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2 / 3)

孔子出來,把它告訴了顏回,說:“我對於道,大概就像一隻小飛蟲吧!沒有老先生啟發我,我不知道天地的廣大與完整。”

文王觀於藏,見一丈夫釣,而其釣莫釣。非持其釣有釣者也,常釣也。文王欲舉而授之政,而恐大臣父兄之弗安也;欲終而釋之,而不忍百姓之無天也。於是旦而屬之大夫曰:“昔者寨人夢見良人,黑色而頗,乘駁馬而偏朱蹄,號曰:“寓而政於減文,庶幾乎民有疹乎!’”諸大夫蹴然曰:“先君王也。”文王曰:“然則卜之。”諸大夫曰:“先君之命,王其無宅,又何卜焉?”遂迎藏丈人而授之政。典法無更,偏令無出。三年,文王觀於國,則列士壞植散群,長官者不成德,缺解不敢入於四竟。列士壞植散群,則尚同也;長官者不成德,則同務也;鼓解不敢入於四竟,則諸侯無二心也。

文王於是焉以為大師,北麵而問日;“政可以及天下乎?”藏丈人昧然而不應,泛然而辭,朝令而夜道,終身無聞。顏淵問於仲尼:“文王其猶未邪?又何以夢為乎?”仲尼曰:“默,汝無言!夫文王盡之也,而又何論判焉?彼直以循斯須也。”

出自《莊子·外篇·田子方》。

【注釋】

喊:地名。屬;同“矚”,告。而順:胡須。駁:雜色。偏:一半。離:寄托。序:紋治。典法:法典。偏:半。植:主人,頭目、欲解:盈器名故同“廈”。竟:同“境”。大師:同“太師”。昧然愚昧的樣子。直:隻。斯須:片刻,一會兒。

【譯文】

周文王在喊地參觀,看見一個老丈釣魚,卻沒有釣到一條魚。他不是為了拿著他的釣竿釣上魚,而是一般的垂釣文王想舉用他把國政交給他吧,擔心大臣父兄們心不服;想呂就此放棄他吧,又不忍百姓沒有天日。於是第二天早晨告訴大k們說:“昨天晚上我夢見一個好人,黑臉長胡子,騎著一匹雜色馬,一邊兩個蹄子是紅的,大聲對我說:“把國政托付給減丈人,百姓差不多就有救了。’”眾大夫吃驚地:“這是咱們的先王啊!”文王說:“那麼就占卜一樣吧。”眾大夫說:“先王的命令,大王不要多想,何必占卜呢?”便把減丈人接來,把國政交給了他。減丈人執政後,不改法典,不出一令。而過了三年,文王視察境內,看到士人們毀主散群,當官的不各自為德,境外的量器不敢進人境內。士人們毀主散群,說明祟尚統一;當官的不自為德,就是為了共同的事業;境外的量器不進入境內。說明諸候沒有二心。文王於是以減丈人為太師,麵向北問他:“這樣的政令可以推廣到全天下嗎?”減丈人裝糊塗不答應,泛泛地推辭了。文王早上說了這話,他晚上就逃走了,一輩子再沒有露麵。

頗回問孔子說:“文王難道還不能做主嗎?又何必托言做了夢呢?“孔子說:“住口!你不要說了。如果文王已經十全十美,你又何必評判他呢?他隻是遵循片刻的合適罷了。”

肩吾問於孔叔敖曰:“子三為令尹而不榮華,三去之而無憂色。吾始也疑子,今視子之鼻間栩栩然,子之用心獨奈何?”孫叔敖曰:“吾柯以過人我?吾以其來不可卻也,其去不可止也。吾以為得失之非我也,而無憂色而已矣。我何以過人哉?且不知其在彼乎。其在我乎。其在彼邪亡乎我,在我邪亡乎彼,方將躊躇,方將四顧,何暇至乎人貴人賤哉?”仲尼聞曰:“古之真人,知者不得說,美人不得濫,盜人不得劫,伏戲、黃帝不得友。死生亦大炎,而無變乎己,況爵祿乎?若然者,其神經乎大山而無介,入乎淵泉而不濡,處皇細而不憊,棄滿天地,既以與人己愈有。”

