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露》四章,章四句。
《彤弓》,天子錫有功諸侯也。諸侯敵王所愾而獻其功,王饗禮之,於是賜彤弓一,彤矢百,玈弓矢千。凡諸侯,賜弓矢然後專征伐。○彤,徒冬反。彤弓,赤弓也。愾,苦愛反,很也。杜預雲:“很,怒也。”《說文》作“鎎”,火既反,雲“怒戰也”。玈音盧,黑弓也,本或作“旅”,字訛。
[疏]“《彤弓》三章,章六句”至“諸侯”。○正義曰:作《彤弓》詩者,天子賜有功諸侯諸。侯有征伐之功,王以弓矢賜之也。經三章,上二句言諸侯受王彤弓,是賜之事,下四句言王設樂饗酬,而行饗,亦是賜之事,故雲“錫”以兼之。○箋“諸侯”至“征伐”。○正義曰:自“諸侯敵王所愾”,盡“玈弓矢千”,除“饗禮”一句以外,皆文四年《左傳》甯武子辭也。“諸侯賜弓矢然後專征伐”,《禮記·王製》文也。引《左傳》者,解有功賜之由。王賜諸侯,非唯弓矢而已,獨言彤弓者,以弓矢為重,故又引《王製》以明之。言敵王所愾者,敵者,當也;愾,恨也。謂夷狄戎蠻不用王命,王心恨之,命諸侯有德者使征之。諸侯於是以王命興師以討。王之所恨者為讎敵,而伐之既勝,而獻其所獲之功於王。王親受之,又設饗禮禮之,於是賜之弓矢也。獻功者,伐四夷而勝則獻之。其伐中國,雖勝不獻,故莊三十一年《左傳》曰:“凡諸侯有四夷之功則獻於王,以警於夷。中國則否。”是中國之功不獻捷也。其獻,唯四夷之功乃獻之。其賜,有功則賜之,不須要四夷之功始賜之也。晉文侯夾輔周室,平王東遷洛邑,無伐四夷之功,王亦賜之弓矢。《尚書·文侯之命》是其事也。經先言受功,後說饗。鄭先言饗禮之,乃言賜弓矢者,襄二十六年《左傳》曰:“將賞則加膳,加膳則飫賜。”將欲賞人,尚加殽膳,況弓矢之賜,賞之大者焉,得無其禮也?為賜以設饗而賜之,故鄭先言饗也。其饗之日,先受弓矢之賜,後受獻酬之禮也。且王以賜弓為重,故經先言賜弓,後言饗之事也。若僖二十八年《左傳》說晉文公敗楚於城濮,獻功於王。“王饗醴,命晉侯宥”。下乃言“策命晉侯為侯伯”,賜之以弓矢。似先饗後賜者。彼饗醴、命宥別行,饗禮非賜日之饗也,故丁未獻俘,己酉設享,是先饗禮以勞其功,它日乃賜之弓矢,更加策命。其賜之日,別行饗禮。則此經所雲,是與彼饗別也。莊十八年,“虢公、晉侯朝王。王饗醴,命之宥”。僖二十五年,“晉侯朝王。王饗醴,命之宥”。於時不賜,特行饗醴。以此知城濮之言饗禮者,非賜日之饗。賜之日實行饗禮,而《左傳》甯武子雲:“以覺報宴者。”杜預雲:“歌《彤弓》者,以明報功宴樂,非謂賜時設饗禮。”甯武子所言,及晉文侯、文公所受,皆並有玈弓。此詩獨言彤弓者,以二文皆先彤後玈,彤少玈多,舉重可以包輕,故直言彤弓也。有弓則有矢,言弓則矢可知,故亦不言矢也。傳文直雲“玈弓矢千”,定本亦然,故服虔雲:“矢千則弓十。”是本無“十玈”二字矣。俗本有者,誤也。首章為總目,下二章分而述之,以相成也。毛以“藏之”者為藏之於其家,以示子孫。先櫜之,乃載以歸,後始藏於其家,以藏為重,先言之。藏於家,受後之事,致其意而言之,非受時也。“好之”、“喜之”,由悅樂而賜之,故“貺之”為總也。“饗之”是大禮之名,“右之”、“酬之”是饗時之事,亦饗為總也。鄭亦首章為總,但藏、載於車即是受時之事為異耳。
彤弓弨兮,受言藏之。彤弓,朱弓也,以講德習射。弨,弛貌。言,我也。箋雲:言者,謂王策命也。王賜朱弓,必策其功以命之。受出藏之,乃反入也。○弨,尺昭反,《說文》雲:“弓反也。”《字林》充小反。弛,式氏反。我有嘉賓,中心貺之。貺,賜也。箋雲:貺者,欲加恩惠也。王意殷勤於賓,故歌序之。
