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逢場作戲(2 / 3)

他早知道,麵前這個王經理年紀不大,可不是好對付的,如把事情鬧僵了,自己恐怕連一個大子也撈不著。那不是竹籃子提水——一場空嘛?既然人家嘛都知道了,我何必還為趙金河挑擔子?我該要一個就要一個,夠我喝幾天小酒就結了!誰還管他趙金河、趙金海他們的毬毛事?

王宏泰料定他是先緊後鬆、先硬後軟,這是他們這號人的一貫伎倆。能蒙就蒙、能唬就唬!所以繞一圈還是要錢。但他說了那麼些摔跤行話,別以為我不會,我也說幾句氣他。就說:“你能摔我‘大背跨’、‘貼身倒’、‘蹦碟子’,我就摔你個‘大得合’、‘小得合’、‘腦切子’,我讓你一個月下不得炕!你以為你內行,不服氣咱交交手!我讓你‘兔子扛槍’‘黑狗鑽襠’!”

劉老板一看嚇唬不住行家,人家還叫起了板。一下子心慌了。真要交手,還不讓人家摔死?忙說:“常言說,君子動口不動手,咱哪能和你無名小輩交手,那不是以大欺小嘛?好啦,我看還是言歸正傳,您,您看能給,給多少?”“不以你不以我,那就是說這個數好說?”王宏泰知道他心裏想的什麼,而且態度來個大轉彎。“好,可憐你為本大爺費心拔力,今天本大爺一口價,照顧你十塊大洋!願意要,馬上點數,不願要,回去再回家和老婆商量商量!”說完,王宏泰轉身就走。劉老板想,小子還挺會“損人”的,也想說幾句損話,卻見王宏泰轉身走了,一下子慌了神。跑上前拉住王宏泰,滿臉堆笑、點頭哈腰:“王老板,不,我的好兄弟!哥們,就依你、就依你還不行嗎?”

“你同意啦?不用回家和老婆開個家庭會?好,那咱們當麵交還合同,當場點清錢物!”交換完合同,王宏泰點給他十塊大洋。劉老板揣起大洋回頭看著王宏泰說;“得啦!後會有期吧,算你小子狠!”

劉老板揣起大洋沒敢去見趙金河,順河邊小路蹓走了。

農曆四月,是北方不冷不熱、鮮花盛開的美好季節。兩個月前海河就解了凍,小火輪就從塘沽逆流而上,海河兩岸花紅柳綠就有了勃勃生機。這一天就是薛家進貨、趙家就想趁機打劫。雙方主要人物都躲在暗處指揮自己的人力,準備打一場群架。這時候,甄玉竹在二樓上,趙金河就在庫房的一個小屋裏。

趙金河躲在庫房小屋內等“劉老板”。盼星星盼月亮,盼望拿到原本屬於趙家的老城廂店鋪房地契。一等不來二等不來,心中就焦躁起來。因為世界上的一切事物、事情隨時都會有變數,不到最後一刻,是不能料定的。他想,是不是二人商量不到一起,正在打架呀?他不敢出門,怕遇見仇人,現在碼頭上的人都是他的仇人。萬一讓仇人發現,他就慘了。所以趙金河又耐心等了半個鍾頭,最後還是沒等到“劉老板”。他想,這小子肯定沒拿到房地契、拿錢跑了,這可是不祥之兆!他向外一看,一溜洋車拉著大貨箱從碼頭向外走。趙金河心慌了,他不能再等了,戴上墨鏡,拿起手杖順河邊溜出海河碼頭,那輛小汽車還在河邊等他。他上了汽車讓司機緊追拉貨箱的第一輛洋車。快到五大道時超過第一輛洋車。他讓司機故意把汽車一橫,就站了多半個路麵,擋住這條通路。司機下車連連拱手作揖說:“抱歉,三老四少,大小爺們,謝謝諸位,汽車出點小故障!一會就好!”

