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元洪複職後,吳佩孚為控製顏內閣,推薦自己同鄉親信高恩洪、董康、孫丹林分任交通總長、財政總長和公府副秘書兼內務部次長。顏惠慶不堪其壓製,被迫於8月1日辭職。9月,由王寵惠重新組閣。王內閣核心人物,為吳氏心腹高恩洪(交通)、孫丹林(內務);內閣總理(王寵惠)、外交總長(顧維鈞)、財政總長(羅文幹)、教育總長(湯爾和)四人屬英美派,當時被稱為無黨無派的“好人”。其中王、羅、湯三人曾在《我們的政治主張》一文上署名,故有“好人政府”之稱。其實,這些“好人”,事事聽命於“吳大帥”,整天忙於為軍閥張羅款項、任免官員,因而又被稱為“洛派政府”、“英美派政府”。就這樣,曹錕的保派骨幹對王閣仍不滿意,一再要求撤換。全國人民紛紛斥責其奴仆行為。王、顧、羅、湯等被逼得一再辭職。11月18日,國會眾議院正副議長、借口羅文幹在簽訂奧國借款展期合同中有納賄行為,逼迫黎元洪下令拘捕羅氏,送交地方檢查廳。“好人政府”曇花一現,終於在11月25日被迫宣布集體辭職。
在獨掌北京政權期間,直係內部發生了明顯的分化,突出地體現在津、保、洛三派的形成和吳、馮(玉祥)的不和上。曹錕與吳佩孚雖同為直係首領,但兩人在政治、軍事才能和對時局的理解上,明顯有高下之別。曹錕夢寐以求的是總統寶座,而吳佩孚卻搞了一出“法統重光”的戲法,雖然在讓曹錕當總統的目標是一致的,可措施上有所不同。所以,在迎黎複職上,兩人之間就存在著分歧。黎元洪上台後,提出“廢督裁兵”的主張,更激起曹錕的滿腔怒火。再加上曹氏左右的挑撥,曹錕便逐漸感到:“子玉雖親,不及總統親!”顏愚慶組閣時,吳佩孚大量安插自己親信,甚至與曹錕爭奪交通總長一職。高恩洪、董康處處稟承吳氏旨意,視“曹老帥”若無物。曹錕自然火冒三丈。而吳佩孚在處理事務上多有獨自專斷之處,也深為曹錕所嫉忌。吳氏本人又一向恃才傲物,“自信心和誇大狂幾乎達到令人驚奇的程度。”這種頤指氣使、目空一切的作風,使得直係諸將和直係勢力下的各省軍閥,大多對他又忌又恨。隨著曹錕對吳佩孚不滿、猜忌的日益加深,曹氏的親信、幕僚逐漸聯絡了一批親曹直係將領,並以曹錕使署衙門所在地保定為基地,暗中組成了一個反吳聯合戰線。而這一時期,吳佩孚巡閱使署所在地洛陽,竟成為北方的政治、軍事中心,達官要人奔走於其門下者,絡繹不絕。這樣,保定派與洛陽派的矛盾,便逐步公開化。
曹錕的總統欲與日俱增,而吳佩孚一直不讚成曹過早當總統,企圖以黎元洪為傀儡促成南北統一,造成他一手控製全國的新局麵。這一計劃與保派迅速擁曹上台的願望相矛盾,保、洛衝突也就必然逐步升級。王內閣既在吳一手控製之下,又得到吳的有力支持,保派骨幹便拚命與之為難。他們以羅文幹事件為突破口,對洛吳展開反擊,一時聲勢洶洶。吳見勢頭不利,急忙表示對曹錕“始終服從”,“好人政府”也由此而垮台。
直係內部,除曹、吳不和外,以王承斌為首之天津派,也對吳氏極為不滿。在曹錕嫡係中,王的資望、地位僅次於吳。王一直凱覦直督之位,但因無力與曹錕競爭,勉強就任直隸省長。加之吳佩孚又提有交換條件,致使二人反目成仇。當保、洛不和時,王極力巴結保曹,在天津形成又一反吳勢力。在羅文幹事件中,王承斌更以部屬身份,通電譴責吳佩孚,大有取而代之勢頭。津王基本觀點上與保曹無二,主張先選曹錕為總統,且越快越好。再加上王與奉張鄉誼較厚(王乃奉天興城人),故力主化敵為友,以擴大反吳勢力。為此,津派軍帥邊守靖竟不惜與皖係、安福係及交通係結盟。
吳佩孚權力膨脹後,與馮玉祥的矛盾也步步激化。馮玉祥(1882~1948),字煥章,安徽巢縣人。他以行伍出身,逐步升至第十六混成旅旅長,皖係當權時,受到徐樹錚的排擠。直皖戰爭後,他投靠曹錕,旋升為第十一師師長、陝西督軍。直奉大戰前,吳佩孚為對付心懷敵意的豫督趙倜,以穩定後方,令馮率部開至洛陽。馮在製服趙倜後,卻挾嫌處死了吳氏極力籠絡的河南第一師師長寶德全,已在兩人關係上投下一道陰影。馮的治軍作風與眾不同,其部隊的數量與戰鬥力,在直係中僅次於吳。吳佩孚對馮玉祥,輕視和猜忌之心兼而有之,馮亦不肯俯首聽命於吳氏。二人在擴編隊伍、催索軍餉等問題上,時常發生矛盾衝突。吳佩孚對此難以容忍,便一再設法削弱馮的力量。直奉戰爭結束後,在吳佩孚的授意下,北京政府於10月底,改任馮玉祥為徒有虛名又無地盤的陸軍檢閱使。馮對此頗為不滿,深知在吳大帥飛揚跋扈的直係中,自己決難再上層樓,必須另辟蹊徑,自謀發展。他率部離豫後,即在南苑埋頭練頭,並暗中與各方廣泛結納,為以後的聯奉倒直埋下了伏線
