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夜行者夢語 15.峨朗小駐(1 / 1)

二、夜行者夢語 15.峨朗小駐

[法國]加繆

沙漠本身擔負起重要的責任,它素來饜足了詩。對世上所有悲哀來說,它是一個神聖的地方。

不再有沙漠了,不再有島嶼了,但是,人需要它們。為了要了解這個世界,人必須偶爾離開它;為了要更能服務人群,人必須有時與它們保持距離。但是一個人在何處能尋得生命力所必需的孤獨,使思想集中的深呼吸與度量其力量的勇氣?有的隻是大都市。簡而言之,某些條件是必要的。

歐洲的都市充滿了往日的喧嘩,一雙敏銳的耳朵能分辨出翅膀的拍打,靈魂的振動。在那兒,一個人會感覺到世紀、革命、名聲的漩渦。他不會忘記整個西方世界是被一連串的喧囂所熔鑄的。這一切都不能給人充分的寧靜。

對心靈來說,巴黎往往是一座沙漠,但有時從貝爾拉謝茲公園上吹來一陣革命的風,片刻間沙漠裏便滿是旗幟與敗亡的光榮了。翡冷翠、布拉格,或某些西班牙城市亦複如此。如果沒有莫劄特,薩爾斯堡會很寧靜。但是唐璜投身入地獄時,偉大驕傲的呐喊終年響徹薩爾查赫山。維也納似乎比較沉靜,她是一個年輕的都市。她的石頭不過三個世紀,年輕使它們不識愁滋味。但維也納處在曆史的十字路口。帝國的戰爭在她四周回響不絕。某些傍晚,當天空映滿鮮血的顏色時,圓環紀念碑上的石馬作勢欲飛。在那彈指即逝的片刻裏,當一切都使人憶起權力與曆史時,人們可以清晰地聽到,在波蘭騎兵的衝鋒下,鄂圖曼帝國變得粉碎。這也不能給人充分的寧靜。

確實,人們在歐洲都市所尋找的正是那種孤獨。至少,有人生目標的人感覺如此。在那兒,他們可以選擇伴侶,或取或舍。多少顆心曾在旅館房間與聖路易島的古老磐石之間的旅行中獲得調劑啊!不錯,確實有人因孤獨而在那兒死去。至於第一種人,無論如何他們在那兒找到成長與自主的理由。他們也是不孤獨的。許多曆史與美的世紀,往日成千生命熱情的明證,沿著塞納河陪伴著他們,對他們敘說著傳統與征服。但他們的青春促使他們邀約這種夥伴。總有一天,總有某些時代,它會不受歡迎。“它在我倆之間!”哈斯提涅阿克(Rastignac)麵對巴黎的黴腐呐喊道。兩人?不錯!但仍然太多了!

沙漠本身擔負起重要的責任,它素來饜足了詩。對世上所有悲哀來說,它是一個神聖的地方。但有時心靈最需要無詩的地方。笛卡兒打算冥想時,他選擇了自己的沙漠:那時代最商業化的都市。在那兒,他找到了孤獨與形成人們最偉大的有力詩篇的機會:“第一點(箴言)便是永不承認任何事物為真,除非我知道它顯然是真的。”較小的野心與同樣的鄉愁是可能的。但近三百年來,阿姆斯特丹博物館林立。為了逃避詩,但仍能重覓岩石的寧靜,人們需要其它的沙漠、其它無靈魂與無緩刑的地方。峨朗便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