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俊逸風流(1 / 3)

第17章:俊逸風流

“雨蓮?你見過弄玉,對嗎?”婉卿突然想起了一個江湖上名聲不怎麼好的名詞,易容術。而這也是弄玉所擅長的,將一個人打扮得跟她一模一樣並不是什麼難事。

“你果然便是婉卿姑娘!我還怕認錯人了呢!”高雨蓮突的高興起來。這高興讓婉卿更加莫名其妙,如同丈二的和尚了。弄玉,或者是另外一個“弄玉”,但絕對不該是眼前這人。如何她又知道了自己?在同一個問題上,這是不止第二次不得知道。

“你知道我,那你肯定是知道弄玉了。她該還好吧?”

“婉卿姑娘,我是替弄玉姑娘來找你的,你不知道,我把江南的地段幾乎都找了一遍,就差點去了北方。弄玉說你在南城的出現的幾率會大一些,所以特意在這裏留了心,想總會將你撞上,真的就撞上了,也不枉了。弄玉姑娘很想念你呢!”

高雨蓮一遞一句的說,婉卿聽完,問道:“弄玉現在哪裏?”

“在我家裏,江南蓮劍。”這個名字很耳熟,在哪裏聽說過。終於記起來了,在江心船上,林書妤兩姊妹的談話提到過。後來她們說是用來騙自己的,原以為是假,竟是真的。隻是不知道江南蓮劍究竟是什麼路數,兩姊妹說到這兒就斷了。師父告訴過的江湖事情雖然很多,然而與眼下真實的武林相比,就彷佛一個是老太太,而一個才是芳齡女子,完全不是在同一個時間段裏。但聽那名字應該也不是一個普通的地方。

“那她可還好?”婉卿問道。立即又覺得問是多此一舉了。改口道:“我隨你去看看她,隻不知你願不願意?”

“當然不願意。是弄玉央我哥,我哥央我來找到你,接到我們家,怎麼能讓你隨著,還問我願不願意呢。是我隨著,問你願不願意才對。婉卿姑娘要不你就和我一同去吧?弄玉姑娘一定會很高興的。”

“那好吧,等等我回客棧去取了包袱,就和你同去。”起身告辭了,走出來看見一名年輕的侍女也跟著出來了,知道是高雨蓮叫她隨著。對侍女說:“不用隨了,不消刻鍾就來,麻煩你了。”侍女卻不回去,不緊不慢的繼續跟著,回說是雨蓮贈給叫使喚用的,以後就隨著婉卿了。無奈,暫時就讓她隨著吧。

天很快暗淡下來,一天後的太陽隻剩下幾縷慘淡的霞光,尚可炫耀他富裕的顏色。天就變得濃而黑了,黑得攪不開一點兒動靜。腳下是一條船,比起以往租賃的情況來,終於知道什麼叫船,而那些都叫做舟子。聽卻要說起,就是高雨蓮贈的那個侍女,知道江南蓮劍的一些大概,這種豪富也算是名副其實了。

然而回到客棧的時候,卻要在樓下等著,剛收拾完包袱,轉過身來,猛然見到奇裏門口站著。直呆了半晌。讓進來,奇裏第一句話:“請你不要去江南蓮劍!”婉卿覺得奇怪,問:“為什麼?”“那麼至少請你去了,不要答應任何人的任何事情!”抱拳就走了,婉卿還沒明白過來,就跟不知道他是怎麼出現在這裏的一樣,難以理解,又突地去了。

卻要將包袱接過去背了,一路就想著這個問題,走到船上,已經消去了大把的時間。

雨蓮走進來,將一塊佩玉交給婉卿。“將這個戴上,你就可以在我們家裏自由地出入了,不會有人阻攔你去到任何的房間或是庭院。”婉卿想不通她為什麼對自己這樣好,不過想也是白想,就幹脆不想了,她給什麼就接什麼。將玉佩對著燈火,泛出溫潤的光澤。玉佩身上繪刻著一支蓮花,那應該是江南蓮劍的標誌信物。

