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篇 同僚之間(1 / 3)

正文 第九篇 同僚之間

在狄仁傑坎坷的一生中,除了晚年推薦了幾位人才,可視為他的門生之外,竟無結交一位摯友。這不是史家記事的疏忽,而是他飽經生活的滄桑與劫難之後,總結出的一種障人眼目的護身術。撥開這種障眼的薄霧,呈現我們麵前的竟是人生的悲涼與感慨。

在解讀曆史時不能不令人發出這樣的疑問:狄仁傑為何沒有一位摯友見之於記載?從他早年在並州幫助鄭崇質的豪爽舉動看,狄仁傑並非那種孤僻冷漠、獨善其身、不喜結交的人。在分析了他與以下諸人的關係後,答案也許就在其中了。

一.狄仁傑與婁師德

婁師德與狄仁傑的關係頗為有趣,可以說是兩種性格完全不同的人之間一種默契的君子之交,表麵上平淡似水,實際上濃烈如酒。

根據記載,狄仁傑的第二次入相是婁師德推薦的。狄仁傑就任後,屢次排擠婁師德,想把他外放充使。當時婁師德也是宰相(納言)。婁師德知道此事後,心地坦然,並不痛恨狄仁傑。武則天發現此事後,召見狄仁傑,詢問道:“卿以為婁師德賢否?”回答說:“作為一員統兵的將軍能夠守禦邊境,是否賢明臣實不知。”武則天又問道:“婁師德有知人之明嗎?”狄仁傑說:“臣曾與他共過事,沒有聽說他有知人之明。”武則天最後不得不說:“朕用卿為相,乃是婁師德推薦的結果,亦可謂知人矣。”狄仁傑聽到此話後,感到十分慚愧,歎息地說:“婁公盛德,我能為其所容,他的深沉真是難以窺知。”還有一種記載說,武則天在說了上述一番話之後,還命左右當場取來婁師德推薦狄仁傑的表章10餘通,賜給狄仁傑,以證實她言之有據。

據此看來,婁師德薦引狄仁傑為相,是確有其事。婁師德與狄仁傑相識是在神功元年(697),當時河北地區遭受契丹的騷擾與破壞,百姓流離失所。這年六月,武則天命狄仁傑與婁師德、武懿宗一同分道安撫河北諸州。在這次行動中,狄仁傑政績突出,使婁師德看到了他的卓越才幹和不凡品格。回到洛陽後,婁師德於這年九月升任納言,十月,狄仁傑就被任命為鸞台侍郎、同平章事。說明婁師德回到洛陽以後,馬上就向武則天推薦了狄仁傑。可見婁師德薦賢之心切。

婁師德此次與狄仁傑共同安撫河北,兩人誌同道合,建立了良好的關係。至於狄仁傑排擠婁師德其實是一種假象,狄仁傑一生光明磊落、為人正直,從未幹過排擠同僚的卑劣勾當,因為擔心武則天懷疑他們有朋黨關係,所以才故作姿態,給她造成一種錯誤的印象。有的學者把狄仁傑的這種行動稱之為“自其身”,認為更加難能可貴。婁師德與狄仁傑同任宰相大約有半年多,於聖曆元年(698)四月調任隴右諸軍大使、檢校營田事。次年,又任檢校並州(治今山西太原西南)長史、天兵道大總管。因為有這種到外地任職的事實,使人們更加相信狄仁傑排擠婁師德的說法,並鄭重地記入史書。其實,婁師德在西北邊境主持軍事及營田數十年,對這類事務駕輕路熟,處理朝政非他所長,他再次調任隴右很大程度上是出於自願。至於他調任並州,是因為這時突厥侵擾的關係,實際上也是武則天對他這位宿將的又一次借重,和狄仁傑並無任何關係。

婁師德的性格與處世方式和狄仁傑截然不同,以寬厚大度而為世人所重,也是一位名重一時的人物。

婁師德是鄭州原武(河南原陽西南)人,20歲時中進士,從而步入仕途。唐高宗上元初(674),升任監察禦史。儀鳳三年(678),中書令李敬玄奉命赴西北討伐吐蕃,婁師德以監察禦史的身份應募從軍。李敬玄戰敗後,婁師德收集散亡軍士,軍勢重振。不久,遷殿中侍禦史、河源軍司馬、兼知營田事。婁師德在這裏屢建功勳,多次挫敗吐蕃軍,高宗遂升任他為河源軍使。永淳元年(682)十月,吐蕃再次入寇,婁師德率軍迎擊,八戰八捷,重創了吐蕃軍。高宗因此稱讚他有文武才。舊史說:“師德在河隴,前後40餘年,恭勤不怠,民夷安之。”給予了很高的評價。

有關婁師德的軼事流傳很多,可以說這些記載對他的性格及處世態度有入木三分的刻畫。婁師德任兵部尚書時,奉命前往並州辦事。途中經一驛館,婁師德惟恐煩擾驛館,就與隨從人員一同在廳中用飯。他發現自己所食之飯白而細,其他人員的飯又黑又粗,便把驛長叫來,責問他為何飯分兩種?當他得知是由於兩浙之米尚未及時運到的原因後,就命令給他也換成和眾人一樣的粗黑飯食。

