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黃昏以後(1 / 3)

第十五章 黃昏以後

黃昏以後的黑暗和必然到來的黎明,是永久對立的。尤希在一夜之間成熟了、長大了,隻是這成長的代價委實慘重了。

三天後,上午10點,愛琴海咖啡屋。

將近六月,空氣中彌漫著熱漲的氣息,拐入德興路如拐入下一個季節的陰影。

路上有不少的出版社,文化機構及畫廊。

明淨、簡潔的咖啡屋坐落於此,顯然是“生長”的寧靜土壤。這間咖啡屋我是第一次來,布局優雅,有一種古典意味,空氣中飄著濃濃的咖啡香,伴著輕柔的鋼琴曲,讓人心曠神怡。

我暗暗打量著坐在對麵的甄珍,UR的黑色連衣裙,巨大的墨鏡,還有一雙圓形耳環,臉上的粉很厚重,唇膏的顏色也很豔麗,但仍然看得出她的臉色不佳,原本一頭烏黑的長發剪短了,染成酒紅色,且燙了一個非常時尚的發型。

她跟我以前見過的甄珍判若兩人。

這讓我感到困惑,丈夫莫冬海剛剛逝世,她怎麼以這等“尊容”出現?完全看不出半點傷心的跡象,而且她是個準媽媽,化妝品、染發劑及高跟鞋對胎兒都是不好的,難道她不知道嗎?

羅天輕咳一聲,問道:“莫太太,現在可以說了嗎?”

昨天晚上,甄珍突然致電羅天,表示有要事相告。

甄珍沒答話,而是點燃一根煙,抽了一口。從她不熟練的抽煙姿勢觀察,許是學會不久。她笑了笑,語氣淡然地說:“請不要叫我莫太太,從現在起,我要開始新的生活。”

開始新的生活?什麼意思?

我忍不住接口道:“可是抽煙對孩子不好。”

甄珍不置可否地聳聳肩,說了句:“我知道。”

知道還抽?我無言以對,對她的印象不由得大打折扣。

她從皮包裏拿出一個白色筆記本。我當即認出來了,“這不是餘總的筆記本嗎?”

甄珍冷笑一聲,輕拍筆記本的封麵:“這裏麵記載著你們永遠也不知道的秘密。羅隊長,我現在把它送給你。”

風鈴穿著簡單幹淨,長發及腰。每次出門她習慣戴上一副耳塞,別人誤以為她在聽音樂,其實她想以此掩飾聾啞人的特征。與我交往時,她擔心受到我的歧視,可她哪裏知道,正因如此我才更加疼愛她,因為她跟雪兒一樣,都是用眼睛與我交流,這是我最最感動的事情。

所以,我決定向她求婚,決定同她廝守一輩子,永不分開。

時間擇在一個下雨天,我覺得這樣的天氣求婚非常浪漫。

忙乎了老半天,我備好戒指、玫瑰花和蛋糕在家等她,欲給她一個大大的驚喜。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著,而我也一分一秒地想象著風鈴進門後表現出來的喜悅與幸福,於是耐心等著,等著我的新娘,卻料不著等來一個噩耗。

風鈴因為我突然沒接她下班而擔心我出事了,心急火燎地往家裏趕,橫穿馬路時,一輛摩托車迎麵而來……

跪在風鈴的身邊,我的心痛得窒息,我應該接她下班的,是我這個殺千刀的,是我害死了她。

第二天,我小心翼翼地切開風鈴的身體,煮熟後一塊塊地吃掉,我甚至把她的頭發燒成灰吞進肚子裏。

隻有這樣我們才能合二為一,她才能永遠活在我的生命裏、活在我的血液裏。而這一刻我更加堅信父親不愛母親,否則他一定像我這樣,吃掉母親,而不是把母親砌在牆裏。

……

看到這裏,我艱難地吞下一口唾液,將視線從筆記本上努力移開,有些難受地說:“我不看了,心裏堵得慌,看了全身發冷。”

羅天也沒往下看,慢悠悠合上筆記本。沉默半晌,他抬頭問著坐在對麵的人:“你為什麼把它交給我?為什麼之前不交?這個筆記本你應該早前就得到吧?”說話時羅天翹起來的右腳鞋尖在空中劃著圓圈,談吐彬彬有禮但一切了然於胸。

對麵的人搖了搖頭,手指摁著太陽穴,像是在思考如何作答。過了一會兒才說道:“都結束了,是該讓它公諸於世的時候。”