三天後到達蓮劍山莊,從船裏遠遠瞧見好生氣派的一座莊園。那四個字的招牌便高懸著,金光閃閃的發亮。江南的人事都細小精巧,可是無數個細小精巧堆積起來,一樣的讓人覺得有驚心動魄的壯闊。有正門,卻常常關閉著,人從側門進去。這比弄玉的白衣成,雖然大小差不多,富麗之處卻是要超出許多。不過園子太大也是不好的,走路成了問題。不可能早上起床來,從臥室到客廳,就為著吃到晚飯。但也隻有這時才能真正感受到什麼是人煙阜盛,鍾鳴鼎食。

弄玉跑過來拉著婉卿的手,一個勁叫姐姐,還是像以前那麼親熱。臉上因劍傷未能包紮而留下的一條細小的紅線,有幾分嬌媚。心裏一陣悸動,不禁覺得酸楚。好在弄玉還是一如從前的開朗,活潑得幾乎慷慨。

後邊還站了一個人。那人走上前來,施禮:“南宮姑娘,幸會!”弄玉知道婉卿不認識他,對婉卿道:“這是蓮劍山莊的少莊主,高劍雲。”婉卿客套地回了一句:“原來是高公子,有禮了!”那高劍雲竟是不知道從哪裏冒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原來你知道我!我也知道你,那看來真是有緣啊!”

婉卿曾聽林家兩姊妹一夜的談話,自然關於他們是知道一些。但是她向來就將富家子弟不放在眼裏,都是紈絝者流,不願意和他們處在一塊兒。現在勉勉強強的站在這裏,已經忍耐很多了,不想他居然說出這樣一句話。

弄玉在一旁看見,忙道:“還是進去坐下再談吧,這裏站著也是不好啊!”高劍雲知道那句話說得太快了,趕忙比了嘴,是以也不再多言。前邊領路,一行人隨後。弄玉直接將婉卿領到她自己的房間去了。高家兄妹也沒什麼話,隻是隨後叫人送來了茶水。

“你怎麼會到這裏來呢?”一坐下婉卿便問弄玉,其實剛剛走來的路上,已經問過了好幾次,不知是有風將話吹散了,散得隻有自己才能聽見,還是弄玉不放心上,根本就沒聽見。進來屋裏又將話問了一次。

“那日ni強著走了,我還擔心呢。不過也沒擔心成兩天,你知道進了百合穀之後發生的事,現在還後怕呢,一想起就覺得不安生。”這是真的。婉卿甚少與人言道自己的心事,與弄玉,惺惺惜惺惺,便不會隱藏,有話就直接說出來了。時常在夜裏夢醒之後,覺著空蕩沒有著落,周圍異樣的冷清。甚至會有感覺,好像自己都已經遠離了自己。知道外麵的天氣漸漸冰涼了,事實上,那時候秋天早已經到了,秋雨都已經下過三場了。

“姐姐,我知道,我都打聽得明白,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說著竟有隱隱的低泣。“天幸得又見到你了。”臉上還是慣常的笑,無限的姣好。婉卿看見這笑,心裏忽然覺得,這個世界很無辜,至少對弄玉是這樣。這是隱隱的覺得,也許弄玉自己也是知道的,隻不說而已。

“你在這裏住得可還安穩?要不隨我去雲台基住一段時間吧!”婉卿轉了轉話題。“前不久我和高公子去過雲台基一次,就是為打聽你的事。雲台道長說你們去了雲台療傷,就快要回來,還留我們等你。”弄玉話裏的“你們”自然包括奇裏了,婉卿心裏想。這事師父卻沒有說起過。想著將前半節省略了,後半句也掩埋了。

弄玉就是太過聰明了,什麼事情都會被她看出。“想雲台總是怕你分心,會影響到你修養吧。”忽而皺了皺眉頭,倏忽舒展開去。但怎麼舒展,眉心總是觳皺,像揉亂的紗綾。讓人看了,也跟著柔腸百結。臉上有難為情的表情,終於忍住了,欲言又止。

