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蘇小妹考
蘇小妹，世傳為東坡之女弟，嫁詞人秦少遊。此說乃由《今古奇觀?蘇小妹三難新郎》一則而起，非事實也。考之前人筆劄，如《戒庵漫筆》雲：俗訛小妹為秦少遊妻，考《淮海集?徐君主簿行狀》：徐君女三人，以文美妻餘。則少遊妻乃徐氏，非蘇也。又按老泉《祭亡妻文》、歐陽公《蘇明允誌》、東坡《與李方權柬》，老泉之女，皆亡於東坡兄弟未得第之前，而秦少遊則東坡既仕之後相與而莫逆者也。又《梅溪筆記》雲：或有問於餘曰，俗傳蘇小妹嫁秦少遊事有之乎?餘謝曰，不知也。時餘適遊高郵，翻閱《淮海集》，乃知少遊之夫人姓徐氏，為裏中富人徐天德之女。天德字賡實，號元孚，有義行，少遊為作事狀載《集》中，而舊《誌》竟未及。按《墨莊漫錄》、《菊坡叢話》俱載：東坡隻有兩妹，一適柳子玉，一適程璿之子之才也。而張霞房《紅蘭逸乘》所載皆吳中事，雲西街逍遙弄有高殿庵，比丘尼居之。秋日桂花頗盛，遊屐紛紛，中有古墳殘碣，苔封不可辨，尼雲宋蘇小妹埋香處。我友周瘦鵑居西街附近，又程瞻廬熟於吳中掌故，予因詢之，均雲不知有是事。所謂埋香處，亦子虛烏有之談也。按小妹嫁秦少遊事，除《今古奇觀》外，又有《東坡禪喜集》亦載之，如雲東坡妹，少遊妻也。一日妹歸集宴，因食焙栗，妹謂坡曰：“栗破鳳凰見。”坡思天下未嚐無對，數日竟未能，佛印來訪，問坡有何著述?坡曰：欲作一對未能也。因舉前事，佛印應聲雲：“藕斷鷺鶿飛。”《東坡禪喜集》，為日本東京出版之《禪林叢書》第一編，日人森大狂所編，原輯者徐長孺。此書恐後世好事者之所為，亦決不能以為憑信也。
拇戰起始考
考拇戰之史，謝肇淛《五雜俎》雲：後漢諸將，相宴集為手勢令，其法以手掌為虎膺，指節為鬆根，大指為蹲鴟，食指為鉤戟，中指為玉柱，無名指為潛虯，小指為奇兵，腕為三洛，五指為奇峰。然蒲留仙《聊齋筆記》雲：唐皇甫鬆有手勢酒令，五指皆有名目，大指名蹲鴟，中指名玉柱，食指名鉤棘，無名指名潛虯，小指名奇兵，掌名虎膺，指節名鬆根，通五指名五峰。按今之拇戰，俗稱豁拳，頗類於是，則唐時已有此戲矣。二說分歧，不知孰是。聞明袁福征有《拇陣篇》，當有詳述，惜不易獲此書一讀耳。
送灶小考證
蘇滬人士，迷信神權，有所謂灶君者，必於臘月二十四日供祀之，謂之送灶。亦有二十三日舉行之者。顧鐵卿之《清嘉錄》述之甚詳，如雲：俗呼臘月二十四夜，為念四夜，是夜送灶，謂之送灶界。比戶以膠牙餳祀之，俗稱糖元寶。又以米粉裹豆沙餡為餌，名曰謝灶團。祭時，婦女不得預。先期，僧尼分貽檀越灶經，至是填寫姓氏，焚化禳災，篝燈載灶馬，穿竹箸作杠，為灶神之轎，舁神上天，焚送門外，火光如晝，撥灰中篝盤未燼者，納還灶中，謂之接元寶。稻草寸斷和青豆，為神馬秣具，撒屋頂，俗呼馬料豆，以其餘食之，眼亮。蔡雲《吳歈》雲：媚灶家家治酒宴，婦司祭廁莫教前。銼柴撒豆喂神馬，小小籃輿飛上天。按諸《論語》，王孫賈問孔子曰：“與其媚於奧，寧媚於灶。”可知祀灶始於周。又羅隱有《送灶》詩雲：“一盞清茶一縷煙，灶君皇帝上青天。”是送灶則起於唐時。灶神究屬何人，其說不一。唐段成式《諾皋記》曰：“灶神名隗，狀如美女。”一曰：“灶神名壤子。”《後漢書?陰識傳》注引《雜五行書》，亦曰名禪字子郭，而不言姓。並有衣黃衣，夜被發從灶中出，知其名而呼之，可除凶惡，宜市豬肝泥灶令婦孝之說。而《五經異義》，則謂姓蘇名吉利，夫人姓王，名摶頭。《淮南子》則謂黃帝作灶，死為灶神。鄭康成注禮器，謂：“灶神祝融，是老婦。”《莊子》“灶有髻”注：灶神名髻，狀如美女雲雲。其它祀灶見於典籍者，如《史記?封禪書》少君言上曰：“祀灶則致物，致物則丹砂可化為黃金，於是天子始親祀灶。”幹寶《搜神記》：“漢宣帝時陰子方者，臘日晨炊而灶神現，子方再拜受慶，家有黃羊，因以祀之。自是以後，暴至巨富。故後常以臘日祀灶而薦黃羊焉。”周處《風土記》：“臘月廿四日夜祀灶：謂灶神翌日上天，白一歲事，故先一日祀之。”馮應京《月令廣義》：“燕俗，鐫灶神於木，以紙印之曰灶馬，吳俗呼為灶界，以紅紙銷金為之，一年一換。”孟元老《東京夢華錄》雲：“年夜，貼灶馬於灶上，以酒糟塗抹灶門，謂之醉司命。今俗不以糟以餳。”吳自牧《夢粱錄》：“廿四日，不論貧富，皆備蔬菜餳豆祀灶，此日市間及街坊叫賣膠牙餳。”凡此種種，悉屬陳腐之俗。及今科學昌明，凡此均在革除之列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