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華腳尖踢了踢那處:“下麵的,出來。”
下麵的拒絕:“不要。”
他將腳高高抬起,作勢欲踢。
下麵的大急,喊道:“不要!”
他眯眸:“出來。”
下麵的不勝委屈:“冷,會死。”
怎麼像隻小貓在叫?他側耳傾聽:“下麵就不冷?”
“搭得好好的房子,不冷。”
真的假的?饒是如何成穩,也有幾分少年心性,他好奇這種地方怎會有生命的存在,於是矮下身去,伸手推開雪垛下方一塊布氈樣的物什。這物什上方凍結在雪中,左右兩邊似乎為了避免被雪粘上,各放了些磚礫瓦塊類的東西隔離開來。布氈的大小正好夠他將頭探進去,一看究竟。
原來,雪垛不是雪垛,是雪屋。從裏麵可以看到有一些枝枝椏椏摻雜其內,借著冰的力量,與雪凍結在一處。而這座小小的雪屋下,是一處無雪無冰的土坑,坑內鋪著難測薄厚的落葉,葉上坐著一個小小的人影。
因是逆光,他看不清人影的模樣,隻見一團蓬亂的發裏,一雙幽幽閃閃的眼睛,乍看上去當真像隻貓。
“冷。”像貓的人影道,抱膝縮成更小的一團。
他一時竟不知說些什麼。
“華兒。”容奢也來到這邊,“裏麵當真有人麼?”
“有人。”他道。
“什麼人?”
“小人。”
“嗯?”
“一個小娃兒。”他補充,目測上去,也就三四歲大小。
“小怪不是小娃兒,五歲。”那團小人兒道。
“五歲?”聽著那稚嫩的聲,容奢一震,“華兒你出來,快讓為姐看看,五歲的娃兒怎能待在這種地方?是女娃麼?是女娃吧?”
容奢卻沒有按照姐姐的話有所動作,一徑專注地凝視著那雙眼睛:“這個雪屋是你建的?”
小人兒點頭。
“如何建成的?”
“挖土坑,揀樹枝,澆河水,鋪樹葉。”
“用什麼挖坑?”
小人兒指了指自己腳下:“碗。”
瞥一眼那隻殘了小半邊的破碗,他皺眉:“這碗從哪裏來?”
“師傅給的?”
“什麼師傅?”
“討飯師傅。”
原來是一個依靠乞討而生的小乞丐。他眉皺得更緊:“水是從哪裏來?”
“樹那邊有河。”
“未結冰?”
“那時沒結。”
那時?是大雪將下之前麼?這場從昨日下午下起的雪來得甚是凶猛,之前的氣候雖不算溫暖,但並沒到山河冰封的地步。昨日大雪來臨,氣溫也驟降,將處於深秋時分的氣候瞬間推至了三九時分的寒冬,正是但逢亂世必有惡日,如此當下,路邊出現凍死骨並不稀奇,稀奇得是這個雙眼似乎在燃燒的小人兒。
從她方才三字經般的描述中,他大概曉得了這座雪屋的生成過程:挖一個足以容納她的土坑,揀來樹林內必不缺乏的樹枝,以挖出的坑土為根基,在四遭搭出房屋的形狀,而後澆上河水,隨著氣溫的驟降,凝水成冰,承載了從天而降的雪的分量,形成了這座抵禦雪寒之夜的雪屋。裏麵的樹葉更不必想,在下雪之前,這林內遍地皆是。
他曾經從一本閑書上讀過,在一些終年嚴寒的地方,人們會住在冰建的屋室內存活,其內溫度適宜,完全可供人生存。如今竟見到了“活的”。
“華兒,你怎麼動也不動?裏麵的娃兒如何了?還活著麼?”容奢疾聲催促。
容華撤身,剛剛立起,即見得兩隻枯瘦的小手迅即探出,將那道被他推到上方的布氈拉回原位,阻止寒氣入侵。
容奢已是焦切不已:“裏麵當真是一個五歲的娃兒嗎?”
“不像五歲的。”那身形比先天不足的幻兒都要小上許多,但那雙極不符合她臉孔比例的大眼睛內,如此強烈地燃燒著三個字:我要活……但,僅憑求生意誌,誕生不出挖坑建屋的主意。
容奢雙眸淚意閃閃:“那麼,裏麵果然有一個娃兒?”
他點頭:“姐姐把她給我如何?”
“你胡說什麼?”容奢頓足,“還不快把人接出來,這麼冷的天,她如何受得住?蘭慧,快去車上將織毯拿來!”
一個亂發蓬蓬的腦瓜倏地探出毛氈,亂發中的大眼滿聚熱烈的渴望,專注在錦衣華服的夫人身上:“小怪很能幹,小怪不白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