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靜態嫣然(2 / 3)

奇裏從屋子裏走出來,先前的那一段時間他也是在場的,隻不知是何時回到屋子的。身後鍾鰩和鍾浟依舊緊緊跟著。雲亭道長臉上出現了似乎不應該是在現在應該出現的表情,他很是高興。

“大侄子過來,幫忙把婉卿送到雲台基去。”旁邊眾人聽到這樣稱呼,隻覺得這道長有些為老不尊,甚至是有些莫名其妙。奇裏倒不在意,表情居然是淡淡的漠然。有種很是奇怪的感覺,說不清楚。或者隻是這樣的時間,才會有這樣的心境,有這種感覺吧!但是突然裏有種不曾有過的意識,莫名的冒了出來,夾在有點清晰的敵對裏。那是一開始的萍水相逢便建構起的恨,嚴嚴密密。也是自己的防護結。卻豁然出現了一個缺口,鬆動了。

那是怎樣的一種感覺呢?那些莫名其妙的恨,那近乎是一種麻木,從不針對一個特定對象。一開始裏,就變成了一種自然的反應,平靜如水,緊緊守衛著自己。並不是因為眼前的這許多的在頃刻間失去了活力的碎裂了的美麗的生命。可能在許久前的一個時段裏,從一個人的眼角悄悄裏拾得。也許那種莫名其妙是對著許多人的,因而是模糊的,而在某一個時刻裏,卻突然具體明晰了,集中在了一個人身上。沒有原因。下一個時間裏,又突然失去了依靠。不知道一個人在一個時間裏連自己的恨的護結都失去了,那是意味著什麼?茫然裏有許多的混亂。

但是都還好,奇裏聽百合公主的,兩位鍾姑娘抱起婉卿,自己則隨著,跟在雲亭道長之後,一同去到雲台基。

辭了百合公主,雲亭道長前邊走,奇裏抱了婉卿,和鍾鰩鍾浟,四人後邊隨著。因為婉卿不能行,腳下行程慢了將近一天,一路上走走停停,一個時辰倒有三之二的光景在停歇。奇裏還好,因為有百合公主的話,也就沒什麼。兩個鍾姑娘就不了,有一句沒一句的接嘴,似乎很是不順暢,這是奇裏的事,也就是她們的事了。但是壓根沒有是當自己的,漠不關心,冷冷的還有幾分幸災樂禍。或許這些與此無關。

雲台道長和雲亭,兩人在山門口等。大約情況估計雲亭都向雲台細說了,雲台的臉色顯得緊張,因關心而略顯失落的表情。看見婉卿回來慌忙接過去,放到她自己的房間裏。見得隻是左手有傷,脈息似緩弱,卻是正常,說不出是什麼原因,不知症結何在,也隻能束手無措。

雲亭道長領了奇裏三人到“清客堂”,倒了茶,安排了他們住房,讓他們先休息著,自己也過到雲台這邊來。

奇裏見雲亭道長走了,喝了兩口茶,略坐一坐,起身出來,隨便走走。轉過幾處院宇,在一處門庭前站住,四野寂靜,一股幽情驀然心生。這庭院幽靜別致,遠勝於其他,風雅意趣也大勝別處。一扇偏窗過去,門楣上雋著一副門聯。隻是顯得奇怪,既不屬於工對,也不是寬對,甚至不能說是對子。頗有流水之意。是唐人的一句詩。“開簾風動竹,疑是故人來。”路徑邊的長草及膝了,也沒修剪過的痕跡。腳下石板路是鋪成的,青青得可愛。除此以外,院子裏的草木都是自然生長的,不論是不是好看,是不是對稱工整,都沒有講究。但是這樣的院子,這草木,這簾子,卻無法劃分得開,出神入化的協調,宛然天地的造化,皆濃縮雕刻於此。

