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陰沉沉的傍晚，我走到那邊小街去，漫無目的地在街裏走著，我並不抱多大希望，我知道，夜市已經取締了，沒人在那兒賣小百貨了，可是，當我走到口子上時，遠遠地便看見有人在賣衣服，包包。
“又可以擺了嗎？”
當我看見那繁忙的小街，地上到處都是稀泥、鞋印時便不再感到有什麼不適了，啊！老實說那當兒我是多麼地快活呀！來不及多想，我立即走上去，站到賣衣服的攤子前，那些衣服一點兒也不好看，都是鮮豔的羽絨服，還掛有花裏胡哨的圍脖。老板娘一邊打著毛線一邊不時地朝我看上一眼兒，漆黑的眼圈，看上去毫無親和力可言，頭發燙著小卷披在肩上，看見我站在攤子前，也並不買，便朝我不爽快起來。
“這兒可以擺了嗎？”
“擺不起！剛剛兒城管的車子還開過去了。”
我不喜歡她說話的那副腔調，我想說：
“喂，你都擺起了，啷個又擺不起呢？！”
世俗的樣子，看見她那爆炸式的獅子頭，心裏就更堵了！於是，我決定去別的攤子上瞧一瞧，瞅準一個麵善的：
“你們生意好不好啊？”
賣包包的大姐看著我，手裏拿一個暖手袋，似乎，隻要一離開那玩意兒，她便會立即凍死似的。她賣的那些包包說真格的，真是俗氣得很啊！紅豔豔的，滿滿地擺了一整排，心想：
“弄那麼多鮮豔的包包幹啥子呢？！”
我不喜歡那些包包的風格，就像她這個人一樣，豔俗的樣子。雖然，已是年紀一大把了，但是，臉蛋兒還擦得雪白，紋過的眉毛粗粗的，呆板的樣子！塌鼻子，竟然還塗了桃紅色的口紅。
“喂，賣紅苕的！把你三輪車拉過去點兒嘛！”
“擺一會兒，擺一會兒嘛。”
大爺回過頭來，祈求著，看見他大冬天的還穿著藍布的中山服，皺巴巴的樣子，袖子起了毛，磨破了，掉著線頭，就連胸前的紐子也一顆大，一顆小，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
“我都擺不起了，你推過去點兒，擋著我了！”
哎！事實上，還那麼寬啊！大爺的三輪車隻是支出去了一點兒，比她擺得要出去。大爺罵罵咧咧著把三輪車拉出來，準備擺到別的地方去，大姐一下發了怒！
“啥子？！幹啥子？！死老頭兒！嘴巴還凶呢！”
真不願她衝上去，對大爺再罵幾句什麼。啊！你瞧她那副得意的樣子！杯子一端起，腰杆一插起，雙腳曾八字形站在街沿上，撇著嘴，不屑地朝大爺遠去的背影看一眼兒。
“你賣包包啊？”
我站在那兒，忍不住朝她詢問起來，不消說，那家夥一定會凶巴巴的了，可我還決定再來個火上澆油，看看她究竟會有何表情。
“我以前也在這兒擺夜市，賣包包。”
“擺不起擺不起！”
“你啷個都擺起了呢？”
“我？我不一樣。”
難道又要說：“我是‘這兒’的人嗎？”
小街的夜市又擺起了，可我再也沒看見曾經的那些老人兒了。
“他們都去哪兒了啊？喂，你們曉不曉得夜市又可以擺了，快點兒回來呀！”
我孤獨地站在攤子旁，濕噠噠的地上攤著吃剩的麵條，旁邊賣兔兒麵的館子裏，老板娘總喜歡把洗碗水朝地上亂倒了，黑黢黢的桶擺在磚頭旁，洗碗的時候，水就四處飛濺，髒兮兮的地上攤著爛菜葉，我盡量走開一點兒，不讓洗碗水濺到身上來。賣菜的大姐把三輪車推過來擋著了花車，我躊躇著，要不要再去尋個新的位置。
“妹妹，擋沒擋到你？我擺一會兒哈？”
大姐樸實得很！穿一件黑色皺巴巴的棉襖，戴一個白色壓發圈，已經發膩的頭發束成一個長髻耷拉在背上，她的嘴巴甜得很，對人總是很熱情，總是戰戰兢兢地過活著，老是愛像人家陪笑臉了，似乎，她認為自個兒的地位低，就應該顯出一副仰視別人的樣子來，我不覺得她的做法是正確的。心想：
“這地方也不是我的，你要擺就擺吧。”
大姐的三輪車裏整齊地擺著蕹菜，沒什麼生意，她東張西望著，眼睛裏透出焦急的神情來。
“姐，買蕹菜，買把蕹菜嘛？”
雖然，人家比她小，可她仍那樣一口一個“姐”的喊著。買菜的顯得很有“氣質”：
“三把一塊五賣不賣？啊？！”
那女人穿一件黑色帶帽子的羽絨服，冒聳聳的頭發，一看那打頭，說話的腔調，就知道是個小市民了！我不喜歡她吼大姐，凶巴巴的，就連買把菜，也那副厲害的樣子，厭惡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