鍾鼓既設,一朝饗之。箋雲:大飲賓曰饗。一朝,猶早朝。○飲,於鴆反。
[疏]“彤弓”至“饗之”。○毛以為,諸侯受天子所賜彤赤之弓,弨然而弛。既天子以此賜我,我則於王受之矣。既受之,我當於家藏之,以示子孫,不忘大功也。於時王既賜諸侯以弓,又饗禮禮之。我有嘉善之賓,中心至誠而貺賜之,以鍾鼓既為之設,一旦早朝,大設禮而饗之。鄭以敘王之意,言我彤赤之弓弨然弛兮,以賜諸侯,則受策命之言與此賜之弓,出而藏之,乃反之入也。餘同。○傳“彤弓”至“言我”。○正義曰:彤赤,故言朱弓。《周禮》無彤弓之名。言講德習射,則彤弓《周禮》當唐弓、大弓也。《夏官·司弓矢》有六弓,王、弧、夾、庾、唐、大。鄭雲:“六者,弓異體之名也。往體寡,來體多,曰王、弧。往體多,來體寡,曰夾、庾。往體來體若一,曰唐、大。”經曰:“唐弓、以授學射者、使者、勞者。”鄭雲:“學射者,弓用中,後習強,弱則易也。使者、勞者,弓亦用中,遠近可也。勞者,勤勞王事,若晉文侯、文公受王弓矢之賜也。”如是,則鄭以此彤弓及玈弓於《周禮》為唐、大,故言勞者受得之後,則以學射,故雲“以講德習射”也。但唐、大者,是其體強弱之名,此彤、玈者,為弓色之異稱,為弓者皆漆之,以禦後霜露。漆之為色,赤之而已。彤既是赤,則知玈者為黑也。色以赤者,周之所尚,故賜弓赤一而黑十,以赤為重耳。為其體同異未聞,正以有功者受彤弓、彤弓之賜。《周禮》唐弓、大弓以授勞者,此傳言彤弓以講德習射。《周禮》唐弓、大弓以授學射者,此彤弓必當唐、大二者之中有之耳。其必當唐、大,亦未能審玈弓與彤弓俱賜勞者,蓋亦當唐、大乎?服虔雲:“玈弓以射甲革椹質。”則以玈弓當《周禮》之弧。安得賜玈弓多,彤弓少,則體不得過之。而以彤為學射,當唐、大,合七成規,玈弓為王、弧,合九成規。準之《周禮》,非其差也。《周禮》又有八矢,弓弩各四。其弓之矢有枉、殺、矰、恒。而恒矢雲“用諸散射”。鄭雲“散射謂禮射及習射”,與此講德習射事同,則彤矢玈矢當《周禮》恒矢也。弨,弛貌。《說文》雲:“弨,弓反。”謂弛之而體反也。此言“弨,弛貌”,則受弓矢者皆定體之弓弛而賜之。至於凡平敵體,自出臨時之宜,故《曲禮》有“張弓尚筋,弛弓尚角”。弓定體、未定體之事,不與此同。傳訓“言”為“我”,不解藏義。王肅雲:“我藏之以示子孫也。”○箋“言者”至“反入”。○正義曰:鄭以此歌本敘王意,故雲有嘉賓。既敘王意,不得諸侯言我受藏之也。晉文公受弓矢之賜,傳稱“王命尹氏及王子虎、內史叔興父策命晉侯為侯伯”,此與彼同,宜有策命,故知言者謂王命策也。王賜朱弓,必策其功以命之。《左傳》策命晉侯之文是其事也。此直言藏之,則“受出藏之,乃反入”者,以傳說晉文公既從命,雲“受策以出,出入三覲”,故知之。○箋“王意”至“序之”。○正義曰:箋以言王中心以貺之,是中心誠實,非飾貌矯情,是殷勤於賓也。由王如此,故複作詩歌而敘之,解此彤弓之意,以王中心之實,故歌之以示法耳。○箋“大飲”至“早朝”。○正義曰:饗者,烹大牢以飲賓,是禮之大者,故曰大飲賓。曰饗,謂以大禮飲賓,獻如命數,設牲俎豆,盛於食燕。《周語》曰:“王饗有體薦,燕有折俎。公當享,卿當燕。”是其禮盛也。言一朝者,言王殷勤於賓,早朝而即行禮,故雲“一朝,猶早朝”。以燕如至夜,饗則如其獻數,禮成而罷,故以朝言之。昭元年《左傳》雲:“鄭饗趙孟,禮終乃燕。”是享不終日也。
彤弓弨兮,受言載之。載以歸也。箋雲:出載之車也。我有嘉賓,中心喜之。喜,樂也。○樂音洛。
鍾鼓既設,一朝右之。右,勸也。箋雲:右之者,主人獻之,賓受爵,奠於薦右。既祭俎,乃席末坐,卒爵之謂也。○右,毛音又,鄭如字,薦右也。卒,遵律反,本或作“啐”者,誤也。啐音七內反。