是啊,都結束了,所有的美夢與噩夢都結束了,我感慨萬千。

快餐店老板娘說的那名神秘男子,原來竟是莫冬海。

而柳風鈴失蹤八年,在這個筆記本裏也終於找到答案。

突然間,咖啡屋裏的鋼琴曲似乎變得格外憂傷。

人心比天氣更難預測!我第一次覺得自己如此不了解莫冬海,筆記本記載著他如何殺死“老娘們”、如何處理屍體,以及如何吃掉柳風鈴的全部過程,讓人毛骨悚然,雞皮疙瘩頓時爬滿全身。如果一開始曉得莫冬海是個這樣的人,我還有膽量走進九州傳媒有限公司嗎?我不禁用疑惑的眼神看著甄珍,我不知道她何時獲得筆記本,但她為什麼能夠從容守著一個心理不健康甚至極端變態的老公?還準備為他生孩子?記得陳玲玲手術失敗當天,甄珍口口聲聲為自己的丈夫辯護,那模樣不像是裝出來的,可是今天她不僅以這副“怪異”的模樣出現,還揚言從現在起她要開始新的生活,就好像莫冬海的逝世對她而言是一種解脫。這讓人忍不住懷疑,在她心裏,究竟愛過莫冬海嗎?

“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對我說完這句話,甄珍又對羅天說:“羅隊長,我猜想你一定不知道莫冬海為什麼殺害那些人吧,那就接著往下看,裏麵有你想要的答案。”

甄珍似笑非笑的樣子讓我感到她內心的仇恨急速膨脹。

她在恨莫冬海嗎?

這麼想著的時候,羅天已翻開筆記本,也翻開了最後的謎底。

我花了兩個月的時間,廢寢忘食地模仿風鈴的筆跡,也沉浸在對她的思念。無數個夜晚,我一邊流淚,一邊模仿她的筆跡給她母親寫信,信件必須寫得決絕些。

第三封信裏這樣寫道:“媽媽,前一封信裏對您提到的那位有錢少爺,我們相處得很好,他的家人很喜歡我,絲毫不嫌棄我是個聾啞人……天賜良緣,我決定嫁給他。但我向他們隱瞞了您的存在,因為對他們來說,我是一個孤兒,遠比我還有一位聾啞母親住在農村更容易接受。媽媽,請您原諒,我以後不能再回來看您了,但您放心,我每個月都會給您寄錢,以報答您的養育之恩……”

我隨信寄出兩百元,心裏多少有些不忍。是啊,我深知這麼做對一位母親的傷害有多大,但是我必須這麼做,因為隻有讓風鈴的母親恨她,才不會懷疑女兒失蹤而報警。

此後,我每個星期都去看望風鈴的母親,盡可能給她一些幫助,把她當作親人看待。

……

這段時間,我感覺自己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原以為跟風鈴合二為一後便不會受到打擾,可是那該死的老娘們每天都在我的夢裏傷害風鈴,有一次竟然用水果刀劃花了風鈴的臉,這讓我實在難以忍受,思來想去,我決定搬家。

假如找到新的住處,第一件事就是把叔叔、嬸嬸接過來,讓他們幫我守著老娘們,然後請個保姆照顧他們的生活起居。

……

通過努力與奮鬥,我終於榮升為九州傳媒有限公司副總經理,同事們嚷嚷著要我請客吃飯,其實我是個極其安靜的人,不喜歡熱鬧,但是我找不到拒絕的理由,隻好硬著頭發答應。

席間,他們玩得高興,猜拳、玩骰子、唱K,好生熱鬧。

惟獨我靜靜地坐在角落抽煙,在心裏與風鈴對話,今天是個好日子,但我隻想把這份喜悅與風鈴分享。

過了一會兒,路小曼坐了過來,她笑著說我太木訥了,現在是副總經理,應該有副總經理的架勢,可以嚴厲些,說話大聲些。

說實話,我非常討厭這個女人,已經用意念殺了她一千次、一萬次,因為每每看見她就讓我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更加讓我對以往的所作所為感到內疚,高燁誓不低頭,而我卻那麼懦弱。真該死的,我為什麼加入這個罪惡的團夥呢?

有時候,我真的羨慕張靜全,癱瘓了也許更好,隻有意念殺人的能力。

而我,我擔心真有一日殺了路小曼。

路小曼顯然不知我對她的厭惡,非要陪我一起散步。

沒想到的是,這天晚上的散步竟讓我獲知一個被埋藏將近五年的真相。

我們從KTV出來,外麵下起小雨。散步到不遠處的十字路口時,一輛摩托車疾馳而來,放著震耳欲聾的搖滾樂,上麵坐著三個大聲吆喝的年輕男子,車速快得驚人,險些撞倒一位橫穿人行道的老伯,把老伯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半天也起不來。

看到這一幕,我的心裏湧出絲絲憤怒,我知道這是風鈴給我的暗示,如果不是飆車族,也許我們現在已經有了一個可愛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