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前,慰娘的父親薛寅侯沒有兒子,隻生慰娘一個女兒,特別疼愛。一天,慰娘從南京的舅舅家裏回來,讓老女仆去雇船。駕船之人竟是南京一個保媒拉纖的家夥。當時恰巧有個當官的,在南京服滿外任,要回京都,就派船家給他找個漂亮的小妾。船家給他找了好幾家,沒有滿意的,船家想要駕駛一葉小舟,前往廣陵。忽然遇上了薛慰娘,他就暗生詭計,當做捎腳,急忙招呼她們上船啟航。老女仆從前認識他,就和他同舟共渡。船到中途,在飯菜裏下了毒藥,慰娘和老女仆都昏迷了。他把老女仆推進江中,載著慰娘返回南京,高價賣給了那個當官的。慰娘進了門,大老婆才知道,勃然大怒。慰娘又喪魂落魄,不知按照禮節拜見大老婆,就被痛打一頓,然後囚禁起來。乘船北渡了三天,她才蘇醒過來。丫鬟向她講了始末緣由,她大哭一場。一天夜裏。住在沂州,她懸梁自盡,被埋在亂葬崗上。她在墳墓裏被群鬼欺淩,李洪都老頭兒常常喝斥群鬼而保護她,她就把李洪都看做父親。李洪都說:“你命不該死,應該給你選擇一個稱心的女婿。”前幾天,他把見到的豐玉桂送走以後,回來對她說:“這位秀才品德好,情義重,可以托靠你的終身。等你三哥來到此地,給你主婚。”有一天,對她說:“你回去等著吧,你三哥就要來了。”說這話就是挖掘墳墓那一天。
慰娘在服喪期間,把這些遭遇細細講給了叔向。叔向歎息了很長時間,就把她當成妹妹,讓她姓李。買了一點衣物,就送歸豐玉桂。並說:“帶來的盤纏不多了,不能給妹妹置辦嫁妝。希望和你們一同回家,以慰老母之心,怎麼樣?”慰娘欣然從命,夫妻二人就跟隨李叔向,車馬靈柩一起動身。到家以後,母親問清慰娘的始末緣由,疼愛超過親生女兒,讓她夫婦住在另外一個院子裏。在治喪期間,她悲痛哀悼,勝過兒孫。母親更加憐愛她,不讓她回歸山東,囑托三個兒子給他買房子。恰巧馮家賣房子,房價六百金。倉促之間拿不出那麼多錢,暫時收下房契,約定一個日期交錢。到了約定那一天,姓馮的很早就來了,偏巧慰娘也從另一個院子裏到此看望母親。她冷眼看見姓馮的,很像當年那個駕船人。姓馮的看見她,也吃了一驚。慰娘急忙走過去了。因為母親有點小病,兩個哥哥也在母親房子裏。慰娘問道:“前廳那個踱來踱去的人是誰?”李仲道說:“我幾乎忘了,想必是前天賣房子的那個人。”說完就站起來,要往外走。慰娘拉住他,把心裏的懷疑告訴他,讓他去審問。李仲道點頭答應,離開母親,到了前廳,姓馮的已經走了,隻有小巷南頭的私塾老師薛先生坐在前廳裏。李仲道問他:“先生有事嗎?”先生說:“昨晚兒馮某人請我今天早晨到貴府來,給簽署房契做保人。剛才在街上見到他,他說忘了一件東西,回去一會兒就回來,讓我坐在這裏等著他。”隔不多時,豐玉桂和李叔向都來了,就攀談起來。慰娘因為懷疑馮某人就是當年的駕船人,悄悄來到屏風後麵偷看客人。仔細一看,薛老師竟然是她父親。她突然從屏風後麵跑出來,抱住父親就痛哭起來。老頭兒吃了一驚,流著眼淚問道:“我兒從哪裏來的?”大家這才知道薛老師就是薛寅侯。李仲道時常在街頭和他相遇,始終不知他的名字。到此大家都很高興,為了陳敘過去的事情,擺酒慶賀。留下住了兩夜,由他自己敘說這些年的行蹤。
薛寅侯丟失女兒以後,妻子悲痛而死,他光棍兒一人,無依無靠,遊學遊到這裏。豐玉桂和他約定,買到房子以後,把他接來同居。第二天,薛寅侯前去探訪姓馮的,姓馮的已經全家逃走了,這才知道害死老仆婦、賣掉慰娘的,就是這個姓馮的。他當初來到平陽府,做買做賣,娶妻成家。年年賭博,財產日漸消失,生活困乏,所以才賣了住宅。當初的賣女錢,也快花光了。慰娘得到房子,也就不太仇恨他,隻是選擇吉日良辰,搬了過去。李家母親不斷給她送東西,日常需要的一切用品,全都供給他。豐玉桂於是就定居在平陽府,但是每年都要回到聊城去參加秀才考試,來往奔波很艱苦。幸好這年考中了舉人,再不用奔波了。慰娘富貴了,時常想念已經去世的老女仆,想要報答她的兒子。老女仆的丈夫姓殷,有個兒子名叫殷富,好賭博,貧無立錐之地。在賭博場上爭賭注,打死人命,逃到平陽府,到遠方投奔慰娘,豐玉桂就把他留在門下。查問他打死那個人的姓名,原來就是駕船的馮某人。驚訝歎息了很久,就向他說破了當年的慘案,他才知道姓馮的就是殺母的仇人。殷富更加高興了,就給豐家作了仆人。薛寅侯被姑爺贍養著,姑爺給他買了妻子,生了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