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玄盡管被武則天提升為宰相,但他並不和二張、諸武往來,桓彥範、宋等劾奏張昌宗謀圖不軌時,崔玄也屢次進言,請求將張昌宗交法司治罪。他的弟弟崔升當時任司刑少卿,甚至請求把張昌宗治以大辟(死刑)之罪。崔氏兄弟的這些行為得到了當時輿論的好評。武則天病重期間,隻有二張在宮中侍奉,宰相也不能輕易見到。武則天病情稍有好轉,崔玄便進諫說:“太子、相王仁明孝友,足可在陛下身旁侍奉湯藥。宮禁要地,異姓之人不宜出入。”武則天說:“深領卿的厚意。”但不願有所改變。這是她晚年的一貫態度,當朝士奏請的事情不符合她的心願,但又確實有理不便駁斥時,往往就采取這種敷衍的辦法,有時甚至還給一些賞賜,實際卻不予采納。然而這一次卻是她最後一次對朝臣的敷衍了。數日後便爆發了政變,推翻了她的帝位。假如武則天接受了崔玄的進諫,驅逐二張,讓太子李顯、相王李旦入宮侍奉,這樣就使張柬之等失去發動政變的借口,同時也無法借重太子的力量和影響,投鼠忌器,政變將無法舉行,至少不會在神龍元年(705)正月發動。武則天敷衍朝士,使崔玄等一批官員覺得她無法救藥,遂投身反對她統治的行列中去,敷衍的結果反倒害了她自己,這也是她所始料不及的。
三.誤薦竇懷貞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狄仁傑一生舉薦了數十人,皆有大觀,惟竇懷貞一人卻使狄仁傑看走了眼狄仁傑薦竇懷貞事竇懷貞,字從一。其父竇德玄為高宗時的左相,他是唐高祖的皇後竇氏之兄竇照的孫子,竇照在西魏時封钜鹿公,尚義陽公主。竇德玄的父親竇彥在隋朝時任西平郡太守。所以竇氏家族在唐朝也是一個十分顯赫的家族,尤其在高祖、太宗、高宗三朝,這個家族中人在朝中為公卿者比比皆是。由於這個原因,竇懷貞的兄弟、宗族,多好犬馬錦衣、歌舞美食之類,惟竇懷貞折節謙恭,衣服儉素。聖曆中,竇懷貞任清河(河北清河西北)令,政績突出,清正廉明,聲譽頗好。大約出於這個緣故,狄仁傑認為竇懷貞是個人才,於是便舉薦了他,使他很快就得以升遷。狄仁傑舉薦他充任什麼官職?史籍中沒有明確記載。但是他很快就從一個縣令升任越州(治今浙江紹興)都督、揚州(治今江蘇揚州)大都督府長史,變化如此之快,當是狄仁傑舉薦的結果。不過在這一時期,竇懷貞還是有一些作為的,舊史說他“所在皆以清幹著稱”,就是當時情況的真實反映。
竇懷貞的變化是狄仁傑死後,尤其是中宗、睿宗時期的表現,受到人們的嘲笑與史家的口誅筆伐,這就多少有辱於狄公的令名。《舊唐書》多錄自唐朝的實錄、國史,所以在《狄仁傑傳》中保留了狄仁傑推薦竇懷貞的記載,晚出的《新唐書》、《資治通鑒》等史籍,為狄仁傑諱,幹脆從狄公門下桃李的名單中刪去了竇懷貞,頗有點清理門戶之意。
其實,竇懷貞為官不貪,一直保持著儉樸的生活習慣。他貴為宰相,死後家中惟粗米數石而已,這在當時的公卿中也是極為罕見的。竇懷貞最大的缺點,就是好鑽營投機,誰的勢力大他就依附於誰,最終落了一個身敗名裂,死於非命的悲慘下場。
