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一之三

卷一 一之三

《兔罝》,後妃之化也。《關雎》之化行,則莫不好德,賢人眾多也。○菟罝,菟又作兔,他故反;罝音子斜反,《說文》子餘反。好,呼報反。

[疏]“《兔罝》三章,章四句”至“眾多”。○正義曰:作《兔罝》詩者,言後妃之化也。言由後妃《關雎》之化行,則天下之人莫不好德,是故賢人眾多。由賢人多,故兔罝之人猶能恭敬,是後妃之化行也。經三章皆言賢人眾多之事也。經直陳兔罝之人賢,而雲多者,箋雲:罝兔之人,鄙賤之事,猶能恭敬,則是賢人眾多。是舉微以見著也。《桃夭》言後妃之所致,此言後妃之化,《芣苡》言後妃之美。此三章所美如一,而設文不同者,以《桃夭》承《螽斯》之後,《螽斯》以前皆後妃身事,《桃夭》則論天下昏姻得時,為自近及遠之辭,故雲所致也。此《兔罝》又承其後,已在致限,故變言之化,明後妃化之使然也。《芣苡》以後妃事終,故總言之美。其實三者義通,皆是化美所以致也。又上言不妒忌,此言《關雎》之化行,不同者,以《桃夭》說昏姻男女,故言不妒忌,此說賢人眾多,以《關雎》求賢之事,故言《關雎》之化行。《芣苡》則婦人樂有子,故雲和平。序者隨義立文,其實總上五篇致此三篇。

肅肅兔罝,椓之丁丁。肅肅,敬也。兔罝,兔罟也。丁丁,椓杙聲也。箋雲:罝兔之人,鄙賤之事,猶能恭敬,則是賢者眾多也。○椓,陟角反。丁,陟耕反。罟音古,罔也。杙,本又作弋,羊職反,郭羊北反。《爾雅》雲“枳謂之杙”,李巡雲:“橛也。”枳音特。橛音其月反。赳赳武夫,公侯幹城。赳赳,武貌。幹,扞也。箋雲:幹也,城也,皆以禦難也。此罝兔之人,賢者也,有武力,可任為將帥之德,諸侯可任以國守,扞城其民,折衝禦難於未然。○赳,居黝反,《爾雅》雲:“勇也。”幹如字,孫炎注雲:“幹,楯,所以自蔽扞也。”舊戶旦反,沈音幹。扞,戶旦反。禦,魚呂反。難,乃旦反,下同。任音壬。將,子匠反。帥,色類反,沈所愧反。“可任”,而鴆反,後不音者放此。守,手又反。折,之役反。衝,昌容反。

[疏]“肅肅兔罝,椓之丁丁,赳赳”至“幹城”。○毛以為肅肅然恭敬之人,乃為兔作罝,身自椓杙。其椓杙之聲丁丁然,雖為鄙賤之事,甚能恭敬。此人非直能自肅敬,又是赳赳然威武之夫,可以為公侯之扞城。言可以蕃屏公侯,為之防固也。○鄭唯幹城為異。言此罝兔之人,有赳赳然威武之德,公侯可任以國守,令扞城其民,使之折衝禦難於未然也。謂公侯使之與民作扞城也。○傳“肅肅”至“杙聲”。○正義曰:“肅肅,敬也”,《釋訓》文。此美其賢人眾多,故為敬。《小星》雲“肅肅宵征”,故傳曰:“肅肅,疾貌。”《鴇羽》、《鴻雁》說鳥飛,文連其羽,故傳曰:“肅肅,羽聲也。”《黍苗》說宮室,箋雲:“肅肅,嚴正之貌。”各隨文勢也。《釋器》雲:“兔罟謂之罝。”李巡曰:“兔自作徑路,張罝捕之也。”《釋宮》雲:“枳謂之杙。”李巡雲:“杙謂鬘也。”此“丁丁”連“椓之”,故知椓杙聲,故《伐木》傳亦雲:“丁丁,伐木聲。”○傳“幹,扞也”。○正義曰:《釋言》文。孫炎曰:“幹,盾,自蔽扞也。”下傳曰:“可以製斷,公侯之腹心。”是公侯以為腹心。則好仇者,公侯自以為好匹;幹城者,公侯自以為扞城。言以武夫自固,為扞蔽如盾,為防守如城然。○箋“幹也”至“未然”。○正義曰:箋以此武夫為扞城其民,易傳者以其赳赳武夫,論有武任,明為民扞城,可以禦難也。言未然者,謂未有來侵者,來則折其衝,禦其難也。若使和好,則此武夫亦能和好之,故二章雲公侯好仇。

肅肅兔罝,施於中逵。逵,九達之道。○施,如字。逵,求龜反。杜預注《春秋》雲:“塗方九軌。”

