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一代後起之秀(1 / 3)

第12章:一代後起之秀

在公訴當中,有的一家一夥來人要求控訴這八人,天津衛的商會派出代表以書麵控訴這八人殘害商家的一筆筆劫案、血案。在群情激奮中有人擠進去要暴打這八人。要不是獄警看護,這八人早就被揍扁了。

趙金河從北平請來一個有名的律師來為趙金海辯護。但是,因為天鷹會幾年糟害天津衛的工商業罪惡深重,雖然有律師為其辯護,天津市法院並不采信律師的辯護,一審判處八人死刑。隨後把案情上報到直隸高等法院,經過審理,直隸高等法院維持天津法院的原判,趙金海和七人就被直隸高等法院判處死刑,這是終審,不許律師辯護,不許上訴!隻有等待死亡的結果!

因為案情重大,人員涉案多,直隸高等法院又重新調查審理複核。這樣時間就延長了,為了安全、不再發生越獄潛逃的事件發生,就把這八名罪犯秘密押送到外地監押。在這半年中,趙金河就不知趙金海押在嘛地方!

民國二十七年春,直隸高等法院來天津衛宣判趙金海等八人執刑大會。執行大會就設在海河、運河的交叉口,人稱三岔口。這一天,天津衛可是萬人空巷。做小賣的不沿街叫賣了。蹬三輪的、拉洋車的不滿街跑了。上工的不去上班:大、中、小學生都放假一天。

這天,天津衛比過廟會還熱鬧。天津衛四周的各區、縣的老少爺們、大姑娘小媳婦,都趕著大車一車一車的趕來看典刑。沿街擠滿了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都來觀看天津衛最大的搶劫、綁票團夥如何被梟首示眾!為看這八個強盜是人還是畜生,人群湧動把百十個婦女的繡花鞋都給擠掉了。這邊喊,我的鞋哪?那邊又有人喊,喂喂,快擠死人了!

頭天晚上,獄警把八個案犯秘密的從外地押送回來,又押在老官衙監獄裏。為嚴防劫獄潛逃,在監獄四周布置大量警力,檢察署長單獨下一道指令:凡在監獄四周遊蕩的人,一槍警告,不聽警告者第二槍就讓他斃命,要格殺勿論!

天一亮,獄警就早早從老官衙監獄裏把這八個罪犯提出來,砸上二十斤重的鐵鐐,雙手被五花大綁,背上插著亡命旗,一步一挨地在大街上走動。那時候,凡是殺人、放火、綁票、搶劫犯,在他們生命的最後時刻,都讓他們沿街行走,讓他們最後看一眼世界,這叫“望鄉樓”。這時大街兩邊的商號都自願地擺上桌子,放上酒肉、瓜果、點心,供犯人沿途隨便吃隨便喝。這叫“壯行酒”、“陰陽飯”、“黃泉路上賞點心”。商家專門派人給他們往嘴裏喂肉、喂酒、喂瓜果。這八名罪犯根本不怕死,邊走邊大口喝酒、大嘴吃肉,大嗓唱起京劇《鎖五龍》裏的單雄信、《六月雪》裏的竇娥,一會兒唱起天津時調,一會兒又唱起《探陰山》裏的包龍圖……這幾人唱得字正腔圓,高亢、激昂,博得觀看人們的陣陣喝彩和掌聲。他們滿街裏喊:我們賺夠了、我們玩夠了我們享夠了,我們害怕嘛?別看我們現在這樣,你們有我們享受的多嗎?大姑娘小媳婦我們玩夠了!窯子娘們我們玩夠了、山珍海味我們吃夠了、搶來的錢我們花夠了!怎麼的?還要嘛?不要了!等二十年過後又是一個漢子!哈哈,夠本了!知足了!

這天早晨,甄玉竹和兩個女兒說好要去三岔口看“梟首示眾”。薛淩和薛喬都沒見過梟首示眾是嘛樣?都想去看看。其實真正的意義是看仇人是怎樣被處死的。黃新、黃鍾哥倆正好都休息也要去看。他們都趕到新亞集合,一起去。薛金平知道了也要跟著去。看他病懨懨的樣子,甄玉竹就不想帶他,薛金平不依。讓他看看仇人的最後結果吧!於是說:“去可是去,你要化化妝,穿上新長袍,戴上新涼帽,還要戴上墨鏡!這樣就安全!”

薛金平說:“好好,隻要讓我去,嘛事都好說。讓我去看看仇人是怎樣死的就成了!”

甄玉竹說:“為了安全,咱倆就坐小範的三輪車,讓姑娘、女婿坐洋車要守在咱們一邊!”

