雲:“倬彼雲漢。”是也。此天河雖則有光,不能照物,故有光而無所明也。自下諸星,皆取有名無用以為義,知此天漢此知不以無水用為義者,以言“監亦有光”,是嫌其光之小也,故知取無明為喻。其女、牛、箕、鬥各自言其無所用,知其不取無明也。星皆在天,獨漢言“維天”者,以其初言天象,故雲“維天”以總之,使下諸星皆蒙“維天”之文也。“天畢”又言“天”者,以其餘皆二字為星名,箕、鬥又有南北相配,維“畢”單名,故言“天”以配之也。此諸星者,牛、女言其貌,箕、鬥言其用,七襄再述其辭,長庚一無所說,參差不同者,皆作者選言置辭使成文理,潤色而已,無義例也。○傳“跂,隅貌。襄,反”。○正義曰:《說文》雲:“,頃也。”字從“匕”。孫毓雲:“織女三星,跂然如隅。”然則三星鼎足而成三角,望之跂然,故雲隅貌。“襄,反”者,謂從旦至暮七辰而複反於夜也。○箋“襄駕”至“七襄”。○正義曰:“襄,駕”,《釋言》文。言更其肆者,《周禮》有市廛之肆,謂止舍處也。而天有十二次,日月所止舍也。舍即肆矣。在天為次,在地為辰,每辰為肆,是曆其肆舍有七也。星之行天,無有舍息,亦不駕車,以人事言之耳。晝夜雖各六辰,數者舉其終始,故七即自卯至酉也。言終日,是晝也。晝不見而言七移者,據其理當然矣。

雖則七襄,不成報章。不能反報成章也。箋雲:織女有織名爾,駕則有西無東,不如人織相反報成文章。睆彼牽牛,不以服箱。睆,明星貌。河鼓謂之牽牛。服,牝服也。箱,大車之箱也。箋雲:以,用也。牽牛不可用於牝服之箱。○睆,華板反。箱,息羊反。河鼓,何可反,又音河,星名。牝,頻忍反。東有啟明,西有長庚。日旦出謂明星為啟明,日既入謂明星為長庚。庚,續也。箋雲:啟明、長庚皆有助日之名,而無實光也。

有捄天畢,載施之行。捄,畢貌。畢所以掩兔也,何嚐見其可用乎?箋雲:祭器有畢者,所以助載鼎實。今天畢則施於行列而已。

[疏]“雖則”至“之行”。○正義曰:言雖則終日曆七辰,有西而無東,不成織法報反之文章也。言織之用緯,一來一去,是報反成章。今織女之星,駕則有西而無東,不見倒反,是有名無成也。又睆然而明者,彼牽牛之星,雖則有牽牛之名,而不曾見其牽牛以用於牝服大車之箱也。又東方有啟導日明之星,西方有增長續日之星,此亦何曾能有啟、續乎?又有捄然而長者,在天之畢也,徒則施之於二十八宿之行列而已,亦何曾見其掩兔載肉之用乎?是皆有名無實,亦興王之官司虛列,而無所成也。○傳“何鼓”至“之箱”。○正義曰:“河鼓謂之牽牛”,《釋天》文也。李巡曰:“河鼓、牽牛皆二十八宿名也。”孫炎曰:“河鼓之旗十二星,在牽牛之北也。或名為河鼓,亦名為牽牛。”如《爾雅》之文,則牽牛、河鼓一星也。如李巡、孫炎之意,則二星。今不知其同異也。知服牝服者,以連箱言之,為牛所用,故牝服也。《車人》言“大車牝服二柯,又三分柯之二”。注雲:“大車,平地載任之車。牝服長八尺,謂較也。”今俗為平較。兩較之內謂之箱。《甫田》曰:“乃求萬斯箱。”《書傳》曰“長幾充箱”,是謂車內容物之處為箱。言大車者,以經有牽牛之文,故知大車箱也。○傳“日旦”至“庚續”。○正義曰:言旦出者,旦猶明也。明出謂向晨時也。啟,開也,言開導日之明,故謂明星為啟明。“庚,續”,《釋詁》文。日既入之後,有明星,言其長能續日之明,故謂明星為長庚也。《釋天》雲:“明星謂之啟明。”孫炎曰:“明星,太白也,出東方,高三舍,命曰明星。昏出西方,高三舍,命曰太白。”然則啟明是太白矣。長庚不知是何星也。或一星出在東西而異名,或二者別星,未能審也。○傳“捄畢”至“掩兔”。○正義曰:上言“捄,長貌”,此雲“畢貌”,亦言畢之長也。《鴛鴦》曰“畢之羅之”,《月令》“禁羅網畢翳,無出國門”,是田器有畢也。此畢象畢星為之而施網焉,故言所以掩兔也。○箋“祭器”至“鼎實”。○正義曰:《特牲饋食禮》曰:“宗人執畢。”是祭器有畢也。彼注雲:“畢狀如叉,蓋為其似畢星取名焉。主人親舉,宗人則執畢導之。”是所以助載鼎實也。掩兔、祭器之畢,俱象畢星為之。必易傳者,孫毓雲:“祭器之畢,狀如畢,星名,象所出也。畢弋之畢,又取象焉,而因施網於其上,雖可兩通,箋義為長。”

