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大嫂立馬從內屋跑出來,急急地問:“當家的,有嘛事?”
麻六順橫著麻大嫂:“你也長點眼色,範老弟還有事,你代我把我範老弟送出去!”
麻大嫂點頭轉身乖乖地把範銅山送出大門口。
範銅山說:“嫂子,這有嘛可送的?我也不是客人!”
“你看不見嗎?六個點點都紅啦?他要在範老弟麵前抖抖威風哪!”
範銅山回到百樂大街1005號,上樓向東家稟報情況,一推門沒有見到甄玉竹。看看懷表,到點了,就騎上三輪車去直隸第一女子高等師範學校接薛玫。等到下學時間,薛玫讓範銅山拉著她去拜訪兩位老先生,一個是薛玫的曆史老師,最近身體不舒服已經在家休息兩個多月。薛玫買了點心去看曆史老師。另一個是薛玫的國語老師,國語老師和校長政見不同被學校開出。現在國語老師休閑在家,生活非常困難,薛玫把自己節省下的錢就送給國語老師。範銅山一直稱讚薛玫是一個為人處事、心地善良的好姑娘。所以他願意接送她,哪怕是很晚回家他也毫無怨言。薛玫已經是個大姑娘了,男女事她早就清楚,隻是不說罷了。在回家的路上,薛玫和範銅山一路話語不斷,她問範銅山:“範大哥,你為嘛還不給我娶個嫂子?”
範銅山很尷尬地說:“我們家太窮,誰家姑娘願意嫁給我?”
薛玫說:“得了吧,你家窮?我問你,你窮嗎?你的感情世界並不窮!你莫不是準備在天津衛找一個?”
範銅山搪塞說:“現在也沒有定準!”
薛玫哈哈大笑說:“還瞞我嗎?八成有目標了吧?我媽媽對你不錯吧?”
範銅山聽薛玫的言談話語裏似乎有一種感覺。薛玫雖然沒有明說,範銅山聽的出來,她的話裏有話。範銅山很是惶惑。回到家時已經是夜裏十一點。薛玫怕媽媽說她回家太晚,喊一聲“媽媽我回來啦”,就跑回自己房間休息去了。甄玉竹看時間太晚了,就不再過問她,讓她好好休息去吧!
範銅山上樓向太太甄玉竹秉報今天得到的情況。他說:“麻六順說,王宏泰正和青島的朋友聯係業務,具體幹嘛、嘛買賣他不知道。他說這裏有陷阱,王宏泰在外用抵押搞借貸,要我告訴東家多加小心!現在就可以印證,王宏泰就是在做德國產自行車買賣,……
“小夥子,你得到的消息很重要!今天的事你處理得挺漂亮!這樣咱們就清楚了!我估計,他王宏泰用的是房地契作抵押搞貸款,想多搞點經營,好把那虧欠補出來!不過這裏肯定有陷阱!據我猜測,就是趙金河設下的陷阱,我明天就去找王宏泰把這件事談清楚,……不過那二十塊大洋請客應該由我掏!為櫃上辦事不能由你掏!”甄玉竹從抽屜裏取出三十塊大洋交給範銅山。
“你還要去看那兩位大哥,去時不可空手,該請該送你就大膽辦!現在,我們就需要有這幫窮哥們幫忙。他們雖是社會油子,但他們都有一顆俠肝義膽,我們現在需要他們,我們將來也不能忘記他們!所以你給他們多少錢和物,我都不心疼!我一定支持你。”
“東家,我不能多要你的錢,”範銅山拿起二十塊大洋放進兜裏。“我不夠再向你借支!”
“你叫我嘛?叫東家?”甄玉竹拉住範銅山的手,笑眼眯眯的看著他。甄玉竹今晚在國民飯店請客,喝了幾盅酒,情緒亢奮,“咱們不是講好了嗎?在外稱我東家,咱兩人在一起時叫我嘛?你說你說?你忘啦?”
