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逢場作戲(1 / 3)

第15章:逢場作戲

麻六順嘿嘿一陣笑,說:“你說是嘛玩意兒?這是請柬!”

“嘛玩意兒?請——柬?這不是法院傳票哇?”一句話逗得範銅山笑彎了腰:“大哥,法院的傳票哪能是大紅色的?告訴你,今天是好事!”

麻六順說:“大哥,你不說東家不和你我同席嗎?今個就應驗了!新亞公司女東家今晚就在國民飯店設宴,專門請你老兄,跤王——梁樹!”

“這是真的嗎?啊?不是做夢吧?”跤王梁樹一把抱住範銅山,大眼瞪著他說:“好你老弟,你可是說話不用高嗓——腰板有勁啊!”三人抱在一起高興地哈哈大笑起來。

晚上,甄玉竹四人坐四輪馬車準時來到國民飯店。跤王梁樹和麻六順早已在國民飯店門外靜候。見甄玉竹四人來到,急忙迎上前來,滿麵春風地和甄玉竹三人握手。今天跤王梁樹和麻六順二人都修飾了門麵,換上了幹淨服裝,沒有了往日的魯莽、裝得一身斯文。別看跤王梁樹二人對國民飯店並不陌生,但飯店裏麵並不熟悉。

一進飯店二人的兩眼就不夠使喚。進了旋轉門,是服務大廳,門童和穿戴妖豔的女傭把六人迎上二樓。甄玉竹早用電話預訂包房。女傭把六人一直領到包房,給客人斟上龍井茶水、點上旱煙才退出包房。包房不多,間間裝修得富麗堂皇。牆壁用紋飾綢粘貼,三扇窗拉下落地窗簾。屋頂下垂者磨砂荷花吊燈,照得滿屋如同白晝。吊燈下正對紅漆圓盤餐桌。餐桌周圍配六把太師椅。賓主坐定喝茶聊天,不多時就上來酒菜。第一道是四海味涼菜:海米拌海蜇、對蝦圍海蟹、皮皮蝦點蚶子、魷魚絲夾海白菜。四個海味上完,甄玉竹放下茶杯,對梁樹二人一抱拳說:“今日有幸請到二位小坐,這是甄某三生有幸!這些日子,本公司多災多難,虧得二位出手相助,使我公司逢凶化吉、遇難呈祥,在此,今日小酌,不成敬意!”端起酒杯說:“今天,請允許我代表新亞布匹綢緞莊敬二位師傅!”

跤王梁樹、麻六順急忙站起身說:“哪裏?甄老板,這都是範老弟的功勞,說不上嘛,今天,我們應該感謝甄老板抬愛!”二人端起酒杯“吱”一口喝幹。這樣連幹三杯,大家坐下開始吃菜。這些菜雖然都是普通海味,但一柞長的對蝦、一斤多重的海蟹可是少見。跤王梁樹和麻六順雖也見過大世麵,可沒有進過大酒店、也沒有見過這麼大的對蝦和海螃蟹。三杯過後就是打通關,每人敲筷子論輸贏。打過一輪通關開始上第二道菜。這道菜的特點,全是葷的:醬驢肉、醬肘花、鴨舌、雞鴆。這道菜除醬肘花是豬肉,另三種菜都是酒菜。跤王梁樹和麻六順最喜歡的下酒菜。可有的他們根本沒有吃過。比如鴨舌,一盤鴨舌要多少隻鴨子啊?他們隻聽說過,可沒看見過,就是看見這道菜,他們也吃不起呀。第三道是葷素熱炒。國民飯店在德國租界區,這裏有德國漢堡啤酒,就點要了幾瓶漢堡啤酒讓大家嚐鮮。跤王梁樹和麻六順喝慣了二鍋頭、老白幹、小站的高粱紅,喝幾口漢堡啤酒說:“外國人說啤酒好喝!我們喝了不合口味。像泔水!嘿嘿,像他娘的馬尿!”

甄玉竹知道二人喝不慣啤酒,說:“好吧,那咱們還是喝白酒!咱們再端一個!”

