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夫說:“太太,請原諒,這就算到啦!”車夫沒有要錢拉起洋車扭頭就跑了。
甄玉竹在後喊:“車夫車夫,腳錢腳錢!”車夫頭也不回就跑了。甄玉竹覺得事情有點蹊蹺,還沒有顧得上細想。又跑過來一輛洋車,車夫說:“太太,請上我的車吧!”
甄玉竹嘴裏念叨:“哎,今天有點怪啊!今天有點怪!”
為了不再發生接力賽,甄玉竹反複說:“我告訴你,拉我到百樂大街1005號!記住,百樂大街1005號!”
洋車夫隻說:“太太記住了,記住了!”拉起洋車飛跑。
甄玉竹到現在也沒注意跑到哪個地方,大約跑了半個鍾點,車夫氣喘籲籲地說:“太太,對不起了,人家就讓我拉你到這裏!”沒收錢,拉起車又跑了。今天可真是怪了,一種不祥之兆在甄玉竹頭腦中形成,抬頭看看四周一點也沒有印象。又跑過來一輛洋車,說:“太太,您是去百樂大街嗎?我送您老去!”
甄玉竹想,這可是拉洋車接力賽,我要看看到底是嘛事!
車夫拉了一段路程停下說:“太太,就到這裏啦!
甄玉竹說:“師傅,還沒拉到我家哪?請你告訴我,是嘛人叫你們跑接力賽?”
車夫說:“太太對不起啦,人家啊隻讓我拉你到這裏!我們不敢問人家呀!反正不是一個平常人!”
“究竟是嘛人讓你拉我到這裏的?”甄玉竹發了火。車夫也不說話,又不收腳費,一溜小跑,拉著車跑遠了。
甄玉竹想,怪啦,今天為嘛拉洋車的不要錢?甄玉竹正納悶,看看周圍,不知這是嘛地方。此時甄玉竹的腦袋“嗡”一聲大了一圈。後悔沒聽範銅山的話,可能中了人家的間計!這時圍上來幾個賊眉鼠眼的人,幾人嘻嘻哈哈一陣大笑說:“久仰久仰,薛家二太太,好難請啊!”接著,走上來兩個女人,一邊一個似扶似架地把甄玉竹攙進了一所大院。這個大院足有三畝地大小,一拉溜有八間正北房。房子的建築以民族風格為主,也有日式情調。院裏四角種有法國泡桐、院裏種植各種花卉,其他的花都蔫吧了,隻有秋菊生長正在旺盛,吐著陣陣幽香。甄玉竹想,這肯定是一個有錢人家的大院。想起今天的事,把腸子都悔青了。悔不該不聽範銅山的勸告,自己獨來獨往,最後落入虎口。罷罷罷,既來之,則安之。且看他們要耍嘛花招?現在老娘就要拭目以待!甄玉竹進到房間,大大方方落坐在一張太師椅上,說:“今天,誰讓你們請你姑奶奶來這裏,究竟想幹嘛,究竟想幹嘛?”
一個女人說:“太太,不是我們的主意呀,這都是,是趙大官人讓請您哪!”
甄玉竹說:“趙大官人?嘛趙大官人?長蟲打噴嚏——沒聽說過!”
剛說完誰是趙大官人,從門外就走進一個中年人,把禮帽拿在手裏,油光鋥亮的頭發,鼻子上架一柄金絲眼鏡,兩撇小胡子,身穿緞子麵的長袍,個子不太高大,卻長得壯壯實實。走到甄玉竹跟前,打聲招呼,人摸狗樣地向甄玉竹躬身施禮說:“在下是宜興埠的趙金河,當年的市國民政府秘書長就是不才!薛家太太,一晃二十多年已經過去,今日有幸在此地見麵,不會忘記咱二人當年的那段情緣吧?”
甄玉竹看著眼前的趙金河說:“嘛趙金河趙金海的,咱家根本不認識!你是宜興埠的趙家大公子我還有記憶,因為你兄弟二人欺辱良家少女還殺死一人,從此你們負案在逃、消聲滅跡,這些事我的印象很深!你說的嘛官銜咱婦道人家根本不懂!具體嘛情緣我從來沒有印象!你可不要生拉硬扯呀!”