當吳佩孚勢力達到鼎盛時,也正是他走向衰敗的開始。擊敗奉係後,曹、吳高揭“武力統一”破旗,依靠英美的軍火和貸款,以黃河流域為依托,四處伸手,八方點火,掀起了一重重軍閥混戰的逆潮。為對付奉係,吳佩孚在山海關、喜峰口調集大軍設防阻禦,並侍機出擊。在南方,則勾結陳炯明,以兵變驅逐孫中山出粵。1923年,孫中山重回廣州後,吳佩孚又勾結沈鴻英,進行牽製。對浙滬的盧永祥,吳則調兵包圍,予以牽製。在西南,吳佩孚以軍事威脅和政治分化相結合,壓迫湖南取消省憲。又支持鄂西楊森回攻四川,指使川軍劉湘攻滇,策動黔軍袁祖銘奪權,扶植陸榮廷取桂。一時間,南方八省戰火彌漫。
為保住自己地盤,地方軍閥便掀起“聯省自治”運動,與“武力統一”政策相抗衡。鼓吹“省自治”或“聯省自治”的大體有兩類人,一是資產階級和上層小資產階級改良派,一為軍閥政客。前者企圖通過這種形式來改良政治,實現資產階級的民主製度。他們認為,中國戰亂的原因是軍閥權力太大,中央無力製裁,民眾無權,地方無權。所以,救國求治之法在於實行“省民自決主義”,各省製定憲法,實行自治,在此基礎上,建立一“聯省自治的共和國”。雖其主張不見得能有切實效果,但畢竟還不失為一種改良社會的探索。至於後者的“聯省自治”,則早已喪失民主國家聯邦製的意義,其內容也僅限於毫無真正民主意義的省憲運動,隻不過是地方軍閥鞏固地盤、以求自保的一種手段罷了。
因湖南地當要衝,民初以來飽受兵災之害,在驅張(敬堯)成功後,即樹起了自治的旗幟。1920年7月,湘軍總司令譚延通電宣布了湖南自治的宗旨,旅居京、滬之湖南名流,群起響應。繼任的趙恒惕正式宣布自治,選舉省長,並於1922年1月製定、通過了省憲。年底,依省憲成立了“新”政府。受湖南影響,各省紛紛效法。1920年6月,浙督盧永祥通電主張實行省憲,9月9日公布了由省憲起草委員會製定的“九九憲法”和憲法實施法。四川、廣東也製定了省憲。雲南、廣西、貴州、陝西、江蘇、江西、福建、湖北等地均有類似舉動。1920~1923年間,規模甚大的“聯省自治”浪潮,雖然其背景、內容、影響等非常複雜,但無疑卻透露出一種共同訊息:“武力統一”迷夢已喪盡人心,必然破產!
1923年初,曹錕認為直係統治依然穩定,便策劃驅黎下台,以越俎代庖。6月,津保派通過製造內閣危機、“市民請願”、軍警索餉乃至圍困黎宅等手段,逼黎下台。13日,黎元洪出走天津,被王承斌扣留,在交出印信、發表辭職通電後始獲放行。“逼宮”成功後,曹錕又以40萬元收買了國會議長,以每張選票5000~10000元的高價賄買了500多個議員。1923年10月5日,在直係將領和軍警的壓迫下,國會“選舉”總統。當天,津保派調軍警、憲兵在京戒嚴,對議員進行人身搜查。在高價收買和武力脅迫下,曹錕“當選”為總統。隨後,製定、通過了一部《中華民國憲法》,人稱“曹錕憲法”、“賄選憲法”。曹錕則被人們蔑稱為“賄選總統”,被收買參加賄選的議員被稱為“豬仔議員”。曹錕賄選使辛亥革命留下的一點資產階級民主殘餘,也煙消雲散,因而遭到全國人民的強烈反對。在大選之日,上海各商店懸掛白旗,門貼“否認國會”、“反對非法賄選總統”等白紙紅字招帖,以求抗議。曹錕“當選”後,許多省聲討本省“豬仔議員”,否認其代表身份,甚至開除其省籍。上海、杭州、南京、太原、蕪湖等地學生、市民,舉行了反賄選示威大遊行。10月10日,曹錕就職時,許多中小城市集會反對曹錕非法上台。孫中山在廣東大元帥府下令討伐曹錕,通緝賄選議員,並警告列強,不得承認曹錕“僭竊”政權。
在直係獨掌北京政權的兩年半間,它統治著中國大部分地區,最多時擁兵25萬,勢力不可謂不盛。然而,曹、吳的“武力統一”,使得全國各地狼煙四起,烽火連天。曹錕的逼宮、賄選醜劇,遭到進步界的廣泛譴責。曹錕上台後,為換取帝國主義支持,作出種種殘民媚外之舉。在處理臨城劫車案、辦理金法郎案時,奴顏卑膝,喪權辱國,更使直係聲名狼藉。隨著直係軍閥反動麵目的徹底暴露,直係統治也由盛而衰,走上了不可逆轉的敗亡之路。
