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二之一
卷二 二之一
◎邶柏舟詁訓傳第三
○陸曰:鄭雲:“邶、鄘、衛者,殷紂畿內地名,屬古冀州。自紂城而北曰邶,南曰鄘,東曰衛。衛在汲郡朝歌縣,時康叔正封於衛。其末子孫稍並兼彼二國,混其地而名之。作者各有所傷,從其本國而異之,故有邶、鄘、衛之詩。”王肅同。從此訖《豳·七月》,十二國並變風也。邶,蒲對反,本又作“鄁”,《字林》方代反。柏音百,字又作“栢”。
邶鄘衛譜邶、鄘、衛者,商紂畿內方千裏之地。○正義曰:《地理誌》雲:“河內本殷之舊都,周既滅殷,分其畿內為三國,《詩·風》邶、鄘、衛是也。”如《誌》之言,故知畿內。以畿內,故知方千裏也。○其封域在《禹貢》冀州大行之東。○正義曰:案《禹貢》大行屬冀州。《地理誌》雲:“大行在河內山陽縣西北。”以《詩》言,楚丘、桑中、淇水、漕浚皆在山東,故皆雲在大行之東。大行屬河內,河內即紂都,而西不逾大行者,蓋其都近西也。○北逾衡漳,○正義曰:鄭注《禹貢》雲:“衡漳者,漳水潢流。”《地理誌》雲:“漳水在上黨沽縣大黽穀,東北至安平阜城入河。”以漳水自上黨而過鄴城之北,南距紂都百餘裏耳,故知逾之。○東及兗州桑土之野。○正義曰:《禹貢》兗州雲:“桑土既蠶。”注雲:“其地尤宜蠶桑,因以名之。”今濮水之上,地有桑間者,僖三十一年“衛遷於帝丘”,杜預雲:“帝丘,今東郡濮陽縣也。”濮陽在濮水之北,是有桑土明矣。○周武王伐紂,以其京師封紂子武庚為殷後。正義曰:此皆《史記·世家》文。○庶殷頑民,被紂化日久,未可以建諸侯,乃三分其地,置三監,使管叔、蔡叔、霍叔尹而教之。正義曰:《地理誌》雲:“邶以封紂子武庚;鄘,管叔尹之;衛,蔡叔尹之,以監殷民,謂之三監。”則三監者,武庚為其一,無霍叔矣。王肅、服虔皆依《誌》為說。鄭不然者,以《書傳》曰“武王殺紂,立武庚,繼公子祿父。使管叔、蔡叔監祿父,祿父及三監叛”。言使管、蔡監祿父,祿父不自監也。言祿父及三監叛,則祿父已外更有三人為監,祿父非一監矣。《古文尚書·蔡仲之命》曰“惟周公位塚宰,正百工,群叔流言,乃致辟管叔於商,囚蔡叔於郭鄰,降霍叔於庶人,三年不齒”,則以管、蔡、霍三叔為三監明矣。孫毓亦雲:“三監當有霍叔,鄭義為長。”然則《書敘》唯言伐管叔、蔡叔,不言霍叔者,鄭雲“綯赦之也。”《王製》使大夫監於方伯之國,國三人。謂使大夫三人監州長也。此為殷民難化,且使監之。武庚又非方伯,不與《王製》同也。《史記》雲:“武王為武庚未集,恐其有賊心,乃令弟管叔、蔡叔傅相之,三分其地置三監。”則三叔各監一國,不知所監之國為誰也。《地理誌》雖雲管叔尹鄘,蔡叔尹衛,以武庚在三監之中,未可據信,則管、蔡所監不足明矣,故鄭不指言之。監者,且令監之,非所封也。封,即管、蔡、霍是也。○自紂城而北謂之邶,南謂之鄘,東謂之衛。○正義曰:此無文也。以詩人之作,自歌土風,驗其水土之名,知其國之所在。《衛》曰“送子涉淇,至於頓丘”,頓丘今為縣名,在朝歌紂都之東也。紂都河北,而《鄘》曰“在彼中河”,鄘境在南明矣。都既近西,明不分國,故以為邶在北。三國之境地相連接,故《邶》曰“亦流於淇”,《鄘》曰“送我乎淇之上矣”,《衛》曰“瞻彼淇奧”,是以三國皆言淇也。戴公東徙,渡河野處漕邑,則漕地在鄘也。而《邶》曰“土國城漕”,國人所築之城也;“思須與漕”,衛女所經之邑也;“河水彌彌”,宣公作台之處也。此詩人本述其事,作為自歌其土也。王肅、服虔以為鄘在紂都之西。孫毓雲:“據《鄘風·定之方中》,楚丘之歌,鄘在紂都之南,相證自明,而城以西無驗。其城之西,迫於西山,南附洛邑,檀伯之封,溫原樊州皆為列國,《鄘風》所興,不出於此,鄭義為長。”