甄玉竹一頓揭老底、剋瘡疤立刻把趙金河揭的滿臉蠟黃、沒有了血色。氣的老牛大憋氣,一句話說不出來。
趙金河一屁股坐在甄玉竹的對麵那張太師椅上,眼看著左手中指那顆金光訕訕的金鎦子不敢和甄玉竹打照麵,嘴裏嘟嘟囔囔地說:“看來你是貴人不忘事。哪塊瘡疤疼你揭哪塊!那件事早就是陳芝麻爛穀子,滿清末年發生的事兒,早就沒事了,可你還記憶猶新。話又說回來,若不發生那件冤枉事,說不定咱們早就是兒女成群的一大家子哩!”
甄玉竹哪能忘記二十幾年前的那樁婚事?他弟兄二人殺人逃跑,……到現在還說是冤枉事,這樣的人還有人性嗎!甄玉竹看見趙金河就幹嘔!那時候兒女的婚姻都由父母做主。不到結婚年齡,家長從來不會告你實情、更不會讓雙方見麵。所以甄玉竹確實不認識趙金河。她說:“這叫嘛?這就叫,咱們根本命裏注定沒緣分!今天聽你自報家門,我有一點印象。看在老鄉的麵上,我就問你一聲,你今天說了那麼多廢話,你想幹嘛?”
趙金河說:“我沒嘛想法,我就想咱們能不能再續姻緣?”
甄玉竹說:“你這不是沒事作美夢嘛?咱倆有嘛關係?再續嘛姻緣?這是哪跟哪?”
趙金河說:“甄姑娘,當年我不在家,大伯為我做主退婚。不是我悔婚,所以不能算數!現在你的那位也去了極樂世界。你成了一人世界!我勸你把過去的事就忘了吧。現在咱們從新開始,好不好嗎?”
甄玉竹冷笑一聲說:“‘好馬不備雙鞍,烈女不嫁二男’這是我家的祖訓!我和你也沒一點關係,這是圖嘛?”
趙金河說:“甄姑娘,我又沒有和你退婚,現在可是民國時期,過去的陳規陋習早該改變了!”
甄玉竹說:“我問你,當年兩家換小貼時你和我參加了嗎?你我都沒參加。都是大人們的作為。所以你大伯就代表你退了婚!現在雖是民國時期,改不改這是我的事,我今後願意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別人誰也管不著!你是不是看人家彈弦子你手癢癢啊?”
趙金河一瞪眼說:“這是說嘛話?我如果和你沒關係,我接你來幹嘛?我問你,咱倆再續姻緣還有無可能?”
甄玉竹斬釘截鐵地說:“你接我?我跟你還有嘛關係?你說?你剛才說得太好聽了吧?你是那麼好心眼?想再續姻緣?除非到下輩子吧——那還得讓我認真考慮考慮有沒有可能!”
趙金河狠狠地說:“姓甄的,你可要想好,你知道這裏是嘛地方?”
甄玉竹連聲冷笑說:“是陰曹?還是地府?嘛地方還不是一樣?橫豎不過就是一死嘛!我怕嘛?”
趙金河聽後被嚇得一激靈,說:“甄姑娘可不能那麼想!我的意思是,今天是你我再續姻緣的好時機!”
甄玉竹說:“嘛玩兒?這是咱們再續前緣的好時機?得了吧!你們把我綁架到這裏,想霸王硬上弓嗎?好哇,那隻好拚個魚死網破、你死我活!”趙金河想,甄姑娘可是個有名的烈女,如強硬動手,恐發生不測,不如讓這兩個老娘們陪伴、勸說勸說,最後或許點頭同意了,那不勝過強手嘛?
想到此,他把話頭一轉說:“甄姑娘,這麼辦,今天就讓你在這裏委屈一宿,明日咱們接著再談,有很多事咱們細細的討論,好嘛?那咱們就先談到這裏,祝甄姑娘晚安,我就告辭了!”
甄玉竹說:“你姓趙的說嘛?讓我在這裏住一宿?還想談嘛?沒那個必要吧?你們把我綁架到這裏,就想一走了之?沒那麼便宜!今天姑奶奶說嘛也要回家!”說完,甄玉竹就把桌子上的茶壺茶碗撥拉在地上。
趙金河不再說話,臨走又讓人把甄玉竹的雙手困住。他像一條喪家犬夾著尾巴出溜走了!
趙金河走了,這兩個老娘們從外屋走進來,坐在甄玉竹的兩邊就來做說客。
“姐們,咱們都是老娘們啦,你還是剛死了男人,反正你還要嫁人。這趙大官人不錯,……”
甄玉竹說:“趙大官人不錯,你們倆就跟他結婚不就挺好嗎?”
