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寧熙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穩,不流露出一絲慌亂。
回應納蘭寧熙的是另一聲樹枝絆動的聲音,納蘭寧熙手裏的石頭飛快出手,朝著出聲處砸了過去。
砰……
石頭落了地。
那裏並沒有什麼東西跳出來,納蘭寧熙鬆了口氣,背靠著樹,感覺額際一陣發涼,原來剛剛一嚇,嚇出了一身冷汗。
剛伸手撫上額頭,眼角的餘光便瞥見一個黑影從樹後的陰影裏躍了出來。那黑影個子不高,不過普通看宅狗大小,一雙眼睛泛著綠光,在黑暗中盯著自己,有如鬼魅一般。
納蘭寧熙驚得連尖叫聲都還沒來得及出口,那黑影便撲了上來。不知道是什麼搭在了她的肩膀上,綠色的眼睛緊盯著她的臉,還有一種帶著陳舊腐肉的味道直逼她的鼻端。
她的手緊緊的擋在胸前,箍住了它的頭,離得近了才發現那是一隻狼。大概是餓得久了,或者又老又病,全身瘦得隻剩了一層皮。
有一些涎水從餓狼的嘴裏落了下來,正好滴在納蘭寧熙的臉上,濕濕滑滑,還帶了一絲溫熱,讓納蘭寧熙的胃裏一陣一陣直泛惡心。
她的手緊緊的掐著狼的脖子,努力把狼頭推離她的脖子。而狼卻是依憑本能的扭動著身子,還扒拉著一雙前抓。
肩頭一片刺痛,不知道被劃傷了多少,納蘭寧熙不敢鬆手。這幾天來的經曆,讓她突然領悟到,原來以前在庵堂的日子,並不是那麼難過,原來還有更難過的時候。
手臂已經酸麻得再也堅持不下去了,而那隻狼的身體也開始發軟,扒拉著的前爪也漸漸失去了力氣。
然後納蘭寧熙的意識也開始模糊起來,眼前的夜空好像變成了廣積庵的庵常,雲姨正一臉淡漠的看著她。
“雲姨……”這兩個字在納蘭寧熙的喉嚨裏滾了好幾次,卻嚅嚅著沒能說出。雲姨,我病了,今天可以不練習了麼?
“公主……公主……”
好像是誰的聲音不斷的在耳邊叫著,有些吵,吵得雲姨的臉都有些模糊不清。
“雲……姨……”
納蘭寧熙不想雲姨離開,她想雲姨,很想很想。她隻能聲聲叫著,努力讓雲姨多留一會。
“公主……公主醒醒。”
那個男人的聲音越來越大,而雲姨的麵目已經消失了,出現在她眼前的是一個人的影子,隻模模糊糊的看到頭,完全看不清楚臉。
“公主……公主……”
他正用力的拉扯著她的肩膀,被狼抓爛的傷口疼得納蘭寧熙隻覺得心都跟著抽搐起來。
“不……不要……”縱是體虛力弱,納蘭寧熙仍是伸出手推著那人,“不……”
“公主……你醒了,有沒有哪不舒服?”那人的聲音裏帶了幾份不易覺察的放鬆。
“痛……”納蘭寧熙這才回過神來,這個人是周渝南,他回來了。而在那之前,有一隻狼從黑暗裏撲出,將她撲倒在地。
納蘭寧熙努力從地上坐了起來,在周渝南的幫助下,靠著了一棵樹。肩膀已經被他用布包紮好了,隻是偶爾動一下,一陣一陣的刺痛仍是讓她的心髒跟著抽緊。
“你……”納蘭寧熙隻說了一個字便停了下來。她不能問你怎麼現在才回來?也不能說你終於回來了,於是轉口問道,“是你救我?”
“不……我來時就看到那狼撲在公主身上,還好……公主沒事。”
那狼……
納蘭寧熙想起當時的情形,就忍不住打了個顫。
“那狼被我處理掉了,你別擔心。我已經找著一個很好的地方,可以讓我們暫時休息一下,就在前麵不遠的地方。”
納蘭寧熙的眼波一下子朝他射了過去,既然隔得不遠,為什麼他現在才來?讓自己等那麼久?
“我在那裏摔了一跤,暈了到剛剛才醒過來。”
這是在給她解釋原因了。
“那我們走吧!”納蘭寧熙掙紮著往起站,隻覺得每一個動人都牽扯著身體像要被撕裂一般。
周渝南伸手拉了拉,卻沒能使出多少力氣。納蘭寧熙站了起來之後再看向周渝南,才發現他的左腿上綁著幾根粗樹枝,每一根樹枝都落在了腳底的地上。
“你……”納蘭寧熙臉上閃過一絲關切。
“我沒事。”但看納蘭寧熙不相信的樣子,周渝南的嘴角扯了個略帶嘲諷的笑容,“隻是把關節錯位,我已經正過了。”
納蘭寧熙在地上把匕首摸了回來,遞向周渝南:“你會取狼肉嗎?”
