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我們都要活下去(3 / 3)

她坐到了火堆邊,手抱著熱水,就著火堆的微光,觀察著洞裏。這洞裏並沒有多少陳設,不過靠另外一邊的洞壁邊擱著一些幹柴,另外還有一些火石,吊罐之物。想是獵人偶爾在這裏居留,備下的一些東西。

火光明滅,將周渝南的臉分隔成兩個部分。一部分明亮顯眼,一部分陰暗飄乎。他沉默著翻動手裏的狼肉,專注的神情讓納蘭寧熙都不忍打擾。

“來……給你。”周渝南將手裏的烤肉朝納蘭寧熙遞了過去。他的目光溫柔,神情清淡,和以前的冷凝完全不一樣,讓納蘭寧熙不由有幾分納悶。

“小心點吃,別燙著。這幾天這個山洞能讓我們暫時存身,隻不過白天怕有煙引來追兵,我們隻能不生火。另外……你的傷。”

周渝南的目光落在了納蘭寧熙的身上,有幾分擔憂,又有幾分欲言又止。

納蘭寧熙動了動肩膀,這幾天弄得她身上滿是傷痕,像個破布娃娃似的。她一直以為自己挺能吃苦的,沒想到原是沒真正吃過苦。

“我沒什麼大礙,隻是一些皮外傷。你怎麼樣?”話雖如此之說,隻是納蘭寧熙仍是有些擔心,被狼抓傷的傷口原就有毒,怕是比別的傷口難以恢複,再加沒有藥,隻能簡單包紮,那就更難好了。隻是目前的情況下,根本不能要求那麼多。

“我沒事。”周渝南回答得很簡單,隻是納蘭寧熙卻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他的臉在火光的照射下,也太紅了一些。伸手探了過去,周渝南卻躲開了她的手,又重複了一遍:“我沒事。”

納蘭寧熙沒有理他,隻是伸手在懷裏掏著,在知道有人潛入之時,她便把那樣東西取在了手裏,這個時候,應該能派上用場了吧!

周渝南看到她手裏的東西,臉上跳了幾跳:“這是……金針?”

納蘭寧熙斜了他一眼:“看來你腦子沒燒壞。”

“公主這是打算?”

納蘭寧熙從針包上取了一根金針出來,在裙子的內側幹淨的地方擦了擦,然後走到了周渝南的身邊。周渝南看著她張了張嘴,但是什麼也沒說。

納蘭寧熙蹲了下去,將周渝南的腿從上到下按了一遍,偶爾問一下這裏疼不疼,那裏疼不疼。

等到一遍按完之後,納蘭寧熙對著腿上一的個穴位下了針,一邊下針一邊說:“我小時候住在庵堂裏,庵堂沒有叫我做什麼事,不過也沒有什麼時間安排我,所以我大部分時候,都是和小環一起在屋裏抄經。

和我們差不多情況的還有一個很漂亮的大娘,我叫她雲姨。雲姨經常偷偷跑出去,也會經常受傷。所以教了我一手金針治傷的手法。”

她的手捏得很穩,原本青蔥一般的手指上染了些許汙垢,就像明珠蒙了塵。周渝南輕咳了一聲說道:“一直沒有機會謝謝公主,那次……如若不是公主把我從建業城外帶回去,我隻怕就死在那裏了。”

納蘭寧熙專心的下著針,“小事。”

納蘭寧熙沒有的在怒虎幫那裏發生的事,周渝南看著她,咳嗽了兩聲,亦是沒有提起,隻是問她:“公主有什麼未了的心願麼?”

納蘭寧熙在紮針的間隙抬起頭來,似笑非笑的看了周渝南一眼:“如若我有什麼心願,你願替我完成?”

“周渝南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納蘭寧熙笑了起來,目光裏滿是悲涼:“你完成不了,怎麼可能完成得了?”

看著納蘭寧熙臉上帶著笑,而眼中卻帶著悲的樣子,周渝南隻覺得胸口好像堵了塊千斤大石,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我隻想要清清靜靜的過自己的日子,挑一個老實本份,真心實意的男人,相親相愛,白守不相離。你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納蘭寧熙看著周渝南滿臉笑意,她的頭發有些淩亂,臉上還帶了幾絲血痕,看起來狼狽不堪,就像那天,她站在那裏,抓著自己的袖子,對他說:“求求你……帶我離開這裏。”

