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六 君奭第十八
召公為保,周公為師,相成王為左右。○保,太保也。師,太師也。馬雲:“保氏、師氏皆大夫官。”相音息亮反。左右,馬雲:“分陝為二伯,東為左,西為右。”召公不說,周公作《君奭》。
君奭尊之曰君。奭,名,同姓也。陳古以告之,故以名篇。○說音悅。奭,始亦反。
[疏]“召公”至“君奭”○正義曰:成王即政之初,召公為保,周公為師,輔相成王為左右大臣。召公以周公嚐攝王之政,今複在臣位,其意不說。周公陳己意以告召公,史敘其事,作《君奭》之篇也。《周官》篇雲“立太師、太傅、太保,茲惟三公”,則此“為保”、“為師”亦為三公官也。此實太師、太保而不言“太”者,意在師法保安王身,言其實為左右爾,不為舉其官名,故不言“太”也。經傳皆言武王之時,太公為太師,此言“周公為師”,蓋太公薨,命周公代之。於時太傅蓋畢公為之,於此無事,不須見也。三公之次,先師後保,此序先言保者,篇之所作,主為召公不說,故先言召公,不以官位為次也。案經周公之言,皆說己留在王朝之意,則召公不說周公之留也。故鄭、王皆雲:“周公既攝王政,不宜複列於臣職,故不說。”然則召公大賢,豈不知周公留意而不說者?以周公留在臣職,當時人皆怪之,故欲開道周公之言,以解世人之惑。“召公疑之,作《君奭》。”非不知也。《史記·燕世家》雲:“成王既幻,周公攝政,當國踐阼,召公疑之,作《君奭》。”此篇是致政之後言留輔成王之意,其文甚明,馬遷妄為說爾。鄭玄不見《周官》之篇,言此師、保為《周禮》師氏、保氏大夫之職,言賢聖兼此官,亦謬矣。○傳“尊之”至“名篇”○正義曰:周公呼為“君奭”,是周公尊之曰君也。“奭”是其名,“君”非名也。僖二十四年《左傳》,富辰言文王之子一十六國,無名“奭”者,則召公必非文王之子。《燕世家》雲:“召公奭與周同姓姬氏。”譙周曰:“周之支族。”譙周考校古史,不能知其所出。皇甫謐雲:“原公名豐,是其一也,是為文王之子一十六國。”然文王之子本無定數,並原、豐為一,當召公於中以為十六,謬矣。此篇多言先世有大臣輔政,是“陳古道以告之”。呼居奭以告之,故以“君奭”名篇。
周公若曰:“君奭,順古道呼其名而告之。弗吊,天降喪於殷,殷既墜厥命,我有周既受。言殷道不至,故天下喪亡於殷。殷已墜失其王命,我有周道至已受之。○吊音的。我不敢知曰,厥基永孚於休,若天棐忱。廢興之跡,亦君所知,言殷家其始長信於美道,順天輔誠,所以國也。○棐音匪。忱,市林反。我亦不敢知曰,其終出於不祥。言殷紂其終墜厥命,以出於不善之故,亦君所知。
[疏]“周公”至“不祥”○正義曰:周公留在王朝,召公不說。周公為師,順古道而呼曰:“君奭,殷道以不至之故,故天下喪亡於殷。殷既墜失其王命,我有周已受之矣。今雖受命,貴在能終,若不能終,與殷無異,故視殷以為監戒。我不敢獨知殷家其初始之時,能長信於美道,能安順於上天之,道輔其誠信,所以有國,此亦君之所知。我亦不敢獨知曰,殷紂其終墜失其王命,由出於不善之故,亦君所知也。”○傳“廢興”至“以國”○正義曰:孔以《召誥》雲“我不敢知”者,其意召公言我不敢獨知,亦王所知,則此言“我不敢知”,亦是周公言我不敢獨知,是君奭所知,故以此及下句為說殷之興亡,言與君奭同知。舉其殷興亡為戒,鄭玄亦然也。