跤王梁樹原以為麵前這個弱女子隻會打算盤做買賣,當時不相信範銅山的話,現在才知不能從門縫看人。此女人不但會寫會說,還能劃拳行令。現在和女東家幹了五杯,和範銅山幹了三杯,和王宏泰幹了兩杯,又和薛淩幹了兩杯。跤王梁樹、麻六順二人已經連幹十二杯、還打了五個“通關”。這酒喝得痛快,喝得高興。到現在女東家還沒一點醉意。看來自己得甘拜下風。跤王梁樹和麻六順再喝,就有點抗不住了。今日人家宴請咱們,主要目的就是來探討那件事,酒多濫性,無論如何也要在酒桌上說明,在酒席桌上和盤托出自己的想法。

甄玉竹今日喝酒的不少,她提前吃了解酒藥當然不會醉。她想,現在如何在喝酒時讓二位師傅談談他們的打算?現在就等跤王梁樹攤開此事,決不能再讓他二人喝酒,否則會誤大事。可如何馬上切到這個話題上呢?這要讓跤王梁樹自己說最好,現在應該再試一試二人的想法。甄玉竹站起身,端起酒杯說:“我看梁師傅還沒喝好,咱們是不是再端幾個?”

此時,跤王梁樹再也耐不住了,舌頭有點打卷,麻六順舌頭發僵,他不能說話。跤王梁樹說話還清楚:“女,女,東家,我感謝你的盛情款待!您這麼看得起我們,我們真是感謝不盡!今天咱們還是適可而止吧!改日有機會我們請東家!今天,咱們還有重要事相商,怎麼樣?”

甄玉竹巴不得要梁樹說這句話呢,心裏高興,嘴上卻說:“二位師傅,一定要喝痛快,喝好!咱們今日是初交,往後就熟了,想嘛時喝就嘛時喝!”

麻六順喝得也有點暈,心想,這個女東家可不簡單,厲害!這場酒席就夠了,往後?咱再會吧您老!

他說:“大哥,咱菜也吃了,酒也喝了,該說的事就和東家說說吧!”

跤王梁樹這才把他的打算和盤說出來。

他說:“趙金河一直是賊心不死。他一直惦記著老城廂那闆門市,他收買我的師弟當托,來騙房地契。沒有騙到手,就派人跟蹤王經理,前幾天在海河北岸毆打王經理,就是他策劃的。他現在又是天鷹會的主頭,還要組織人馬搞綁票、搶劫。這樣的人就該把他修理掉。我想,這次你們很快就進德國製造的三槍牌洋車子,我想趁此時把天鷹會消滅掉,不能讓他們在糟害商家,具體安排還要請東家設計,……”他最後把自己的安排說出來,讓大家商量。

大家七嘴八舌地討論研究,最後大家議定一個最佳方案。議定好方案,跤王梁樹說:“東家,還有件事要和您說。”

甄玉竹知道還有隱情,說:“梁師傅,有嘛話就直說!”

跤王梁樹說:“我剛說過,那個擔保人是我的師弟,那他怎麼和青島有關係?青島給你們供貨的那人其實也是我的師弟。我和他同時和我師傅李樹真學摔跤,因為他家原籍在山東即墨,十五歲和父母回到青島。但他始終和我們有書信來往。上個月,他來信說,天津新亞經理和他有業務來往。這次要買三百輛三槍自行車。我那個師弟知道了這個消息就告訴趙金河,趙金河就用錢買通他,讓他以擔保人的身份去套新亞公司經理,”王宏泰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心中暗暗感謝女東家“救”他一命,如果自己還執迷不悟,肯定落入人家的圈套。到那時自己還不知是咋死的。想到這裏,嚇得王宏泰出一身冷汗。範銅山在酒場上從不多言,但他喝酒有根基,從來不醉。他看王宏泰的狼狽相,用手扶扶他,小聲說:“今後別再耍小聰明啦!”

一句話塞得王宏泰喝不下最後那杯酒!範銅山端起那半杯酒來“茲溜”一聲就喝幹了。王宏泰小聲說:“範老弟呀,你咋竟在大庭廣眾之下損我呀?在這種場合給我留點麵子嘛?我求你啦!”範銅山隻是呲牙一笑。王宏泰心裏想,這小子除文化水平不敵我,其他處處都在我之上!想到這裏就是一陣翻騰,他是屬於爭強好勝的那種人,他早就對範銅山有酸酸的感覺。但是,他也隻能幹咽吐沫。他不服不行,隻能甘敗下風。

薛淩隻是禮節性地喝酒,她知道在這種場合她是小字輩,所以她就會微笑,一句話也不說。她看見王宏泰的尷尬像,就知道又被範銅山損啦,她紋絲不動,隻在心裏暗笑。

最後一道飯菜是紅悶肘子、四喜丸子、四川燒白、糖醋鯉魚,小站稻米飯,……大家吃完這道飯菜,酒足飯飽開始撤席。兩個女傭把準備好的兩份同樣酒菜食羅送給跤王梁樹和麻六順。這兩個食羅就裝今天吃的酒、菜、飯。和酒席上的品種完全一樣。

跤王梁樹和麻六順看看裝滿酒、菜、飯的大食羅,看到這樣貴的厚禮,對甄玉竹感激靈涕,二人說:“這,這叫嘛?東家,哪能連吃帶喝還有往家裏捎的道理?東家,您辦事太實在了,我們哥倆都不好意思了!”

