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拜手稽首曰:“王命予來,承保乃文祖受命民,拜而後言,許成王留。言王命我來,承安汝文德之祖文王所受命之民,是所以不得去。越乃光烈考武王,弘朕恭。於汝大業之父武王,大使我恭奉其道。敘成王留己意。孺子來相宅,其大惇典殷獻民,少子今所以來相宅於洛邑,其大厚行典常於殷賢人。亂為四方新辟,作周恭先。言當治理天下,新其政化,為四方之新君,為周家見恭敬之王,後世所推先也。曰,其自時中乂,萬邦鹹休,惟王有成績。曰,其當用是土中為治,使萬國皆被美德,如此惟王乃有成功。予旦以多子越禦事,篤前人成烈,答其師,作周孚先。我旦以眾卿大夫於禦治事之臣,厚率行先王成業,當其眾心,為周家立信者之所推先。
[疏]“周公”至“孚先”○正義曰:周公拜手稽首,盡禮致敬,許王之留,乃興而為言曰:“王今命我來居臣位,承安汝文德之祖文王所受命之民,令我繼文祖大業,我所以不得去也。又於汝大業父武王,大使我恭奉其道,王意以禮留我,其事甚大,我所以為王留也。”公呼成王雲:“小子今所以來相宅於洛邑者,欲其大厚行常道於殷賢人。王當治理天下,新其政化,為四方之新君,為周家後世見恭敬之王所推先也。”重誨王曰:“其當用是土中為治,使萬國皆被美德,如此惟王乃有成功也。”公自稱名曰:“若王居洛邑,則我旦以多眾君子卿大夫等及於禦治事之臣,厚率行前人先王成業,使當其眾心,為周家後世人臣立信者之所推先。”言我留輔王,使君臣皆為後世所推先,期於上下俱顯也。○傳“拜而”至“得去”○正義曰:“拜”是從命之事,故雲“拜而後言,許成王留”也。以“退”為去,以“留”為來,故言“王令我來”,來居臣位,為太師也。“承安汝文德之祖文王所受命之民”,天命文王,使為民主,天以民命文王,故民是“文王所受命之民”。“承安”者,承文王之意,安定此民。言王之留己,乃為此事,其事既大,是所以不得去也。○傳“於汝”至“己意”○正義曰:於汝成王大功業之父武王,王意大使我恭奉其道,敘成王留已之意也。王於文王、武王,皆欲令周公奉其道,安其民,其意一也,周公分言之耳。承安其文王之民,恭奉其武王之道,互相通也。○傳“少子”至“賢人”○正義曰:“少子”者,呼成王之辭。言我“今所以來相宅於洛邑”者,欲令王居洛,其大厚行典常於殷賢人。而據洛為政,故言“來”。訓“典”為常,故連言“典常”,言其行常道也。周受於殷,故繼之於殷,人有賢性,故稱“賢人”。○傳“言當”至“推先”○正義曰:《易》稱“日新之謂盛德”,雖舊有美政,令王更複新之。言當治理天下,新其政化,為四方之新君,與後人為軌訓,為周家見恭敬之王,後世所推先也。謂周家後世子孫,有德之王被人恭敬推先王。戒成王使為善政,令後王崇重之。○傳“曰其”至“成功”○正義曰:重以誨王,成其上事,故言“曰”以起之。○傳“我旦”至“推先”○正義曰:“旦”是周公之名,故自稱“我旦”也。“子”者,有德之稱,大夫皆稱“子”,故以“多子”為眾卿大夫。同欲令成王行善政,為後世賢王所推先。公與群臣盡誠節,為後世賢臣所推先。故欲以眾卿大夫及於禦治事之臣,深厚率行先王之業,使當其人眾之心,為周家後世賢臣立信者之所推先也。傳於此不言“後世”,從上省文也。於君言“見恭敬”,於臣言“立信”者,以君尊言人敬,臣卑言自立信,因其所宜以設文也。