“你有什麼事情跟姐姐說說,也能替你分擔一點嘛!”話一出來,立即就後悔了。這話太過於冒失,對於一個敏感的人來說,不說話是最好的相處方式。她知道弄玉性子,外表無限溫潤,內力卻是堅脆,有如玉質。即便有事,她也絕不會說出來,等到說出來的時候,那已經不算一回事了。而且,她愈是親愛的人,愈是不會說。

把最美好的一麵呈現出來,其他的一切,諸如傷痛、苦難、折磨、悲傷,自己一個人承擔。沒有誰會真真關心別個人的悲歡離合,她知道,即便關心,那也隻不過是虛情假意的應景而已。與其讓別人虛情假意來憐惜自己,倒不如清清靜靜,不要別人的施與。

也許正因為這一點,當時一見之下便忍不住滿懷的憐愛,想要去愛護,想要去疼惜。哪怕隻有羽葉大的一片空間,也情不自禁的想要給她庇護,去溫暖她,像去溫暖一個在冰雪中受凍的嬰兒。那是出自心底的,天生的善良。

“姐姐……”隔了半晌,終於才又開口。“高公子向我求婚!”

婉卿並沒有表現出驚奇的表情,從那高劍雲的眼神裏,看得出來。相反有淡淡的傷逝,似乎是落寞的心理,有點兒惋惜。並非有其他想法,隻是覺得弄玉給有一個更加好的人去愛護她,至於這個好的標準,卻難以說得清楚。弄玉那麼美麗的性情!

第一眼在外麵看見高劍雲,天生帶有幾分紈絝子弟的風氣,雖然身材很勻稱,臉龐也很俊美。但總是有種,像是空氣從油煙裏打撈出來的一樣,少了幾分武林中人該有的瀟灑風骨,有一般讀書人的儒雅,卻沒有讀書人的俊逸風流,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在市儈中長大的,並兼具有市儈的濁物。

或者,她會找到心儀的幸福。那是我們所無法料知的。

“那天從船上下來勉強挨到一條驛道。那一段路,地形地勢我都是清楚的,驛道去河並不遠。我以為是可以到那裏的,但是我遇到了賊,那一帶河汊太多,伏在草堆的賊人也多。幸好是遇到了高劍雲,是他給我解了圍。我隨後也就跟著到了這裏。”

婉卿聽弄玉輕描淡寫,知道實際情形肯定不會那麼簡單,不過不說也是好的。一個人為什麼總要將自己的苦難,在別人麵前放大呢?那樣做是不明智的。一個人總是要長大,要自己承受,不可能永遠拿著可憐去博取別人的同情。婉卿也不願意看見她是那樣的一個人。事實上,她也的確不是。

“你答應了嗎?”婉卿問。這的確是有些讓人為難,他救過她。滴水之恩,也是要回報的。可是怎樣回報呢?

“不知道,我沒有答應。但是我也不能答應。”

“為什麼?”這倒不是說希望她答應,知道她為難,隻是好奇,想知道一點理由而已。

“我還沒有找到我姐姐,還沒有殺了她,我便什麼什麼都不會做。”弄玉咬著嘴唇,咬出一排排的牙印,深深淺淺。聽到牙齒磕在一起,那聲音玲瓏,近乎清澈。然有而悲咽不下的冷清。

“我或許見過你姐姐!”婉卿不知道她哪裏來的那麼大的恨意,對她姐姐始終不能放下。但是,還是禁不住的說了。

弄玉搶道:“你說高雨蓮嗎?我起先也這麼認為,但是不是。”

“不是,我是說你在找的姐姐。”

“真的,在哪兒?”弄玉顯得有些異常的興奮,再次搶問。

“百合穀。”

臉上神情倏地失落,像是突然掉進了冬天的河裏,冰冷沒過頭頂,淹沒了一切的表情,甚至眼神也被衝走,成了空洞,茫茫的一片。不知道原因,可能是害怕,可能是失望,也可能是愁恨。記憶在其間的縫隙裏生存,在其間的縫隙裏死亡。匆匆,也許能挽住點什麼。但是,終究還是失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