轉身過來繼續走,繞過幾座院子,也不見得有什麼人,空空蕩蕩的清靜。以前聽聞雲台山,總還想有些其他的道人吧,竟是這樣的單調,隻有他們三個人,道人卻隻是兩個。這怎麼也沒法和自己聽說到的情況相比較,是不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還是是韜光養晦?對於自己的錯想,不禁好笑。

半時,又走到了剛才的那間院落,卻是屋子的另一麵。門正是斜對著朝向自己這邊。覺得奇怪,像是被無形的力量吸引到了這裏。那就進院裏瞧瞧吧。聽見雲台和雲亭道長正說話,自己應該忌諱些什麼,想停住,腳不知覺竟是已經踏進去了。直接站到兩位道長麵前,施禮問安罷,不多言語。

雲台和雲亭像是沒見到他的到來,於他的施禮問安也隻是眼角餘光瞥了一眼,全然沒有理睬。

雲台道長問雲亭道:“你看這丫頭,究竟該怎麼辦?”

話聲有些輕微的顫抖。雲台道長將婉卿自小養大,名是師徒關係,其情直比父女。所謂情切令人發昏,雲台道長平時的冷靜細致,一下子全拋光了。想自己多年來修仙練道,於今於此,卻是一無所能,沮喪心痛之情也可想而知了。奇裏也是覺得奇怪,那日見她好端端的,突然瘋了似的,自殘左手不說,卻又是在頃刻間,血影紛飛,那麼多的人斃於劍下。哪知結果反倒是自己昏迷不能醒。滿腹的疑問,無處可問。不想今日又見了一個奇怪的道長。有這樣怪異的師父,有那怪異的弟子,也就沒什麼好疑問的了。

雲亭道長道:“我也不知道,她是趁著我不防備溜了的,偏分她運氣又那麼好,就進了百合穀。要是遇到了百合公主,也許還不會傷得這麼重。看她脈息沉穩,緩和舒致,起落有度,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啊!但是脈息跳動之間,仿佛又將脈動全數消融了,微弱似無。實在叫人難以想象,匪夷所思!”

忽而又問:“那青瓷瓶裏的藥,你給她服了嗎?”

雲台道長點點頭,道:“吃是吃了,又不敢多給她吃。隻是這半日了,一點兒反應也沒有。脈息如舊,說不得好,也說不得壞,卻又如何是好?還能有什麼辦法嗎?”

雲亭道長緩了緩,似有安慰之意,慢說道:“師弟放心好了,總歸還是有辦法的。再等兩天,實在不成就想別的辦法吧。大不了就求她一次,可是……!”

別的辦法?奇裏心裏暗想他定是想起了公主那日的說話,要她救人是怎麼也不會發生的事,所以又歎氣了。

腦子突然閃過一個名字,羅雲還是羅雲妹又是什麼人?自己從來不想有關公主的任何事,當然她的本事也是,自小就是如天神一樣的存在,那是一種無法改抹的形象。難道說公主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可是都沒有見她一眼,為什麼又不願救治呢?或者她隻是如平常一般的想法,認為隻是一般平常的傷害而已吧!

兩位道長居然對此病症束手無策,那他們的意思,另想辦法,他們一定知道公主是能夠救治的,或者還是有別的人選?難不成真是要重新折回去,求公主救治?隨即又搖了搖頭,打掉這看著就奇怪的想法。這種事情怎麼可能發生在這兩位道長身上,要是換了別人自是有可能。然而這樣子一來一去,日子全浪費掉了。他們又怎會做這樣費力不討好的事。

奇裏看眼雲台道長,又看了眼雲亭道長,看得出兩位心思是全部都放在婉卿身上了。忽而有觸景生情的感覺,自己也是如她這般伶仃孤苦,幸遇著公主仁厚,收養長大。她竟是比自己似乎要更幸運才對,有兩位道長替她擔憂。若是有一天,自己遇到這樣的事情,除了公主,若是還有別的人憂愁或是傷心的話,便是死也得其所,不複遺憾了。也許個人際遇是不一樣的,自己也該知足吧,畢竟公主還在,如母親一樣聖潔而巍峨的存在,那裏可以停留。悄悄退出屋去,不願將那幾分感動輕碰。有人疼愛,總是幸福的。