小汽車一擋路一溜洋車過不去,便都停在路當中。打頭陣的是跤王梁樹,看見小汽車擋住去路,他也不敢貿然硬催。因為有汽車的人家不是官府就是大戶,沒必要得罪他們。所以就站在一邊抽煙。抽了一支又一支,連抽了三支煙,小汽車還是沒有修理好要開動的意思。跤王梁樹想,這輛小汽車是不是在等天鷹會的人啊?他就趴在小車玻璃窗一看,正想罵大街,卻和趙金河看個臉對臉。跤王梁樹氣得大叫一聲,拉開車門一把拉住趙金河,一用力,如拉死狗一樣把趙金河拉出車外,上去就是一拳。一拳就把趙金河打翻在地。又上去一腳,可憐趙金河還沒有上陣就遭到一頓痛打。就在這時,衝上來一夥人。他們手中掄著鎬柄,專打拉貨的洋車夫。跤王梁樹放開趙金河,帶領洋車夫組織反擊。他們從洋車裏拿出大棒子和那些人對打起來。趙金河看見自己的人馬來了,就躲在一邊指揮。

麻六順的任務是押後陣。看見天鷹會殺進圈來,停下車抽出大棒子就打在一起。這次跤王梁樹和麻六順一共組織了五十輛洋車,二十五人保鏢。麻六順負責運貨,梁樹帶二十五名保鏢負責一路安全。專門挑選了身體強壯的車夫拉車,能打善戰的二十五個漢子專門保鏢。趙金河安排三十個天鷹會的骨幹準備趁火打劫。趙金河和他們約定,看到他的汽車在嘛地方拋錨就在嘛地方動手。老城廂的房地契沒有弄到手,這批三槍自行車要搶回來相抵。誰知,對方早有準備,而且人員多,都帶著大棒子,還是跤王梁樹親自帶隊。一下子就把趙金河的如意算盤打亂了。趙金河隻有孤注一擲。但人少力單,很快就被跤王梁樹眾人打敗。跤王梁樹不解恨對準那輛小轎車就一頓亂打,把那輛小車砸得麵目皆非。那個司機被打得站不起來,撲在車旁痛哭流涕,他罵道:“趙金河你可真不是東西,我好心好意幫你,卻原來是一場群毆,車也被打壞了,我也被打傷了,我如何向主人交代呀?你個王八蛋可把我坑苦了!”

天鷹會的人抵擋不住跤王梁樹帶人衝殺,開始四散而逃。

預謀失敗,幾個月的嘔心瀝血變成一場黃粱美夢,氣得趙金河頭腦發昏,手腳發顫,不知如何是好。沒有辦法,眼看大勢已去,現在隻有最後一招,“三十六計,走為上計”。趙金河剛想趁機逃跑,迎麵被一人攔阻。來人不是別人,正是範銅山!

範銅山和大姑爺黃新見麵說好交接辦法就走下貨船,回到二樓向甄玉竹稟告實情。甄玉竹聽完說:“告訴跤王梁樹和麻六順二位師傅,就這樣幹!你再去找王經理,讓青島客商先給提貨單,提貨後回公司結算,這樣對他安全!”

範銅山下樓通知了跤王梁樹和麻六順,然後去找王宏泰,見王宏泰和“劉老板”交割合同,他就躲在一邊觀察四周動靜。等“劉老板”走了,就把東家的原話告訴王宏泰。王宏泰把東家的想法和青島客商一說,青島客商通情達理拿出提貨單交給範銅山。大姑爺黃新接到提貨單馬上出艙裝貨。範銅山看提貨順利,這才讓王宏泰帶著青島客商去二樓見甄玉竹。甄玉竹三人一直看到最後一輛洋車平安走出海河碼頭,才放心地走下樓,坐上洋車一直尾隨拉貨洋車。快到五大道時有行人說前邊發生打鬥。甄玉竹讓範銅山前邊看看為嘛打起來。範銅山下車沒走幾步,就看見趙金河想趁亂開蹓。他三躥兩躥擋住他的去路。看見範銅山,趙金河被嚇得兩腿亂顫,慌了手腳,就像看見黑白無常一樣驚慌逃跑。範銅山心想,這次可不能便宜你了。一個箭步追上趙金河,一個“虎跳三澗”,隨手一掌,正拍在趙金河的後心。趙金河隻一個踉蹌,撒丫子就跑遠了。

王宏泰下車跑過來,問:“讓他輕輕鬆鬆跑啦?”範銅山暗笑不語。他心裏清楚,這一掌叫“隔山打虎”!看似不重,其實最重。這一掌拍在後背,外皮肉決無任何傷痕,但它傷在內髒。不出一個月便會臥床不起,不出個兩月,身體消瘦,無藥可救。不過三月,便嗚呼哀哉!王宏泰哪裏知道這一掌的內在玄功?範銅山也決不會如實告訴他。範銅山想,趙金河中了這一掌,估計他的小命熬不過四個月,……