“哎喲,看你妹子說的嘛話?我不是年紀大拉嘛?況且人家和你還有沒斷的過去姻緣!……”
甄玉竹說:“狗屁姻緣!他是嘛人我不比你們清楚嗎?你們不過是讓人家用小錢買來為人家搖頭擺尾!我勸你們廢話少說,不用你們來做說客!再多說一句你們可別嫌我對你們不客氣了!”
“喲喲喲,這不是為你好嗎?你如果不答應,趙大官人可不是好惹的,他會想法製服你,讓你生不如死!到明天還不答應,他就會給你,……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妹子,人們都說,光棍不吃眼前虧!我還是勸你識時務者為俊傑!省得吃苦!你說是不是嘛?”
甄玉竹說:“不過我要罵你們幾句了,你們倆是不是讓趙大官人弄舒服了?你們再多說一句,我就更狠狠地罵你們,你們信也不信?”罵完二人甄玉竹就靠在太師椅上合上眼不理她們了。
這兩個老娘們怕再挨罵就不言聲了。看甄玉竹閉目養神,兩個老娘們就小聲說話。
一個老娘們小聲在一邊嘖嘖歎息:“可惜可惜,嘛事都有個來回點,這人哎,咱可沒見過這樣執拗的人!”另一個老娘們說:“你看,人家長得多水靈?趙大官人小時候就是一個不務正業的人、還玩人家大姑娘、殺死人,這樣的人誰會跟他?我看咱們就裝聾作啞算了,這筆買賣我寧可不做!”
另個老娘們說:“對,這筆黑心錢咱們寧可不掙,也不能讓別人戳後脊梁骨!”
這時都到了子夜時分,兩個老娘們就插好門栓,開著電燈,躺在炕上睡覺。
兩個老娘們的悄悄話甄玉竹都聽得一清二楚,心想,好人還是多呀!
到晚上八點甄玉竹還沒回來,薛淩、薛玫馬上給老恒祥打電話,問是不是還沒談完業務?老恒祥回電話說:“五點就談完業務,我們兩人送太太下樓坐上一輛洋車就回家了!”
薛淩聽後頭發根子都豎起來。她馬上去找範銅山,範銅山聽到這個消息,心裏猜測準是趙家作梗,但現在不能明說,他說:“大小姐,先別急,咱們派男職員去外找太太。大小姐你就守著電話等消息。您再給商會打電話通知商會協助查找,我去外邊找朋友查根問底!”
薛淩派幾位店員去外尋她媽媽,她就在家守著電話接聽消息。
範銅山心裏有底,蹬車就去找麻六順。好不容易找到麻六順,他正在酒館和幾人喝的酩酊大醉。他醉眼朦朧地看著範銅山,說:“弟兄們,這,這就是我的好,好弟兄,名、名叫範、範銅山!你們記住,我、的、好朋友!”他的舌頭已經打不過彎來。
他又指著一人說:“你你是我的大、大師哥,來,打你的那人就、就是我這個範老弟!”
麻六順端過一杯酒說:“你你倆舉杯一喝,就嘛事都沒有了!”跤王梁樹晃著身子走過來舉杯就喝,然後拍著範銅山的肩膀說:“想不到,小小年紀,一掌能把我拍個跟頭,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哪!佩服,佩服!”
範銅山一仰脖喝下那杯酒,向跤王梁樹深施一禮說:“請大哥原諒小弟!那天出手太重,我早就心中不安,總想找個機會見大哥一麵,我要向梁大哥負荊請罪!”說完範銅山單腿跪地,向梁樹再行半跪禮。一下子就把梁樹等人感動得一起行半跪禮,大家同端同飲,隻這一次,大家就等於結拜成兄弟。梁樹感動的流出眼淚,抱住範銅山說:“好兄弟,我心裏清楚,上次你拍我一掌,隻把我打了一個跟頭,你並沒有下狠手,你讓了我了有七分力,你如下狠手我當時就殘廢了!我應該感謝你,你手下留了情啊!我為嘛這麼說?因為那件事是六順老弟不對!他辦的不是人事,我卻不問青紅皂白、不分對、錯就出手相助!……是我糊塗哇!”
麻六順低頭說:“範老弟,那次就是我的不對!惹得大家都不高興!今天咱們把話擺在桌麵就沒事了!”
跤王梁樹大大咧咧地說:“罷了罷了,不打不相識嘛!我要感謝老弟手下留情!今天咱們就不再說過去了,隻看今後吧!我提議,咱們是不是再同端三個,祝我們和小老弟同歸和好!”