出自《莊子·外篇·田子方》。

【注釋】

肩吾:人名孫叔敖:人名。楚莊王時任令君。令尹:官名,相當於別國的宰巨。栩栩然:歡楊的樣子。卻:櫃絕。邪:同“也”。脾踏:貌像。知:同“智”。說:說明。濫:淫。伏戲:同“伏住”。經:過。介:隔。濡:沾濕。卑細:徽雙。憊:困既:盡,全。

【譯文】

肩吾問孫叔敖說:“您三次當令尹而不榮華,三次被免職而不優傷。我開始還懷疑您,現在看您臉上表情十分歡暢,您的想法到底有什麼不同?孫叔敖說:“我怎麼能過人呢?我隻是覺得它來了無法拒絕,走了不能阻擋。我以為得失不能由自己決定,所以投有憂傷而已。我怎不能超過別人呢?況且我也不知道它到底在別人那裏還是在我這裏。如果在別人那裏,那就是從我這裏丟了;如果在我這裏,那就是從別人那裏丟了。正在猶豫,正在四下張望,哪還有功夫考慮別人的議論呢?”孔子聽到這事,說:“古代的真人,聰明人說服不了他,美人淫不了他,強盜搶劫不了他。伏羲、黃帝,不能與他為友。生死也算大事了,對他們來說沒有任何變化,何況官爵棒祿呢?像這樣的人,他們的精神能穿越大山沒有阻隔,進人深淵而不被沽濡,身居微而不困。他們的財富充滿天地之間。全部給了人自己反而更加富有。”

孔子問於老聃曰:“今日晏閑,敢問至道。”老聃曰:“汝齊戒,疏渝而心,澡雪而精神,拾擊而知。夫道,睿然難言哉。將為汝言其崖略:夫昭昭生於冥冥,有倫生於無形,精神生於道。形本生於精,而萬物以形相生。故九竅者胎生,八竅者卵生。其來無跡,其往無崖,無門無房,四達之皇皇也邀於此者,四枝強,思慮拘達,耳目聰明。其用心不勞,其應物無方。天不得不高,地不得不廣,日月不得不行,萬物不得不昌。此其道與!且夫博之不必知,辮之不必慧,聖人以斷之矣若夫益之而不加益,損之而不加損者,聖人之所保也。淵淵乎其若誨,魏魏乎其終則複始也運量萬物而不。則君子之道,彼其外與?萬物皆往資焉而不匿,此其道與。中國有人焉,非陰非陽,處於天地之間,直且為人,將反於宗自本觀之。生者,暗醷物也。雖有壽天,相去幾何?須臾之說也,奚足以為堯、萊之是非?果放有理,人倫雖難,所以相齒。聖人遭之而不違,過之而不守,調而應之,德也;偶而應之,道也。帝之所興、王之所有也。

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隙,忽然而已。注然勃然,莫不出焉;油然謬然,莫不入焉。已化而生,又化而死,生物哀之,人類悲之。解其天技,墮其天裹,紛乎宛乎,魂魄將往,乃身從之,乃大歸乎。不形之形,形之不形,是人之所同知也,非將至之所務也,此眾人之所同論也。彼至則不論,論則不至。明見無值,辯不若默。道不可聞。聞不若塞。此之謂大得。