維南有箕,不可以簸揚。維北有鬥,不可以挹酒漿。挹,<奭鬥>也。○簸,波我反,徐又府佐反。鬥,都口反,沈作主。挹音揖。<奭鬥>,矩於反,《廣雅》雲:“酌也。”本又作“<奭鬥>”。

維南有箕,載翕其舌。維北有鬥,西柄之揭。翕,如也。箋雲:翕,猶引也。引舌者謂上星相近。○翕,許急反。柄,彼病反。揭,居竭反。徐,起謁反。

[疏]“維南”至“之揭”。○正義曰:言維此天上,其南則有箕星,不可以簸揚米粟;維此天上,其北則有鬥星,不可以挹<奭鬥>其酒漿。所以不可以簸、挹者,維南有箕,則徒翕置其舌而已;維北有鬥,亦徒西其柄之揭然耳,何嚐而有可用乎?亦猶王之官司,虛列而無所用也。此挹下言酒漿,則簸揚下宜言米粟,作者取文便而不言之耳。又“西柄之揭”,與“載翕其舌”,文不類者,以箕、鬥之形成於柄、舌,又簸之須舌,猶挹之須柄,各隨其義,故不同也。言南箕、北鬥者,案二十八宿連四方為名者,唯箕、鬥、井、壁四星而已。壁者,室之外院;箕在南則壁在室東,故稱東壁。鄭稱參傍有玉井,則井星在參東,故稱東井。推此則箕、鬥並在南方之時,箕在南而鬥在北,故言南箕、北鬥也。以箕、鬥是人之用器,故令相對為名。其名之定,雖單亦通,故《巷伯》謂箕為南箕,為此也。○傳“翕,合”。○正義曰:言合者,以天星眾也,此獨為箕者,由此星合聚相接其舌也。○箋“翕猶引”至“相近”。○正義曰:鄭以為,箕星踵狹而舌廣,而言合,於天文不便,故言“翕,猶引也”。引其舌者,謂上星近也。言箕之上星相去近,故為踵;因引之使相遠,而為舌也。

《大東》七章,章八句。

《四月》,大夫刺幽王也。在位貪殘,下國構禍,怨亂並興焉。

[疏]“《四月》八章,章四句”至“興焉”。○正義曰:《四月》詩者,大夫所作以刺幽王也。以幽王之時,在位之臣皆貪暴而殘虐,下國之諸侯又構成其禍亂,結怨於天下,由此致怨恨、禍亂並興起焉。是幽王惡化之所致,故刺之也。經雲“廢為殘賊”,是在位貪殘也。“我日構禍”,是下國構禍也。“民莫不穀”,是怨亂也。“亂離瘼矣”,是亂事也。言怨亂並興者,王政殘虐,諸侯構禍,是亂也。亂既未弭,則民怨不息,政亂民怨,同時而起,故雲並興也。經八章,皆民怨刺王之辭。此篇毛傳其義不明。王肅之說,自雲述毛,於“六月徂暑”之下注雲:“詩人以夏四月行役,至六月暑往,未得反,已闕一時之祭,後當複闕二時也。”“先祖匪人”之下又雲:“征役過時,曠廢其祭祀,我先祖獨非人乎?王者何為忍不憂恤我,使我不得修子道?”案此經、序無論大夫行役、祭祀之事,據檢毛傳又無此意,縱如所說,理亦不通,故孫毓難之曰:“凡從役逾年乃怨,雖文王之師,猶采薇而行,歲暮乃歸,《小雅》美之,不以為譏。又行役之人,固不得親祭,攝者修之,未為有闕。豈有四月從役,六月未歸,數月之間,未過古者出師之期,而以刺幽王亡國之君乎?”非徒如毓此言,首章始廢一祭,已恨王者忍己,複闕二時,彌應多怨,何由秋日、冬日之下,更無先祖之言?豈廢闕多時,反不恨也?以此王氏之言,非得毛意。孫以為,如適之徂,皆訓為往,今言往暑,猶言適暑耳,雖四月為夏,六月乃之適盛暑,非言往而退也。詩人之興,言治少亂多,皆積而後盛,盛而後衰,衰而後亂。周自太王、王季,王業始起,猶“維夏”也。及成、康之世,而後致太平,猶“徂暑”也。暑往則寒來,故秋日繼之,冬日又繼之。善惡之喻,各從其義。毓自雲述毛,此言亦非毛旨。何則?傳雲“暑盛而往矣”,是既盛而後往也。毓言方往之暑,不得與毛同矣。毓之所說,義亦不通。案經及序無陳古之事,太王、成、康之語,其意何以知然?又以四月為周基,六月為尤盛,則秋日為當誰也?直雲“秋日繼之,冬日又繼之”,不辨其世之所當何哉?若言成、康之後,幽王之前,則其間雖有衰者,未足皆為殘虐,何故以涼風喻其病害百卉乎?若言亦比幽王,則已曆積世,當陳其漸,何故幽王頓此二時,中間獨爾闕絕也?又毓言以為有漸,則幽王既比於冬,不得更同秋日,不宜為幽王,何傷先世之亂離哉!如是,則王、孫之言皆不可據為毛義也。今使附之鄭說,唯一徂字異耳。計秋日之寒未知冬時,反言“百卉具腓”,以譬萬民困病,其喻有甚於冬,則三者別喻,不相積累。以四時之中,尤可慘酷者莫過於冬日,故以比王身,自言上之所行,不論病民之狀。以冬時草木收藏,而無可比下,故獨言王惡也。二章以涼風之害百草,喻王政之病下民。首章言王惡之有漸,嚴寒、毒暑皆是可患,各自為興,不相因也。其興之日月,先後為章次耳。

