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白——”
人還未到,聲音卻已經喊過來,完全沒有了平日裏拿捏出的那份沉穩斯文。
簡陋的棚木屋裏,苑昭禾已經升起了屋正中的那壇爐火,把馬奶子茶放到上麵,慢慢地熬煮起來。
路維青此行,是替越天盟主送信來的,他帶來的是一個驚天的秘密,關於展淩白身世的秘密。
苑昭禾做夢也沒有想到,越天盟的展淩白,竟然是遼國二王子。他身上紋著的黑豹是大遼國皇室成員才能紋上去的圖騰。那次偶然得來的墨玉,竟是二十五年前,大遼國丟失的世子印鑒。二十五年前,大遼國還處於暫時分裂的狀態,分為南遼北遼。南北兩部的大王被當時的木朝皇帝派來的奸細挑撥,發生極嚴重的內亂。南部大王的王後剛剛生了一子,在侍衛的拚命保護下,才得以逃脫。王後為了保護年幼的兒子,派了侍衛長一人帶著小世子從左路突圍,自己則做了誘餌,引了大部分的追兵走了右路,後因寡不敵眾,跳崖而亡。那塊墨玉本來是放在小世子的繈袍中的,因逃亡時太過慌張,丟失於路上,被追兵撿到,交於了北部大王。北部大王又為了贏得大木朝的支持,把它做為貢品獻給了木朝。這其中周折,牽扯了二十幾年,碾進了三個國家的明爭暗鬥。惟一清楚的是越天盟的盟主就是當年的那個侍衛長,而展淩白則是大遼國的太子。現在,大木朝舉五十萬雄兵逼進大遼,曾經的南院大王,現在的遼國皇帝,要求做為太子的展淩白回去抗擊外敵的入侵。
展淩白獨自在風中已站立了一個時辰之久。
苑昭禾輕輕走出帳篷來,她將手臂從背後纏上他的腰,緊緊抱住了他的後背,將臉頰貼在他的背上,輕聲問:“想要回去嗎?”
她的語氣平靜,在等待著他的決定。
“不想。”
“不想回去,就不回去,可是……你能放得下嗎?”
苑昭禾是最了解展淩白的。她知道展淩白是個極重情誼的人。他表麵看著冷酷無情,內心卻藏著火一樣的熱情。他們一起逃離大木朝時,在那麼艱難的時刻裏,展淩白還曾提出過要帶她回豐寧山莊,去看看她的父母。
倒是她拒絕了。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想了。她若回去,帶給父母的定是災難。她若不回去,苑澤卉就算再怎麼記恨自己的母親,念在自己也出生在苑家的情份上,是斷然不會加害父親的。既然選擇一些,必然要失去一些。等這件事平息了以後,將來……還有很多機會可以回去看的。
連她的父母,展淩白都暗自記掛在心頭,何況他自己的父親、自己的家園、自己的國家?血濃於水,割斷不了的是這生生相息、與生俱來的情感。
“沒有什麼放不下的。”展淩白斷裂破碎的話語,在齒尖滾出,“隻要有你就好,我說過今生要好好保護你,我們一起自在地生活。”
“真的不管嗎?淩白,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
讓展淩白拿起手中的劍,去殺陌生的敵人,他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的;可讓他扔了手中的劍,帶著自己遊走江湖,拋卻越天盟主的養育之恩,拋卻親生父親的企盼,眼看著大遼亡國,他……一定做不到。
這人的心裏若真和他表麵一樣無情,倒也好了,偏偏,他不是啊!
“你不是不喜歡我殺人嗎?跟不喜歡宮中的榮華富貴?”
“我是不喜歡,但是現在你必須回去,幫你父親抵禦外敵,等退了進攻的人馬,我們再離開。”
展淩白輕輕轉過身,將她擁在懷中。
紅塵一世,情思如夢,這一生的悲喜,惟有一人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