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周公”至“德哉”○正義曰:周公又言而歎曰:“嗚呼!繼此後世自今以後嗣位之王,則其無得過於觀望,過於逸豫,過於遊戲,過於田獵。所以不得然者,以萬民聽王者之教命,王當正己身以供待萬民,必當早夜恪勤,無敢自閑暇。曰:‘今日且樂,後日乃止。’此為耽樂者,非民之所以教訓也,非天之所以敬順也。若是之人,則有大愆過矣。王當自勤政事,莫如殷王受之述亂國政,酗於酒德哉!殷紂藉酒為凶,以酒為德,由是喪亡殷國,王當以紂為戒,無得如之。”○傳“繼從”至“戒之”○正義曰:先言“繼”者,謂繼此後人,即從今以後嗣世之王也。周公思及長遠後王,盡皆戒之,非獨成王也。○傳“所以”至“之故”○正義曰:傳意訓“淫”為過,鄭玄雲:“淫,放恣也。”“淫”者侵淫不止,其言雖殊,皆是過之義也。言“觀”為非時而行,違禮觀物,如《春秋》隱公“如棠觀魚”,莊公“如齊觀社”。《穀梁傳》曰:“常事曰視,非常曰觀。”此言“無淫於觀”,禁其非常觀也。“逸”謂逸豫,“遊”謂遊蕩,“田”謂田獵,四者皆異,故每事言“於”。“以”訓用也,用萬民皆聽王命,王者惟當正身待之,故不得淫於觀逸遊田也。○傳“無敢”至“過矣”○正義曰:“無敢自暇”,謂事不寬不暇,而以為原王之意而為辭,故言曰:“耽以為樂,惟今日樂,而後日止。”惟言“今日樂”,明知“後日止”也。夫“耽樂”者,乃非所以教民,教民當恪勤也;非所以順天,順天當肅恭也。是此耽樂之人,則大有愆過矣。戒王不得如此也。○傳“以酒”至“如之”○正義曰:“酗”從酉,以凶為聲,是“酗”為凶酒之名,故“以酒為凶謂之酗”。“酗”是飲酒而益凶也。言紂心迷亂,以酗酒為德,飲酒為政,心以凶酒為己德,紂以此亡殷。戒嗣王無如之。
周公曰:“嗚呼!我聞曰,古之人,猶胥訓告,胥保惠,胥教誨,歎古之君臣,雖君明臣良,猶相道告,相安順,相教誨以義方。民無或胥譸張為幻。譸張,誑也。君臣以道相正,故下民無有相欺誑幻惑也。○幻音患。誑,九況反。此厥不聽,人乃訓之,乃變亂先王之正刑,至於小大。此其不聽中正之君,人乃教之以非法,乃變亂先王之正法,至於小大,無不變亂。言己有以致之。民否則厥心違怨,否則厥口詛祝。”以君變亂正法,故民否則其心違怨,否則其口詛祝。言皆患其上。○詛,側助反。祝,之又反。
[疏]“周公”至“詛祝”○正義曰:周公言而歎曰:“我聞人之言曰,古人之雖君明臣良,猶尚相訓告以善道,相安順以美政,相教誨以義方。君臣相正如此,故於時之民順從上教,無有相誑欺為幻惑者。此其不聽中正之君,人乃教訓之以非法之事,乃從其言,變亂先王之正法,至於小大之事,無不皆變亂之。君既變亂如此,其時之民疾苦,否則其心違上怨上,否則其口詛祝之。”言人患之無已,舉此以戒成王,使之君臣相與養下民也。○傳“歎古”至“義方”○正義曰:此章二事,善惡相反。下句“不聽人”者,是愚暗之君,知此言“古之人”者,是賢明之君。“相”是兩人相與,故知兼有“臣良”,更相教告。隱三年《左傳》石碏曰:“臣聞愛子,教之以義方。”故知相教誨者,使“相教誨以義方”也。則知相訓告者,告之以善道也;相保惠者,相安順以美政也。○傳“譸張”至“惑也”○正義曰:“譸張,誑也”,《釋訓》文。孫炎曰:“眩惑誑欺人也。”民之從上,若影之隨形,君臣以道相正,故下民無有相欺誑幻惑者。“幻”即眩也,惑亂之名,《漢書》稱西域有幻人是也。○傳“此其”至“致之”○正義曰:上言善事,此說惡事。