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收心攝神
那女子突然發了瘋似的,“啊”一聲長嘯,歇斯底裏,長劍揮舞,翩翩若鴻,前後一個晃動,瞬間割斷了兩船間的三條纜繩。原來這兩條船是用繩子連在一起的,首中尾各一條,這一劍就將兩條船分了開來。身子驟然向上幾個翻騰,竄上六七米的高空裏。挺身俯衝而下,揮掌將站的這條船一下拍得粉碎。未醒悟過來,還看她飄搖若仙的身影,隻覺得猛地往下沉。鞋子未接觸到水麵,又覺得身子淩空飛了起來,被人挾帶著飛到了旁邊的那條船上。落腳直到站定,才稍稍對剛才的事,有一點點感覺。心裏覺得這兩個女子,也一般的奇怪,叫人難以捉摸。兩人轉身氣哼哼的摔手進船艙去了,不理他們,丟下由吾和吾丘在船頭上。有了先前的經驗,可不敢再闖進裏麵去打攪人家了。
夜風習習,將白天的暑熱一點一點吹散,散落到河水裏,流走了。風繼續吹,吹動起一些記憶,略呈婉約的姿態,突然想要凝固在月夜裏的光華。激起河裏的水圈,一圈一圈地張大,又一圈一圈地縮小,到一點,變成一個結。
河麵恢複到平靜。半晌,沒有言語,良久,終於有人開口。
“姐姐,你何必呢!”另外一個女子,細聲對身邊的女子說。剛才站在那女子的背後的,想必就是了,沒有看得很清楚。
“何必?你問我嗎?”聲音較之先前,溫柔不知了多少倍,估計是那一劍那一掌都把氣給消了,話裏依然還有些餘怒未盡。“他們不明不白的進我的屋子,沒經我同意,就碰我東西,問他們,還不語言。我隻是用劍指著他而已,沒有殺他,是便宜他們了。”
“哪有什麼難事?你怎麼又不殺他們?”“幸得他們沒找什麼借口,他們要是敢滿口理由的解釋,我當時一劍就劈開了他們!”這兩句話聽得外麵的由吾二人,睜大了眼,對望一番,倒抽了兩口冷氣。誤打誤撞給撞上了,還真幸得沒有解釋。看她們的樣子,要真劈了自己,她們也還是下得去手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合著自己心意,也沒什麼不好。
“我不是問你這個,你幹嘛又要毀了自己的船來著呢?”妹妹問道,“發發氣,過了就算了唄!”說到這兒,姐姐問道:“我有碰過你不讓碰的東西嗎?”妹妹回答:“沒有。”姐姐繼續道:“你有碰過我的不讓碰的東西嗎?”妹妹回答:“還是沒有。那這又有什麼關係?”“我的東西,沒經過我的同意,我不要人動,人就不能動;否則,我不殺了這人,就毀了東西!”妹妹突然又道:“那你幹嘛又將他們帶到這船上來?”姐姐一時語塞。妹妹接著:“好了好了!不管你多說,知道你又會說是個例外,看人家心性好。總有一天呀,你會連你這點自己給自己的規矩都會守不住的。也隻是個例外。看你那天不將自己丟了,那也隻是個不小心……”
“臭丫頭,怎麼會!”“好了,不會不會,我先睡覺了,你自己去想怎麼會!”
