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五四運動與皖、直軍閥政權的更替(1919~1923) 第三節軍閥混戰與直係軍閥的統治(2 / 3)

7月14日晚,直皖戰爭正式爆發。雙方以京奉沿線楊村一帶,京漢線涿州、高碑店、琉璃河一帶為主戰場,尤以自涿州至定興的西路戰鬥最為激烈。初戰時,皖軍依仗優良武器,全力急攻;兩天之內,直軍連連敗退,西路軍退出涿州,東路軍在日軍護路隊緊逼下,退出鐵路線2英裏之外,放棄楊村、高碑店,退守北倉。

17日,西北路戰場形勢突變。吳佩孚親率兩旅直軍,繞出左翼,包圍涿州,曲同豐被俘。直軍攻占涿州後,向長辛店追擊,西路皖軍紛紛潰敗,段芝貴棄職逃回北京。19日,在東路直軍和奉軍張景惠部的夾擊下,東路皖軍潰不成軍,徐樹錚落荒而逃。段祺瑞見大勢已去,隻好下令解散“定國軍”,宣布引咎辭職。24日,直奉兩軍大批入京。戰爭以直係獲勝而告結束。

7月底,北京政府下令通緝、拿辦徐樹錚、段段貴等安福係十大要員。8月初,安福俱樂部被明令解散。在善後問題和對北京政府的控製上,直奉軍閥則展開了激烈爭奪。戰爭中,奉軍出力不大,卻搶奪了大批輜重財物。直係對此憤懣不平,幾欲用兵。邊防軍潰敗後,直奉兩係爭先恐後進行收編,以壯大自己實力。在地盤分配上,直係的齊燮元獲得江蘇督軍(原蘇督李純於10月自殺),蕭耀南出任湖北督軍,孫傳芳被任命為長江上遊總司令,吳佩孚任兩湖巡閱使,控製了兩湖和京漢路,這便引起了奉張的嫉恨。但奉係的張景惠則擔任了察哈爾都統,親奉的張文生取得了皖督,張作霖又與皖係浙江督軍盧永祥結盟,將其勢力伸向長江流域,使直係頗為眼熱。在內閣問題上,曹錕推北京北洋元老王土珍組閣,張作霖則建議由靳雲鵬複職。7月9日,曹、張等舉行天津會議,經過協調決定解散安福國會,請靳複職,取消上海和會。吳佩孚提出的召開國民大會以解決國是,先和平統一再組織正式內閣等政治主張,則完全落空。8~9月間,直奉兩係在明爭暗鬥之後,達成了分贓協定,北京政權便落入直奉軍閥的聯合控製之中。

三、直奉戰爭和奉軍敗退出關

直皖戰爭的結局,反映了英美勢力在中國的加強和日本的挫折,但並不意味著日本勢力的完全失敗。因為它已物色到奉係軍閥張作霖並著意扶植,作為對抗直係的新工具。直奉合掌北京政權的事實,說明美、日帝國主義已成為北京政府的共同主人,但美日之間的矛盾衝突和爭奪對華控製權,必然促使他們加緊扶植自己的代理人,以排斥對方。因此,直奉軍閥的妥協與聯合,隻是暫時互相利用的手段。隨著美日矛盾的尖銳化,雙方必然會走上戰場,刀兵相見。