嗚呼!君已!曰,時我,我亦不敢寧於上帝命。歎而言曰:“君已!當是我之留,我亦不敢安於上天之命,故不敢不留。”○已音以。弗永遠念天威,越我民罔尤違。言君不長遠念天之威,而勤化於我民,使無過違之闕。惟人在我後嗣子孫,大弗克恭上下,遏佚前人光,在家不知。惟眾人共存在我後嗣子孫,若大不能恭承天地,絕失先王光大之道,我老在家,則不得知。○遏,於葛反。天命不易,天難諶,乃其墜命,弗克經曆。天命不易,天難信無德者,乃其墜失王命,不能經久曆遠,不可不慎。○易,以豉反,注同。諶,氏壬反。嗣前人,恭明德,在今予小子旦。繼先王之大業,恭奉其明德,正在今我小子旦。言異於餘臣。非克有正,迪惟前人光,施於我衝子。”我留非能有改正,但欲蹈行先王光大之道,施正於我童子。童子,成王。
[疏]“嗚呼”至“衝子”○正義曰:周公又歎而呼召公曰:“嗚呼!君已!”“已”,辭也。既歎乃複言曰:“君當是我之留,勿非我也。我亦不敢安於上天之命,故不敢不留。君何不長遠念天之威罰?禍福難量,當勤教於我下民,使無尤過違法之闕。惟今天下眾人,共誠心存在我後嗣子孫。觀其政之善惡,若此嗣王大不能恭承上天下地,絕失先王光大之道,令使眾人失望,我若退老在家,則不能得知,何得不留輔王也?天命不易,言甚難也。天難信,惡則去之,不常在一家,是難信也。天子若不稱天意,乃墜失其王命,不能經久曆遠,其事可不慎乎?繼嗣前人先王之大業,恭奉其明德也,正在今我小子旦。”周公自言已身當恭奉其先王之明德,留輔佐王。“非能有所改正,但欲蹈行先王光大之道,施政於我童子”。童子謂成王,意欲奉行先王之事,以教成王也。○傳“歎而”至“不留”○正義曰:歎而言曰:“嗚呼!君已!”“已”是引聲之辭,既呼君奭,歎而引聲,乃複言曰:“君當是我之留。”以其意不說,故令是我而勿非我。“我不敢安於上天之命”,孔意當謂天既命周,我當成就周道,故不敢不留。
又曰:“天不可信,我道惟寧王德延,無德去之,是天不可信,故我以道惟安寧王之德,謀欲延久。天不庸釋於文王受命。”言天不用令釋廢於文王所受命,故我留佐成王。
[疏]“又曰”至“受命”○正義曰:周公又言曰:“天不可信,無德則去之,是其不可信也。天難信之,故恐其去我周家,故我以道惟安行寧王之德,謀欲延長之。我原上天之意,不用令廢於文王所受命,若嗣王失德,則還廢之,故我當留佐成王也。”○傳“無德”至“延久”○正義曰:此經言“又曰”,傳不明解。鄭雲“人又雲”,則鄭玄以此“又曰”為周公稱人之言也。王肅雲:“重言天不可信,明己之留蓋畏其天命。”則肅意以周公重言,故稱“又曰”。孔雖不解,當與王肅意同。言“寧王”者,即文王也,鄭、王亦同。
公曰:“君奭,我聞在昔成湯既受命,已放桀,受命為天子。時則有若伊尹,格於皇天。尹摯佐湯,功至大天。謂致太平。○摯音至。在太甲,時則有若保衡。太甲繼湯,時則有如此伊尹為保衡,言天下所取安,所取平。在太戊,太甲之孫。時則有若伊陟、臣扈,格於上帝,巫鹹乂王家。伊陟、臣扈率伊尹之職,使其君不隕祖業,故至天之功不隕。巫鹹治王家,言不及二臣。○隕,於敏反。在祖乙,時則有若巫賢。祖乙,殷家亦祖其功,時賢臣有如此巫賢。賢,鹹子。巫,氏。在武丁,時則有若甘盤。高宗即位,甘盤佐之,後有傅說。○說音悅。