回到客房,想應該睡一個好覺,倒突然對婉卿有些羨慕,並少許嫉妒。

幾日過了,也並未見得婉卿有好轉的跡象。午飯過後,奇裏來向兩位道長道別,將人送上山來,任務也算完成了。至於婉卿還沒醒來,那也就不是自己的事了。離得太久,須要回去了。正見兩位道長商量,看來他們已經了商討很久,一直沒有找到好的救治法子。

聽雲台道長說話:“就去找百合公主吧,她沒理由不救這丫頭。我親自送去,她向來恩怨分明的,沒必要這會兒這麼絕情。”

“是沒有用的。”雲亭道長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半吐煙雲。“或許以前應該是。現在似乎不同了,我差點兒求她,她不答應,是不願意救人了。”

奇裏甚是奇怪,這兩個道長,都有些傻裏傻氣的。不過這樣的樣式,看來他們認識百合公主,而且還是熟識,關係並非一般。

“要不讓我去求求我師父吧,想她會答應我的。”奇裏上前對兩位道長說道。沒有原因,隻是覺得該去做一件事而已,沒有明著是為了誰。見過婉卿兩麵,相逢即是有緣,就當是,送給她的見麵禮吧。

雲台和雲亭同時望著他。“你為什麼要去求你師父?你不恨她?”

奇裏想不到他們會有此一問,隻是看見他們一時無奈,動了不忍之心。真要為什麼,卻又是為著何來?她的生死與自己又沒有什麼關聯,也不是欠了她錢財沒還。自己也不知道,或者,根本就不抱有任何目的。是不是做任何的事,都該有目的呢?

“萍水相逢,幾回素麵之緣。這,夠嗎?”奇裏回答。

兩位道長互相對望,一時疑惑的眼光,驚閃不定。又在奇裏身上,上上下下來來回回的打量。半晌,同聲說道:“不能夠!”

雲亭道長突然對著雲台多看了兩眼,似是猛然醒悟了什麼。又轉過來對奇裏道:“你有這份心,我知道了。你不要忙回百合穀,先留下來住幾天,幫忙做一件事可好?”

“不知是何事?有些事小輩雖願意效勞,另有些事情卻是不能答應的,兩位道長還要見諒!”

“無妨,你先在屋裏稍待半天功夫,讓我和雲台仔細計較一番,方能對你說知。”

說罷,自進裏屋去了。奇裏不知道他們要自己做些什麼,但已經答應了,勢必不能將話收回了。隻得暫時先留下來。兩個鍾姑娘見奇裏不回,便也不願回去,走一路都是緊緊跟著,怕是跟丟了一樣。

突然收到百合公主的飛鴿傳書,覺得有些奇怪,信裏並沒有說什麼事,卻催促快些回去。奇裏知道公主擔心自己,不常讓獨自闖蕩。倘若有事,有由吾和吾丘在,自己不回去也不會有什麼大礙。隻是公主的命令,從不曾違拗過,先行又已經答應了兩位道長。應人之言絕無再收回自己吞了的道理,想公主會體諒的。人出在門外,又豈可事事都遂己意。決定先不複公主之命,待看答允之事完成後再說,是責是罰,自己承著就是了。

兩位道長去了裏屋,兩三個時辰了,還不見出來。就算是商量國家大事,也該有眉目了。這天看看將黑了,見不到人,隻好回到客堂裏去等待。

亥戌之間,聽到一陣倉促的腳步,雲台道長進屋來,跟著雲亭道長也進來了。奇裏問:“兩位道長,所謂何事?”

雲亭道長對奇裏說道:“也不是別的事,就是商量了一下看怎樣救這丫頭。這事現在也還沒有定準,雲台說他有些話,想跟你說說。”奇裏就隻好轉問雲台道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