出自《莊子·外篇·知北遊》。

【注釋】

晏:安靜。齊:同“齋”。疏渝:硫通。而:濁澡雪畜洗千淨。倍:擊破。奮然:深遠的樣子。崖略:大概。倫:類。八竅:前後跨為一,故為八。門:出人的地方。房:室。皇皇:廣闊的樣子。邀:遇。枝:同“肢”。詢達:順達。以:同“已”。魏魏:同“巍巍”,不動的樣子。資:助。直:隻。且:暫。反:返。宗:本。暗酸:歌氣。果蔽:草木的果實。理:墳。人倫:人類。難:沾。齒:吃。調:合。偶:配合。注然勃然:突熱的樣子。油然百然:自然而然的樣子。弢:弓袋。蓘:衣袋。紛:雜亂。宛:彎由。務:求值;遇。

【譯文】

孔子問老子:“今天安閑,請問什麼是最高的道?”老子說:“你齋戒一下,疏通你的心,清洗你的精神,打碎你的智慧。那道,探遠難講啊!我給你講一下它的大概吧。明生於暗,有形生於無形,精神生於道。形本來生於精,而萬物都以形生形。所以九竅的動物胎生,八竅的動物卵生。它來的時候役有痕跡,去的時候沒有邊際,沒有門戶,沒有房舍,四通八達,十分廣闊。遇見它的,四肢有力,思想順達,耳聰目明。它用心而不勞累,順應萬物,而沒有一定的方法。使天不得不高,地不得不厚,日月不得不運行,萬物不得不昌盛。這大概就是道吧。而且博學的不一定聰明,善辯的不一定智慧,聖人已經斷定它了。至於增加而增加不了,減少而減少不了的,是聖人所保有的。它深得就像大海,巍然不動,終而複始,運載並包容萬物,水不眨竭。那麼君子的道,他能不同嗎?它也是萬物都去取資而不瞪竭。這就是那道吧。中原有一個人,不是陽物也不是陰物,立在天地之間,隻是暫且徽人,很快要返本歸真。如果從本真方而看,他是活的,是氣血凝聚的東西。那麼即使長壽或者短命,能差多少呢?所以,片刻的論說,怎麼能判定堯舜的是非?草木的果實有紋理,人類雖然責怪,但還是吃它。聖人遇上它不違背,經過它而不死守。調和順應它,就是德;配合順應它,就是道。這是帝王所提倡的。人括在天地之間,就像白馬過裂縫,一閃而已。萬物役有不是突然地出現,自然地消失,變化而生,又變化而死。生物哀傷它,人類悲傷它’其實這隻是解除天生的負擔,毀壞自然的累贅。而又多麼紛亂,多麼曲折!靈魂將去,身體就跟著它,這就是死亡吧。沒有形的形,給它造形也造不出來,這是人所共知的事,不是人所要探求的事。這是眾人的公論。那些已經明白的人,就不再討論:討淪的人,就沒有明白。明明能看見,卻碰不上。所以爭辯不如沉默。道不能聽。聽不如塞住耳朵。這叫做大懂。

冉求問於仲尼曰:“未有天地可知邪?“仲尼曰:可。古猶今也。”冉求失問而退。明日複見,曰:“昔者吾問‘未有天地可知乎?”夫子曰:“可。古猶今也。‘昔日吾昭然,今日吾昧然。敢問何謂也?“仲尼曰:“昔之昭然也,神者先受之;今之昧然也,且又為不神者求邪!無古無今,無始無終。未有子孫而有子孫,可乎?“冉求未對。仲尼曰:“已類,末應類!不以生生死,不以死死生。死生有待邪?皆有所一體。有先天地生者物邪?物物者非物,物出不得先物也,猶其有物也無已。聖人之愛人也終無已者,亦乃取於是者也。”