範銅山平時叫習慣了,一時難改。一看甄玉竹色迷迷的看著他,他更不敢和她對視了。
“我跟你說,小子,老娘把最珍貴的東西留給了你小子,”甄玉竹把臉貼近他的耳朵,輕聲說:“你也把第一次給了老娘,咱倆誰也不欠誰的。可是,你要嫌棄老娘歲數大,你別占了便宜就甩我,我可不饒你!當今社會男的六十可以娶個黃花大姑娘,我半老徐娘為嘛不可以找個小夥子?你說你說,這有嘛不合理的?六七十歲的老梆子摟人家十八九歲的大姑娘,這叫嘛?這不叫老牛啃嫩草?這叫嘛?我和你就不應該嗎?我呀還就看上了你小子了,不管說嘛,我就是一副狗皮膏藥,我就粘住你啦!你小子說,我就是年齡大一點,我哪一點比黃花大姑娘差啦?是長相?還是身材?還是一雙金蓮?你說你說?哪點比她們差啦?”說到這裏甄玉竹淚流滿麵。她傷心自己的不幸婚姻。第一次和趙金河定了娃娃親。結果他是個強間殺人犯,一逃就是十幾年。後來自己得了婦女病,借此逼趙家退了婚。自己的病很快就能治好,但為了弟弟婚姻不得不騰地方,快嫁人。可是本家大叔甄福安為彌補自己的過錯,把我甄玉竹給坑了。他薛金平根本不是不生育,而是根本就沒有那方麵功能。這樣的日子怎麼過?但是甄玉竹秉承古訓、遵守三從四德,甘願過那種無性的婚姻生活。這一過就是二十來年,把自己的青春大好年華拋入那無性的苦海之中。想到這裏她越哭越傷心,哭的範銅山也鼻子發酸。就大膽地抱住甄玉竹,說:“你不要哭了,可別讓三小姐聽到。我知道你心中的苦衷,可我是一個傭人,所以我一時沒有膽量和你親近,既然你不嫌棄我,我範銅山也沒有理由嫌棄你東家……”
甄玉竹抹抹淚水笑了說:“你小子說嘛?”
範銅山說:“我又叫錯了!年齡不是大事,在老家女大男十歲八歲的多的是,這怕啥?隻要二人有情有意,那不是合理界限,……”甄玉竹再也控製不住感情的閘門。抱緊範銅山,伏在他的肩頭又嗚嗚地哭起來。這次哭是因為激動的哭。
範銅山不敢說別的話,隻緊緊把她抱在懷裏。說:“高興也別哭哇,小心三小姐她聽到!”
甄玉竹一隻玉手撫摸著範銅山的臉頰說:“我就要了你,怕嘛?三丫頭還小,她知道嘛?”
範銅山回想起三小姐在路上說的話語,一直在沉默。
“你為嘛不說話?你害怕啦?”甄玉竹看他不理她,那雙纖纖玉手自由自在地一直摸到他的身子。
範銅山說:“三小姐不小了,現在她啥都知道啦!”甄玉竹想想自己對照薛玫,她恍然大悟。自己總是把薛玫當成小孩子看待,她現在真是不小了。甄玉竹說:“你三言兩語說薛玫,到底怎麼啦”
範銅山說:“薛玫已經看出了咱們倆的關係!”
甄玉竹有點慌亂,說:“你怎麼知道的?”範銅山就把在路上他們倆說話的內容學給甄玉竹聽。
甄玉竹聽後就說:“看來這件事不能再往後拖啦,要盡快公開!你別害怕!”
範銅山說:“我怕啥?我就怕你不能夠處理好這事!”
甄玉竹胸有成竹,說:“你就把心放進肚子裏,天底下還沒有我處理不了的事情!”說完,甄玉竹又抱緊範銅山。
“我看你是真和尚還是花和尚!我看你是不是男子漢?老娘還怕嘛?老娘是真寡婦、假夫人,至今還沒開過懷!”甄玉竹故意裝得神情迷亂、不管不顧了,在範銅山麵前早就沒有了女東家以往的矜持和涵養。
甄玉竹和範銅山一直纏綿在一起。溫柔的摩擦令範銅山再也無法克製。範銅山再也堅持不住了。那次在唐山範銅山也沒敢直瞪著眼看甄玉竹那張美麗的臉龐,今天的激情促使他不由自主地抱緊她,仔細欣賞著她的美麗,她的特有女人的清香氣味,這個青年現在如醉如癡。甄玉竹如一條綿軟的藤條全身纏著這個青年,盡情享受著遲到的幸福。此時的範銅山像一匹捍馬已經不可把握,青春的躁動不能忍受。甄玉竹也不可或缺,但她清醒。她知道此時還沒有達到火候。
“親愛的,先莫急,”她輕輕推開範銅山,親自到門外觀察動靜。“有羊都要趕到山上去!”