如此其不聽者,是不聽中正之君也。既不聽中正,則好聽邪佞,知此“乃訓之”者,是邪佞之人訓之也。邪佞之人必反正道,故言“人乃教之以非法”。暗君即受用之,變亂先王之正法。“至於小大,無不變亂”,言皆變亂正法盡也。暗君所任同己,由已之暗,致此佞人,言此暗君已身有以致之也。上“君明臣良”,由君明而有良臣,亦是己有致。上之言“胥”,此不言者,君在佞臣,國亡滅矣,不待相教為惡,故不言“胥”也。○傳“以君”至“其土”○正義曰:君既變亂正法,必將困苦下民。民不堪命,忿恨必起,故民忿君乃有二事,否則心違怨,否則口詛祝,言皆患土而為此也。“違怨”,謂違其命而怨其身。“詛祝”,謂告神明令加殃咎也。以言告神謂之“祝”,請神加殃謂之“詛”。襄十七年《左傳》曰:“宋國區區,而有詛有祝。”《詩》曰:“侯詛侯祝。”是“詛”、“祝”意小異耳。
周公曰:“嗚呼!自殷王中宗,及高宗,及祖甲,及我周文王,茲四人迪哲。言此四人皆蹈智明德以臨下。厥或告之曰:‘小人怨汝詈汝。’則皇自敬德,其有告之,言小人怨詈汝者,則大自敬德,增修善政。○詈,力智反。厥愆,曰:‘朕之愆。’允若時不啻不敢含怒。其人有禍,則曰:“我過,百姓有過,在予一人。”信如是怨詈,則四王不啻不敢含怒以罪之。言常和悅。
[疏]“周公”至“含怒”○正義曰:既言明君暗君,善惡相反,更述二者之行。周公言而歎曰:“嗚呼!自殷王中宗,及高宗,及祖甲,及我周文王,此四人者,皆蹈明智之道以臨下民。其有告之曰:‘小人怨恨汝,罵詈汝。’既聞此言,則大自敬德,更增修善政。其民有過,則曰:‘是我之過。’民信有如是怨詈,則不啻不敢含怒以罪彼人,乃欲得數聞此言以自改悔。”言寬弘之若是。○傳“其有”至“善政”○正義曰:《釋詁》雲:“皇,大也。”故傳言,“大自敬德者,謂增修善政”也。鄭玄以“皇”為暇,言寬暇自敬。王肅本“皇”作“況”,況滋益用敬德也。○傳“其人”至“和悅”○正義曰:或告之曰“小人怨汝,詈汝”,其言有虛有實。其言若虛,則民之愆也。民有愆過,則曰“我過”,不責彼為虛言,而引過歸己者,湯所雲“百姓有過,在予一人”。故若信有如是怨詈,小人聞之,則含怒以罪彼人。此四王即不啻不敢含怒以罪彼人,乃自原聞其愆言,其顏色常和悅也。鄭玄雲:“不但不敢含怒,乃欲屢聞之,以知己政得失之源也。”
此厥不聽,人乃或譸張為幻,曰:‘小人怨汝詈汝。’則信之。此其不聽中正之君,有人誑惑之,言小人怨憾詛詈汝,則信受之。○憾,胡暗反。則若時,不永念厥辟,不寬綽厥心,則如是信讒者,不長念其為君之道,不寬緩其心。言含怒。亂罰無罪,殺無辜,怨有同,是叢於厥身。”信讒含怒,罰殺無罪,則天下同怨讎之,叢聚於其身。○叢,才公反。
[疏]“此厥”至“厥身”○正義曰:此其不聽中正之人,乃有欺誑為幻惑以告之曰:“小人怨汝詈汝。”不原其本情,則信受之。則知是信讒者,不長念其為君之道,不審虛實,不能寬緩其心,而徑即含怒於人。是亂其正法,罰無罪,殺無辜。罰殺欲以止怨,乃令人怨益甚,天下之民有同怨君,令怨惡聚於其身。言褊急使民之怨若是,教成王勿學此也。○傳“則如”至“含怒”○正義曰:君人者察獄必審其虛實,然後加罪。“不長念其為君之道”,謂不審察虛實也。“不寬緩其心”,言徑即含怒也。王肅讀“辟”為辟,扶亦反,不長念其刑辟,不當加無罪也。
周公曰:“嗚呼!嗣王其監於茲。”視此亂罰之禍以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