甄玉竹問薛玫:“丫頭,你們今天放一天假,你去不去?”薛玫說:“媽媽,你和爸爸去吧!我想複習功課!”

黃新和薛淩坐一輛三輪車在前開道,範銅山蹬著三輪車拉著東家兩口緊跟。黃鍾和薛喬坐三輪車押後,三輛三輪車直奔三岔口而去。來到三岔口邊,三輪車就擠不進去了。人山人海,圍得水泄不通,根本看不見刑場。甄玉竹說:“你們聽了,你爸爸不能下車,看不見就不看。躺在車上休息!你們可以下車,但不能走遠,要保證他的安全,也要保證咱們自己的安全!”範銅山自然不下車,就守在東家的身邊。

三輛三輪車並排擺在人群外邊。薛金平隻好仰臉躺在車背上,甄玉竹不時地和他說話。

今天是趙金海的忌日,趙金河當然會來送行。他不讓宜興埠的家人來刑場,他安排人來收屍。這天他經過化妝帶幾人就進了刑場。這時那八名罪犯還在“逛街”,但刑場四周有兩個連隊的兵力把守。趙金河就擠出人群,邊擠邊想,把小弟費勁拔力救出來,結果又被抓回來!險些把我給整出來。為把小弟救出來,我的三根金條白花了、雞也飛了,蛋也打了,空喜歡一場,唉,咋就這樣命苦哇!聽說又是原來臥底的那個小子辦的好事!今後,我一定要找他算賬,滅了他也不解我心頭之恨!他轉來轉去,恰好轉到這三輛並排的三輪車旁邊。他一眼就看見甄玉竹,甄玉竹並不認識他。他看見自己原來的娃娃親,心裏就想起小時候的事情。他看見甄玉竹身邊的戴墨鏡的男人,心裏就是一陣醋酸。恨不得用手槍斃了他!他摸摸腰裏有一把手槍。後來就走過去,他馬上又回過頭來,他看見坐在三輪上蹬三輪的那小子,是不是那個小子?他回頭看時正好和範銅山的眼光對在一起,他馬上就閃開了。範銅山雖然不認識趙金河但他突然感到此人不是好人,心裏就有了準備。趙金河想,現在不是計較此事的時候,扭身又回到人群裏。……

聽見人群的湧動和呼喊聲,就知道把八名罪犯押到刑場了。

甄玉竹說:“小範啦,看咱們的車還能向裏靠近一點嘛?”

範銅山考慮安全說:“太太,我看還是不往裏進吧!人多了我怕東家不方便!”

甄玉竹“啊”了一聲,就喊:“孩子們,咱們就不往裏走啦!”

黃新、黃鍾和薛淩、薛喬四人就圍在甄玉竹這輛三輪車旁。

……

八名罪犯最後來到三岔口的河灘上,罪犯麵朝正南跪在河邊沙地上,隻等午時三刻開刀問斬。時間一到,斬令炮連響八聲,行刑官一聲號令,扔下八個斬令牌,劊子手早就握緊屠刀,屠刀齊落,八個人頭如八個皮球滾落在地。劊子手行刑用刀要有技術,他們知道哪裏是骨節鋒隙,一刀下去立即人頭落地。決不能再回二刀,就像砍豬頭那樣亂砍,那樣就會給犯人造成非常大的痛苦。為了讓劊子手一刀人頭落地,不受罪,趙金河提前幾天就給劊子手們送去了好處。所以這八人行刑是沒有受罪。劊子手撤退,家屬們開始收屍。趙金河早讓人裹好趙金海的屍體,裝棺入殮,一輛雙套馬車把棺材拉回家去安葬。

沙地上留下八灘黑血。八個強盜受到應有的懲罰!八個強盜現在已經命歸陰曹地府,在那裏還要受到更嚴厲的審判!這就是惡有惡報!

薛金平雖然沒有看到行刑場麵,但他也知足了。他的仇人已被國民政府梟首示眾,他終於安心了。回到家,他高興地對太太甄玉竹說:“咱們家的冤仇終於得報!這多虧範銅山哪!他是薛家的第一大功臣!你要記住,我們薛家永遠不許虧待他!”說完,薛金平就沒有一點精神,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甄玉竹還以為他睡著了,推推他,沒有動,就呼喊他,不讓他早睡覺,沒有答應。甄玉竹感到心慌,上前一抹鼻息,早沒有了呼吸。甄玉竹大哭大叫起來,範銅山幾人進來就把東家抬上洋車,送到醫院。醫生隻作簡單檢查,就說:“薛先生來到時就停止了呼吸!”薛金平四十二歲含笑而終、魂歸西天。這一年甄玉竹剛剛三十七歲。得知弟弟去世的消息,薛金印帶大娘何氏和二太太張氏來津奔喪。

薛金印告訴弟妹甄玉竹說:“天不亡咱薛家!告訴你個天大的好消息,七天前你三嫂添了一對雙生子,咱們薛家有後了!還是瞎子‘小神仙’算命準哪!我還罵了人家!真是作孽呀!”