[疏]傳“逵,九達之道”。○正義曰:《釋宮》雲:“一達謂之道路,二達謂之歧旁。”郭氏雲:“岐道旁出。”“三達謂之劇旁。”孫炎雲:“旁出歧多故曰劇。”“四達謂之衢。”郭氏雲:“交道四出。”“五達謂之康。”孫炎雲:“康,樂也,交會樂道也。”“六達謂之莊。”孫氏雲:“莊,盛也,道煩盛。”“七達謂之劇驂。”孫氏雲:“三道交,複有一歧出者。”“八達謂之崇期。”郭氏雲:“四道交出。”“九達謂之逵。”郭璞雲:“四道交出,複有旁通者。”莊二十八年《左傳》“楚伐鄭,入自純門,及逵市”。杜預雲:“逵並九軌。”案《周禮》“經塗九軌”,不名曰逵,杜意蓋以鄭之城內不應有九出之道,故以為並九軌,於《爾雅》則不合也。

赳赳武夫,公侯好仇。箋雲:怨耦曰仇。此罝兔之人,敵國有來侵伐者,可使和好之,亦言賢也。

[疏]“赳赳”至“好仇”。○毛以為赳赳然有威武之夫,有文有武,能匹耦於公侯之誌,為公侯之好匹。此雖無傳,以毛仇皆為匹,鄭唯好仇為異。

肅肅兔罝,施於中林。中林,林中。○施如字,沈以豉反。赳赳武夫,公侯腹心。可以製斷,公侯之腹心。箋雲:此罝兔之人,於行攻伐,可用為策謀之臣,使之慮無,亦言賢也。○斷,丁亂反。

[疏]“公侯腹心”。○毛以為兔罝之人有文有武,可以為腹心之臣。言公侯有腹心之謀事,能製斷其是非。○鄭以為此罝兔之人賢者,若公侯行攻伐時,可使之為腹心之計,謀慮前事。○傳“可以”至“腹心”。○正義曰:解武夫可為腹心之意。由能製斷,公侯之腹心;以能製治,己之腹心;臣之倚用,如己腹心。○箋“此罝”至“言賢”。○正義曰:箋以首章為禦難,謂難未至而預禦之。二章為和好怨耦,謂己被侵伐,使和好之也。皆是用兵之事,故知此腹心者,謂行攻伐,又可以為策謀之臣,使之慮無也。慮無者,宣十二年《左傳》文也,謀慮不意之事也。今所無,不意有此,即令謀之,出其奇策也。言用策謀,明自往攻伐,非和好兩軍,與二章異也。

《兔罝》三章,章四句。

《芣苡》,後妃之美也。和平則婦人樂有子矣。天下和,政教平也。○芣苡,音浮。苡,本亦作“苡”,音以。《韓詩》雲:“直曰車前,瞿曰芣苡。”郭璞雲:“江東呼為蝦蟆衣。”《草木疏》雲:“幽州人謂之牛舌,又名當道,其子治婦人生難。”《本草》雲:“一名牛遺,一名勝舄。”《山海經》及《周書·王會》皆雲:“芣苡,木也,實似李,食之宜子,出於西戎。”衛氏傳及許慎並同此。王肅亦同,王基已有駁難也。舄音昔。

[疏]“《芣苡》三章,章四句”至“有子”。○正義曰:若天下亂離,兵役不息,則我躬不閱,於此之時,豈思子也?今天下和平,於是婦人始樂有子矣。經三章,皆樂有子之事也。定本“和平”上無“天下”二字,據箋,則有者誤也。○箋“天下和,政教平”。○正義曰: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言天下者,以其稱王,王必以天下之辭,故《騶虞序》曰“天下純被文王之化”是也。文王平六州,武王平天下,事實平定,唯不得言太平耳。太平者,王道大成,圖瑞畢至,故曰太平。雖武王之時,亦非太平也,故《論語》曰:“《武》盡美矣,未盡善也。”注雲:“謂未致太平。”是也。武王雖未太平,平定天下,四海貢職,比於文王之世,亦得假稱太平,故《魚麗》傳、《魚藻》箋皆雲武王太平。比於周公之時,其實未太平也。太平又名隆平。隆平者,亦據頌聲既作,盛德之隆,故《嘉魚》、《既醉》、《維天之命》序及《詩譜》皆言太平。惟鄭《康誥》注雲“隆平已至”,《中候序》雲“帝舜隆平”。此要政洽時和,乃得稱也。此三章皆再起采采之文,明時婦人樂有子者眾,故頻言采采,見其采者多也。六者互而相須。首章言采之、有之。采者,始往之辭;有者,已藏之稱,總其終始也。二章言采時之狀,或掇拾之,或捋取之。卒章言所成之處,或袺之,或襭之。首章采之,據初往,至則掇之、捋之,既得則袺之、襭之,歸則有藏之。於首章先言有之者,欲急明婦人樂采而有子,故與采之為對,所以總終始也。六者本各見其一,因相首尾,以承其次耳。掇、捋事殊,袺、襭用別,明非一人而為此六事而已。