考朕昭子刑,乃單文祖德,伻來毖殷,乃命寧。我所成明子法,乃盡文祖之德,謂典禮也。所以居土中,是文武使己來慎教殷民,乃見命而安之。○單音丹,馬丁但反,信也。予以秬鬯二卣,曰明禋,拜手稽首,休享。周公攝政七年致太平,以黑黍酒二器,明絜致敬,告文武以美享。既告而致政,成王留之。本說之。○秬音巨。鬯,敕亮反,香酒也。卣,由手反,又音由,中樽也。禋音因。予不敢宿,則禋於文王武王。言我見天下太平,則絜告文武,不經宿。惠篤敘,無有遘自疾。萬年厭乃德,殷乃引考。汝為政當順典常,厚行之使有次序,無有遇用患疾之道者,則天下萬年厭於汝德,殷乃長成為周。○遘,工豆反。厭,於豔反,注同,馬雲:“厭,飲也。”徐於廉反。王伻殷乃承敘萬年,其永觀朕子懷德。”王使殷民上下相承有次序,則萬年之道,民其長觀我子孫而歸其德矣勉使終之。
[疏]“考朕”至“懷德”○正義曰:周公又說製禮授王,使王奉之。我所成明子之法,乃盡是汝文祖之德,言用文王之道製禮,其事大不可輕也。又言所以須善治殷獻民者,文武使己來居土中,慎教殷民,乃是見命於文武而安之故也。製典當待太平,我以時既太平,即以秬黍鬯酒,盛於二卣樽內,我言曰:“當以此酒須明絜致敬於文武,我則拜手稽首,告文武以美享。”告雲:“今太平,即速告廟,我不敢經宿,則禋告文王武王以致太平之事。”汝王為政,當順典常厚行之,使有次序,則諸為政者無雲有遇用患疾之道苦毒下民,則天下萬年厭飽於汝王之德,殷乃長成為周。王使殷民上下相承有次序,則萬年之道,下民其長觀我子孫而歸其德矣。勸王使終之,皆是誨王之言也。○傳“我所”至“安之”○正義曰:典禮治國,事資聖人,前聖後聖,其終一揆,故言所欲成明子之法,乃盡是汝祖文王之德也。“子”斥成王,下句並告文武,兼用武王可知。又述居洛邑之意,所以居土中者,是文武使己來居此地,周公自言非己意也。文武令我營此洛邑,欲使居土中,慎教殷民,乃是見命於文武而安殷民也。顧氏雲:“文武使我來慎教殷民,我今受文武之命以安民也。”○傳“周公”至“說之”○正義曰:《康誥》之作,事在七年,雲“四方民大和會”。“和會”即太平之驗,是“周公攝政七年致太平”也。《釋草》雲:“秬,黑黍。”《釋器》雲:“卣,中樽也。”以黑黍為酒,煮鬱金之草,築而和之,使芬香調暢,謂之“秬鬯”。鬯酒二器,明絜致敬,告文王武王以美享,謂以太平之美事享祭也。《國語》稱:“精意以享謂之禋。”《釋詁》雲:“禋,敬也。”是明“禋”為“明絜致敬”也。太平是王之美事,故太平告廟是以美享祭也。公既告太平而致政成王,成王留之,故本而說之此事者,欲令成王重其事,厚行之。《周禮》鬱鬯之酒實之於彝,此言在卣者,《詩·大雅·江漢》及《文侯之命》皆言“秬鬯一卣,告於文人”,則未祭實之於卣,祭時實之於彝。彼“一卣”,此“二卣”者,此一告文王,一告武王;彼王賜臣使告其太祖,故惟一卣耳。此經“卣”下言“曰”者,說本盛酒於樽,乃為此辭,故言“曰”也。○傳“言我”至“經宿”○正義曰:此申述上“明禋”之事,言我見天下太平,則絜告文武,不敢經宿,示虔恭之意也。