婁師德任納言時,有一次奉命檢校屯田,因為他有足疾,臨行時便命隨從吏員先行,自己坐在洛陽宮城光政門外的橫木上,等待牽馬來。一會兒來了一位縣令,不認識婁師德,隨便招呼了一聲,就與他共坐於橫木上。這位縣令的兒子隨後走來,遠遠就看見自己的父親與婁師德坐在一起,此人認識婁師德,急忙過來告訴其父這位是當朝納言(宰相)。縣令大驚,站起來連聲稱:“死罪!死罪!”婁師德說:“人皆有不相識的人,法律上也沒有規定這就是死罪。”這位縣令乘機向婁師德訴說自己因年老眼昏花而被解職,其實眼睛並不昏花,夜晚起草表狀也不成問題。婁師德風趣地說:“說是夜晚可以書寫表狀,為何白日裏不識宰相?”縣令大慚,靈機一動,急忙說:“納言莫說我不識宰相,納言就是南無佛陀。”意思是說婁師德是真神不露相。這時婁師德牽馬的隨從也來到光政門外,聞聽此言,不覺大笑起來。

婁師德往靈州(治今寧夏靈武西南)檢校屯田時,在一處驛館用飯完畢,命驛官牽馬,準備動身。這時他手下的判官也用完了飯,索要一碗漿水,再三催促也無人應承。婁師德對他說:“等我上馬後,再為你料理此事。”婁師德命人叫來驛長,譴責說:“判官與納言有何不同,你們竟不予供給?取杖來!”驛長見宰相動怒,惶恐不知所措,拜伏在地,連連謝罪。婁師德?說:“我本來要將你重責一頓,宰相打驛官,細碎小事,傳出去有損於我的名聲。如果把此事告訴所在州縣,恐怕你性命難保。這次暫且饒你一次,以後不許再犯。”驛長跪拜流汗,狼狽退去。婁師德本意在於教育驛官,並不想抖宰相威風,責打下麵的官吏。

婁師德的寬厚在當時是出了名的。早年他在吏部任職主管官員選授時,有些選人到部詢問選用情況,竟然直接翻閱簿書,婁師德再三製止,選人不聽,他無奈之下隻好用筆把墨灑在簿書上,然後以墨汙簿書,不便再查閱的理由,才把這些人打發回去。吏部選官決定選人是否重新任官,事關重大,選人通常對主管者都非常敬畏,不敢有絲毫怠慢,婁師德為人寬厚,人皆不懼,這才出現上述情景。

婁師德任納言時,李昭德任內史,同為宰相。有一天二人相隨入朝,婁師德體胖行走緩慢,李昭德屢次等待也不見趕上,不由得氣惱起來,罵道:“叵耐殺人田舍漢!”是說他是一個使人難以忍耐的農夫。婁師德聽到此話,不慌不忙地笑著說:“師德不是田舍漢,還有誰是田舍漢?”

婁師德不僅自己待人寬厚,還要求他的弟弟也要做到這一點。其弟任代州(治今山西代縣)刺史,赴任時到其兄處辭行,婁師德告戒他說:“我無德才,位居宰相。你今又任刺史,兄弟顯達,容易招人嫉妒,不知你有什麼辦法可以保全性命?”其弟長跪不起,對其兄長說:“自今以後就是有人唾到我臉上,我也決不生氣,隻將唾液擦去而已。以此自勉,也許可以免去兄長擔憂。”婁師德並不滿意,十分嚴肅地說:“這正是我所擔憂的事。你想人唾於你的臉上,說明十分惱怒。而你當麵擦去,顯然對對方的行為不滿,應該笑而承受,讓唾液不擦自幹,豈不更好?”以上見《隋唐嘉話》卷下。

婁師德性格也十分豁達。據載:“婁師德位貴而性通豁,尤善捧腹大笑,人謂師德為‘齒牙春色’。”《清異錄》卷下。這一習慣頗合現代養生之道。也許婁師德不是單純為了養生,很大程度上是排遣鬱悶之氣,用以調整情緒。

婁師德還非常幽默,做事不露痕跡。他任兵部尚書時,有一次前往梁州(治今陝西漢中)檢校營田。有一位同鄉也姓婁,任屯官時有貪贓行為,被都督許欽明捕獲欲治死罪。婁師德到梁州後,許欽明想釋放此人,遂令婁師德的其他同鄉去謁見他,讓婁師德出麵說情。婁師德說:“違犯國法,就是我的兒子也不能免罪,何況他人!”第二天,許欽明設宴為婁師德接風。婁師德對都督許欽明說:“聽說有一人犯國法,說是我的同鄉。我確實不認識此人,隻是童年時和他的父親一同放過牛。請都督不要因我的緣故而寬貸此人。”許欽明就命左右將此人帶到席前。婁師德見到以後,十分生氣,嚴厲譴責說:“你離開父母,到異地求官,不能潔身自好,觸犯國法,為之奈何?”隨手端起一碟餅遞給他,說道:“讓你臨死做個飽死鬼吧。”許欽明見狀,遂將此人釋放,沒有再加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