景龍二年(708),竇懷貞任禦史大夫,兼檢校雍州(治今陝西西安)長史。當時中宗的韋皇後與安樂公主幹預朝政,權勢顯赫,竇懷貞遂百般諂諛,委曲取容。為了避韋後之父諱,他隻以字稱,不敢再稱名,為士大夫們所不齒,“自是名稱日損”。竇懷貞還幹了一件為士人所不齒的事,就是娶韋後乳母王氏為妻。事情經過是這樣的:景龍二年十二月三十日夜,中宗在宮中舉行盛大宴會,召公卿、學士、諸王、駙馬等入宮守歲,飲酒奏樂,君臣同樂。在宴會高潮時,中宗對竇懷貞說:“聽說卿久無伉儷,朕也為卿操心。今夕除歲,正是吉時,當為卿娶一佳偶,以成大禮。”懷貞不敢拒絕,惟知拜謝。一會兒在內侍的導引下,一隊宮人持燈籠、步障、金縷羅扇從西廊而上,進入大殿,扇後有一婦人身著命婦禮服,頭戴花釵,令與懷貞對坐。唐人婚俗,成婚的當天夜裏新郎要誦“卻扇詩”,然後新娘才去扇換衣,新人得以相見。當時中宗就命竇懷貞誦“卻扇詩”數首,扇退去,新人易服去花釵而出,眾人一看,原來是皇後的老乳母王氏,中宗與眾人不覺哄堂大笑。竇懷貞雖十分尷尬,卻不敢有絲毫不滿的表示。中宗遂下詔封王氏為莒國夫人,嫁與懷貞為妻。竇懷貞受中宗愚弄,被迫娶一老婦,本無可指責,問題在於竇懷貞反倒以此為榮,以為獲得了向皇家攀附的資本。唐人俗稱乳母之夫婿為“阿”,懷貞每次謁見或上表狀,都自稱“翊聖皇後阿”,時人謂之“國”,懷貞不以為是對他的諷刺,反倒“欣然有自負之色”。
這一時期宦官勢力有所發展,專擅弄權者大有人在。竇懷貞對宦官非常敬畏,每視事聽訟,隻要有中使到場,都要親自迎送,以至於誤把無胡須者當作宦官迎送,成為人們一時的笑談之資而廣泛流傳。監察禦史魏傳弓因內侍輔信義蠻橫縱暴,劣跡累累,將要上奏彈劾,竇懷貞因輔信義為安樂公主所寵信,靠山很硬,阻止不許彈劾。魏傳弓說:“而今朝綱漸壞,正是由於此輩擅權所致。如果能今日誅殺輔信義,我明日受死,也無所恨。”竇懷貞麵對正氣凜然的下屬,無言可答,但怕牽連自己受累,仍堅決不許彈劾,遂使此事不了了之。
韋後、安樂公主等敗亡後,竇懷貞惟恐連累自己,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竟殘酷地殺死了妻子王氏,獻出了人頭。這樣總算保住身家性命,被貶為濠州(治今安徽鳳陽東北)司馬,遷益州(治今四川成都)長史。於是,竇懷貞又投靠了權勢顯赫的太平公主,後得以升任侍中、兼禦史大夫、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竇懷貞身為宰相,每日視事後都要到太平公主府上,詢問公主有何事吩咐。當時人諷刺他是前為韋氏阿,後為公主邑丞。唐製,公主邑司置令一人,丞一人,掌管公主家財出納及田園等事。稱他為公主邑丞,意為竇懷貞侍奉太平公主,如同邑司官員一樣。睿宗要為金仙、玉真兩位公主修建道觀,所費巨萬,朝官紛紛上表進諫,以為不可,惟獨竇懷貞讚成此事,並親自監督工程。他的族弟勸他說:“兄台位居宰輔,應當經常思考一些國家大事,以輔佐明主。為何要掌管瓦木之事,置身於工匠之間,使海內之人如何瞻仰呢?”竇懷貞不能答,仍監督如故。由於竇懷貞每日監督修建工程,身居宰相,半年之內無一言談及國家政事,睿宗曾召見予以嚴厲譴責。無奈他奴性太重,竟不能有所振作。玄宗即位後,進位左仆射,封魏國公。竇懷貞仍不知改悔,並參與了太平公主謀逆行動,失敗後,投水自殺。
竇懷貞一生投機鑽營,寡廉少恥,喪失了一位士人所應具備的基本人格,最後仍不得善終,並留下了千古笑柄。狄仁傑一生薦賢數十,可謂能識人者,但也誤薦了竇懷貞這類人,可見識人知人之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