這場打鬥以天鷹會徹底失敗而告終。能跑的都跑了,不能跑的,就挨一頓毒打。不管是哪邊人員受傷,甄玉竹都派洋車拉到教會醫院去治療。等巡警趕到時,這裏現場一片狼藉,那輛倒黴的汽車還趴在那裏。那個司機躲在一邊看著汽車他沒辦法交差。巡警把清潔工吼來,讓他們打掃路麵。見無人報案巡警就一走了之。

一百箱三百輛三槍自行車一件不少地運到百樂大街1005號。因為這裏庫房大,人多比較安全。王宏泰也從這件事上汲取深刻教訓。他一想起這事心裏就後怕。萬一東家不接受這樁買賣,就憑我王宏泰的力量,肯定被趙金河獨吞。那就會一頭栽倒再也起不來了!他暗暗感謝東家接過這筆買賣。解救了他!他太高興了。

甄玉竹給青島客商結算完,客商拿著彙票於當天下午坐火車回青島。

甄玉竹派範銅山和王宏泰去教會醫院慰問傷號,不論哪派,都要好言安撫,都要送補養品。對重傷號要有陪護人員。要摸清有多少重傷號,做到心中有數。二人很晚才回來,說:“醫院已沒幾個傷號,差不多都回家了!醫生說,讓東家放心,明天就走光了!”甄玉竹心裏非常高興,事情辦完了,辦得幹淨利落。高興之餘,她想讓王宏泰和範銅山二人陪她去外吃頓宵夜。王宏泰麵帶難色地說:“東家,不如改日有機會吧,明天我還有不少事情要打理,我就不去吃夜宵了!”他借故明天還有不少事情要辦,想回家早早休息就走了。

看著王宏泰走下樓,範銅山說:“王經理眼光很尖,他是不是看出點什麼?”

甄玉竹滿不在乎地說:“能看出嘛呀?”

範銅山說:“王宏泰是不是看出咱倆的事情?”

甄玉竹想想說:“我就這樣,怕嘛?嘛也別怕,你越怕越有人在背後戳你的脊梁骨!你要來個大揭蓋,反倒沒人說閑話了!事情就是這樣。哎呀,這兩天可忙壞啦!把你小子也忙的都快暈頭轉向啦?這件事終於辦好啦!親愛的,這次論功行賞,你是頭功!怎麼樣?咱倆輕鬆輕鬆?”

不等範銅山說話,上去就摟抱住範銅山。二人抱在一起。甄玉竹的那雙纖纖細手不由伸遍範銅山的身子,恨不得吃了他,甄玉竹說:“今天辦的事情太漂亮啦!其實就是‘一箭雙雕’,咱們的事也辦好啦,天鷹會也被打誇啦!我心裏高興,……好,咱們輕鬆一下,不談那些事了!”

範銅山顧不上聽甄玉竹說的什麼,抱住她就不撒手。

“小子,早想了吧?那就,”此時正是農曆四月,夜間不冷不熱。男女穿著簡單。甄玉竹早耐不住起伏的潮湧說:“小子,麻利點,麻利點,今天就不用洗啦!”

範銅山其實比甄玉竹來得更快,但他猶豫了。他想,和主人通間被外人恥笑“以小犯上”,薛家還要把他轟出門去!如果能做夫妻,因為年齡差距大會被人恥笑他“娶了個媽”!

甄玉竹何等精細?馬上猜到了他當時的心裏在想嘛事情。

“後悔啦?嫌我比你大啦?沒有大姑娘嫩啦?好哇!明天我給你找個黃花大姑娘叫你享受享受,看有沒有老娘漂亮、看有沒有老娘乖巧?告訴你,老娘不是想吃你這棵嫩草,是看你是條漢子、是個老實厚道人!是個大好人!你當老娘是個下賤坯子?呸,算他眼瞎!好嘛,現在你後悔還來得及。好說,不樂意就算了,犯不上求你!我這人最不願意求人……”雖然她嘴上說的劈叭響,但是心不由衷。她死死的抱著範銅山。範銅山沒說話,但激情比說話更有說服力,動作比激情更現實。……幾次過後,她躺在他的懷裏嚶嚶地哭了。她點著他的腦門說:“我現在嘛都不怕,就怕失去你!就怕失去你個小沒良心的!你要是敢離開我,我當天晚上就去投海河!你信不信?”範銅山聽了她的話,心裏著實很受感動。範銅山想,說話還不如行動更能證明。其實他早就離不開她了。就好比開始不會抽大煙,一旦抽上了癮,以後就再也離不開騰雲駕霧過上飄飄欲仙的日子了。