武王既喪,管叔及其群弟見周公將攝政,乃流言於國,曰“公將不利於孺子”。○正義曰:此皆《金縢》之文,唯“見周公將攝政”一句非耳。彼注雲:管,國名。叔,字。周公兄,武王弟,封於管。群弟,蔡叔、霍叔。武王崩,周公免喪,欲居攝。小人不知天命而非之,故流“公將不利於孺子”之言於京師。孺子,謂成王也。知管叔“周公之兄”者,《孟子》文也。周公避之,居東都二年。秋,大熟未獲,有雷電疾風之異。乃後成王悅而迎之,反而遂居攝。○正義曰:知者,準的《金縢》之文。如鄭注《金縢》,周公初出,成王年十三。避居二年,成王年十四。秋,大熟,遭雷風。成王迎而反之。是成王年十五,避居三年。雲“二年”者,不數初出之年故也。
三監導武庚叛。○正義曰:《書序》雲:“武王崩,三監及淮夷叛。”注雲:“周公還攝政,懼誅,因開導淮夷與俱叛。居攝一年之時,係之武王。崩者,其惡之初自崩始也。”又《書傳》曰:“使管叔、蔡叔監祿父。武王死,成王幼,管、蔡疑周公而流言。奄君蒲姑謂祿父曰:‘武王既死矣,成王尚幼矣,周公見疑矣。此百世之時也,請舉事。’然後祿父及三監叛”。奄君導之,祿父遂與三監叛,則三監亦導之矣。故《左傳》曰“管、蔡啟商,惎間王室”是也。成王既黜殷命,殺武庚,複伐三監。○正義曰:“成王既黜殷命,殺武庚”,《書序》文也。彼注雲“黜殷命,謂誅武庚”是也。既殺武庚,複伐三監,為異時伐者,以《書序》“黜殷命”,“伐管、蔡”,別文言之,明非一時也。殺武庚,伐三監,皆在攝政二年,故《書傳》曰“二年克殷”。注雲:“誅管、蔡及祿父等也”。○更於此三國建諸侯,以殷餘民封康叔於衛,使為之長。○正義曰:以未可建諸侯,故置三監。今既伐三監,明於此建諸侯矣。《書序》曰:“成王既伐管叔、蔡叔,以殷餘民封康叔,作《康誥》。”攝政二年伐管、蔡,四年建侯於衛,則伐管蔡、封康叔異年,而《書序》連言之者,注雲:“言伐管、蔡者,為因其國也。”王肅《康詰》注雲“康,國名,在千裏之畿內。既滅管、蔡,更封為衛侯”。鄭無明說,義或當然。或者康諡也。言為之長者,以周公建國不過五百裏,明不以千裏之地盡封康叔,故知更建諸侯也。妹邦於諸國屬鄘,《酒誥》命康叔雲:“明大命於妹邦。”注雲:“妹邦者,紂都所處,其民尤化紂嗜酒。今祿父見誅,康叔為其連屬之監,是康叔並監鄘也。”又季劄見歌《邶》、《鄘》、《衛》,言“康叔、武公之德如是”,故知為之長。後世子孫稍並彼二國,混而名之。○正義曰:以康叔不得二國,故知後世子孫也。頃公之惡,邶人刺之,則頃公以前已兼邶。其鄘或亦然矣。周自昭王以後,政教陵遲,諸侯或強弱相陵,故得兼彼二國,混一其境,同名曰衛也。此殷畿千裏,不必邶、鄘之地止建二國也。或多建國數,漸並於衛,不必一時滅之,故雲稍並兼也。《地理誌》雲:“武王崩,三監叛,周公誅之,盡以其地封弟康叔,號曰孟侯,遷邶、鄘之民於洛邑,故邶、鄘、衛三國之詩相與同風。”如《誌》之言,則康叔初即兼彼二國,非子孫矣。服虔依以為說,鄭不然者,以周之大國不過五百裏,王畿千裏,康叔與之同,反過周公,非其製也。