四月維夏,六月徂暑。徂,往也。六月,火星中,暑盛而往矣。箋雲:徂,猶始也。四月立夏矣。至六月乃始盛暑,興人為惡,亦有漸,非一朝一夕。○構,古候反。

先祖匪人,胡寧忍予?箋雲:匪,非也。寧,猶曾也。我先祖非人乎?人則當知患難,何為曾使我當此難世乎?○難,乃旦反。

[疏]“四月”至“忍予”。○毛以為,言四月維始立夏矣,未甚暑。至六月乃極暑矣。既極然後往過其暑矣。以往表其極,言四月已漸暑,至六月乃暑極。以興王初即位,雖為惡政矣,未甚酷。至於今,乃極酷也。自即位以漸酷,至今乃酷甚也。四惡如此,故大夫仰而訴之。我先祖非人乎?先祖若人,當知患難,何曾施恩於我當此亂世乎?以王惡之甚,故訴其先祖也。○鄭以徂為始,六月始暑,喻王乃始酷。餘同。○傳“徂往”至“往矣”。○正義曰:“徂,往”,《釋詁》文也。《月令》“季夏六月,昏,大火中”,是六月火星中也。火星中而暑退,暑盛而往矣。是取暑盛為義,喻王惡盛也。由盛故有往,是以往表其盛,無取於往義也。傳言暑盛而往矣,其意出於《左傳》,昭三年傳曰“譬如火焉,火中,寒暑乃退”。此其極也,能無退乎?彼以極退,故此以理反之,故言往而明極也,故知不取往為義也。○箋雲“徂猶”至“一夕”。○正義曰:鄭以大夫已遭王惡,倒本其漸,王惡無已退之時,不似寒暑之更代,故以始言之。徂訓為往,今言“徂,始”者,義出於往也。言往者,因此往彼之辭,往到即是其始。暑自四月往,至於六月為始也。以毛言“徂,往”,涉於過義,故更以義言訓之為始。《東山》雲“我徂東山”,下言“我來自東”,則“我徂東山”為到東山,是徂為始義也。《漢書·律曆誌》雲“四月立夏,節小滿中”,故言四月立夏矣。至六月乃始盛暑也。以興人為惡有漸,非一朝一夕,是暑以喻其惡之極也,不與下秋、冬相繼也。○箋雲“我先”至“亂世”。○正義曰:人困則反本,窮則告親,故言我先祖非人,出悖慢之言,明怨恨之甚,猶《正月》之篇,怨父母生己,不自先後也。

秋日淒淒,百卉具腓。淒淒,涼風也。卉,草也。腓,病也。箋雲:具,猶皆也。涼風用事,而眾草皆病。興貪殘之政行,而萬民困病。○淒,本亦作“棲”,七西反。卉,許貴反。腓,房非反。《韓詩》雲:“變也。”