[疏]“公曰君奭”至“甘盤”○正義曰:言“時則有若”者,言當其時有如此人也。指謂如此伊尹、甘盤,非謂別有如此人也。以湯是殷之始王,故言“在昔”、“既受命”,見其為天子也。以下“在太甲”、“在武丁”,亦言其為天子之時,有如此臣也。成湯未為天子,已得伊尹,言“既受命”者,以功格皇天,在受命之後,故言“既受命”也。“皇天”之與“上帝”,俱是天也,變其文爾。其功至於天帝,謂致太平而天下和之也。保衡、伊尹,一人也。異時而別號。“伊尹”之下,已言“格於皇天”,“保衡”之下不言“格於皇天”,從可知也。“伊陟、臣扈”,言“格於上帝”,則其時亦致太平,故與伊尹文異而事同。巫鹹、巫賢、甘盤蓋功劣於彼三人,故無格天之言。○傳“尹摯”至“太平”○正義曰:伊尹名摯,諸子傳記名有其文。“功至大天”猶堯“格於上下”,知其“謂致太平”也。○傳“太甲”至“取平”○正義曰:據《太甲》之篇及諸子傳記,太甲犬臣惟有伊尹,知即保衡也。《說命》雲:“昔先正保衡,作我先王,佑我烈祖,格於皇天。”《商頌·那》祀成湯稱為“烈祖”,“烈祖”,湯之號,言保衡佐湯,明保衡即是伊尹也。《詩》稱“實維阿衡,實左右商王”,鄭玄雲:“阿,倚。衡,平也。伊尹湯所依倚而取平。”至太甲改曰保衡,保,安也,言天下所取安,所取平。此皆三公之官,當時為之號也。孔以《太甲》雲“嗣王不惠於阿衡”,則《太甲》亦曰阿衡,與鄭異也。○傳“太甲之孫”○正義曰:《史記·殷本紀》雲,太甲崩,子沃丁立。崩,弟太庚立。崩,子小甲立。崩,弟雍已立。崩,弟太戊立。是太戊為太甲之孫,太庚之子。《三代表》雲,小甲,太庚弟;雍己、太戊又是小甲弟,則太戊亦是沃丁弟,太甲子。《本紀》、《世表》俱出馬遷,必有一誤。孔於《鹹乂》序傳雲“太戊,沃丁弟之子”,是太戊為太甲之孫也。○傳“伊陟”至“二臣”○正義曰:伊尹“格於皇天”,此伊陟、臣扈雲“格於上帝”,其事既同,如此二臣能率循伊尹之職,輔佐其君,使其君不隕祖業,故至天之功亦不隕墜也。《夏社》序雲:“湯既勝夏,欲遷其社,不可。作《夏社》、《疑至》、《臣扈》。”則湯初有臣扈,已為大臣矣,不得至今仍在,與伊尹之子同時立功。蓋二人名同,或兩字一誤也。案《春秋》範武子光輔五君,或臣扈事湯而又事太戊也。“格於上帝”之下乃言“巫鹹乂王家”,則巫鹹亦是賢臣,俱能紹治王家之事而已,其功不得至天,言不及彼二臣。○傳“祖乙”至“巫氏”○正義曰:《殷本紀》雲,中宗崩,子仲丁立。崩,弟外壬立。崩,弟河亶甲立。崩,子祖乙立。則祖乙是太戊之孫也。孔以其人稱“祖”,故雲“殷家亦祖其功”。賢是鹹子,相傳雲然。父子俱稱為“巫”,知“巫”為氏也。○傳“高宗”至“傅說”○正義曰:《孔命》篇高宗雲:“台小子舊學於甘盤,既乃遯於荒野。”高宗未立之前已有甘盤,免喪不言,乃求傅說,明其即位之初,有甘盤佐之,甘盤卒後有傅說。計傅說當有大功,此惟數六人,不言傅說者,周公意所不言,未知其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