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瑩珍突然耷拉著拖鞋,啪嗒啪嗒地走了進來,手裏拿著個搪瓷盤子,看見我還在受審,她並沒顯得一星半點兒的心痛不已的樣子,而是更加的落井下石,隻見她快步走上來,夠起身,雖然一隻手還捏著個盤子,但這也並沒影響她用她那粗大的雙手對著我的兩邊臉頰的左右開弓,她把我的濕噠噠的臉蛋朝兩邊狠狠地撕扯著,似乎要把我的嘴巴撕爛似的,我顛顛倒倒著,有點兒站不穩那當口,我看見她那時的樣子就像個瘋了般的母豬似的,頭發長長披散下來,由於她燙了大菊花頭,看上去就像個爆雞母似的,一雙眼睛狠狠地瞅著我,她朝我發飆的時候,就連唾沫都濺到我的臉上了,我真想一拳朝她那時向我逼近的那張紅頭花色的麻子臉龐揍上去,她長著滿臉的雀斑,顏色很深,我就覺得她是個麻子了。
“龜兒婆娘,你哥哥每年過生,你跟老子每年都要打碗,你就是我們屋頭的一個災星!啊?!你曉不曉得啊?龜兒婆娘?!”
她一口一個龜兒婆娘的罵著,我都聽厭煩了,這是她的口頭禪,她罵我的時候,常用那四個字來代替我。
“跟你說了的,原來生了,就把她拿去丟到廁所裏麵呢,你不信!”
林孝昆火上澆油著,把楊瑩珍的憤怒之火燒得就更加的旺了。
或許,看見我就算把我打死了,我也永遠是那副倒死不活的樣子時,楊瑩珍就對我不再有一點兒的興趣了,她把後續的精彩再次交給了林孝昆,她夠起身,從碗櫃最上一層拿出那一大袋瓜子來,急吼吼地朝盤子裏倒著。
“媽媽,快點兒!瓜子!”
“來了來了!馬上幺兒!”
聽見林誌楓亟不可待的吼聲,楊瑩珍端起盤子,來不及把那裝有瓜子的大袋子重新放進碗櫃,從我身邊快步離去的時候,朝我狠狠地盯了一眼兒,便朝大屋走了去。
突然,我把頭稍微地抬高了一點兒,顯出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來,看見我那個樣子,林孝昆看上去就更加地想收拾我了。
我恨楊瑩珍剛剛對林誌楓那疼愛不已的樣子,他是他們的心肝寶貝,這個事實,我早已知曉,但是,難道我就不是他們親生的嗎?還說以前應該把我丟進廁所裏,我想象著自己被他們丟進糞坑裏,在那肮髒的糞水裏我的鼻子、眼睛、耳朵被那屎尿瞬間就填滿的場景,我就不寒而栗,我想,他們幸好沒把我丟進去,要不然,那該是多麼的難受啊!我站在那兒想象著,就覺得那次挨打就已經算不上什麼了。
“你想幹啥子?啊?還想翻天了你?哈?!”
林孝昆再次突然站起身來,揮起那木片,就朝我的臉頰狠狠地飛快地刷了幾下,頓時,我的臉蛋就感覺也不是我的臉蛋了,麻木了,隻有當他又朝我刷來的時候,我才感到是那樣的錐心般的疼痛!
我的指尖也是快失去知覺了,林孝昆打完臉,又讓我把手伸出來,然後,他就再次把我朝死裏打了,又一次,他打偏了,沒打著手心,反而擊在了我的指尖,頓時,我就感覺仿佛有釘子在朝那裏麵釘去似的。
我低著頭,默默地流著眼淚。
在外麵大屋裏,不時地飄蕩著林誌楓歡快的嬉戲聲,他是壽星,他的那幾個狐朋狗友都來為他慶祝,其實,不就是想借著這個幌子,每年來我家蹭頓好吃好喝的!看見我的家人對我吆三喝四,指派我幹這個幹那個的,他們也就覺得似乎順理成章似的,也對我指手畫腳起來,總之,我是討厭林誌楓那幾個同學的。
林孝昆連看我一眼兒也沒有,突然,從椅子裏起來,去灶台上拎起暖瓶,給自己泡了杯茶,似乎有意犒勞一下自己,因為,接下來將是場對我的漫長的審問,每當他起來去泡茶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真正的苦頭又要開始了。
他翹著二郎腿,重新坐回椅子裏。
“把老子看到!”
聽了他的命令,我也隻好硬著頭皮,抬起了眼睛,我看見他拿著木片,朝我怒視著,突然,夠起身來,用那木片在我的腦袋上狠狠地拍了兩下。
我撲簌簌地掉著眼淚,身子一下下地不住地抖動著,淚水模糊了我的眼睛,耳畔卻不時地傳來林誌楓歡快的出牌聲:
“一對二!”
就連那家夥打牌,林孝昆與楊瑩珍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在林誌楓愉快的笑聲裏,我看見林孝昆突然放下木片,帶著笑容朝外麵的大屋裏走了去,我站了一會兒,看見他沒有再進來,於是,我就撞起膽子,擅自離開了,我不安地走到桌子邊,把那些盤子輕輕地拿起來,小心翼翼地一個個地放進廚房裏,即便那樣慢騰騰的,但我感覺手似乎仍舊在發抖,我不能再把它們碼成一摞了,更不能再打碎了,那樣子被林孝昆看見了,我又要挨打了。
我把那些啃過的骨頭用帕子抹到垃圾桶裏,我眼睜睜地看著它們一個個倒進那桶裏,可是,那會兒林誌楓壽宴的時候,我可一點兒也沒夾到一個大菜過,那些鹵豬肝、鹵腸皮、烤鴨什麼的統統地擺在桌子中央,我沒有位置,通常端著一碗幹飯獨自向隅,我看見一雙雙胳膊不住地在我眼前揮舞著,我淹沒在了別人的歡愉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