周渝南看了她一眼,眼神微閃,隨後掃過匕首拖動著那條傷腿,走到了不遠處的一棵樹後。
納蘭寧熙站在那裏,隻看到周渝南蹲了下去,沒過多大一會,他便折了回來,手裏還拎著兩塊狼肉。
雖然聞著那腥味就覺得難受,但納蘭寧熙仍是忍了下來,和周渝南兩人一前一後的走著。
周渝南所說的那個地方並不遠,隻是爬過幾塊山石之後納蘭寧熙才發現,周渝南之前所說的摔了一跤實在太輕描淡寫。
那是一個離地十來米高的山洞,洞口由幾塊大石頭堵著,隻留可容一人進出的小洞。
想進山洞,首先就得爬過那幾塊石頭,而周渝南的身體原本就帶著傷,看他走路時都有些困難,想他還要爬進去,可見得吃了多大的苦。而且他說摔倒暈睡了一會,估計情況比他所說的要嚴重得多。
“你還有力氣爬嗎?”周渝南靠在石頭上問道。因為天黑,納蘭寧熙看不到他的臉,隻有一個隱約的人形在那裏。
“沒問題。”納蘭寧熙咬著牙手腳並用的往上爬著。
石頭上覆了些薄冰,每次手下腳底都是濕滑一片,納蘭寧熙摔倒了兩三次,才爬到了山洞裏。
山洞的洞口被那幾塊碎石頭堵得隻剩下一個人身左右的小洞。由於裏麵黑得不見五指,納蘭寧熙沒敢往裏爬,隻是站在石頭上,摸索著用匕首切下了一根山藤,先在一塊石頭上綁了兩圈,隨後才甩給周渝南:“拖著這個,你先上來。”
周渝南沒說什麼,用雙手扯了山藤,然後爬了上去。由於他的腿傷得厲害,爬到頂時不得不接受了納蘭寧熙的幫助,把他的腿給拉了上去。
或許是明白納蘭寧熙的顧慮,上去這後的周渝南讓納蘭寧熙先留在外麵,等他探過之後再行進去。
納蘭寧熙沒有逞強,安份的守在洞口。耳朵裏聽得周渝南滑下石頭時的聲音,還有他落地之時發出的悶哼聲,隨後便是他拖動傷腿走動的聲音。
很快那些聲音便消失了,剩下的隻是一片黑暗。納蘭寧熙靠在石頭上仰望漆黑一片的山林,有些恍惚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夢醒了,還能聽到小環的笑聲,還能吃到雲姨做的烙餅,還能聽到廣積庵的頌經聲。
“公主……”
周渝南的叫聲將納蘭寧熙從沉思中喚醒,低頭看去卻發現洞口處傳來微弱的燈光,雖然隱隱綽綽,卻清楚的顯露出從裏往外延伸的影子。
“公主……可以下來了。”很快周渝南便把一隻氣死風的油燈提到了洞口,為她照明方便她下去。
“這裏……或許是一個獵人的駐地。”周渝南的臉上露出幾分喜色,“我在裏麵發現一些用得著的東西,今天我們好好休息一下。”
納蘭寧熙也稍鬆了口氣,跟著周渝南朝裏麵走去。到了裏麵才發現這個山洞並不大,靠著最裏麵的地麵上鋪著一些細杆幹草。雖然有些陳舊的黴味,但是比起外麵又濕又冷的土地,那些已經可以成為天堂了。
納蘭寧熙看到幹草,想也不想的便爬了上去,蜷縮在上麵,並把身上的棉被解了蓋在身上,對周渝南說:“我睡一小會,隻睡一小會。”說完也不等周渝南回答,便沉沉睡去。
納蘭寧熙是被一陣肉香喚醒的,睜開眼睛一看,周渝南不知道什麼時候在山洞裏生了一堆火,這會火上烤著兩塊狼肉正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你醒了?”周渝南用一個竹筒杯給她盛了一杯冒著熱氣的水過來,“喝點水吧!”
納蘭寧熙接過了竹筒,觸手的溫熱讓她感覺到眼睛一片霧氣,好像自己終於從野人回歸到了正常人類。
輕輕湊到嘴邊喝了一口,熱流先是打濕了唇舌,讓她幹燥了許久的唇舌全都得到了滋潤,隨後滑過喉嚨,撫順著喉間的幹澀。
熱流順喉而下,落下了腹中,暖暖的感覺從體內一直朝四肢散去,讓納蘭寧熙覺得自己終於恢複了點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