出自《莊子·外篇·知北遊》。

【注釋】

昧然:不明白的樣子。神:精神。不神者:外物。前“孫子”,指子,後“孫子”指孫。末:無。待:對立。

【譯文】

冉求問孔子說:“沒有天地以前的時代能知道嗎孔子說:“可以。古代就像現代“冉求不再問,退了出去。第二天,又來見孔子,說:“昨天我問沒有天地以前的時候能知道嗎,先生說可以,古代就像現代。昨天我明白了,今天我又栩塗了。請間那是什麼意思屍孔子說:“昨天明白,是你精神先接受了;今天糊塗,是又想為精神以外的東西尋求什麼吧!世間沒有什麼古今,也沒有所謂什麼始終。沒有兒子以前就有了孫子,這可能嗎?”冉求沒有回答,孔子說:“算了,不要回答了。不能因為有活的就讓死的複活,不能因為有死的就讓活的也死。死活相對立嗎?都有一致的方麵。有先於天地而產生的物嗎?造物的東西不是物,所以物的出現不能先於物,就好像物產生物沒有止境一樣。聖人愛人沒有止境,也是效法學習了這個的原因。”

頗淵問乎仲尼:“回嚐聞諸夫子曰:‘無有所將,無有所迎。’回敢問其遊。”仲尼曰:“古之人外化而內不化,今之人內化而外不化。與物化者一不化者也。安化安不化?安與之相靡?必與之莫多。稀韋氏之囿,黃帝之圃,有虞氏之官,湯武之室。君子之人,若儒墨者師,故以是非相青也,而況今之人乎?聖人處物不傷物。不傷物者,物亦不能傷也。難無所傷者,為能與人相將迎。山林與,皋壤與,使我欣欣然而樂與!樂未畢也,哀又繼之。哀樂之來,吾不能禦,其去弗能止。悲夫,世人直謂物逆旅耳。夫知遇而不知所不遇,知能能而不能所不能。無知無能者,固人之所不免也。夫務免乎人之所不免者,豈不亦悲哉!至言去言,至為去為。齊知之,所知則淺矣!”

出自《莊子·外篇·知北遊》。

【注釋】

將:送。外:指言行。內:指精神。一:全。靡:同“庫”,摩井。莫多:不增加。稀韋氏:傳說中的古帝王。之:猶“有”。囿:養禽獸的園地。圈:種旅萊瓜果的園子。菌:摘碎、殷壞。攀鑲:水澤旁的窪地。逆旅:客舍。知:字衍。齊:全。

【譯文】

顏回問孔子說:“我曾經從先生跟前聽說:‘沒有送的,沒有迎的。’”請問那怎麼活動呢?”孔子說:“古時候的人,外在的言行變而內在的思想不變;現在的人,內在的思想變而外在的言行不變。隨外物變化的人,是內外全部變化。那怎樣變,又怎樣不變呢?又怎樣與外物相接觸呢?肯定對它沒有幫助。稀韋氏有養禽獸的園子,黃帝有種蔬菜瓜果的園子,堯舜有宮殿,商湯、周武王有宮室,各自不相效法學習。這些君子一類的人,就像孺家和墨家的老師,它們本來也互相級棄是非,何況一般的人呢?聖人處在外物之中而不損傷外物。不損傷外物的,外物也不能損傷他。隻有不受損傷的人,才是能與人相迎送。山林啊,澤地啊,使我欣然快樂啊!而快樂還沒完,悲哀又跟著來了。悲哀與快樂的來到。我不能阻擋;它們的離去,我也不能製止。可悲啊!世人簡直可以說是外物的旅舍罷了。人隻知道自己遇見過的,而不知道自己沒有遇見過的隻能做自己會做的,而不能做自己不會做的。可見無知、無能,本來是人所不免的。如果追求免除人所不免的,豈不也可悲嗎?最好的話是不說話最好的行動是不行動。如果對什麼東西全部懂,那他懂的就膚淺了。”

