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呐。”容奢淚珠成串,頃刻後又撲上前去,一雙素白的柔荑探出裘衣暖袖,將那張盡是汙泥的小臉按在胸前,“幻兒,我的幻兒回來了!”

呃……

容華望天:幻兒,如果你看到你的母親大人把一個髒乎乎的“小怪物”當成美麗的你,會不會氣得活過來?

應命而來的蘭慧看見主子懷內的“物什”,確定這個毛茸茸的腦袋正是方才探出雪垛的那個,鬆下了一口氣:“夫人,奴婢要把毯子送給她嗎?”

容奢先是點頭,再是搖頭:“快拿來,快給我的幻兒裹上,我要抱著我的幻兒回府,快些拿來!”

“誒?”蘭慧不知所措。

容華扯過織毯,雙手打開,將且軟且暖的毯絨朝向依舊粘在姐姐懷裏的小人兒:“想跟我走,從裏麵出來。”

亂發裏的大眼晴瞥來一睇。

這是什麼眼神?容華心頭惱起:“姐姐,她不是幻兒,幻兒美麗可愛,你再看看她,可及得上幻兒的一根頭發?”

“胡說!”容奢嬌叱,眸光疾厲,“若你還是我的弟弟,就把你的話收回去!”

此情此景,容華心知決計不能違背姐姐的意願:“先離開此處如何?當盡快喂她吃些熱食才好。”

容奢如夢初醒,不住地頷首:“對對,快帶幻兒回去,吃熱食,泡熱湯!”

對著那雙大眼睛,容華唇角揚起:“幻兒已然五歲,姐姐抱得吃力,為防把她摔了,還是小弟來吧。”

容奢破涕為笑:“你須仔細著,摔了幻兒,為姐可不饒你。”

“是。”容華恁是恭敬。

容奢滿心歡喜地退身開來。

容華張著織毯,一步步湊過去。

亂發內的大眼睛充滿戒備,整隻腦瓜一點點向後收縮。

容華好整以暇:“這麼厚軟的毯子披在身上,會不會比對著一堆火還要暖上百倍?車轎裏有煨在銅爐上的熱茶,若是喝上一口,不知是何滋味?”

後退中的腦瓜丕地頓住。

容華聲線內更添蠱惑:“有毯子裹身,有熱茶入腹,是從頭頂暖到腳趾?還是從腳趾熱到全身?”

腦瓜開始前伸,先是一絲絲,後是一寸寸,進而現出了與他手腕一般粗細的頸子,最後,裹著棉絮破露的紅色小襖內的身子鑽出,一股腦偎進了織毯裏。

“冷,冷,要裹緊,裹緊。”她細聲道。

又是小貓般喵喵叫的聲音,難道這是一隻貓精?懷著這分疑惑,容華把她抱起:不出所料,就似落在指尖的一片雪花,沒有任何重量。

他走沒幾步,她突然掙紮,枯瘦的手伸向雪屋:“碗。”

“不需要了。”他道。

她搖頭:“碗。”

他雙眸狠瞪:“我給你一個更好的。”

她大眼睛霍霍對視:“碗,小怪的碗。”

“蘭慧,把她那隻碗拿出來。”然後,在這雙大眼睛的注視下,給本公子摔個粉碎!後麵這句話並沒有出口,不是因為於心不忍,而是,大眼晴忽然闔攏……

大眼晴的主人暈倒了。

他甚至動用了輕功衝進車轎,先以一口熱茶灌醒,再一路抱著不敢鬆手。隻怕稍一疏失,她如雪花般化去,在姐姐哀痛的世界裏再添一筆血色。

一個時辰後,他們趕到了城外的別莊。

連個丫鬟也不要,容奢親自為自己的“幻兒”沐浴更衣,細細清洗,柔柔撫愛。

當她抱著失而複得的至寶來到外廳,與端著一碗熱粥推門而來的容華正正打個照麵。

“這……是那隻……小怪?”他盯著那張小臉,原來不是貓精是雪精麼?竟像是雪捏就的一般。

容奢美目一瞪:“她不是小怪,她是……”

“她不是幻兒。”他道,寧可姐姐傷心,也不願她一直活在夢裏。

“我曉得她不是。”

“我記得姐姐說過,儲家的家規裏,有不允許收外姓人為兒為女的條規。”

“所以,她是容緩。”容奢顏容如珠如璣,璀璨生光,仿佛生命力重新回到了身內,“她是緩兒,陪著我緩緩前行的緩兒。華兒,我們的容緩來了。”

從此,容緩現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