七世至頃侯,當周夷王時,衛國政衰,變風始作。○正義曰:《衛世家》雲:“康叔卒,子康伯立。卒,子孝伯立。卒,子嗣伯立。卒,子疌伯立。卒,子靖伯立。卒,子貞伯立。卒,子頃候立。”除頃侯,故七世也。又曰:“頃侯厚賂周夷王,夷王命為衛侯。”故知當夷王時。此鄭數君世,諸國不同。齊、陳並數有詩之君,此及曹不數,頃公、共公又不數,及魯則並數,此皆隨便而言,不為例也。故作者各有所傷,從其國本而異之,為《邶》、《鄘》、《衛》之詩焉。○正義曰:《綠衣》、《日月》、《終風》、《燕燕》、《柏舟》、《河廣》、《泉水》、《竹竿》述夫人衛女之事,而得分屬三國者,如此《譜》說,定是三國之人所作,非夫人衛女自作矣。《泉水》、《竹竿》俱述思歸之女,而分在異國,明是二國之人作矣。女在他國,衛人得為作詩者,蓋大夫聘問往來,見其思歸之狀,而為之作歌也。唯《載馳》一篇序雲“許穆夫人作也”,《左傳》曰“許穆夫人賦《載馳》”,《列女傳》稱夫人所親作,或是自作之也。若許穆夫人所作,而得入《鄘風》者,蓋以於時國在鄘地,故使其詩屬鄘也。《木瓜》美齊,《猗嗟》刺魯,各從所作之風,不入所述之國。許穆夫人之詩得在衛國者,以夫人身是衛女,辭為衛發,故使其詩歸衛也。宋襄之母則身已歸衛,非複宋婦,其詩不必親作,故在衛焉。並邶、鄘分為三國,鄭並十邑不分之者,以鄭在西都,十邑之中無鄭名,又皆國小,土風不異,不似邶、鄘之地,大與衛同,又先有衛名,故分之也。雖分從邶、鄘,其實衛也。故序每篇言衛,明是衛詩,猶唐實是晉,故序亦每篇言晉也。其秦仲、陳佗皆以字配國,當諡號之稱,非為國名而施也。若異國之君,必以國配諡,恐與其君相亂,若《河廣》宋襄,《木瓜》齊桓,《猗嗟》魯莊公之輩是也。三國如此次者,以君世之首在前者為先,故《世家》,頃侯卒,子釐侯立。四十二年卒,子共伯餘立為君。共伯弟和襲攻共伯於墓上,共伯自殺。衛人立和為衛侯,是為武公。以頃公三國詩之最先,故《邶》在前也。《鄘·柏舟》與《淇奧》雖同是武公之詩,共薑守義事在武公政美入相之前,故《鄘》次之,《衛》為後也。凡編詩以君世為次,此三國當其君之時,或作或否,其有詩者,各於其國以君世為次也。《世家》曰:“武公即位,脩康叔政,百姓和集。五十五年卒,子莊公楊立。二十三年卒,太子完立,是為桓公。二年,弟州籲驕奢,桓公黜之。十六年,州籲襲殺桓公而自立。九月殺州籲於濮,迎桓公子晉於邢而立之,是為宣公。十九年卒,太子朔立,是為惠公。四年奔齊,立公子黔牟。黔牟立八年,惠公複入。三十三年卒,子懿公赤立。九年為狄所滅,立昭伯頑之子申為戴公。元年卒,立弟燬,是為文公。”此其君次也。序者,或以事明主,或言其諡,或終始備言,或與初見末義相發明,要在理著而已。若一君止一篇者,明言號諡,多則文有詳略。《邶·柏舟》雲“頃公之時”,則頃公詩也。《綠衣》“莊薑傷己,妾上僣”,當莊公時,則莊公詩也。詩述莊薑而作,故序不言莊公也。《燕燕》雲“莊薑送歸妾也”,妾非夫人所當出,出不當夫人送,今雲“送歸妾”,明子死乃送之,是州籲詩也。《日月》、《終風》、《擊鼓》,序皆雲州籲。