[疏]傳“右,勸”。○正義曰:下章言“醻”。醻賓之前,止有獻賓。初獻未得名為勸,則勸者非以酒勸賓,謂設享禮勸其功也。故成二年《左傳》曰“王親受而勞之,所以懲不敬,勸有功”,是也。此勸既非勸酒,故卒章“醻”亦不得醻酒。傳“醻,報”,言為享以報其功,故《左傳》曰“以覺報宴”,是也。○箋“右之”至“之謂”。○正義曰:案《燕禮》雲:“主人筵前獻賓。賓西階上拜,筵前受爵,反位。主人賓右拜送爵。膳宰薦脯醢,賓升筵。膳宰設折俎。賓坐,左捝爵,右祭脯醢,奠爵於薦右,興;取肺,坐絕祭,嚌之,興,加於俎;坐捝手,執爵,遂祭酒,興;席末坐啐酒。”此鄭略其事,故言之,謂右之者,即此《燕禮》所言奠於薦右之謂也。彼啐酒即此卒爵,爵即酒也。鄭以下言醻之為醻賓,故此右之為當獻賓。既獻賓,賓受而奠之於薦右。是言之可以明主之獻賓,故作者舉以表之。
彤弓弨兮,受言櫜之。櫜,韜也。○櫜,古刀反。韜,本又作“弢”,吐刀反,弓衣也。我有嘉賓,中心好之。好,說也。○好,呼報反。說音悅。
鍾鼓既設,一朝醻之。醻,報也。箋雲:飲酒之禮,主人獻賓,賓酢主人。主人又飲而酌賓,謂之醻。醻猶厚也,勸也。○醻,本又作“酬”,市由反。酢,才洛反。
[疏]箋“飲酒”至“厚勸”。○正義曰:案《燕禮》賓既受獻,“西階上北麵坐卒爵。賓以虛爵降。賓坐取觚,奠於篚下,盥洗。卒盥,揖升;酌以酢主人於西階上。主人北麵拜受”。又曰:“遂卒爵。”是主人獻賓,賓酢主人也。又曰:“主人盥洗,升,媵觚於賓。酌散西階上,坐奠爵,拜賓。賓降筵,北麵答拜。主人坐祭,遂飲。”又曰:“主人酌膳。賓西階上拜,受爵於筵前,反位。主人拜送爵。賓升席,坐祭酒,遂奠於薦東。”是主人又飲而酌賓曰醻也。其《鄉飲酒》亦然。彼注“醻,勸酒”,與此“厚、勸”一也。《瓠葉》傳曰:“醻,導飲。”主人又飲,以導賓而醻之。此傳訓“醻”為“報”,是傳意醻之不施於飲酒,明矣,故王肅雲:“醻,報功也。”
《彤弓》三章,章六句。
《菁菁者莪》,樂育材也。君子能長育人材,則天下喜樂之矣。樂育材者,歌樂人君教學國人秀士,選士俊士,造士進士,養之以漸,至於官之。○菁者莪,上子丁反,下五何反。長,張丈反,下注並同。樂音洛,下並注同。選,雪戀反。
[疏]“《菁菁者莪》四章,章四句”至“樂之矣”。○正義曰:作《菁菁者莪》詩者,樂育材也。言君子之為人君,能教學而長育其國人,使有材而成秀進之士,至於官爵之。君能如此,則為天下喜樂矣,故作詩以美之。經四章,言長養、成就、賜之官爵,皆是育材之事也。《南有嘉魚》言樂與賢也。《南山有台》雲樂得賢者。彼謂在位及人君於時樂求賢者,本在上之心,非下人所樂。此則下人所樂,樂君之能育材,與彼別。又經言喜樂者,謂被人君所育者,以被育有材得官爵而喜。又序言喜樂之者,他人見之如是而喜樂之,非獨被育者也。作者述天下之情而作歌耳。○箋“樂育”至“官之”。○正義曰:箋解樂育材者,樂養之以至於材,故言教學之漸,至於官爵也。《王製》雲:興立小學、大學,乃言若有循教者,鄉人子弟、卿大夫餘子皆入學。九年大成,名曰秀士。又曰:“命鄉論秀士,升之司徒,曰選士。司徒論選士之秀者,升之於大學,曰俊士。升於司徒者,不征於鄉;升於大學者,不征於司徒,曰造士。”又曰:“大樂正論造士之秀者,以告於王,而升諸司馬,曰進士。”注雲:“進士,可進受爵祿。”又曰:“司馬辨論官材,論進士之賢者,以告於王,而定其論。論定然後官之,任官然後爵之。”如是,從鄉人中教之為秀士,是教學之從秀士,漸至於進士,是養之以漸也。進士論材任官,而又爵之,是至於官爵之也。其養成為此五士,是長育人材也。進士是材之大成,故官爵以進士為主。但人材有限,官有尊卑,其進士以下,學已大成,超逾倫輩,亦可隨材任之,不必要至進士始官之也。卒章箋雲:“文亦用,武亦用,於人之材無所廢。”是秀士以上,皆可為官也。定本無“進士”二字,誤也。