新亞布匹稠緞莊和周圍的店鋪一樣,早已關燈打烊。因為世道不平靜,老百姓早早關門閉戶就守在家裏。在昏暗的路燈下,大街上隻有拉洋車的、蹬三輪的、賣煙卷的,在大街上走動和吆喝。不時也有巡警在街上巡邏。看夜戲、跳交際舞的都陸續坐洋車或三輪車走在回家的路上,……賣夜宵的小販正挑著擔子在門外敲著小鑼。“喂——買夜宵餛飩嘍!”甄玉竹打開門買了兩碗餛飩端回樓上。
“親愛的,來來,吃碗夜宵。你今天太累了!”
範銅山說:“太,……我不累、我不餓!”
甄玉竹鳳眼一瞪說:“又想叫我嘛?沒有記性!給,你端過去,不餓也要吃!”她下了命令似地。
範銅山說:“我,我叫順嘴了!今後我改!……”
“嘛?今後改?今天也就要改!現在就要改!”
吃完夜宵,範銅山抽身想走。
“嘛?想走?沒門!還得為老娘效力,”甄玉竹關上門,轉身往腳盆裏倒滿熱水,放上中草藥,端到內室。等範銅山給她燙腳。“寶貝,和上次一樣,洗一洗,好好按摩按摩!讓我輕鬆輕鬆、舒服舒服!”
範銅山不能走,抱起甄玉竹就放在大銅床前,彎腰脫去甄玉竹的繡花鞋和棉絲襪,一雙令他神魂顛倒的三寸金蓮就擺在他的麵前。這雙金蓮白如蓮藕,形如二月筍。他輕輕地攥著、撩著水、捏著腳、按著穴脈、悉心看著,因為腳心是神經集中點,一會兒就給她按摩的渾身酥軟。範銅山給甄玉竹洗完腳就把腿抬到銅床上。二人不再說話,甄玉竹把一雙金蓮伸給他……時間過得很快,範銅山也累得氣喘籲籲。
甄玉竹一把拉住他的手說:“我不讓你穿衣服,你也不能走,”甄玉竹就像一隻母豹,猛一竄撲住一隻羚羊,上前就把範銅山撲在身下,低頭就親著範銅山長著小胡子的那張國字臉。立刻又展開一場激戰。不知戰到幾時,雙方才簽訂“停戰協議”。範銅山還要到營業室值班,晚上還兼任打更職責。甄玉竹無奈走出內室送出範銅山。
“明天,你要繼續了解情況,一定要有個眉目!”甄玉竹點了範銅山一指頭,“這回可以睡個好覺啊!”
範銅山貼了貼太太粉臉說:“是!”這才走下樓去。
大姑爺黃新在海運公司就職。這個公司有十艘海輪,總噸位十萬噸。每月有六艘海輪跑南洋,四艘跑近海。大姑爺黃新隨海輪去南洋商談海運事宜,返航時從印尼給青島運回三千噸天然橡膠。在青島卸下天然橡膠,港口給輪船配載散貨。配載散貨中有一百箱三槍牌自行車散件,到岸地是天津海河碼頭,收貨人是新亞分店王宏泰。黃新早就對德國生產的“三槍”、英國生產的“鳳凰”自行車感興趣,一見三槍自行車發往天津、而且收貨人就是王宏泰經理,就想,回天津買一輛騎!可又一想,不對!因為新亞早有規定,不許經營紡織、綢緞以外的商品。王宏泰也沒有獨立經營額外商品的權利和資金。因為這條貨船沿途還要在煙台、龍口上下貨,到天津還有十天時間,黃新怕夜長夢多,上岸給就新亞公司發了封電報讓新亞公司查一查此事。
甄玉竹收到電報,這才知道王宏泰果然背著她做買賣。甄玉竹想,宏泰這個想法不是不好,他也是為公司的發展,隻是太冒險了。
第二天她給王宏泰打電話,一個店員接電話說:“王經理剛剛出門聯係進貨!”
實際上王宏泰又去找擔保人談條件去了。王宏泰知道老城廂分店的來龍去脈,他也怕出現什麼問題,誆走房地契,所以他把房地契攥得能擠出水來。擔保人幾次要他先交出房地契才能貸款,王宏泰心裏有數,就說“不見兔子不撒鷹”!和貸款擔保人沒有談攏,就回到老城廂分店。店員告訴他接到東家的電話,要經理去新亞總店。王宏泰想,東家肯定要房地契,要走房地契我就啥也幹不成了!既然啥也幹不成,那隻好照本實說。免得再挨一頓臭罵。吃過午飯就坐洋車趕新亞總店。
可是洋車走到海河東岸,路窄車多,還沒過橋就堵車了。就聽到吵吵罵人聲。這個年代堵車不是三輪就是洋車,王宏泰想下車看看,還沒下車就突然遭道別人的暗算。回頭一看,有兩個人從身後擊他一拳。王宏泰摸摸後腦說:“你們為嘛打人?”