亂離瘼矣,爰其適歸。離,憂。瘼,病。適,之也。箋雲:爰,曰也。今政亂,國將有憂病者矣。曰此禍其所之歸乎?言憂病之禍,必自之歸為亂。○瘼音莫。

[疏]“秋日”至“適歸”。○正義曰:言嚴秋之日,淒淒然有寒涼之風。由此寒涼之風用事於時,故使百草皆被凋殘,以致傷病。以興幽王之惡,有貪殘之政。由此貪殘之政行於天下,故萬民皆見殘害,以遭困病。此是王政之亂。王政既亂,則國將有憂病矣。曰此憂病之禍,其何所歸之乎?言此憂病之禍,必歸之於國家滅亂也。○箋“今政”至“為亂”。○正義曰:經中“亂”字,承上經之事,是政亂也。亂、憂、病三者連文,明非共為一事,故分之也。政亂已損害於民,則民不堪命,將以危國,故言國將有憂病者也。謂可憂之病,滅亡之事也。又言憂病之禍,必自之歸於亂者,謂之於滅亡之亂,流彘滅戲之類,非疊上文也。宣十二年《左傳》引此詩乃雲“歸於怙亂者也”,是之歸於亂也。

冬日烈烈,飄風發發。箋雲:烈烈,猶栗烈也。發發,疾貌。言王為酷虐慘毒之政,如冬日之烈烈矣。其亟急行於天下,如飄風之疾也。○亟,紀力反。

民莫不穀,我獨何害!箋雲:穀,養也。民莫不得養其父母者,我獨何故睹此寒苦之害?○養其,餘亮反。

[疏]箋“我獨”至“之害”。○正義曰:上以寒風喻王行慘毒之政,則言禍害者,正謂毒政之害也。言寒苦之害者,遭虐政之苦,猶遇風寒之苦。因上文以寒喻,故言寒也。

山有嘉卉,侯栗侯梅。箋雲:嘉,善。侯,維也。山有美善之草,生於梅栗之下,人取其實,蹂踐而害之,令不得蕃茂。喻上多賦斂,富人財盡,而弱民與受困窮。○蹂,如久反,《廣雅》雲:“履也。”令,力呈反。蕃音煩。與音預。

廢為殘賊,莫知其尤。廢,忕也。箋雲:尤,過也。言在位者貪殘,為民之害,無自知其行之過者,言忕於惡。○廢如字,一音發。忕,時世反。下同。又一本作“廢,大也”。此是王肅義。行,下孟反。下“之行”同。

[疏]“山有”至“其尤”。○正義曰:言山有此美善之草矣,其生也,維在栗、維在梅之下,人往取其梅、栗之實,則蹂踐害此美草,使不得蕃茂。以興國中有此貧弱之民矣,其居也,維在富人之傍。上多賦斂,富人財盡,則又並賦此貧民,使之不得生育。俱受困窮,由此在位之人,慣習為此殘賊之行,以害於民,莫有自知其所行為過惡者,故令民皆病。○傳“廢,忕”。○正義曰:《說文》雲:“忕,習也。”恒為惡行,是慣習之義。定本“廢”訓為“大”,與鄭不同。

相彼泉水,載清載濁。箋雲:“相,視也。”我視彼泉水之流,一則清,一則濁。刺諸侯並為惡,曾無一善。○相,息亮反。注同。

我日構禍,曷雲能穀?構,成。曷,逮也。箋雲:構,猶合集也。曷之言何也。穀,善也。言諸侯日作禍亂之行,何者可謂能善?○曷,舊何葛反,一雲:“毛安葛反。”

[疏]“相彼”至“能穀”。○毛以為,我視彼泉水之流,尚有一泉則清,一泉則濁。我視彼諸侯之行,何為一皆為惡,曾無為善,乃泉水之不如也?所以然者,我此諸侯日日構成其禍亂之行,逮何時能為善?言其日益禍亂,不能逮於善時。○鄭以下二句為異,言我諸侯日日合集其惡,作為禍亂之行。何者可謂其善?言其皆無所善,不如泉水有清者也。○傳“曷,逮”。○正義曰:《釋言》文。

滔滔江漢,南國之紀。滔滔,大水貌。其神足以綱紀一方。箋雲:江也、漢也,南國之大水,紀理眾川,使不雝滯。喻吳、楚之君,能長理旁側小國,使得其所。○滔,吐刀反。長,張丈反。

盡瘁以仕,寧莫我有。箋雲:瘁,病。仕,事也。今王盡病其封畿之內,以兵役之事,使群臣有土地曾無自保有者,皆懼於危亡也。吳、楚舊名貪殘,今周之政乃反不如。○瘁,本又作“萃”,似醉反。下篇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