由吾和吾丘在外麵聽他們對話,聽了不禁一副苦笑,繼續聽下去,夜漸長漸深,河水有沉重的歎息。船隻還在河中央飄流,離岸太遠,想上去,又不得。留在船上,不太好,兩姊妹,妹妹似乎隨意,姐姐似還恨自己。左右矛盾,隻是半籌不展。一個激靈,子夜河風頗有寒意,連連打了兩個噴嚏。船艙幕簾下,不知什麼時候,卻遞出來了兩件風衣。
婉卿往城主府去,路過江邊,恰好從臨水亭經過。看見由吾二人,不禁覺得心裏有氣,欲上去理論一番,看看被那一群人給圍住了,念頭也就打消了。後又看見那兩個姑娘,言行確是夠怪異,倒也不怎麼放在心上。江湖上怪人何其多,在某些方麵有某種天才的人,都會有某些怪癖,一般人難以理解。隻是人各有異罷了。
過城主府來,打正門轉進。想曾經多少風流繁華,眨眼間,這麼輕易地就變沒了。夜來屋影重重,人去樓空後瓦礫猶在,更襯得草木荒涼,似乎魑魅魍魎隨地亂走。若一座府邸,縱使黃金為瓦,白玉為牆,在暗夜裏卻沒有點起一盞燈,進來,便如同進到一個黑暗的棺材裏,哪怕是枕著秦姬越女成眠,那也是一種悲哀。
婉卿打亮火折,四處裏看過,聽到一個打更的老頭,在牆外窸窸窣窣的腳步,敲得梆梆響的夜更之後,才確定裏麵沒有一個人。
繞過前廳,轉過東廊,漸行到後園。不敢大意,覺得腳步都凝重起來。有太多的事情,讓人迷亂,猜不透,隻能靠細微的感覺去判斷。一個城主府,打第一次進來的時候,就沒見到幾個守夜的傭人,與想象的戒備森嚴,簡直不能去想象。一個城主,一方的霸主,隻有婢子兩個,夫人也是原配。自古男人三妻四妾,何況這樣一個站在權力財富頂尖上的人呢?於常理無法推測,嫌隙太多,一不小心還被騙了。
她確信自己是被騙了的。在後園裏轉了幾圈,邊想邊走,居然又回到了原先的地方。是迷路了。自己好歹在這園子裏也穿行過不下數十次,竟然給迷住了。細看才發覺,園裏的景物,較之幾天前,有些許的變化,不是很大,卻已經改變了原來園子裏景物的格局。無計可施,索性隨意走,穿廊度戶,總不至於會給困死在這裏麵,最多隻是找不到自己要找的。當下也不辨路徑,撿路便走,信步前行。走著忽然發現一道月洞門,這裏是西園,好像竟是從不曾來過。月影之下,花木異種,奇香詭譎,隱隱聽到喧鬧。
忙收心攝神,待要起步,舉火折一瞧,四個方向景物居然一摸一樣,信道確是有古怪。“呼”地滅了手裏的火,閉上眼沉靜片刻,啟視左手邊隱隱有光傳過來,朦朦朧朧的和霧氣混在一起。收好火折,揣在懷裏,朝著有光的地方,隱伏潛行。摸索行得片刻,光線雖還朦朧,已恍惚可見。路上也沒有遇到什麼人,再過了兩道月洞門,逶迤穿過一座水榭亭子,就看見有人影。
人漸漸稀稀疏疏地多起來,三五步過去就有值哨,而且移步移景,換步換人,各個位置層出不窮。這一趟來的果然是不虛的,隻是也巧合。心下謹慎,每舉一步,都要思慮良久,方才移步換影,生怕一不小心弄出些聲音,給發覺了,就前功盡棄。好不容易挨過一條廊子,在一間偏廳前停下來。這裏卻無人守衛,最是光亮的所在,看那光就是從這裏散射出去的,四下裏明亮如晝。不敢舔破窗紙,呆在一個拐角背光處,暫時隱身。抬頭望,椽梁間,牆上開有一扇氣窗,便即躍身而上。
透過氣窗,清清楚楚看見廳上有人,隻是兩個。廳上的人背對著自己,那人穿戴不俗,身形卻是婀娜,是個女子,年齡似與己正若。廳下還站著一人,也背對著自己。
隻見站著的人跪下身去,伏在地上,顫顫的聲音:“下屬有罪,還望青衣令寬恕!”
青衣令?婉卿心裏陡的一驚,怎的青衣令會到青衣城來,她不是在百合穀嗎?一陣疑惑。廳上的女子,轉過身來,冷冷的哼了一聲:“你沒有罪!”