仲尼之楚,楚王筋之。孫叔放執爵而立,市南宜僚受酒而祭,曰:“古之人乎!於此言已。”曰:“丘也聞不言之言失,未之嚐言,於此乎言之:市南宜僚弄丸而兩家之難解,孫叔放甘寢秉羽而郭人投兵。丘願有味三尺。”彼之謂不道之道,此之謂不言之辯。故德總乎道之所一,而言休乎知之所不知,至矣。道之所一者,德不能同也;知之所不能知者,辯不能舉也。名若儒墨而凶矣!故海不辭東流,大之至也。聖人並天天地,澤及天下,而不知其誰氏。是故生無爵,死無溢,實不聚,名不立,此之謂大人。狗不以善吠為良,人不以善言為賢,而況為大乎?夫為大不足以為大,而況為德乎?夫大備矣,莫若天地。然奚求焉而大備矣?知大備者無求,無失,無棄,不以物易己也反己而不窮,循古而不摩,大人之誠。

出自《莊子·雜篇·徐無鬼》。

【注釋】

市南宜僚:人名。祭:祭拜孔子。兩家:指白公勝與令尹子西。白公勝請市南宜偏幫助自已對付令尹子西。宜偏弄丸(玩球〕不停。沒有卷人,故日免兩家之難。甘夜:甜唾。羽:羽毛翻。投兵:扔下兵器。味:嘴。不道之道:不采取辦法的辦法。實:指財畜。摩:攀滅,停止。誠:真實。

【譯文】

孔子到楚國,楚王招待他喝酒。孫叔敖拿著酒杯在一旁站著,市南宜徐接過來就祭孔子。說:是古人吧!請在這裏講講話!“孔子說:“我聽到不說話的語言了,不過還沒有說過,現在就在這裏說說:市南徐不說話隻玩球,而免除了卷人兩家災難;孫叔敖不說話搖著羽毛扇睡大覺,而楚人扔了兵器。而我希望有三尺長的嘴。”市南宜僚用的,是不采取辦法的辦法;叔孫敖用的,是不講話的語言。所以德要在道所統一的地方彙總,而言要在智慧所不了解的地方休止。這就到頭了。道所統一的,德不能同;智所不能知的,辨也不能明。如果名聲像儒家墨家,就凶險了。海不拒絕東流的水,所以最大。聖人德包夭地,思澤遍夭下,而人不知道他是誰。所以他生前沒有爵位,死了沒有謐號。財富不架集,名聲不樹立的人,這才叫大人。狗不因為叫得好而被叫傲好狗,人不因說得好而被稱為賢人,何況稱大人呢?不夠傲大人,何況叫有德呢?具備大,沒有哪個趕得上夭地。然而在哪裏尋求它,才能具備大呢?懂得具備大的人,沒有求,沒有失,也沒有棄,不因外物而改變自己。不休止地反省自己,不間斷地學習古人,才是大人的真實行為。

孔子之楚,舍於蟻丘之漿。其鄰有夫妻臣妾登極者,子路曰:“是筱稅何為者邪?”仲尼曰:“是聖人仆也。是自埋於民,自藏於畔其聲銷,其誌無窮;其口雖言,其心未曾言。方且與世違,而心不屑與之俱。是陸沉者也。是其市南宜僚那?”子路請往召之,孔子曰:“己矣!彼知丘之著於己。知丘之適楚也,以丘為必使楚王之召己也。彼且以丘為佼人也。夫若然者,其於佼人也,羞聞其言。而況親見其身乎?而何以為存?”子路往視之。其室虛矣。

出自《莊子·雜篇·則陽》。

【注釋】

蚊丘:地名。漿:指漿鋪、酒店。臣妾:奴娜。登極:演雜技。艦租:盛合的樣子。釁:田界,此指田間陸祝:無水而沉、自沉。蓄:明,顯。接人:能說會道的人。存:問。

【譯文】

孔子去楚國,住在蟻丘的酒鋪裏。隔壁有一家夫妻及奴碑們一起演練雜技的。子路說:“這樣聚在一起是幹什麼的呢?”孔子說:“這是聖人的仆從。這些人自己把自己埋在民間,自己把自己藏在地裏。他們的聲息消失,而誌向無窮;他們的嘴雖然說話,而他們的心沒有說話。他們正準備與世俗相背,因為心裏不屑與俗人在一起。這是自我消沉的人他們難道是市南宜僚一樣的人嗎?”子路請求去叫他們過來見孔子,孔子說:“算了。他們知道我暴露了他們,知道我要去楚國,認為我肯定讓楚王召他們。你去叫他們,他們會把我當成花言巧語的人。那樣,就會把聽我的話當做羞恥,何況肯親眼看到我本人呢?你何必去問!子路過去看,他們屋裏已經沒人了。