此三月營洛邑,民已和會,則三月之時已太平矣。既告而致政,則告在歲末,而雲“不經宿”者,蓋周公營洛邑,至冬始成,得還鎬京,即告文武,是為“不經宿”也。且太平非一日之事,公雲“不經宿”者,示虔恭之意耳,未必旦見太平,即此日告也。鄭玄以“文祖”為明堂,“曰明禋者,六典成祭於明堂,告五帝太皞之屬也”。既告明堂,則複禋於文武之廟,告成洛邑。○傳“汝為”至“為周”○正義曰:《釋言》雲:“惠,順也。”此經述上“惇典”,故言“汝為政當順典常,厚行之使有次序”。《釋詁》雲:“遘,遇也。”患疾之道謂虐政,使人患疾之。厚行典常,使有次序,則百官諸侯凡為政者皆無有遇用患疾之政以害下民,則經曆萬年厭飽於汝德,則殷國乃長成為周。○傳“王使”至“終之”○正義曰:上言天下民萬年厭飽王德,此教為王德,使萬年令民厭飽王德也。能使殷民上下有次序,則王德堪至萬年之道。王之子孫當行不怠,則民其長觀我子孫,知其有德,而歸其德矣,此則長成為周。勸勉王使終之。
戊辰,王在新邑,成王既受周公誥,遂就居洛邑,以十二月戊辰晦到。○王在新邑,馬孔絕句,鄭讀“王在新邑烝”。烝祭歲,文王騂牛一,武王騂牛一。王命作冊,逸祝冊,惟告周公其後。明月,夏之仲冬,始於新邑烝祭,故曰“烝祭歲”。古者褒德賞功,必於祭日,示不專也。特加文武各一牛,告曰尊周公,立其後為魯侯。王賓,殺禋,鹹格,王入太室祼。王賓異周公,殺牲精意以享文武,皆至其廟親告也。太室,清廟。祼鬯告神。○王賓,絕句。殺禋,絕句,一讀連“鹹格”絕句。太室,馬雲:“廟中之夾室。”祼,官喚反。王命周公後,作冊逸誥。王為冊書,使史逸誥伯禽封命之書,皆同在烝祭日,周公拜前,魯公拜後。在十有二月,惟周公誕保文武受命,惟七年。言周公攝政盡此十二月,大安文武受命之事,惟七年,天下太平。自“戊辰”已下,史所終述。○受命,絕句,馬同。惟七年,周公攝政七年,天下太平,馬同;鄭雲:“文王武王受命及周公居攝皆七年。”
[疏]“戊辰”至“七年”○正義曰:自此以下,史終述之。周公歸政,成王既受言誥之,王即東行赴洛邑。其年十二月晦戊辰日,王在新邑。後月是夏之仲冬,為冬節烝祭,其月節是周之歲首,特異常祭,加文王騂牛一,武王騂牛一。王命有司作策書,乃使史官名逸者祝讀此策,惟告文武之神,言周公有功,宜立其後為國君也。其時王尊異周公,以為賓,殺牲享祭文王武王,皆親至其廟,王入廟之大室,行祼鬯之禮。言其尊異周公而禮敬深也。於此祭時,王命周公後,令作策書,使逸讀此策辭以告伯禽,言封之於魯,命為周公後也。又總述之,在十有二月,惟周公大安文武受命之事,於此時惟攝攻七年矣。○傳“成王”至“晦到”○正義曰:周公告成王令居洛邑為治,王既受周公之誥,遂東行就居洛邑,以十二月戊辰晦日到洛。指言“戊辰,王在新邑”,知其晦日始到者,此歲入戊午蔀五十六年,三月雲丙午朏,以算術計之,三月甲辰朔大,四月甲戌朔小,五月癸卯朔大,六月癸酉朔小,七月壬寅朔大,八月壬申朔小,九月辛醜朔大,又有閏九月辛未朔小,十月庚子朔大,十一月庚午朔小,十二月己亥朔大,計十二月三十日戊辰晦到洛也。○傳“明月”至“魯侯”○正義曰:下雲“在十有二月”者,周之十二月,建亥之月也。