甄玉竹笑眯眯地說:“沒嘛,捎回家讓老人、孩子嚐嚐鮮,這有嘛呀?”

兩天後,甄玉竹又收到大姑爺黃新打來的電報。黃新的電報說:“隨貨輪已到龍口港,四月初十早七點到達天津港海河碼頭。”

這天,王宏泰收到青島電報:發貨人四月初九坐火車到達天津。甄玉竹馬上把範銅山、王宏泰、薛淩找來商量具體安排。讓王宏泰陪好青島客人;範銅山負責了解、溝通和跤王梁樹等人的消息。做到事事件件心中有數。薛淩負責在船邊看護。

四月初十這天早晨五點,甄玉竹和範銅山吃了早點,二人分頭坐洋車趕到離海河碼頭不遠處一座小洋樓。二人上了二樓。坐在臨窗椅子上,抬眼就可飽覽海河碼頭的風光。不遠處,一艘貨輪頂著浪花開過來,還不停地拉響汽笛。這是告訴沿岸的人們,小火輪來啦,請注意安全。

甄玉竹不認識黃新的貨輪,但從進入碼頭時間可以斷定,應該就是這艘貨輪。天津港海河碼頭在金剛橋的東邊。貨輪徐徐靠近碼頭,碼頭工人接過貨輪船員扔過來的纜繩,貨輪慢慢靠岸,放下鐵錨就固定船位。船員和碼頭開始辦理上下貨物的交接手續。這時,跤王梁樹拉著洋車來到碼頭,身後緊跟著二十幾輛洋車。洋車上都坐著人。麻六順也帶著二十幾輛空洋車停在進出碼頭的大門口。不一會兒,王宏泰穿戴齊整坐一輛洋車趕來。後邊一輛洋車緊跟而來,這位就是青島供貨客人。青島客人的後麵就是薛淩的洋車。甄玉竹見自己人都來齊了心裏就安定下來。她瞄一眼四周,拉住範銅山說:“親愛的,你和誰也別打招呼,進碼頭徑直去找大姑爺黃新!”現在,隻要一見到甄玉竹,範銅山立刻渾身燥熱,總想摟她、親她。今天隻有二人在小樓,他抱住她,就迎住她的小嘴。一陣樓摸過後,弄得甄玉竹特激情,但不能在這裏進行,哄著他說:“去吧,想啦,咱們回去再說,”他狠狠地親她一口,就怏怏不快地下了樓。

範銅山徑直走近貨船,大姑爺黃新正在指揮船員卸貨,一見範銅山來了,馬上下船迎接。黃新忒別讚賞範銅山的武功。每次下船回家都請範銅山去黃家大院切磋武藝,二人脾氣相投、愛好一致,二人情同密友。

範銅山隨黃新上船,來到會客間。範銅山說:“咱們的人馬已到齊,東家說,讓我問問你,準備得如何?”

“我是這樣想的,貨出艙,隻給碼頭出貨單,”黃新兩眼看著碼頭的車來人往。“貨不入庫。這樣直接從船艙出貨,就比較安全!而且還快當、不拖延時間,這樣最好!”

“那就是說,出貨艙這段由你負責貨物安全。貨物上車後我們負責一路安全!”

“就是這樣的安排,請嶽母她老人家放心!現在來車就可以出貨裝車!”

範銅山知道黃新的安排不會出現紕漏就放心的下船。走下貨船就要告訴王宏泰,馬上辦理手續;又告訴麻六順,準備進車裝貨。薛淩現在就去船下記出貨件數。

趙金河和擔保人也早早來到碼頭,二人坐在貨運室的一個房間。從玻璃窗可以看見範銅山正和王宏泰說話。趙金河看見範銅山就氣的肚子鼓鼓的,恨得牙咬得咯咯響,對擔保人說:“這小子最可恨!上回就讓他拍了老子一掌,這一掌讓老子疼了半月,……當然,今天先不說這些!報仇的機會有的是!”

擔保人不服氣範銅山,說:“這小子有這麼大的本事?他會嘛?會八卦掌?還是太極功?讓我去會會他!”

趙金河急忙拉住他,說:“別急,現在不急,等咱們得手後再來收拾這王八小子!”

就在這時,擔保人看見王宏泰和供貨人走過來,忙走出房間,說:“我早來了,就等你哩!”