皖係戰敗後,直奉之間的裂痕日益加深,吳佩孚與張作霖之間的矛盾鬥爭尤為突出。吳佩孚曾提出召開國民大會,以“解決數年之糾紛,發揮真正之民意,俾軍閥無所施其力,政客無所取其巧,奠民國之丕基,而為一勞永逸之計”【中央新聞社編:《吳佩孚軍略書牘合編》,上海世界書局1923年版,第21頁。】。1920年8月1日,他通電公布了召開國民大會計劃,發表了八條大綱,擬定了具體的方式。從形式、精神、立意上看,與孫中山的國民大會主張大略相同,因而全國不少團體紛紛響應,並組織籌備會、策進會等組織。吳氏此舉的意圖,一則欲借助民意打擊奉張氣焰;二則是從維護“正統北洋派”出發,接受五四潮流衝擊的教訓,對軍閥政治作些枝節改良;三則可借此反對孫中山和現總統徐世昌,以伸張個人權勢。這一主張,遭到張作霖等人激烈反對。曹錕也不予支持,並在張作霖的壓迫下,勸誡吳佩孚收回主張。吳一再要求解散安福國會,徹底肅清安福係分子,查抄禍首財產以補充善後經費,並提議幽禁段祺瑞於湯山。北京政府雖再三通緝安福係禍首,張作霖卻堅持聽任安福國會自行休會,不應由政府明令解散,並主張對段祺瑞,隻要解除其職務,可置而不問,並予以適當優禮。關於總統問題,吳佩孚主張由國民大會解決。吳一向認為,徐世昌乃非法總統,又未取得西南五省同意,最多隻能算半邊總統、臨時總統。他的國民大會主張,目的之一就是要否認徐的總統地位,然後與南方組織統一政府。而張作霖則通電一再強調擁護現總統。在這一係列問題上,吳張意見相左,甚至激烈衝突。再加上雙方的權力與地盤之爭,二人反目成仇,勢不兩立。隻是由於當時吳氏位卑言輕,既受製又愚忠於曹錕,因而支配北京政府的條件尚不成熟。有鑒於此,吳在返回洛陽後,即埋頭練兵,積極擴充實力,準備將來再與奉張較量。

靳雲鵬複職後,在財政和權力分配上,頗有親奉疏直的傾向。1921年5月,內閣局部改組後,方稍有親直意味,奉張即大為不滿。內閣改組中遭到失敗的舊交通係分子葉恭綽、周自齊,希望擁本係首領梁士詒組閣,便乘機勾結奉張,發動了倒閣運動。靳雲鵬與徐世昌之間,也存在矛盾衝突。在總統、奉係,舊交通係的三麵圍攻下,12月17日,靳內閣集體辭職。24日,經張作霖推薦,由梁士詒出麵組閣。梁內閣中,陸軍、農商、財政、交通四總長由奉係和親日的新、舊交通係分子充任。所以,它表麵上是直係與奉係、親日派與親英美派的聯合內閣,而實際上卻是以奉係為靠山的親日內閣。

梁士詒上台後,赦免被通輯的安福禍首,重用新交通係曹汝霖、章宗祥等賣國賊。同意日本要求,借日款贖回膠濟鐵路,改該路為中日合辦,又抑製吳佩孚的軍餉。這就迅速激化了直係與奉係間的矛盾。梁的賣國行徑更遭到全國人民的強烈反對,各地反梁聲浪,如怒潮澎湃。1922年1月,吳佩孚和直係各省軍閥連連發出通電,大罵梁士詒“勾援結黨,賣國媚外”、“犧牲國脈,斷送路權”,並要其“迅速下野,以明心地坦白”【無聊子編:《第二次直奉大戰記》,第8頁。】。19日,吳佩孚聯合6省20餘名軍閥致電徐世昌,堅決要求“立罷梁士詒以謝天下”,並宣布與梁閣斷絕一切關係,梁閣對外私訂的任何條約,概不承認。這樣,梁士詒隻好宣布下台,由顏惠慶暫時組閣。

此時,張作霖與盧永祥及孫中山結成的反直三角同盟雖已成熟,但在軍事上尚起不到配合作戰的作用,故對吳佩孚咄咄逼人的攻勢,張作霖一度采取沉默態度。1月底2月初,盧、張方通電回南昌吳佩孚。之後,段祺瑞從北京逃走,孫中山也表示可以出兵北伐,張作霖態度便日趨強硬起來。加之直係內部並不統一,曹錕、曹銳兄弟抱息事寧人態度,曹、王承斌亦主和反戰;吳佩孚在通電中又故作婉轉陳詞,佯示以怯。張因而氣焰更熾,遂調集兵馬入關,分駐京津地區。由於曹氏昆弟節節退讓,奉軍大兵壓境,大有席卷全國之勢。

在形勢急轉直下後,直係內部才趨於一致。曹錕看到調和退讓無濟於事,直係諸將對不抵抗方針又嘖有煩言,為保全地位,方幡然覺悟,遂決心與奉張一決雌雄。他一麵致電吳佩孚::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說怎麼辦,我就怎麼辦”,表示信任;一麵通電指責張作霖“以武力為標榜”,要求奉軍退出關外。吳佩孚在準備就緒後,於4月25日,通電羅列張作霖十大罪狀,一時報章競載,眾口傳誦。張作霖乃將奉軍12萬人改稱“鎮威軍”,以軍糧城為大本營,分東、西兩路作戰。吳佩孚亦調直軍約12萬分三路迎敵。4月29日,第一次直奉戰爭爆發。

