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雅文從水中露出頭來,一臉的獰笑,緩緩地向岸上遊去。上了岸,她沒急著穿衣服,向河中望去,許久許久,她發現有個物體從水中飄了出來,像條死魚一樣浮在水麵上,隨著水的波動一起一伏的。愣了會兒神,她把衣服穿好,擰了擰濕漉漉的頭發,可在她就要離去的時候,她眼一撇看到了趙法章的衣服,便走過去把趙法章的衣服提起,準備扔到河裏去。然而她手一揚,衣服還未出手,卻有一張照片從襯衣口袋裏滑落出來。她彎腰把那張照片撿起一看,啊,天呐,這不是媽媽嗎?怎麼……她也有一張媽媽這樣的照片。又看看照片背麵,上麵寫著幾個娟秀的小字:贈給親愛的法章,你的秀玉……
蘭雅文覺得腦袋轟的一聲,癱倒在地……
魏雁秋在賓館等著蘭雅文,已是午夜時分,蘭雅文仍沒回來。他白天怕方磊來找,躲出去尋思了一天殺掉趙法章的辦法,終是沒有結果。此刻他在室內來回走動著,現出極度的焦慮,猛然間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那就是不該把自己的想法告訴蘭雅文,而應該把趙法章殺掉後,帶蘭雅文到香港的時候才能告訴她。或者即便殺了趙法章也不能告訴她讓她跟著擔驚受怕。是的,他太感情用事了,在肚子裏憋了二十多年了,怎麼會一時衝動亂了陣腳呢?他等了整整一個通宵,蘭雅文沒有回來。次日晨,他洗臉的時候,在鏡子裏見自己熬得兩眼通紅,臉上很憔悴,這使他更加不安,想出去,但又覺得如果剛出去蘭雅文就回來了呢?他仍不敢動,中午連飯也懶得去吃,心中被不詳的預感所緊緊攫住,覺得蘭雅文會不會出了什麼事。下午三點鍾,他再也忍耐不下去,抄起電話話筒要通了市政府一科,可蘭雅文還是不在,又打電話到蘭雅文家裏,仍是沒人接,隻好把話筒放下。但剛放下電話,他卻又抓了起來,撥通了趙法章辦公室的電話,然而接電話的人冷冷地問道:“趙秘書長不在,你是哪裏?什麼事?”他又把電話掛了,急躁得在屋裏奔來奔去,像一頭被關在籠子裏的雄獅。突然,他抄起話筒要通了報社找到了方磊,方磊仍在惱怒中,語調冷淡地問他什麼事,他火急火燎地說:“我求你馬上來一趟,我有急事要見你,急事,快!”
方磊趕到之後,見他那副焦急的樣子,問他為什麼這樣,他什麼也說不出,眼珠動也不動地盯著方磊。方磊心裏發慌,問道:“你到底是怎麼了,說呀!”
魏雁秋此刻有些急眼了,那種不詳的預感使他完全喪失了往日的鎮靜,不再考慮什麼該不該問方磊了,就聲音沙啞地說道:“方磊,你能不能幫我找找蘭雅文?”
“找蘭雅文?你認識蘭雅文?”方磊兩眼睜得很大。
“是的我有急事要找她,可我找她不方便,你幫我找找她吧!”魏雁秋急切切地說。
“你是怎麼認識她的?”方磊一臉狐疑。
“啊呀方磊,現在我顧不上和你說這些,你能不能幫我找找她,說呀!”
“你和她什麼關係?”方磊又警惕地問。
“別打破沙鍋問到底好不好?有空了我會一點點地告訴你的,現在沒有時間,快去找找她,好嗎?”
方磊這時有所穎悟,魏雁秋所謂的秘密怕是和蘭雅文有關,可他跟蘭雅文究竟是什麼關係呢?她定定地看著魏雁秋,搖搖頭說:“雁秋,你的這個忙我實在是幫不上了。”
“為什麼?”
“她殺人了,已被收審,誰也無法見她。”
“殺人了?她……不可能,她殺誰了?”魏雁秋有如五雷轟頂。
“趙法章!”
“殺死了嗎?”
“死了……你問這些幹什麼,你……”
“她怎麼把趙法章殺死的?”
“在河裏把趙法章淹死的!你對這些怎麼這樣關心?”方磊心中一陣火急火燎,跳起來抓住魏雁秋問道,“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魏雁秋不相信地問:“你怎麼知道的?”
“哎呀,我真不明白你是怎麼回事,告訴你吧,她是昨天下午把趙法章淹死的,作案後就投了案,我爸很快就接到了通知,而且市裏各機關很快就傳開了,現在到處都在議論著這件事,就這些,你還想問什麼?對,你知道趙法章是蘭雅文什麼人嗎?”
“不知道,他們沒有任何關係。”
“有的,趙法章是蘭雅文的親生父親,你說這事怪不怪?”
“什麼?不!這不可能!”魏雁秋簡直有點瘋狂,“不,方磊,你說的這些都是假的,你在騙我!快去,幫我找找她去,我求你了方磊,快去呀!”
“不,雁秋,這是真的!真的!真的!你聽明白了嗎?可你這是怎麼了?回答我,你一定知道這是為什麼,說呀,你快說呀!”方磊使勁搖著魏雁秋,可魏雁秋卻跟傻了一樣,不停地說:“這怎麼可能呢?怎麼可能呢?”
他這樣子讓方磊很焦急,叫道:“你不信?好,我不和你說這些,這件事明天就要見報了,你等著,我現在就去印刷廠把校樣拿來你看看!”說著起身慌慌張張走了。
魏雁秋眼睛跟著方磊的移動移動著,方磊不見了,他看著那洞開的房門,仍念叨著:“這怎麼可能呢?這怎麼可能呢?”