“不,不,下屬有罪。”跪在地上的人搶著承認,語裏慌張,就像是和尚聽見說要被逼著娶親一樣。
“那你倒是說說,你有什麼罪?”便似是有意尋人開心。神情嚴肅,語氣裏卻掩不住眉宇間投出的那股英氣。
“這,這……”
“哼,你沒罪,卻說有罪,就是欺瞞本宮。公主喚你傳下城主之位,你卻生反亂之心,實在當誅。還想要活命嗎?”那被稱為青衣令的女子,在廳上幾聲斥責,跪著的人,差點兒就趴在地上了。
“請公主原諒,老兒雖不能說是盡忠職守,可也本分。”婉卿越聽越發覺得渾噩,在城主府裏,居然有這樣的洞天。外人都道是城主已死,府內人亡物散,哪曾想還有這樣玄機。跪著的人一直背朝著婉卿,看不到樣子。看身形,聽語氣,八九不離十是歐陽正。青衣城,或者歐陽正,已然是百合穀的下屬,沒必要這般動靜啊,難道是中間鬧了矛盾?虧得師父叫自己要萬千的仔細,一個大馬哈,一不留神,還真是讓人給晃過了。
“本分?”那女子反唇相譏地問道,“那你還是想活了?”聲音裏有變幻不定的意念,這句話不知道下句話的著落,叫人不怒而威。“馬上將位子傳給你女兒,隨我進穀去。”
歐陽正連連答道“是,是”。這話聽來著實叫人匪夷所思,堂堂一個城主,竟然這般下作。隻知道青衣令是百合穀的人,沒聽說過她有多厲害,想來一方令尊,總該是很厲害的。歐陽正口上連連應答著,卻不見有什麼動作。
婉卿突然明白,他不會就這麼甘願就虜。他是在尋找空隙,好乘機反抗,或是逃脫。這想法剛成形,見那歐陽正一聲暴喝,身體一閃,遠遠的避開了青衣令,同時拔劍張弩,隨時準好了,要上去跟青衣令拚命的樣子。
“這不能怪我,這麼多年公主仁厚,就是養壞了你們這群跳腳的小醜。在我麵前你休想狐假虎威狗仗人勢,我可不是那三個城主那麼愚笨,竟然會乖乖的放手跟你們去。你自己說,你和其餘三令都在計劃什麼,別以為你們天衣無縫,這世界沒有三年不漏風的牆。”
青衣令冷冷的道,一副高傲的神氣:“既然你知道,那也就不用告訴你了。反正多說也無益,你下去找閻王問吧。”一招手,突然從空中跳出來,四個女子。一身青衣,看樣子都是百合穀裏的人,隻是沒有青衣令頭上一樣的頭飾,估計那頭飾就是身份的標誌了。
“不要以為你有人,我就沒有。哈哈哈”大笑三聲,三聲之後突然從空中跳出了八個粗壯的漢子,這歐陽正是早有準備的。這些人看著就要比那四名女子強上很多,婉卿突然地感到一陣難過,為這四名女子。
歐陽正一揮手,也不提醒注意,直接將八個粗壯的漢子,全部壓上去。他想要快速解決這幾個女子,時間拖得太久,他也不敢保證一定能贏了。這麼多年在百合穀的積威之下,心理很有些恐怖。他深知道百合穀勢力的強大。要想反叛,那也隻有最快的時間內打倒她們,之後或可逃之夭夭。
那四名女子看著嬌小柔弱,卻也非真的柔弱。跟那八個漢字一比拚,竟是相持不下。四個百合穀的女子,一上去竟是先八人之前就結起一個陣法,對著八個大漢一陣淩厲之極的搶攻,劍法剛猛勁厲,完全不似平常的柔弱女子。而且處處陰險,專攻這八人的下陰要害之處,使得八人一時間隻能自守,根本無力還擊不說,還處處狼狽不堪,叫苦不迭。
時間稍久,這八人的優勢才漸漸凸現出來。那四名畢竟是女子,體力優勢是半點沒有的。等到一輪搶攻之後,還沒有能夠將對方拿下,身體消耗,那就很危險了。
歐陽正一臉的得意,看著青衣令就禁不住想要譏諷。隻是畢竟身居高位已久,不便像市井小兒一般出言汙穢罷了。青衣令一臉不屑的神情,她對她自己的勢力還是很自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