當時自己是怎麼回答的?當時自己什麼也沒回答。隻是一寸一寸的,將自己的袖子從她手裏抽出來,然後頭也不回的離去。

周渝南就那樣看著納蘭寧熙笑,看著她粘了泥土草根,又淩亂不堪的頭發,看著她粘了一點血痕,卻又濃直粗密的眉頭,看著她微抿著的嘴唇邊泛起的輕笑,看著她……“

周渝南閉上了眼睛,想抹去腦海中她含憤帶悲的臉,卻發現她的樣子像刻在了他的心裏一般,怎麼都揮不去。

“其實我不怪你,真的。”納蘭寧熙的聲音有些輕,在山洞裏飄飄的,仿佛有些空洞,但是落在周渝南的耳朵裏,卻有如一柄利劍插在了心裏,一點一點的來回鋸動著。

“各自有各自的身份,各自有各自的責任。我想的,和我能做的,終歸是不同。想你也是一樣,當初如若能救,能幫,我想你也不至於會棄我們兩個弱女子不顧。”

納蘭寧熙這番通情達理的話,卻讓周渝南心裏更加羞愧難當。他的落在地上的手狠狠的抓緊,手底的碎石落入掌心,咯來一陣鈍痛。

“其實……我還要謝謝你。如果不是你,小環的事,或許沒有那麼容易就解決。”納蘭寧熙的聲音很是安定,不悲不喜,帶著一點點淡淡的溫柔,“人這一生的際遇,誰也說不定。你覺得這會是最壞的,或許也會是最好時的墊石呢。”納蘭寧熙的語聲輕快起來,好像曾經受過那些的苦的人不是她一般。

“你……一直都是這麼的……蘭心惠質……”周渝南還在想用什麼樣的詞語來形容她,納蘭寧熙便又笑了起來,隻不過她現在的笑容和她之前的笑容比起來要平和許多,就像一朵盛開的野菊花,賞心悅目,清新淡雅。讓周渝南的心也由剛剛的沉重變得輕鬆起來。

“嗯?”這個……我得想想。“納蘭寧熙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將手裏的最後一根針插了周渝南的體內,”按雲姨的說法,我應該一直都是那麼……可恨。“

納蘭寧熙下針的地方一陣刺痛,讓周渝南疼得眉頭一皺。想是她故意如此,以示證明自己有多可惡。如果自己的一點疼,能換來她的舒心就好。周渝南彎了彎嘴角:“你是怎麼逃出來的?知道他們是什麼人嗎?”

納蘭寧熙沉吟了一下,回想著那個一直在黑暗中看她的人,朝周渝南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人。他們講的是這玉照關邊境周圍的話,看模樣有幾分像北疆人。有一件事很奇怪,在我被關在那裏的時候,有一個人來看我。我不知道他是誰。他來的時候,全蒙著我的眼睛,而且也沒有說過話。我甚至連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說到這裏時,納蘭寧熙心中一動,突然回想起自己被他抱在懷中時的感覺。手按在他的胸膛上,那手感堅硬踏實,不似女子。臉上閃過一抹紅暈,納蘭寧熙側過頭擺弄著從被子上拆下來的幾段布條。

吃了些東西,再喝過水之後,身體感覺適應了許多,但是身上的傷口必需處理,要不然支持不了幾天。

周渝南垂下了眼簾,剛剛公主提到不知道他是男是女時那種悵然若失的語氣,讓他心裏一頓:“他……對你做過什麼?”

“是他救我出來的。沒過多久,我就遇上了你。”

周渝南的眉頭鎖了起來,這事……是個預謀,從那人逃跑的速度上來看,武藝自是不低。但是這一路追來,總覺得好像還留有一線餘地。如果真是這樣,那麼便是他把自己帶來此地,那麼公主……也是他們安排在那裏的。

“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納蘭寧熙看著周渝南凝重起來的臉,問了一句,隨後背轉過了身子,扯開了周渝南為她包紮的布條。

繃帶下的傷口很深,而且雜亂得像一塊被亂刨過的菜地,上麵血汙橫生,破肉亂翻。

隻怕……會留下很難看的傷疤吧!納蘭寧熙把幹淨的布條裹了上去,剛開始包紮,便聽到周渝南的聲音說道:“你離開之後……哈爾貝王子來過。”

納蘭寧熙的手頓了一下,又自顧的纏著繃帶。周渝南則繼續說道:“他聽說公主身體有恙,親自過來探望。並等待公主病好之後,在薩爾落貝城為公主舉辦一場金剛驅魔神舞大會。”

納蘭寧熙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回過頭看著周渝南。

周渝南避開了她的眼神,咳嗽了一聲之後方才回道:“公主同哈爾貝王子的和親,關係著大齊國和北疆國之間的安定和平,因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