仲尼問於太師大弢、伯常賽、稀韋日:“夫衛靈公飲酒湛樂,不聽國家之政,田獵畢弋,不應諸侯之際,其所以為靈公者何邪?”大弢曰:“是因是也。”伯常騫曰:“夫靈公有妻三人,同濫而浴。史鰍奉禦而進所,搏幣而扶翼。其慢若彼之甚也,見賢人若此其肅,是其所以為靈公。”稀韋曰:“夫靈公也,死,卜葬於故墓不吉,卜葬於沙丘而吉。掘之數向,得石撐焉,洗而視之,有銘焉,日“不馮其子,靈公奪而埋之。’夫靈公之為靈也久矣!之二人何足以識之。”

出自《莊子·雜篇·則陽》。

【注釋】

大張、伯常身、括韋:均齊國人湛:同“沉”,沉儷。畢:長柄網,這裏作動詞,指用之網鳥。戈,帶繩子的箭,這裏也作動詞。際:交際。濫:俗盆。史鰍:人名,衛大夫。禦:用物。搏:抓取。幣:指史鰍所捧的東西。扶翼:護伶,遮護。故慕:舊墳。馮:同

“憑”。識:知。

【譯文】

孔子先後問齊國的太師大張、伯常賽和稀韋說:“那衛靈公酗酒淫樂,不處理國家政事,打獵捕鳥,不與諸侯交際,他謐為‘靈公’的原因是什麼呢釁大強說:“就是因為這個。

”伯常專說:“靈公有三個妻子,四個人在同一浴盆裏洗澡,大夫史鰍捧著要用的東西進去,他一把抓過來遮護身子。他放蕩那樣厲害,而見了賢又這樣嚴肅,這就是他之所以謐為。

‘靈公’的原因。

貽韋說:“那衛靈公死了以後,占卜說埋在舊墳裏不吉利,而埋在沙丘裏吉利。結果在沙丘裏挖了幾人深,在裏麵發現一個石停,清洗以後看,上麵有銘文,寫道:“不靠他的兒子,靈公可以奪去埋在裏麵。’那靈公有靈很久了,他們兩個怎麼能夠知道它?”

老萊子之弟子出薪,遇仲尼。反以告,日:“有人於彼,修上而趨下,末樓而後耳,視若營四海。不知其誰氏之子?”老萊子曰:“是丘也。召而來。”仲尼至。曰:“

丘。去汝躬矜與汝容知,斯為君子矣。”仲尼揖而退,處然改容而問曰:“業可得進乎?”“老萊子曰:“夫不忍一世之傷,而鴦萬世之患,抑固賽邪?亡其略弗及邪?

惠以歡為,鴦終身之醜,中民之行進焉耳!相引以名,相結以隱,與其譽堯而非萊,不如兩忘而閉其所譽。反無非傷也,動無非邪也。聖人躊躇

以興事,以每成功,奈何哉?其載焉終矜爾!”