這十幾個拉洋車的、蹬三輪的個個喝的滿臉流汗、喜笑顏開一同連端三個酒,梁樹雖然喝的舌頭發硬但不忘範銅山準是有要事而來,就問範銅山,說:“範、範小弟,你今天能跑出來是不是有嘛緊急事?”
範銅山連喝三杯酒,兩手一抱拳說:“梁大哥對小弟太寬宏大量了!小弟感謝大哥的寬宏,小弟今天真有一事相求!”
梁樹幾人同時說:“嘛事,快說!”
範銅山說:“今下午,我家女東家去老恒祥談業務,結果一去未歸。我猜測被歹人綁票、劫持了,”
麻六順端著酒杯說:“弟兄們,都打聽一下,看哪個弟兄今晚在老恒祥門前拉過一位太太?”
跤王梁樹突然說:“甭問了,此事就交給我辦吧!”
跤王梁樹也不喝酒了,拉著範銅山走出酒館,上了他的洋車說:“兄弟,你坐好就行了,到時我告訴你!”說完,拉著洋車飛跑起來。不多時,來到一戶人家,跤王梁樹停下車,上前拍門,喊道:“開門開門!快快開門!”看還不開門,梁樹上去就砰砰砰踢門。
不一會一個女人喊:“都嘛時候啦?還不讓老娘睡覺?啊喲,今天老娘讓你們幾個玩癱了,太困了!”
跤王梁樹在門外喊道:“你是肉皮子又鬆啦?要爺們給你緊緊嗎?”
女人打開門,一陣嬉笑,說:“喲,是您梁大爺呀?你來晚了,有人占床了!若不咱倆再開個單間?”
梁樹一把搡開女人說:“你少羅嗦!”他邁步進到房間拉扯起躺在炕上的那人的耳朵,說:“給我爬起來吧!”
那人一激靈爬起來、睡眼惺忪地說:“師傅,有、有嘛事嗎?”
跤王梁樹說:“我問你,今天晚上是你在老恒祥門前拉走一個女人?”
這人點頭說:“是!是,有嘛事嗎?”
跤王梁樹說:“你把她拉到哪兒去了?”
這人說:“我把她拉到官銀號就交給驢馱子,我就走了,……”
跤王梁樹說:“那好,你跟我去找驢馱子!快點!”
這人雖然不情願,但又不敢不去,就說:“驢馱子今晚還不定去哪兒睡娘們呢?不好找!”
跤王梁樹說:“嘛玩兒?不好找?睡到天邊也得給我找到!”這樣,這人就乖乖地帶領梁樹和範銅山去找驢馱子。一連找了三個地方也沒有找到驢馱子。梁樹就發火了說:“你再好好想想,這個驢馱子還能上天不成?”
又找了三家最後才找到驢馱子。這些拉洋車的、蹬三輪的,有時一兩天不回家,掙了錢就幾個人湊在一起吃喝、吃喝完後,有的去賭、有的就去嫖。“鑽狗洞”、“串暗門子”,或者找自己的相好的,所以一到晚上就不好找人了。驢馱子就是這樣的人。他今天掙了幾塊大洋,就去自己的老相好那裏睡覺。
找到驢馱子時,驢馱子和老相好的唧唧我我正是調情高潮。驢馱子聽說要他帶著去找人,就支支吾吾不情願,梁樹一發火,上去就是一腳。這一腳就被踢個“就地滾”。梁樹罵罵咧咧地數落說:“你媽媽的,你沒有玩過女人?讓你起來你他媽的舍不得娘們的身!你他媽的真沒有出息!趕快帶路,咱嘛事沒有,…….”驢馱子不敢不去,穿好衣服就帶著梁樹幾人三拐兩繞終於找到藏甄玉竹的地方。跤王梁樹對範銅山說:“要不要叫開門?”
範銅山想了想說:“叫開門,就要把人接走,這樣會不會讓你兩家結梁子?”
跤王梁樹說:“我們雖說不是好人,但我們有良心、講義氣!凡是欺負到我朋友頭上的事,就是騎到我們的頭上,我們就要義不容辭,一個字,就是‘管’!”
範銅山一抱拳說:“那就有勞梁大哥啦!”
跤王梁樹揮拳就鑿門,把門鑿的咚咚山響。院裏不知何人敲門,急忙讓人來問,跤王梁樹大聲喊道:“是你梁大爺叫門!”趙金河不敢自己不開,讓人打開大門把跤王梁樹幾人迎到院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