《凱風》從上明之,皆州籲詩也。《雄雉》、《匏有苦葉》,序言宣公,舉其始,《新台》、《二子乘舟》複言宣公,詳其終,則《穀風》、《式微》、《旄丘》、《簡兮》、《泉水》、《北門》、《北風》、《靜女》在其間,皆宣公詩也。《鄘·柏舟》雲“共伯蚤死,其妻守義”,明武公時作,則武公詩也。《牆有茨》“公子頑通於君母”,君母則惠公母,則惠公詩也。《鶉之奔奔》雲“宣薑”,亦是惠公之母,則《君子偕老》、《桑中》在其間,亦皆惠公詩也。《定之方中》、《蝃蝀》、《相鼠》、《於旄》,序皆雲文公,文公詩可知。《載馳序》雲“懿公為狄人所滅,露於漕邑”,則戴公詩也。在文公下者,後人不能盡得其次第,爛於下耳。《衛·淇奧》雲“美武公”,則武公詩矣。《考槃》、《碩人》,序皆雲“莊公”,則莊公詩也。《氓》雲“宣公之時”,則宣公詩也。《竹竿》從上言之,亦宣公詩也。《芄蘭》刺惠公,則惠公詩也。《河廣》雲“宋襄公母歸於衛”,母雖父所出,而文係於襄梗覂明襄公即位乃作,襄公以魯僖十年即位,二十一年卒,終始當衛文公,則文公詩矣。《伯兮》雲“為王前驅”,《有狐序》雲“衛之男女失時”,皆不言諡,在《河廣》、《木瓜》之間,則似文公詩矣。但文公、惠公之時,無從王征伐之事,惟桓五年秋,蔡人、衛人、陳人從王伐鄭,當宣公時,則《伯兮》宣公詩也。《伯兮》既為宣公詩,則《有狐》亦非文公詩也。文公滅而複興,詩無刺者,不得有男女失時之歌,則《有狐》亦宣公詩也,與《伯兮》俱爛於此,本在《芄蘭》之上,序者於《氓》舉國公以明下,故不複言宣公耳。推此則換爛在作序之後,故舉上明下。若本第於此,則《伯兮》宜言諡以辨嫌,不宜越《芄蘭》、《河廣》而蒙《氓》詩之序也。《木瓜》雲“齊桓公救而封之”,則文公詩也,故鄭於左方中皆以此知之也。然鄭於其君之下雲某篇某作者,準其時之事而言,其作未必即此君之世作也。何則?文王之詩有在成王時作者,是不必其時即作也。《春秋》之義,未逾年不成君,而州籲以春弑君,九月死於濮,不成君而得有詩者,以其已在君位,百姓蒙其惡,故得作詩以刺之也。《柏舟》共薑自誓,不為共伯詩者,以共伯已死,其妻守義,當武公之時,非共伯政教之所及,所以為武公詩也。諸變詩一君有數篇者,大率以事之先後為次,故衛宣公先蒸於夷薑,後納伋妻,《邶》詩先《匏有苦葉》,後次《新台》,是以事先後為次也。舉此而言,則其餘皆以事次也。《牆有茨》、《鶉之奔奔》皆刺宣薑,其篇不次,而使《桑中》間之,則編篇之意,或以事義相類,或以先後相次,序、注無其明說,難以言之。
《柏舟》,言仁而不遇也。衛頃公之時,仁人不遇,小人在側。不遇者,君不受已之誌也。君近小人,則賢者見侵害。○柏,木名。頃音傾。近,附近之近。
[疏]“《柏舟》五章,章六句”。○“不遇”至“侵害”。○正義曰:箋以仁人不遇,嫌其不得進仕,故言“不遇者,君不受己之誌”,以言“亦汎其流”,明與小人並列也。言“不能奮飛”,是在位不忍去也。《穀梁傳》曰:“遇者何?誌相得。”是不得君誌亦為不遇也。二章雲“薄言往訴,逢彼之怒”,是君不受己之誌也。四章雲“覯閔既多,受侮不少”,是賢者見侵害也。