出自《莊子·雜篇·外物》。

【注釋】

修:長。趨:短。末:頭。俊:彎曲。營:經營。矜:驕傲。知:智。整然:局促的樣子。鴦:馳。姿:同“隨”。惠以歡為:以歡為感。隱:密,不顯。載:事。矜:誼重。

【譯文】

老萊子的弟子出去打柴,遇見了孔子返回後,告訴老萊子說:“那兒有個人,上身長下身短,詢食著背,耳朵貼在後腦上,看東西高傲得像是經營四侮,不知是誰家的兒子?’老萊子說:“這是孔丘啊把他叫來“孔子到了,老萊於說:“孔丘,去掉你身上的驕傲和臉上的智慧,就成為君子了。”孔子作揖後退,局促不安地變了臉色,問道:“學業還能長進嗎?”老萊子說:“不忍一世的傷痛,而追求萬世的災禍,是本來就見識淺呢,還是沒有那謀略而想不到呢?以自己的歡欣取悅別人,漠視一輩子的恥辱,中等才能的人行為達到這一步而已。他們以名聲相引誘,用隱情相勾結。所以,與其讚譽堯而非議萊,不如把兩人都忘了而停止讚譽。反對,必然會有傷害;運動,免不了會走邪路。聖人猶猶豫豫地起事,而每每成功,為什麼呢?因為他們做事始終懊重而已。”

孔子與柳下季為友,柳下季之弟名盜拓。盜拓從卒九千人,橫行天下,侵暴諸侯,穴室樞戶。驅人牛馬,取人婦女。貪得忘親,不顧父母兄弟,不萊先祖。所過之邑,大國守城。小國入保,萬民苦之。孔子謂柳下季曰:“夫為人父者,必能詔其子;為人兄者,必能教其弟。若父不能詔其子,兄不能教其弟,則無貴父子兄弟之親矣。今先生世之才士也,弟為盜拓,為天下害,而弗能教也,丘竊為先生羞之。丘請為先生往說之。”柳下季曰:“先生言為人父者必詔其子,為人兄者必教其弟,若子不聽父之詔,弟不受兄之教,雖今先生之辯,將奈之何哉!且拓之為人也,心如湧泉,竟如取風,強足以距敵,辮足以飾非。順其心則喜,逆其心則怒,易辱人以言。先生必無往”孔子不聽,顏回為馭,子貢為右,往見盜拓。盜拓乃方休卒徒大山之陽,膾人肝而捕之。孔子下車而前。見渴者日:“魯人孔丘,聞將軍高義,敬再拜渴者。”渴者入通。盜拓聞之大怒,目如明星,發上指冠,曰:“此夫魯國之巧偽人孔丘非邪?為我告之:爾作言造語,妄稱文、武,冠枝木之冠,帶死牛之脅,多辭謬說,不耕而食,不織而衣,搖唇鼓舌,擅生是非,以迷天下之主,使天下學士不反其本,妄作孝弟,而欲律於封侯富貴者也子之罪大極重,疾走歸!不然,我將以子肝益晝鋪之膳!”孔子複通曰:“丘得幸於季,願望履幕下”渴者複通。盜拓曰:“使來前!”孔子趨而進,避席反走,再拜盜。盜拓大怒,兩展其足,案劍噢目,聲如乳虎,曰:“丘來前!若所言順吾意則生,逆吾心則死。”孔子曰:“丘聞之,凡天下有三德;生而長大,美好無雙,少長貴賤見而皆悅之,此上德也;知維天地,能辯諸物,此中德也;勇悍果敢,聚眾率兵,此下德也。凡人有此一德者,足以南麵稱孤炎。