那兩個人說:“打啦,你敢怎麼著哇?”
王宏泰說:“我就是想問問你們為嘛打人?”
那兩個人說:“這就要你問你自己!”
王宏泰想,我一沒有和誰鬧別扭,二沒有得罪過誰。三沒有和誰結過梁子,那今天就白挨一拳?王宏泰年輕氣盛,跳下車就撕捋住一個小子,使了一個拌腳把那個小子摔出一丈遠。那小子爬起來,這二人一齊上手,又被王宏泰摔倒一個。另一個個頭大,雖不會摔跤,但他會拳擊,一個勾拳就把王宏泰擊倒,另一人翻身騎在王宏泰的身上揮拳亂打。這邊一打架,更把小路堵死了。有好事的就去拉架。拉不開。恰巧範銅山午飯後就蹬三輪車轉活,見這邊人多就過來看熱鬧,隔老遠就看見王宏泰被人家暴打。範銅山跳下車就擠過人群,上前就把王宏泰身上的人抓下來,扔到一邊。那個大個頭一見事範銅山,啊一聲拉著那人就跑了。
範銅山把王宏泰拽起來說:“為什麼打你?”
王宏泰說:“我不知道為啥,從我背後擊我一拳?”
範銅山說:“奇怪,那二人一見是我就慌忙逃跑了,看來他們準認識我!我估計,這二人是天鷹會派來的人,你準是和他們有梁子,你好好想想?”
王宏泰一時想不起來,就說:“是不是那個合同的事?”
範銅山說:“你們業務上的事我不懂,你好好想想,……我走啦!”
這時路已經打開了,王宏泰摸摸自己的臉和身上,雖有點疼,可沒有留下傷痕,又坐上那輛洋車就去百樂大街新亞總店。
王宏泰慌慌張張來到甄玉竹辦公室,點頭哈腰地說:“東家,您有急事找我?”
“是啊,找你問件事!”王宏泰最怕甄玉竹,說甄玉竹是不發自威,身上帶著威嚴。其實這是“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甄玉竹知道王宏泰對自己有畏懼心理,故意慢聲細語地說。“你是不是正在千方百計想法彌補去年的虧欠啊?想到嘛好辦法了嗎?我問問你找到好項目沒有哇?”
“是!東家!我做夢都在想辦法如何才能彌補去年的虧欠!”王宏泰一字一板地說。他想,東家早就知道了,我何必再包再瞞?這蓋頭早晚要揭開,就說,“是!東家,現在正在聯係,事情有個大概齊,眉目有了,就等著到貨!”
“你有這種精神值得我學習。,不過有些事情咱們想得容易,辦起來難。而且處處有風險、步步有陷阱,是最容易上當的!你現在是不是正和他們聯係貨源、商談抵押貸款哪?”
“是,東家,我一直在商談貨源和抵押貸款!貨物已經上船,八天後就會到岸,現在隻是抵押貸款問題,……”
“是不是想用房地契抵押借貸呀?”甄玉竹嗬嗬一笑,“我看你還是說實話吧,有嘛想法、有嘛困難講出來我也可幫助你嘛!就是無法彌補去年的虧欠也不要冒險,你的本意是好的,不過太冒險啦!”
“太太,啊不,東家您全知道啦?”三月天屋內並不熱,王宏泰的腦門開始冒汗。“我,咳,我就都向東家說了吧!”於是,王宏泰就把自己如何想法、如何騙走房地契之事和盤托出。向甄玉竹恭恭敬敬鞠一躬。
甄玉竹抬頭看看王宏泰說:“今後可不要使這樣的禮節。咱們都是一樣的老百姓。喂喂,怎麼啦?你剛剛和人家打架啦?你的右臉為嘛有塊青?”
王宏泰摸摸臉說:“要不為啥來晚啦?”
王宏泰就把路上突遭暗算、是範銅山救了他,把這事一學說。甄玉竹想,這樣說來,暗算他的就是趙金河!
甄玉竹說:“我估計是你得罪了嘛人!你要好好想想,今後要注意!好,咱們還是說說那樁買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