汎彼柏舟,亦汎其流。興也。汎,流貌。柏,木,所以宜為舟也。亦汎汎其流,不以濟度也。箋雲:舟,載渡物者,今不用,而與物汎汎然俱流水中。興者,喻仁人之不見用,而與群小人並列,亦猶是也。○汎,敷劍反。“汎,流貌”,本或作“汎汎,流貌”者,此從王肅注加。耿耿不寐,如有隱憂。耿耿,猶儆儆也。隱,痛也。箋雲:仁人既不遇,憂在見侵害。○耿,古幸反。儆音景。微我無酒,以敖以遊。非我無酒,可以敖遊忘憂也。○敖,本亦作“遨”,五羔反。
[疏]“汎彼”至“以遊”。○正義曰:言汎然而流者,是彼柏木之舟。此柏木之舟宜用濟渡,今而不用,亦汎汎然其與眾物俱流水中而己。以興在列位者是彼仁德之人,此仁德之人宜用輔佐,今乃不用,亦與眾小人並列於朝而己。仁人既與小人並列,恐其害於己,故夜儆儆然不能寐,如人有痛疾之憂,言憂之甚也。非我無酒,可以敖遊而忘此憂,但此憂之深,非敖遊可釋也。○傳“汎流”至“濟度”。○正義曰:《竹竿》雲“檜楫鬆舟”,《菁菁者莪》雲“汎汎楊舟”,則鬆楊皆可為舟。言柏木所以宜為舟者,解以舟喻仁人之意,言柏木所以宜為舟,猶仁人所以宜為官,非謂餘木不宜也。
我心匪鑒,不可以茹。鑒,所以察形也。茹,度也。箋雲:鑒之察形,但知方圓白黑,不能度其真偽。我心非如是鑒,我於眾人之善惡外內,心度知之。○監,本又作“鑒”,甲暫反,鏡也。茹,如預反,徐音如庶反。度,待洛反,下同。亦有兄弟,不可以據。據,依也。箋雲:兄弟至親,當相據依。言亦有不相據依以為是者,希耳。責之以兄弟之道,謂同姓臣也。薄言往訴,逢彼之怒。彼,彼兄弟。○訴,蘇路反。怒,協韻,乃路反。
[疏]“我心”至“之怒”。○正義曰:仁人不遇,故自稱已德,宜所親用。言我心非如鑒,然不可以茹也。我心則可以茹,何者?鑒之察形,但能知外之方圓白黑,不能度知內之善惡真偽。我心則可以度知內之善惡,非徒如鑒然。言能照察物者,莫明於鑒,今己德則逾之。又與君同姓,當相據依。天下時亦有兄弟不可以據依者,猶尚希耳。庶君應不然。何由亦不可以據乎?我既有德,又與君至親,而不遇我。薄往君所愬之,反逢彼君之恚怒,不受己誌也。○箋“責之”至“姓臣”。○正義曰:此責君而言兄弟者,此仁人與君同姓,故以兄弟之道責之。言兄弟者,正謂君與己為兄弟也,故“逢彼之怒”,傳曰“彼,彼兄弟”,正謂逢遇君之怒,以君為兄弟也。
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石雖堅,尚可轉。席雖平,尚可卷。箋雲:言已心誌堅平,過於石席。○卷,眷勉反。注同。威儀棣棣,不可選也。君子望之儼然可畏,禮容俯仰各有威儀耳。棣棣,富而閑習也。物有其容,不可數也。箋雲:稱已威儀如此者,言己德備而不遇,所以慍也。○棣,本或作“逮”,同徒帝反,又音代。選,雪兗反,選也。儼,魚檢反,本或作“嚴”,音同。數,色主反。
[疏]“我心”至“可選”。○正義曰:仁人既不遇,故又陳己德以怨於君。言我心非如石然,石雖堅,尚可轉,我心堅,不可轉也。我心又非如席然,席雖平,尚可卷,我心平,不可卷也。非有心誌堅平過於石席,又有儼然之威,俯仰之儀,棣棣然富備,其容狀不可具數。內外之稱,其德如此。今不見用,故己所以怨。○傳“君子”至“可數”。○正義曰:此言“君子望之儼然可畏”,解經之威也。“禮容俯仰各有宜耳”,解經之儀也。《論語》曰:“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視,儼然人望而畏之。”《左傳》曰“有威而可畏謂之威,有儀而可象謂之儀”是也。言威儀棣棣然,富備而閑曉,貫習為之。又解不可選者,物各有其容,遭時製宜,不可數。昭九年《左傳》曰“服以旌禮,禮以行事,事有其物,物有其容”是也。
