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打不打了?啊?!跟老子!”
淩亂、潮濕的廚房裏,我戰戰兢兢地站在林孝昆麵前,我流著淚,抽泣著。我的手板早已被他打得像通紅的蘿卜了,看見他再次揚起了木片,我卻嚇得朝後一退,一腳踩進了水窪裏,他用木片持平我的小手板,眯縫著眼,惡毒地看著我,用舌、投不時地在他的嘴裏攪動著,那樣,他的腮邊就鼓起一個包來,他打我的時候,常做那樣子的動作,一副陰險,毒辣的樣子。
我們家是做豆腐生意的,廚房很大,同時兼做作坊,一點兒也不好看,成天地上都是濕噠噠的,我踩在水窪裏,想換個地方,可是,我不敢,我抬起眼來,看見林孝昆坐在我對麵的那個破敗的藤編椅子裏,瞪著一雙枯黃的眼珠子朝我怒視著,每每那個時候,我感到他那雙眼睛便是這個世界上最凶的了,所以,我垂下眼簾,盡量不去看它。
其實那真是一雙奇特的眼睛,我常常看見他在睡覺的時候,他的一隻眼睛似乎都還是睜著的,本來有很多次我想悄悄地在他眼前做個動作,試試他究竟睡著沒有,可是,我不敢,就連抬起手來,輕輕地在他麵前揮舞一下也怕得很!我常想像著若是他根本就沒睡著,看見我在他麵前張牙舞爪的樣子,後果絕對不堪設想,那時,我便又要挨揍了。
“就連睡覺也在監視我!”我氣鼓鼓地看著他。
所以,很多個午後,當我想溜出去和院子裏的小孩兒一起玩耍的時候,他就一邊打著呼嚕,一邊睜著一隻眼睛,那樣子怪嚇人的,我就再也不敢挪動一步了。
我埋著頭,站在那兒,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我已經被林孝昆打了好一會兒了,林誌楓每年的生日便是我的受難日,似乎,不嚴重地對我打上一頓,就對不起他們那心肝寶貝的出世日似的。
“問你!還打不打了?啊?!”
突然,林孝昆放下剛剛還翹著的二郎腿,看見他行將夠起身來用那木片子朝我刷來的時候,剛剛才提到嗓子眼的那口氣立馬被我壓了回去,來不及呼吸,我忙不迭倒退一步,這下可好,我一下踩進了一個更大的水窪裏,從腳板到腳踝,我的褲腳也跟著打濕了,滴溜溜地滴著水,順著褲腳滴下來,我感到冷極了!
“哇…….”
我張著嘴,痛苦地大聲哭起來,嘴巴上似乎像粘上了膠水似的,我的唾沫長長地掛在上下兩半唇上,我上氣不接下氣地傷傷心心地站在那水窪裏,流著淚,歇斯底裏,那時的我,也不知哪兒來的底氣,竟然第一次哭泣得那樣大聲,似乎把整個屋宇都要震得快要塌下來了,聞聲,林誌楓跑進來,站在大屋通向廚房的巷子裏,朝我狠狠地剜了一眼,似乎我的存在,攪擾了他的生日聚會,然後,他就再次匆匆地跑到大屋裏,又去跟他的同學打牌去了。
我提一提胸膛,抽噎著,撞起膽子抬手揩一下淚水,林孝昆伸過木片子,用那尖端部分像刺刀一樣把我的胳膊從麵前挑開,不讓我揩眼淚。
“問你,還打不打了?嗯?!”
他不再像先前那樣在末尾加個“啊”?!字了,取而代之的是用“嗯”?!了,他說“嗯”的時候,我覺得他就更像個高高在上的人物似的,隻見他瞪大眼珠子,向上皺著眉頭,於是,他的那兩道濃黑雜亂的眉毛就朝上揚起,那兩顆枯黃的彈子似乎都要崩裂出來了,凶極了!
“不打了。”
我囁嚅著,聲音小得像蚊子叫,於是,我便聽見林孝昆就更來氣兒了。
“跟老子!大聲點兒!你沒吃飯嗦?!”
“不打了!不打了!”
我大聲地嘶吼著,狠狠地瞪著林孝昆,朝他輕蔑地看著,朝他挑釁著。在腦海裏,我想象著,那當口,我真想就那樣子朝那家夥大聲地好好地吼上一通,讓他也知道我的厲害,我林小雨可不是孬種,不是任人隨便欺負的!
可是,他畢竟是我的長輩啊!我想了想,安慰著自己,再說了,我也確實不敢那樣子付諸實施啊!要不然,我不僅是手板開花,想必全身都要開花啦!
“把手跟老子伸出來!”
我遲疑著,膽怯著,緩緩地把右手從手肘的部分抬高一點兒,攤開手掌,朝他怯怯地看上一眼兒。
“全部伸出來!跟老子!縮?!縮啥子縮?!啊?!”
站在水窪裏,我把右手從胳膊到手掌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他的麵前,我長長地伸出手來,像根硬邦邦地木樁似的伸到他麵前。
他再次伸出木片,像刺刀一般把我的胳膊上下挑來挑去,尋找著最佳的角度,然後他好把我朝死裏打。
他齜著牙,從椅子裏“謔”的一下站起來,把我一把拉到麵前,用腳狠狠地踢了我的小腿一下,我再一次踉蹌著後退幾步,我抱著身邊的那根粗大的木樁,不再讓他把我像個東西似的硬生生地拉來拽去的。
“鬆不鬆?啊?!信不信老子今天打死你?!跟老子?!”
我流著淚,哽咽著,隻好鬆開那木樁子,重新在他麵前站好。
“要不是今天是你哥哥過生,看我不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