今將軍兼此三者,身長八尺二寸,麵目有光,唇如激丹,齒如齊貝,音中黃鍾,而名日盜拓,丘竊為將軍恥不取焉。將軍有意聽臣,臣請南使吳越,北使齊魯,東使宋衛,西使晉楚,使為將軍造大城數百裏,立數十萬戶之邑,尊將軍為諸侯,與天下更始,罷兵休卒,收養昆弟,共祭先祖,此聖人才士之行,而天下之願也。”盜拓大怒曰:“丘來前!夫可規以利而可諫以言者,皆愚陋恒民之謂耳今長大美好,人見而說之者,此吾父母之遺德也。丘雖不吾譽,吾獨不自知邪?且晉聞之,好麵譽人者,亦好背而毀之。今丘告我以大城眾民,是欲規我以利,而恒民畜我也,安可長久也!城之大者,莫大乎天下矣。堯舜有天下,子孫無置錐之地;湯、武立為天子,而後世絕滅,非以其利大故邪?“且吾聞之,古者禽獸多而人民少,於是皆巢居以避之,晝拾棣栗,暮棲木上,故命之曰‘有巢氏之民’。古者民不知衣服,夏多積薪,冬則場之,故命之日‘知生之民’。神農之世,臥則居居,起則於於,民知其母,不知其父,與糜鹿共處,拚而食,織而衣,無有相害之心,此至德之隆也。然而黃帝不能致德,與尤戰於琢鹿之野,流血百裏。堯、舜作,立群臣。湯放其主,武王殺封。自是之後,以強陵弱,以眾幕寡,湯、武以來,皆亂人之徒也。

“今子修文、武之道,掌天下之辮,以教後世;縫衣淺帶,矯言偽行,以迷惑天下之主,而欲求富貴焉。盜莫大於子,天下何故不謂子為盜丘,而乃謂我為盜拓?子以甘辭說子路而使從之,使子路去其危冠,解其長劍,而受教於子。天下皆曰:‘孔丘能止暴禁非’其卒之也,子路欲殺衛君而事不成,身羞於衛東門之上。是子教之不至也。子自謂才士聖人邪!則再逐於魯,削跡於衛,窮於齊,圍於陳蔡,不容身於天下。子教子路範此患,上無以為身,下無以為人,子之道豈足貴那?“世之所高,莫若黃帝。黃帝尚不能全德,而戰涿鹿之野,流血百裏。堯不慈,舜不孝,禹偏枯。湯放其主,武王伐紛,文王拘美裏。此六子者,世之所高也。孰論之,皆以利惑其真,而強反其情性,其行乃甚可羞也。“世之所謂賢士,伯夷、叔齊。伯夷、叔齊辭孤竹之君,而餓死於首陽之山,骨肉不葬。鮑焦飾行非世,抱木而死;申徒狄諫而不聽,負石自投於河,為魚鼇所食。介子推至忠也,自割其股以食文公,文公後背之,子推怒而去,抱木而烙死。尾生與女子期於梁下,女子不來,水至下去,抱梁柱而死。此六子者,無異於碟犬流采、操瓤而乞者,皆離名輕死,不念本養壽命者也“世之所謂忠臣者,莫若王子比幹、伍子臀。子臀沉江,比幹剖心。此二子者,世謂忠臣也,然卒為天下笑。“自上觀之,至於子臀、比幹,皆不足貴也。丘之所以說我者,若告我以鬼事,則我不能知也;若告我以人事者,不過此矣,皆吾所聞知也。今吾告子以人之情:目欲視色,耳欲聽聲,口欲察味,誌氣欲盈。人上壽百歲,中壽八十,下壽六十。除病瘦死喪憂患,其中開口笑者,一月之中不過四五日而已矣。天與地無窮,人死者有時。澡有時之具,而托於無窮之間,忽然無異琪驥之馳過隙也。不能悅其誌意、養其壽命者,皆非通道者也。丘之所言,皆吾之所棄也。重去走歸,無複言之!子之道狂狂極極,詐巧虛偽事也,非可以全真也,奚足論哉?”孔子再拜趨走,出門上車,執奢三失,目茫然無見,色若死灰,據軾低頭,不能出氣。歸到魯東門外,適遇柳下季。柳下季曰:“今者閥然,數日不見,車馬有行色,得微往見壞邪屍孔子仰天而歎曰:“然!”柳下季曰:“拓得無逆汝意若前乎屍孔子曰:“然。丘所謂無病而自炙也。疾走料虎頭,編虎須,幾不免虎口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