甄玉竹想請行家來鑹自行車,王宏泰認為請外人價碼太高,不如把手下的兩個店員叫來鑹三槍自行車。這兩個店員騎過自行車,而且非常聰明。二人很快根據簡單圖形就鑹出第一輛“三槍自行車”。雖然前後輪的輻條編織的有些“攏”,但可以騎上就走。又經過二人兩天的琢磨、反複研究,輪圈可以拿攏,解決了技術難題。安裝技術一天比一天成熟,組裝的自行車一天比一天多。一輛輛嶄新的“德國三槍”自行車馬上吸引來很多有錢人們的注意。接著,就有人前來購買。沒出三天就把剛安裝好的自行車搶購一空。沒有安裝的自行車也被訂購一空。三百輛德國三槍自行車不過五天就售罄。每輛自行車售價不菲,一輛自行車的價格相當普通百姓一家全年的生活花費。這次刨去各項費用淨賺一萬一千塊大洋。不但彌補了去年的虧欠還賺一筆結餘。甄玉竹非常高興,馬上獎勵王宏泰和範銅山各伍拾塊大洋。按大家心中稱量,這次應該重獎範銅山,甄玉竹為平衡關係,就一碗水平端。結果,王宏泰心中大為不滿,自詡自己是頭等功臣!甄玉竹得知後當然不滿,因為如果自己不插手,王宏泰還不定栽多大跟頭呢,現在反而爭功邀賞。一怒之下就把王宏泰調回當采買。把二小姐薛喬調去頂王宏泰的角色。把老城廂店鋪改為專門銷售自行車的新亞車行。為了打通更多的進貨渠道,甄玉竹帶領範銅山跑遍青島、煙台、大連、上海,打通了各個進貨渠道,新亞不再經營布匹綢緞,改成全部經銷多國的自行車產品、配件。開始經營德國“三槍”、“炮台”,後來經銷英國“鳳凰”,再後來也經銷日本“富士”、“僧帽”自行車。因為當時中國還沒有生產自行車的企業。這三個國家生產的自行車不論是選材、用料、還是生產工藝,自行車的質量最好。自行車結實耐用,騎著輕快,很快贏得中國市場。新亞車行的買賣越做越大,越做越火,成為當時天津衛自行車行第一家!

隨著一年年的歲月增長,範銅山正式考慮自己的事情了。父母每次來信都關心兒子的婚事。

每次他都回信說“不著急”。他不著急可父母著急。每次家裏來信都讓甄玉竹看,甄玉竹看完信嘻嘻一笑,就把信撕得紛紛碎,說:“給你家回信,就說不急,在天津正有人給說媒呢!很快就能成婚!不用家裏一分錢!”

這次來信措詞嚴厲,說再不結婚為父就要找上門來問責。範銅山坐不住了。這天晚上,他找到甄玉竹。

“咱一次次糊弄我父母也不是長久之事啦!”範銅山看著甄玉竹的臉說。“如果我爸找到這裏我怎麼說?”

“嘛?小子,急啦?老娘我那點糊弄你父母啦?你爸就是找到這裏,還是你小子如實說!”甄玉竹一臉的不高興,嗓門高出八度。“我告訴你,嘛時時機成熟再說!我得先問你,你是想在家娶個村姑還是想在天津衛娶個大姑娘?你說好了,我就立刻給你找!而且一個月之內保證讓你成家立業!”

“讓我說?我怎麼說?還是你說說吧!……”幾年來的耳鬢廝磨,範銅山真心喜歡甄玉竹,已經到了離不開的地步。能不能結婚他不好意思問。這件事也無法和父母直說。“我說心裏話吧,我不嫌你年歲大,大就大吧,大有大的好處!如你同意結婚,咱就結婚。隻是不好向她們交待?是不是嗎?你怎樣說出口哇?”

“她們”就是指薛淩、薛喬、薛玫三個姑娘。這一關過得去就算大事告成!

一句話捅到肺窩子上,甄玉竹無法說話。她十八歲娶進薛家,當年就撫養大哥的兩歲孿生姊妹。孿生姊妹長到八歲,接著撫養兩歲的薛玫。她對三個女兒如同己生,三個女兒認她就是生母!如今,兩個大女兒早已做了人妻,三姑娘開始上高師。麵對三個女兒如何開口說自己“婚嫁”?況且,她已近不惑之年,範銅山還沒到而立之時,她和他的結合,她如何說得出口?而最擔心的卻是害怕遭到她們的堅決抵製!雖然現在已經聽到一些風言風語,真要向三個女兒說出那句話,還得有怎樣的勇氣?想到此,甄玉竹傷心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