擔保人看見供貨人裝作不認識,相互點一下頭。擔保人說:“小王,你也太不夠意思,為嘛不把這位朋友介紹一下?”

王宏泰心裏說,還跟我裝大頭蒜!表麵說:“認識一下,這位姓劉,劉先生,是我的擔保人。這位是我的青島供貨朋友,”二人握握手、假寒暄一陣,這不過是逢場作戲。

王宏泰拉過擔保人,小聲說:“劉老板,這筆買賣可能出了點問題,弄不好就做不成了!”

“為嘛,為嘛?”劉老板急得如猴吃辣椒,氣急敗壞地說:“屎拉到屁股門了才告訴我,這不是有意涮人嗎?你白紙黑字還有你的親手簽名和蓋有私章的一紙合同,現在你說撕毀就撕毀?還有王法沒有?”

“你別急,聽我說,事情是這麼回事:這件事最近被東家知道了,”王宏泰不緊不慢地說“東家說,咱有這筆資金,為嘛還去借貸?我說,這都和劉老板簽合同啦,白紙黑字現在變更不是違約嗎?東家說,這好辦,咱違約給違約金哪!……可是,咱又沒設定違約是總金額的多大比例、應該給多少?劉老板,您說應該給多少違約金合適?咱們商量一下!”

“這這這,……這要全盤變動?”劉老板氣的臉紅脖子粗,“這不行,你涮人,要罰違約金!”

王宏泰笑嘻嘻的說:“劉老板,當時說,借貸不借貸咱都是好朋友。如今為何‘要全盤變動’?咱貸與不貸都與別人沒關係,我不知‘全盤變動’是嘛意思?”

“剛才我說了嗎?啊!”劉老板隨機應變說:“就是把我的全盤計劃打亂了!”

“啊!是這個意思!你還有個全盤計劃?那你說該咋辦呢?”王宏泰明知他隨機應變,就故意說:“既然把您的全盤計劃打亂了,我們願意出違約金,這還不行嗎?那——該出多少才雙方認可呢?”

“我說——”劉老板眨巴眨巴兩眼想,現在該我說話,我決不能輕放他。“不多不少,二百大洋,一個不能少!”

“什麼什麼?”王宏泰以為自己的耳朵聽錯了,說:“您老也太狠了點吧?——我隻同意給你十塊大洋,你願意要,馬上點清兩便,如不同意,咱就來個‘小孩子沒娘——願意咋辦就咋辦’!”

“喂?你小子可別給臉不要臉,惹急了老子,可沒你的好果子吃!”劉老板終於露出原型,咬著牙根子說,“老子說話可是鐵板釘釘!說嘛是嘛,一個不能少!就是一個不能少!”

王宏泰看“劉老板”要耍橫,心想,好,再添把火管教他原形畢露。

“咱是吃飯長大的,可不是嚇大的!你這樣的人,老子見得多了,你這樣的人,在社會上排排,能算老幾?其實我不願意戳穿你的畫皮,戳穿了就怕你沒有麵子,怕你鑽耗子洞。你隻不過是人家養的“托”!你吃喝嫖賭樣樣都幹,平時你身上連個大子兒都沒有!你哪有什麼銀票?你不過拿人家的錢在我麵前充‘大戶’!我問你,你不就是想騙我們東家的老西廂那處門市嗎?因為陰謀沒有得逞、設下的陷阱我沒有上當,就派人在半路劫我、打我!我王宏泰有逢凶化吉、遇難成祥的命,所以今天就來戳穿你們的陰謀!你小子為虎作倀、來騙哪個大爺呀?”

王宏泰一席話把“劉老板”揭個底兒掉,他一時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一生氣、一挺身子就想動手。其實要動手,王宏泰根本不怕他。別看“劉老板”自小拜師學摔跤,學的那些招法早就當酒菜喝了,又從身體的排泄管道流走了。從年齡上講,王宏泰年輕他十來歲,自小練摔跤,有功夫。從身體素質看,“劉老板”是個空瓤貨。王宏泰還是一個實心蘿卜!真交起手來,劉老板肯定是王宏泰的手下敗將!他知道自己不會占上風頭,馬上縮回身子。但他是煮爛的鴨子——嘴硬!他還要用大胡話、大話嚇唬嚇唬王宏泰。

“老子今天心裏高興,願意聽你喇喇蛄叫。叫哇叫哇!為嘛不叫啦?小子,老子看你活著不容易,今天就繞了你,以後再這樣,老子就要摔你個‘大背跨’、‘貼身倒’、‘蹦碟子’。我讓你三天三宿不安生!說完啦,咋辦吧?我看,一不用以我的數為準,二不以你的數為準,好說,你看給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