甄玉竹聽了高興的熱淚盈眶,說:“咱們就盼著這一天哪!大哥,你要早幾天告訴這好消息,金平他就更無遺憾了!”二嫂張氏說:“那時你大哥高興得都找不到北了!”

隻有大娘何氏不多說一句話,正在左顧右盼尋找她那兩個寶貝女兒呢。

治喪這幾天,商會會長親自坐鎮指揮。這次能搬倒警匪勾結的強搶盜賊,薛家功不可沒。薛家雖是大商號,從來是平和待人、童叟無欺。所以,商業口碑特好。天津衛的大小商戶都送來挽聯、挽幛,趕來吊唁。發喪這天,三裏長的百樂大街更是人山人海。這次發喪,把薛金平屍骨暫時安放在北郊的萬國公墓。甄玉竹說,讓他好好休息休息吧,也讓他看看今後的“新亞”,等一年後再遷回老家安葬!

薛金平發喪的第二天,宜興埠也有一家發喪。就是當年的首富趙金河家。得知小侄子趙金海被天津市國民政府抓捕歸案,趙寶樹一氣臥炕不起,在炕上躺了三個月後得知最後被梟首示眾,第二天就氣絕身亡。

還在捯氣時,對守在一旁的弟媳和大侄子趙金河說:“你們要記住,是姓薛的搶我店鋪、奪我侄媳、殺我侄子!我到陰曹地府也要報仇!這口氣不出,我,我死不瞑目哇!現在,家仇家恨就要看你趙金河有沒有這個膽量和決心?”

趙金河跪在地上連磕三個響頭、咬牙切齒地說:“大伯放心,侄兒永遠記住這仇恨,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趙寶樹點點頭,帶著一肚子的怨恨命歸西天。發喪這天,趙金河給大伯披麻戴孝打幡摔盆。趙寶樹的兩個女兒哭得死去活來。特別是二女兒趙秀琴哭的都站不住腿腳。因為她媽去世早,全是爸爸拉扯她長大。做了甄家媳婦後,爸爸還時時處處關心她。入土為安之後,趙金河主持分家。但是兩個姐妹表示如分家,他們一根柴草都不要,所以這個家分與不分一個樣子。

趙寶樹死後,老媽並不讚成他的遺訓。老媽對趙金河說:“孩子,我勸你,氣大傷身!常言說,冤家宜解不宜結呀!你大伯說的話,你還是不要聽。依媽的見解,那三件事和老薛家根本沒有關係!第一件事,老甄家女兒到十八歲了,你逃亡在外,沒有音訊。人家可以提出理由解除婚約。可是人家嘛話也沒說。後來得知女兒得了絕戶症,是你大伯主動去和人家退了婚!第二件事,是你爸不爭氣,人家‘放鷹’,你爸就去喂鷹。結果上當,賠人家好幾千塊大洋。接著店鋪著火燒個精光。他偝著你大伯就把店鋪當出去,結果到時沒有錢贖回來,當然就成為薛家的了。第三件事,你兄弟殘害老薛家太苦了,所以人家也要想法對付不是嗎?孩子,這些事媽不糊塗,可是咱不能拿著‘不是’當理說呀!你要聽嗎的話!啊?”

趙金河流著淚說:“我的好媽媽呀,不是我鑽牛角尖,就拿退婚這件事來說,咱們就上當了!”

老太太說:“這上嘛當?到現在甄姑娘也沒生個一男半女呀?”

“媽呀,當時老甄家就是故意放出來的風,說大女兒得了‘絕戶症’,嘛絕戶症?那就讓大伯上當哩!”

老太太說:“到現在老甄家大女兒也沒開懷呀?”

“媽媽呀,您哪裏知道?她和一個公騾子結婚那能生孩子嗎?”

老太太“啊”了一聲說:“你這麼一說,這件事似乎有問題,可也不是老薛家幹的事呀!”

“媽呀,不管誰辦的事我都要討還一個公道!”

