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妃的臉色看不出陰晴,她低頭嚐了一塊桃花酥,帶著幾分讚許的口氣說:“不錯,我最喜歡江南的糕點了。”
“這次回江南,母親也很惦記姨娘。”
“能回江南省親,這可是姨娘一輩子都沒有盼來的福分……人常說‘金榜題名時,衣錦還鄉日’,這是何等風光極榮耀的喜事,姐姐看到你一定歡喜。隻可惜我可是沒有這種好運氣,進宮十幾年了,也沒有回返江南過一次。”
景妃說著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略微上挑的眼角裏露出一絲真實的思念之情。
從進宮之日起,哪怕是成為一國皇後,即使風光無限又能怎樣?哪裏比得上平常人家兒女的自由,她也早就徹底斷了這份回娘家省親的念想。
“姨娘不要感傷,您今日身為貴妃,也是外公家之幸。”
看來,即使是修煉十多年的鋼鐵之心,也有修煉不到的軟弱之處。
苑昭禾也不知說些什麼話安慰她才好,她與景妃之間並不熟悉,也從沒有想到過,這位早已習慣西京皇宮生活的宮妃也會控製不住地思家而失態。看著景妃那一臉落寞傷感的模樣,苑昭禾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娘親,也隻有這時,才覺得坐在自己身旁的這個女子是自己的親姨娘了,景妃的關照與嗬護,加起來都沒有此時的一個神情顯得真實可親。
然而,這樣的軟弱與真情流露也隻有片刻,很快,景妃就恢複成了平日裏那個千嬌百媚、八麵玲瓏的皇貴妃。
她收斂了眼角的悲戚,微笑道:“昭禾此番陪太子回去,這一路上可有遇到什麼事情?聽宮人們傳說,太子最近與端王之間有些心病,你要轉告太子,凡事小心為上。”
苑昭禾暗自歎服景妃的消息靈通。
端王乃德妃所出,業已成年,德妃出身高貴,家族根基更是深厚,其父兄在朝中位置都不容小視,這也使得七皇子端王趙無箴背後的勢力極大,堪稱太子趙無極從成功接掌木朝皇位的最大障礙。
趙無極雖然是嫡出長子,從小深得皇恩,又加才識過人、文韜武略,在朝庭之上也有眾多位老臣鼎立相助,但其母早逝,族譜上根本沒有做官的人,實是提不起、扶不來、拿不出個能比得德妃家族的人。隻要玄帝健在,誰敢保證皇帝不會突然改變主意,重新改立別的皇子為儲君人選?
“殿下在途中兩次遇刺,印鑒也突然丟失不見了,疑是兩江總督華庭所為。”苑昭禾如實將情形講了一遍。
景妃立刻反問道:“昭禾,你如何看這件事?”
苑昭禾心中不是沒有考慮過這件事的前因後果,見景妃發問,遂說道:“我覺得華庭不會如此作為,但是殿下手中另有憑據,即使行刺之事與華庭等人無關,他們也難以逃脫其他罪責。”
景妃輕輕“嗯”了一聲,自從苑昭禾進宮以來,她一直在留心觀察著這個外甥女,很顯然,苑昭禾比自己當年更謹慎聰慧,性格又不帶鋒芒,從容大度,不顯山不露水,倒是個適合在宮裏周旋的女子。
隻是,苑昭禾那眉眼裏偶爾閃現的心不在焉、神遊仙際,讓景妃有些擔心。
她知道那樣的眼神代表著什麼,一個本該滿門榮寵的宮妃,常常就毀在這種飄渺的眼神裏。她必須要旁敲側擊,將潛在苑昭禾身上的那些危險一一清除掉,如果是普通的少女思春倒也罷了,但絕不能身為太子妃還在思念故人,就像一個能征善戰的將軍,在家時休息倦怠都可以,但絕不能上了戰場還打不起全部的精神。
——這後宮就如戰場啊!
苑昭禾猶豫了片刻,終於說道:“還有一件事,要向姨娘稟告,我家姐姐苑澤卉……這次隨同太子殿下一起回京來,殿下封了她為良娣。”
景妃臉上依然淡淡的,點著頭說:“好。太子殿下有堯舜之德,這婚姻大事也仿照聖人之行了,是一樁好事。”
苑昭禾見她神情懶散,也不敢直言說出花朝節紙鳶錯認、太子大婚偷梁換柱之事,更不敢再提及苑澤卉,主動告辭說:“姨娘好像有些倦了,我先回宮去,姨娘好生歇息著。”
不料,景妃見她要走,立刻站起身道:“你不忙走。你入宮至今都不大去各處轉轉,我正好要出門去德妃那裏,你此刻來得正好,我們娘兒倆一起去德妃那邊小坐一會兒,走動走動。”
苑昭禾知道景妃此行必有目的,誰都知道當下太子與端王關係緊張,景妃帶她去德妃那裏,究竟是“小坐”,還是別有用心?她實在有些說不上來。
她微微一怔,隨即順從地應道:“好。”
宮中妃嬪們這些明爭暗鬥,日日都在上演,看來今日的戲台是搭在了德妃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