采采芣苡,薄言采之。采采,非一辭也。芣苡,馬舄。馬舄,車前也,宜懷任焉。薄,辭也。采,取也。箋雲:薄言,我薄也。

[疏]傳“芣苡,馬舄”。○正義曰:《釋草》文也。郭璞曰:“今車前草大葉長穗,好生道邊。江東呼為蝦蟆衣。”陸機《疏》雲:“馬舄,一名車前,一名當道,喜在牛跡中生,故曰車前、當道也。今藥中車前子是也。幽州人謂之牛舌草,可鬻作茹,大滑。其子治婦人難產。王肅引《周書·王會》雲:‘芣苡如李,出於西戎。’王基駮雲:‘《王會》所記雜物奇獸,皆四夷遠國各齎土地異物以為貢贄,非《周南》婦人所得采。’是芣苡為馬舄之草,非西戎之木也。”言宜懷任者,即陸機《疏》雲所治難產是也。○箋“薄言,我薄也”。○正義曰:毛傳言“薄,辭”,故申之言“我薄”也。“我”訓經“言”也,“薄”還存其字,是為“辭”也。言“我薄”者,我薄欲如此,於義無取,故為語辭。傳於“薄汙我私”不釋者,就此眾也。《時邁》雲:“薄言震之。”箋雲:“薄猶甫也。甫,始也。”《有客》曰:“薄言追之。”箋雲:“王始言餞送之。”以“薄”為“始”者,以《時邁》下句雲“莫不震疊”,明上句“薄言震之”為始動以威也。《有客》前雲“以縶其馬”,欲留微子。下雲“薄言追之”,是時將行,王始言餞送之。《詩》之“薄言”多矣,唯此二者以“薄”為“始”,餘皆為“辭”也。

采采芣苡,薄言有之。有,藏之也。

采采芣苡,薄言掇之。掇,拾也。○掇,都奪反,一音知劣反。拾音十。采采芣苡,薄言捋之。捋,取也。○捋,力活反。

采采芣苡,薄言袺之。袺,執衽也。○袺,音結。衽,入錦反,又而鴆反,衣際也。采采芣苡,薄言襭之。扱衽曰襭。○襭,戶結反,一本作“擷”,同。扱,初洽反。

[疏]傳“袺執”至“曰襭”。○正義曰:《釋器》雲:“執衽謂之袺。”孫炎曰:“持衣上衽。”又雲:“扱衽謂之襭。”李巡曰:“扱衣上衽於帶。”衽者,裳之下也。置袺,謂手執之而不扱,襭則扱於帶中矣。

《芣苡》三章,章四句。

《漢廣》,德廣所及也。文王之道被於南國,美化行乎江漢之域,無思犯禮,求而不可得也。紂時淫風遍於天下,維江、漢之域先受文王之教化。○漢廣,漢水名也。《尚書》雲:“嶓塚導漾水,東流為漢。”被,皮義反。紂,直九反。殷王也。遍,邊見反。

[疏]“《漢廣》三章,章八句”至“不可得”。○正義曰:作《漢廣》詩者,言德廣所及也。言文王之道,初致《桃夭》、《芣苡》之化,今被於南國,美化行於江、漢之域,故男無思犯禮,女求而不可得,此由德廣所及然也。此與《桃夭》皆文王之化,後妃所讚,於此言文王者,因經陳江、漢,指言其處為遠,辭遂變後妃而言文王,為遠近積漸之義。敘於此既言德廣,《汝墳》亦廣可知,故直雲“道化行”耳。此既言美化,下篇不嫌不美,故直言“文王之化”,不言美也。言南國則六州,猶《羔羊序》雲“召南之國”也。彼言召南,此不言周南者,以天子事廣,故直言南。彼論諸侯,故止言召南之國。此“無思犯禮,求而不可得”,總序三章之義也。○箋“紂時”至“教化”。○正義曰:言先者,以其餘三州未被文王之化,故以江、漢之域為先被也。定本“先被”作“先受”,因經、序有江、漢之文,故言之耳。其實六州共被文王之化,非江、漢獨先也。