開戰後,雙方在長辛店,、馬廠、固安一帶展開激戰。在東線,奉軍依仗裝備、人數優勢,發動猛攻,直軍傷亡慘重,敗退至任丘、河間,被奉軍包圍。在西線,奉軍炮火猛烈,騎兵在京漢路以東縱橫掃蕩,雙方犬牙絞紐,混戰相攻,不分上下。30日,吳佩孚親至西路督戰,通過偵察,他發現了奉軍陣地上的弱點,馬上改變戰略,由炮隊掩護步兵,進行側擊;又調軍迂回攻擊,包抄奉軍。5月4日,原屬馮國璋舊部的奉軍第十六師臨陣倒戈,西線奉軍迅速潰敗。西路大捷後,吳佩孚調兵馳援東路,對奉軍形成反包圍;受西線影響,東路奉軍鬥誌全消。張作霖見大勢已去,下令全線退卻,收集殘兵敗將,逃往關外。

5月5日,徐世昌下令:“奉軍即日撤出關外,直軍退回原防,均應聽候中央命令解決”;又指葉恭綽、梁士詒等為戰爭禍首,下令通緝。10日後,北京政府下令裁撤東三省巡閱使、蒙疆經略使,免去張作霖本兼各職。20日,東三省省議會宣布“聯省自治”,推舉張作霖為東三省保安總司令,東北獨立。6月4日,張作霖改稱“東三省自治保安總司令”,宣布“閉關自治”,並派兵至秦皇島附近,與追擊的直軍作戰。

當奉軍戰敗後,日本外相內田曾發表宣言,對東三省局勢嚴守中立。《朝日新聞》卻公開著論,反對“拘守中立”,東京竟出現了“張作霖後援會”。日本陸相山梨半造更公開揚言:“萬一將來戰事之結果,亂及日本權利有利大關係之東三省……則軍事當局實有相當之考慮。”【得一齋主人:《吳佩孚戰史》,第82頁。】擺出一付插手幹涉的架勢。另一方麵,奉張雖敗,實力猶在。孫中山在南方已取道江西北伐,矛頭直指直係勢力範圍。這樣,吳佩孚要想乘勝追窮寇,已不可能。更何況直係內部也不統一,曹錕等無意逼人太甚。除吳佩孚的第三師外,直軍已多不願再戰。在這種背景下,雙方接受了英美的停戰建議。6月18日,兩軍全權代表在秦皇島海麵英艦克爾留號上簽訂了停戰條約,以榆關為分界線,奉軍撤至關外,直軍大部退回原防,直奉戰爭結束。北京政府大權則由直係獨攬。

四、吳佩孚的“法統重光”和曹錕賄選

擊敗奉係後,吳佩孚的聲威大振,一躍成為直係的首領人物。吳佩孚(1874~1939年),字子玉,山東蓬萊人。他出身寒微,從小受過嚴格的封建教育。1898年,以秀才投筆從戎,從一名勤務兵逐漸升遷為直係第三師師長。1918年初,他率軍入湘屢建戰功,後撤防北歸,倡導和平,贏得了社會輿論的廣泛讚揚,被譽為“革命將軍”、“愛國軍人”。直皖戰爭中,他領兵廝殺,再奏捷音,一時號稱“常勝將軍”。擊敗奉係後,英美對他大加吹棒,稱他為中國“唯一的英雄”、“模範之統將”。美國向他提供借款150萬英鎊,英人莫立斯和格林,直接擔任他的政治顧問。英美支持他進一步以武力統一中國。