半個小時後,方磊氣喘籲籲地趕回來,把報紙校樣往魏雁秋手上一放說道:“你自己看看吧,看你相信不相信!”
魏雁秋趕忙把報紙抻開看去,隻見上麵印著醒目的大標題:“昔日政府秘書,今日殺人元凶。”內文曰:“本報訊,昨日下午,我市發生了有史以來第一宗奇案。市政府一科秘書蘭雅文與市政府秘書長趙法章當日下午到市郊沙河河灣處遊泳,蘭雅文假說腿部抽筋,讓趙法章救她,而她卻把趙法章拖入深水活活淹死。據初步審查,蘭雅文係上海複旦大學畢業,現年二十六歲,原名史雅蘭。母親與繼父相繼亡故後,為尋找親生父親,由其同學吳林濤(西安某公司總經理)通過趙法章(吳林濤的舅舅)調入本市並給予安排工作。這期間,趙法章為蘭雅文介紹對象(注:此處所謂對象是指方明),蘭雅文執意不從,由於趙法章相逼而致其對趙法章深有不滿,以致懷恨在心,遂借遊泳為名將趙法章溺死。據蘭雅文稱,她的遊泳本領是幼年時跟其母親所學,潛遊能力很強。其母親當初為南京一體育學校遊泳教練。然而,當蘭雅文欲把趙法章衣服丟進河裏的時候,從趙法章襯衣口袋裏掉下一幀照片,她撿起一看竟是年輕時的母親,與因為她保存有一幀母親同樣的照片。由此斷定,蘭雅文所殺之人正是她要尋找的親生父親!這是一宗特大奇案。而且蘭雅文所供不能成為其蓄意殺人的動機,究竟為何要殺趙法章,必有它因。目前,此案正在進一步審理中。”
魏雁秋看後,拿著校樣的手在顫抖著,忽地失聲喊道:“雅文,都怪我,都怪我啊……”
方磊也在顫抖,她已覺出,魏雁秋與蘭雅文的關係不同尋常,不然憑她各方麵的條件和她對魏雁秋的愛的程度,竟然不能使魏雁秋動心?可魏雁秋和蘭雅文是怎麼認識的?蘭雅文在沒到D市之前,魏雁秋就失蹤了,他們之間的關係是怎麼建立起了的?同時她還覺出,蘭雅文殺死趙法章,是與魏雁秋預謀過的,但他們為什麼要殺害趙法章呢?方磊把對魏雁秋的愛戀的失意所產生的那份情感放到了一邊,這個奇特的案件的問號在她腦中越撐越大。而且她還隱隱覺出,她和父親方明與此案還會有著某種微妙的聯係。
“要救她,方磊,一定要救她!”魏雁秋抓住方磊的手搖晃著喊道。
“我不管!”方磊把魏雁秋的手打開叫道:“你和蘭雅文的關係不一般,你是個騙子,騙了我幾年的感情!可你為什麼不對我說,為什麼!”方磊憤怒地流著淚水。
“方磊,你聽我說!”魏雁秋央求道。
“不,我不聽!”方磊惱怒地要走。
魏雁秋一把拉住方磊:“方磊你別走,你不是要問我和她是什麼關係嗎?我現在就告訴你,你知道我去大連幹什麼的嗎?我要找你母親澄清一件事,那就是我父親當初為什麼要自殺!在大連時候,那天你出去買菜之後,你母親就把事情經過告訴了我,你母親不準備讓你知道,怕你受刺激!而你知道你父母離婚的原因嗎?因為他們結婚後你爸發現她婚前已經失身,所以就離開了她,但你爸卻不知道讓你母親失身的那個人就是趙法章!”
方磊傻了一樣不動了,愣了一陣後吼叫道:“不,你這是在胡說,胡說!你放開我讓我走,放開我讓我走!”
魏雁秋把方磊甩倒在沙發上,怒目圓睜地說道:“你不能走!我不是胡說,這些全是真的,全是真的!你冷靜一下聽我慢慢說。”魏雁秋點燃一支煙卷吸著,痛苦地對方磊述說,把他小時候與王麗華與趙法章之間的糾葛一一道出,並把父親的死因說了個透徹。完後說道:“這件事在我心裏藏了二十多年了,我沒有向任何人說起過,我在心裏發誓,總有一天我要弄出個水落石出。就是這些,你要不信,就打長途電話問問你母親去!”
方磊不言不語地聽著,一邊聽一邊流淚。見魏雁秋停住,問道:“怎麼不說了?還有蘭雅文是怎麼回事?你說啊!”
魏雁秋歎道:“這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吧!還記得咱們在輪船上我說的話嗎?我說我會有一天告訴你的,這些事就像一本小說。我和蘭雅文是這樣認識的。”魏雁秋於是把蘭雅文因何父母雙亡,因何調到西安,因何被吳林濤出賣患了梅毒到神農架尋求自殺。而他也是因為對生活絕望也到了神農架尋求自殺,於是就遇到了蘭雅文。之後又如何和蘭雅文到了深圳,蘭雅文看好病之後他們的同居,兩顆深受傷害的心如何的融為一體,以及蘭雅文到了D市後如何被趙法章逼著嫁給方明等等,全說給了方磊。末了說道:“方磊你想,這些事這麼複雜,我怎能告訴你呢?我對你是有口難辯。我知道我欠你的情太多,想起來就心裏有愧。可我沒辦法,因為我心裏一直裝著這個複仇的計劃,想殺了趙法章之後再對這些做個了斷。然而現在,蘭雅文竟為了我一個人去作了案,而且趙法章還竟然是她的親生父親!啊,雅文啊雅文,難道這些也是命運安排好的嗎?”魏雁秋仰天長歎,淚水滾滾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