南有喬木,不可休息。漢有遊女,不可求思。興也。南方之木,美喬上竦也。思,辭也。漢上遊女,無求思者。箋雲:不可者,本有可道也。木以高其枝葉之故,故人不得就而止息也。興者,喻賢女雖出遊流水之上,人無欲求犯禮者,亦由貞絜使之然。○喬木,亦作“橋”,渠驕反,徐又紀橋反。休息並如字,古本皆爾,本或作“休思”,此以意改爾。竦,粟勇反。“流水”,本或作“漢水”。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潛行為泳。永,長。方,泭也。箋雲:漢也,江也,其欲渡之者,必有潛行乘泭之道。今以廣長之故,故不可也。又喻女之貞絜,犯禮而往,將不至也。○泳音詠。泭,芳於反,本亦作“氵符”,又作“桴”,或作“柎”,並同。沈旋音附。《方言》雲:“泭謂之,謂之筏。筏,秦、晉通語也。”孫炎注《爾雅》雲:“方木置水為柎筏也。郭璞雲:“水中筏也。”又雲:“木曰,竹曰筏,小筏曰泭。”音皮隹反。柎、筏同音伐。樊光《爾雅》本作“柎”。

[疏]“南有”至“方思”。○正義曰:木所以庇蔭,本有可息之道,今南方有喬木,以上竦之故,不可就而止息,以興女以定情,本有可求之時,今漢上有遊女,以貞絜之故,不可犯禮而求。是為木以高其枝葉,人無休息者;女由持其絜清,人無求思者。此言遊女尚不可求,則在室無敢犯禮可知也。出者猶能為貞,處者自然尤絜。又言水所以濟物,本有泳思、方思之道,今漢之廣闊矣,江之永長矣,不可潛行乘泭以求濟,以興女皆貞絜矣,不可犯禮而求思。然則方、泳以渡江、漢,雖往而不可濟,喻犯禮以思貞女,雖求而將不至。是為女皆貞絜,求而不可得,故男子無思犯禮也。定本遊女作遊。○傳“思辭”至“思者”。○正義曰:以泳思、方思之等皆不取思為義,故為辭也。經“求思”之文在“遊女”之下,傳解“喬木”之下,先言“思,辭”,然後始言“漢上”,疑經“休息”之字作“休思”也。何則?詩之大體,韻在辭上,疑休、求字為韻,二字俱作“思”,但未見如此之本,不敢輒改耳。《內則》雲:“女子居內,深宮固門。”此漢上有遊女者,《內則》言“閽寺守之”,則貴家之女也。庶人之女,則執筐行饁,不得在室,故有出遊之事。既言不可求,明人無求者。定本“喬上竦”,無木字。○箋“不可”至“之然”。○正義曰:箋知此為“本有可道”者,以此皆據男子之辭,若恒不可,則不應發“不可”之辭,故雲“本有可道”也。此箋與下箋互也。此直言不可者,本有可道,總解經“不可”之文,遂略木有可息之道。箋下言渡江、漢有潛行、乘泭之道,不釋“不可”之文,是其互也。然本淫風大行之時,女有可求,今被文王之化,遊女皆絜。此雲絜者,本未必已淫,興者取其一象,木可就蔭,水可方、泳,猶女有可求。今木以枝高不可休息,水以廣長不可求渡,不得要言木本小時可息,水本一勺可渡也。言“木以高其枝葉”,解傳言“上竦”也。言女雖出遊漢水之上者,對不出不遊者言。無求犯禮者,謂男子無思犯禮,由女貞絜使之然也。所以女先貞而男始息者,以奸淫之事皆男唱而女和。由禁嚴於女,法緩於男,故男見女不可求,方始息其邪意。《召南》之篇,女既貞信,尚有強暴之男是也。○傳“潛行”至“方泭”。○正義曰:“潛行為泳”,《釋水》文。郭璞曰:“水底行也。”《晏子春秋》曰:潛行逆流百步,順流七裏。“永,長”,《釋詁》文。“方,泭”,《釋言》文。孫炎曰:“方,水中為泭筏也。”《論語》曰:“乘桴浮於海。”注雲:“桴,編竹木,大曰筏,小曰桴。”是也。○箋“漢也”至“不至”。○正義曰:此江漢、之深,不可乘泭而渡。《穀風》雲“就其深矣,方之舟之”者,雖深,不長於江、漢故也。言“將不至”者,雖求之,女守禮,將不肯至也。

翹翹錯薪,言刈其楚。翹翹,薪貌。錯,雜也。箋雲:楚,雜薪之中尤翹翹者。我欲刈取之,以喻眾女皆貞絜,我又欲取其尤高絜者。○翹,祁遙反,沈其堯反。“尤高絜”者,一本無“絜”字。之子於歸,言秣其馬。秣,養也。六尺以上曰馬。箋雲:之子,是子也。謙不敢斥其適己,於是子之嫁,我原秣其馬,致禮餼,示有意焉。○秣,莫葛反。《說文》雲:“食馬穀也。”上,時掌反,下文同。餼,虛氣反,牲腥曰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