“兒啦,你還是差不多就收手吧!你弟弟不幹好事被國家梟首示眾,如果你再出事我們可咋辦呐?你現在就是咱老趙家的頂梁柱啦,兒啦,我求求你呀,你就收手吧!我可害怕你出事呀!”

趙金河已經鑽到牛角尖裏,他表麵聽從母親的話,實際他認為大伯講的話才是真話!

趙金河想起十幾年前在青樓被薛家屈辱、還有前年給市長公子提親遭閉門羹這兩碼事,越想越氣。

他哭訴說:“媽呀,你為嘛還老糊塗呢?不是老薛家,甄家姑娘能和咱家解除婚約嗎?他家趁我爸落魄,騙了我家店鋪;他家無人臥底,我弟能被抓嗎?不抓我弟,能被殺嗎?”

老太太清楚這三碼子事的根底,就說:“孩子,你是滿口胡說八道!剛才我說了,事情根本不是那麼回事!你,你要聽我的話,你就老老實實做人,你要是聽你大伯的話,你就去蠻幹!將來有你後悔的那一天!媽就先把話放在這裏,聽與不聽你自己考慮吧!”

趙金河看老媽變了臉,“撲嗵”一聲跪在老娘麵前說:“媽息怒!孩兒聽你話就是了!”

他把老媽哄高興了,心想,反正哄死人不償命,過幾天我就找老薛家一筆一筆算清賬!

甄玉竹頭天辦完薛金平的喪事,把薛金平的棺材放到萬國公募,她帶著範銅山順路就來到宜興埠。聽說老趙家正在發送趙秀琴的父親,就讓範銅山住在一家小旅店,專門盯著趙金河。甄玉竹就回新亞布匹綢緞莊去了。

甄玉竹心眼細,想得遠。她準知道這個趙金河絕不會善罷甘休,一定會想盡辦法報複老薛家的。範銅山一連三天混在吊唁人中去老趙家。他看見趙金河,也了解一些情況。看到趙寶樹的棺材入土為安後,範銅山才回到新亞布匹綢緞莊,把看到的聽到的趙家事都向甄玉竹作了報告。甄玉竹說:“據我所知,天津市長可能要易人!趙金河就不會再當秘書長啦!他會幹嘛呢?他嘛也不會!很可能再當土匪、搶匪,……”

範銅山說:“太太,那咱們應該怎麼辦?”

甄玉竹柳眉高挑說:“我說你就想法盯住他的一舉一動!今後這就是你的主要工作!”

範銅山點頭說:“是太太!到明天我就騎三輪車到處打聽消息!”

殺了趙金海那批人,市長才聽到身邊人說了真話:“那首犯趙金海就是趙秘書長的親兄弟!”市長這才明了真相,後悔一心一意栽培他,誰知他還是個負案在身的逃亡者。他兄弟越獄潛逃時,市長對他就產生過懷疑。可是沒有審訊證明。從此,市長對他的信任度每況愈下。不久,市長奉命調到廣東當省長,把趙金河甩在天津衛。繼任市長自有一批人馬,把趙金河晾在一邊。不上不下,左右為難。趙金河想,現在把我放在二股道上,受此洋罪,不如辭職。馬上打辭職報告。一天後辭職報告批複下來。趙金河從此無官一身輕。他除了會打槍放炮,其他嘛事都不會幹。這時他的妻室還留在廣州,原來打算在天津衛的官場拚幾年,站穩腳跟再把老婆接過來。現在連官職都沒有了,現在走投無路,老婆還能來嗎?他一連打了三封電報,老婆理都不理這個茬,他的心徹底晾了。他自己清楚,這個老婆也是他從別人手裏橫刀奪愛搶過來的,現在肯定又被人家拽回去了,早就成為人家懷中尤物了!不過他想,雖然現在是窮途末路,但他相信老天爺餓不死瞎眼雀,他不信離開官場就沒有他的立足之地。前思後想他決定投奔謙德莊的李樹真,求他助一臂之力,給自己尋找一個出路。

……趙金河帶來厚重禮品看望李樹真。李樹真早知他有事相求。李樹真說:“金海被梟首案老朽也有看法。不過,他得罪商界富人太多,內外壓力,國民政府也不得不下狠手!關於你的事,老朽已經知道了,這叫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趙秘書長不必過慮——那今後有嘛打算啊?”

趙金河作揖說:“伯伯,您老快別這樣稱呼小輩了,難為死我了!現在隻請您老給我指點迷津!”

李樹真說:“我看你就做買賣,你家不是還有門市臉嘛?”

趙金河說:“我也是這麼想。可是,十幾年前讓別人給拐騙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