在貪殘腐朽的北洋軍閥中,吳氏一生兔起鶻落,頗具傳奇色彩。其所作所為,既不失其獨特“個性”,又錯綜複雜,瑕瑜互見。在五四運動、直皖戰爭及晚年時期,在中國社會劇烈動蕩、民族危機空前嚴重的關頭,吳氏的言行,反映出他具有一定的愛國思想和民族意識,值得予以肯定。但是,吳佩孚畢竟是一名封建軍閥,他拳拳服膺的是封建的舊禮教、舊道德,堅信的是“內聖外王”的封建仁政學說,反複強調的是“五三之義”、“君臣、父子、夫婦”名分一類的封建宗法等級製度。他立誌要發揚中國傳統文化,反對“享樂主義”和“功利思想”,也反對共產主義學說。濃厚的封建文化的熏陶,培育出他強烈的封建正統思想,使他僅有的一點改良主義傾向與之相比,也不禁黯然失色;也使其思想大大落後於時代精神,並不時在行動上顯現出殘忍橫暴的反動性。他參與指揮一次次軍閥混戰,摧殘民主勢力,製造“二七”慘案,使他雙手沾滿人民的鮮血,給中華民族帶來極大的災難。吳氏一生,其主要方麵是反動、落後的,這也是他雖有高超的軍事才能和比較敏感的政治嗅覺,卻最終難逃失敗命運的內在根源。

打敗奉係後,直係欣喜若狂,叫囂“直係即中央”。曹銳、曹兄弟與直係諸將,迫不急待想把曹錕推上總統寶座。吳佩孚早有取消南北兩政府、另組第三政府的野心,但若重彈國民大會老調,肯定會遭到奉皖兩係和西南軍閥,以及國民黨的反對。因而,他準備以“恢複法統”,來達到統一全國的夢想,然後再利用國會選舉,使“曹錕名正言順”地當上總統,建立直係的一統局麵。1922年5月10日,吳佩孚在保定召開直係將領會議,經他闡明利害關係,直係諸將最後一致同意了他的“恢複法統”的策略。

自民國建立以來,《臨時約法》在國人心目中已成為共和的象征。吳佩孚打算依法恢複被解散的舊國會,請黎元洪複位,用“法統重光”的名義,作為北洋政府元首過渡的辦法。他以為,如此則可以左右開弓,一石兩鳥,既趕走徐世昌,又能使南方政府失去“護法”理由,可不戰而勝。5月15日,在吳的授意下,孫傳芳首先通電,要求“恢複法統”,迎黎複職。次日,舊國會參眾兩議長王家襄、吳景濂,在天津打出了“第一屆國會繼續開會籌備處”的招牌。19日,曹、吳率直係諸將聯名通電。征求解決時局意見。北方軍閥除奉、皖兩係外,一致讚成“恢複法統”。社會“名流”熊希齡、錢能訓、蔡元培、王寵惠、梁啟超等聯名表示讚成。28日,孫傳芳、劉鎮華通電,請南北兩總統同時下野。一時間,勸請徐世昌退位的通電紛馳交呈。

6月1日,王家襄、吳景濂率舊國會議員203人發表宣言,否認民國六年北京政府解散國會的命令;表示不能聽任非法總統徐世昌篡竊職權;自即日起國會完全行使職權,西南各省因護法而立之一切特別組織均應取消。次日,徐世昌宣布辭職。11日,黎元洪入京複職,任命顏惠慶署理內閣總理。

在軍閥混戰中,工商業資產階級也企圖利用“法治”、“自治”等名義,來削弱軍閥的專製統治,取得部分政治權力,以改良政治,弭兵消患。這樣,改良主義思潮一度廣為傳播,報刊上連篇累牘,充斥了此類言論,所提主張則不外“省自治”、“聯省自治”、“製憲救國”、“廢督裁兵”、“好人政府”之類。

1922年5月,胡適、蔡元培、梁漱溟、王寵惠等人,在《努力周報》上發表了《我們的政治主張》一文,主張改革中國政治的最低要求,就是要在利用現有政治機構的基礎上,組織一個“好人政府”。他們提出3條政治改革的基本原則,即要求一個“憲政的政府”,一個“公開的政府”,一種“有計劃的政治”。同時還提出6項具體的政治主張:早日召開南北和會、以恢複舊國會、製憲等作為南北議和之條件;裁兵、裁官;改良選舉製;公開財政。他們認為中國所以敗壞到這步田地,“好人自命清高”是一個重要原因。因此,“政治改革的第一步,在於好人需要有奮鬥的精神”【《努力周報》第3期。】。他們斷言,隻要有幾個“好人”出來,吸收一批“好政治家”和第一流的人才參加政府,就能完成政治“革新”,中國方可得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