菁菁者莪,在彼中阿。興也。菁菁,盛貌。莪,蘿蒿也。中阿,阿中也,大陵曰阿。君子能長育人材,如阿之長莪菁菁然。箋雲:長育之者,既教學之,又不征役也。
既見君子,樂且有儀。箋雲:既見君子者,官爵之而得見也。見則心既喜樂,又以禮儀見接。
[疏]“菁菁”至“有儀”。○正義曰:言菁菁然茂盛者,蘿蒿也。此蘿蒿所以得茂盛者,由生在阿中,得阿之長養,故茂盛。以興德盛者,是學士也。此學士所以致德盛者,由升在彼學中,得君之長育,故使德盛。人君既能長育人材,教學之,又能官而用之,故此學士既見君子則心喜樂,且又有禮儀見接也。又君子能養材與官,又接之以禮,故下所以歌之也。言此養莪者,以沚則有水之潤,阿、陵有所居之勢,草得於中而長遂,故言長也。○傳“莪,蘿蒿”。○正義曰:《釋草》雲:“莪,蘿蒿也。”舍人曰:“莪,一名蘿。”郭璞曰:“今莪蒿也。”陸機《疏》雲:“莪,蒿也,一名蘿蒿也。生澤田漸洳之處,葉似邪蒿而細,科生。三月中,莖可生食,又可蒸,香美,味頗似蔞蒿。”是也。○箋“官爵”至“見接”。○正義曰:以下雲“賜我百朋”,得祿之事,故此樂者為得官而樂也。既樂為官爵之,又雲“且有儀”。且,兼事之辭,故為君子以禮儀接己也。
菁菁者莪,在彼中沚。中沚,沚中也。○沚音止。既見君子,我心則喜。喜,樂也。
菁菁者莪,在彼中陵。中陵,陵中也。
既見君子,錫我百朋。箋雲:古者貨貝,五貝為朋。賜我百朋,得祿多,言得意也。
[疏]箋“古者”至“得意”。○正義曰:言賜我,是入己之辭,故為得祿也。言“古者貨貝”,言古者,寶此貝為貨也。五貝者,《漢書·食貨誌》以為大貝、壯貝、麼貝、小貝、不成貝為五也。言為朋者,為小貝以上四種,各二貝為一朋。而不成者不為朋。鄭因經廣解之,言有五種之貝,貝中以相與為朋,非總五貝為一朋也。故《誌》曰:“大貝四寸八分以上,直錢二百一十文,二貝為朋。壯貝三寸六分以上,直錢五十文,二貝為朋。麼貝二寸四分以上,直錢三十文,二貝為朋。小貝一寸二分以上,直錢一十文,二貝為朋。不成貝不盈寸二分,漏度不得為朋,率枚直錢三文。”是也。以《誌》所言,王莽時事。王莽多舉古事而行五貝,故知古者貨貝焉。
汎汎楊舟,載沈載浮。楊木為舟,載沉亦浮,載浮亦浮。箋雲:舟者,沉物亦載,浮物亦載。喻人君用士,文亦用,武亦用,於人之材,無所廢。○汎汎,方劍反。
既見君子,我心則休。箋雲:休者,休休然。○休,虛虯反,美也。
[疏]“汎汎”至“則休”。○正義曰:言汎汎然楊木之舟,則載其沉物,則載其浮物,俱浮水上。以興當時君子,用其文者,又用其武者,俱致在朝。言君子於人,唯才是用,故既見君子,而得官爵,我心則休休然而美。“載飛載止”,及“載震載育”之類,箋、傳皆以“載”為“則”,然則此“載”亦為“則”,言則載沉物,則載浮物也。傳言“載沈亦浮”,箋雲“沉物亦載”,則以載解義,非經中之載也。
《菁菁者莪》四章,章四句。
□《毛詩正義》□箋 漢·鄭 玄□疏 唐·孔穎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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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詩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