戊辰是其晦日,故明日即是夏之仲冬建子之月也。言“明月”者,此烝祭非朔日,故言“月”也。自作新邑已來,未嚐於此祭祀,此歲始於新邑烝祭,故曰“烝祭歲”也。《周禮·大司馬》仲冬教大閱,遂以享烝是也。王者冬祭,必用仲月,此是周之歲首,故言“歲”耳。王既戊辰晦到,又須戒日致齊,不得以朔日即祭之。《祭統》雲:“古者明君爵有德而祿有功,必賜爵祿於太廟,示不敢專也。”故雲“古者褒德賞功,必於祭日,示不專也”。因封之,特設祭烝之禮。宗廟用大牢,此文武皆言“牛一”,知於太牢之外特加一牛。告白文武之神,言為尊周公,立其後為魯侯。《魯頌》所雲“王曰叔父,建爾元子,俾侯於魯”,是此時也。“王命作策”者,命有司作策書也。讀策告神謂之“祝”,“逸祝策”者,使史逸讀策書也。鄭玄以“烝祭”上屬。“歲文王騂牛一”者,“歲”是成王元年,正月朔日,特告文武封周公也。案《周頌·烈文序》雲:“成王即政,諸侯助祭。”鄭箋雲:“新王即政,必以朝享之禮祭於祖考,告嗣位也。”則鄭意以朝享之後,特以二牛告文武,封周公之後,與孔義不同。○傳“王賓”至“告神”○正義曰:“王賓異周公”者,王尊周公為賓,異於其臣。王肅雲“成王尊周公,不敢臣之,以為賓,故封其子”是也。《周語》雲:“精意以享謂之禋。”既殺二牲,精誠其意以享祭文武。“鹹”,皆也。“格”,至也。“皆至其廟”,言王重其事,親告之也。“太室”,室之大者,故為清廟。廟有五室,中央曰“太室”。王肅雲:“太室,清廟中央之室。”“清廟”,神之所在,故王入太室祼獻鬯酒以告神也。“祼”者,灌也。王以圭瓚酌鬱鬯之酒以獻屍,屍受祭而灌於地,因奠不飲謂之“祼”。《郊特牲》雲“既灌,然後迎牲”,則殺在祼後。此經先言“殺”,後言“祼”者,“殺”者、“鹹格”表王敬公之意,非行事之次也。其“王入太室祼”,乃是祭時行事耳。周人尚臭,祭禮以祼為重,故言王祼。其封伯禽,乃是祭之將末,非祼時也。《祭統》賜臣爵祿之法雲:“祭之日,一獻,君降立於阼階之南,南向,所命者北麵,史由君右,執策命之。”鄭雲:“一獻,一酳屍也。”《禮》酳屍,屍獻而祭畢,是祭末乃命之,以祼為重,故特言之。○傳“王為”至“拜後”○正義曰:“王為策書”,亦命有司為之也。上雲“作策”,作告神之策。此言“作策”,誥伯禽之策。祭於神謂之“祝”,於人謂之“誥”,故雲“使史逸誥伯禽封命之書”。封康叔謂之《康誥》,此命伯禽,當雲《伯禽之誥》。定四年《左傳》雲“命以伯禽”,即史逸所讀之策也。上言“逸祝策”,此“誥”下不言“策”者,“祝”是讀書之名,故上雲“祝策”;此“誥”是誥伯禽使知,雖複讀書以誥之,不得言“誥策”也。上告周公,其後已言告神封周公,嫌此“逸誥”以他日告之,故雲“皆同在烝祭日”。以《祭統》言一獻命之,知此亦祭日也。文十三年《公羊傳》曰:“封魯公以為周公也,周公拜乎前,魯公拜乎後。曰生以養周公,死以為周公主。”○傳“言周”至“終述”○正義曰:自“戊辰”已上,周公與成王相對語,未有致政年月,故史於此總結之。自“戊辰”已下非是王與周公之辭,故辨之雲“史所終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