五、國民經濟的停滯衰落和人民生活的每況愈下
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曾是中國民族工業迅速發展的“黃金時代”。戰後,帝國主義在“回到市場”的口號下,卷土重來,加強了對中國的侵略。中國民族工業在遭到沉重打擊後,便由暫時的“繁榮”景況轉入戰後蕭條階級。
大戰一結束,帝國主義的對華貿易馬上激增起來,傾瀉而入的外國商品,迅速奪去了中國民族資本主義賴以發展的商品市場。帝國主義對華資本輸出,也迅速增加。他們在中國設立的大批銀行,為軍閥政府提供貸款,投資於鐵路、礦山,發行紙幣,吸收存款,獨占外彙,控製著中國的金融財政,使中國的金融事業和工業資本完全變成了外國壟斷資本的附屬品。帝國主義在華開辦的企業迅速增多,1895~1920年為56家,年均2家;1921~1930年,為54家,年均5家。帝國主義在華工業投資,既財力雄厚,又帶有壟斷性,更享受著種種特權,得到封建軍閥政府的保護和官僚資本的合作。列強除單獨開辦企業外,多以“中外合辦”形式,滲入民族資本企業,在華的商店、公司數目大增,嚴重威脅著民族工商業的生存。因此,在1922年以後,中國民族工業便由蕭條冷落階段陷於停滯和危機狀態中。
首先,民族工業的國內外市場迅速縮小。鐵廠則“積貨如山,無人過問”,以至於停爐停機。“紗廠結帳大多無利”。油廠,如上海之三大油廠,竟同年倒閉。“其他工業亦皆消沉,因歐戰致富之實業家,營業失敗重入漩渦者,乃時有所聞。”【楊銓:《五十年來中國之工業》,申報館編《最近之五十年》。】
其次,民族工業利潤減少以至虧本。1919年每包紗售價299.72元,利潤達70.56元;到1921年,利潤降至10.21元,次年每包反虧損20.63元。真正是:“歐戰既終,禍象即生,(民國)九、十兩年,實為中國工業恐慌時代。”【楊銓:《五十年來中國之工業》,申報館編《最近之五十年》。】
再次,大戰期間興起的民族資本建廠熱潮,從1921年起,迅速消退。向北京政府農商部注冊的新廠,1920年為70個,1921年還有61個,1922年降至46個,1923年猛降至14個,1924年僅剩11個。
最後,不少民族資本企業遭到破產和兼並,勉強維持下來的也常停工減產。如在紡織業中,帝國主義壟斷資本以借款、合辦、收買、無限墊款、委托經營等方式,兼並了許多紗廠。僅就已查知者而論,1917~1927年間,就有21個中國紗廠被兼並。
當然,中國民族工業的個別部門和企業,在個別年份,也曾或多或少地有所發展。至少在1920年前後,仍有餘勢。紡織、卷煙、麵粉等行業,甚至在1922年、1923年仍在繼續發展。但這種發展與大戰時期的盛況相比,顯然已不可同日而語。這種發展,既微弱又極不穩定,更不可能改變整個民族工業停滯和危機的衰落全貌。
戰後,帝國主義向中國農村大量傾銷日用消費品,掠奪原料,使農村自然經濟遭到嚴重破壞。糧食生產萎縮,經濟作物種植麵積上升,農民與市場聯係更為緊密,農產品日益商品化,農村家庭副業和手工業也受到進一步打擊。農村經濟的商品化、殖民地化,使廣大農民更多地受到帝國主義壟斷組織的操縱、奴役和壓榨。當時,國內政局混亂,軍閥混戰不休。軍閥、官僚、商人、地主、高利貸者及資本家大肆兼並土地,再加上高額的地租剝削,日增的商業剝削和高利貸剝削,政府龐大的軍費開支,中央、地方大量濫發公債,濫鑄硬幣,濫發紙幣,以及多如牛毛的苛捐雜稅等等,這一切,使中國農村遭到嚴重的掠奪和破壞,加速了農民的破產。辛亥革命後,年年不斷的天災造成的危害日益嚴重。農村經濟便呈現出一片衰敗、凋敝的景象。
上述情況,使中國人民的處境更加惡化,工人大量失業,農民紛紛破產,其它各階層人民生活也愈來愈難。處於水深火熱中的人民,要求對帝國主義和封建勢力展開猛烈的反抗,他們一旦獲得先進的無產階級政黨的正確組織和堅強領導,就必然會形成洶湧澎湃的工人運動和農民運動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