憂心悄悄,慍於群小。慍,怒也。悄悄,憂貌。箋雲:群小,眾小人在君側者。○悄,七小反。慍,憂運反。覯閔既多,受侮不少。閔,病也。○遘,古豆反,本或作“覯”。侮音武,徐又音茂。靜言思之,寤辟有摽。靜,安也。辟,拊心也。摽,拊心貌。箋雲:言,我也。○辟,本又作“擘”,避亦反。摽,符小反。拊音撫。
[疏]“憂心”至“有摽”。○正義曰:言仁人憂心悄悄然,而怨此群小人在於君側者也。又小人見困病於我既多,又我受小人侵侮不少,故怨之也。既不勝小人所侵害,故我於夜中安靜而思念之,則寤覺之中,拊心而摽然,言怨此小人之極也。“覯閔既多,受侮不少”,言“覯”,自彼加我之辭;言“受”,從已受彼之稱耳。○傳“摽,拊心貌”。○正義曰:辟既為拊心,即雲“有摽”,故知“摽,拊心貌”,謂拊心之時,其手摽然。
日居月諸,胡迭而微。箋雲:日,君象也。月,臣象也。微,謂虧傷也。君道當常明如日,而月有虧盈,今君失道而任小人,大臣專恣,則日如月然。○迭,待結反,《韓詩》作“”,音同,雲:“,常也。心之憂矣,如匪澣衣。如衣之不澣矣。箋雲:衣之不澣,則憒辱無照察。○澣,戶管反。憒,古對反。靜言思之,不能奮飛。不能如鳥奮翼而飛去。箋雲:臣不遇於君,猶不忍去,厚之至也。
[疏]“日居”至“奪飛”。○正義曰:日當常明,月即有虧,今日何為與月更迭而虧傷乎?猶君何為與臣更迭而屈伸乎。日實無虧傷,但以日比君,假以言之耳。君既失道,小人縱恣,仁人不遇,故心之憂矣,如不浣之衣。衣不浣,憒辱無照察,似己之憂,煩憒無容樂。仁人憂不自勝,言我安靜而思,君惡如是,意欲逃亡,但以君臣之故,不能如鳥奮翼而飛去,鳥能擇木,故取譬焉。○箋“日居”至“月然”。○正義曰:《禮器》曰“大明生於東,月生於西,陰陽之分,夫婦之位”,則日月喻夫婦也。《孝經讖》曰“兄日姊月”,日月又喻兄姊。以其陰陽之象,故隨尊卑為喻。居、諸者,語助也。故《日月》傳曰:“日乎月乎”,不言居、諸也。《檀弓》雲:“何居,我未之前聞也?”注雲:“居,語助也。”《左傳》曰:“皋陶庭堅不祀,忽諸?”服虔雲:“諸,辭。”是居、諸皆不為義也。微謂虧傷者,《禮運》雲:“三五而盈,三五而闕。”注雲“一盈一闕,屈伸之義”,是也。《十月之交》雲:“彼月而微,此日而微。”箋雲:“微,謂不明也。”以為日月之食。知此微非食者,以經責日雲“何迭而微”,是日不當微也。若食,則日月同有,何責雲“胡迭而微”?故知謂虧傷也。彼《十月之交》陳食事,故微謂食,與此別。○箋“臣不”至“之至”。○正義曰:此仁人以兄弟之道責君,則同姓之臣,故恩厚之至,不忍去也。以《箴膏盲》雲“楚鬻拳同姓,有不去之恩”,《論語》注雲“箕子、比幹不忍去”,皆是同姓之臣,有親屬之恩,君雖無道,不忍去之也。然君臣義合,道終不行,雖同姓,有去之理,故微子去之,與箕子、比幹同稱三仁,明同姓之臣,有得去之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