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刑場的低吟淺唱(3 / 3)

方磊早哭得如同淚人,她被魏雁秋和蘭雅文的故事感動了,對蘭雅文的妒忌和對魏雁秋的憤怒沒有了,而產生了深深的同情。說道:“可事情到了這種地步,又怎麼去救蘭雅文呢?不過怎麼說,她犯了殺人罪,殺人是要償命的,誰又能救得了她呢?”

“有一個人能救她!”

“誰?”

“你爸,我想見見他,把這些情況說給他。”

“不行,我爸不會管的。”

“他那麼愛著雅文,難道會見死不救嗎?”

“可你不要忘了,這件事和你有關,他本來就討厭你,何況他知道了你和蘭雅文的關係,又會怎麼想?不行的!”

“人心都是肉長的,我想當他弄清了事情原委之後,會動惻隱之心的,你說呢?”

方磊流淚不語。

“你說啊,怎麼辦?”

方磊想了一陣卻說道:“你立即回香港去!”

“什麼?你讓我躲開?”魏雁秋生氣地說,“這不行,雅文她在監獄裏關著,我卻逃走了,這樣我還是人嗎?不行我一定要見你爸,若要把我抓起來也沒什麼可怕的。不過我想你爸是不會把我抓起來的,把我抓起來,這兩個億的投資他是得不到了,他需要這兩個億!”

“那好吧,我隻好試試看了。”方磊把淚抹去說道。

中午,方磊陪著魏雁秋到了她家,但方明不在家,問老保姆,老保姆說方明沒回來。方磊又打了幾個電話問了幾個人,都說沒見。他是到哪兒去了呢?二人急得坐立不安。

此時方明在監獄接待室裏坐著,他的對麵坐著蘭雅文,看守在外麵站著,室內就他和蘭雅文二人。他抽著煙擰著眉頭,兩眼動也不動地看著蘭雅文憔悴的臉。他們已經談了好長時間了,幾乎是無話可說了。然而方明不忍離去。他看看表,覺得沒有再坐下去的必要了,該走了,就歎道:“雅文,我最後一次問你,你為什麼要殺害趙法章?我想你很明白我問你這話的目的,你如實告訴我,對你是有好處的!”

“我告訴你好多遍了,再問還是這個,就因為他逼我嫁給你,我不願嫁給你,所以我恨他,就這些!”蘭雅文一臉冰霜地回答。

“不,決不是這些,這些原因決不能構成你要謀殺他的動機。說吧雅文,要知道我是為你好你怎麼就不明白呢?”

“我沒什麼好說的了,殺人償命,不就是這些嗎?我最後想說的的是,很遺憾他怎麼是我的親生父親,我是為此而投案的,如果不是這些,那麼他的死將是個永遠的秘。我投案是為了報他的生身之恩。我可以走了嗎?”

方明沉沉地點點頭,看著蘭雅文起身,被看守押著走出接待室,直到看不見了,他才重歎一聲,步態有些不穩地離去。

他心情極為沉重地回到家裏,他很想救蘭雅文,但蘭雅文不告訴他真實原因,他如何也不相信蘭雅文說的是實話。他坐在書房裏,看著滿屋的書架發著呆。

這時候,方磊和魏雁秋從外麵回來,他看著他們,連打招呼的心思也沒有,隻用眼睛示意魏雁秋坐下。魏雁秋和方磊在他對麵坐下,他看著他們,目光呆滯的樣子讓方磊感到心疼,猛然間覺得父親是那麼的可憐,止不住淚水流了出來,說道:“爸,雁秋找你有事。”

“唔,什麼事,說吧雁秋。”他茫然說道。

“蘭雅文的事。”魏雁秋沉重地說。

“蘭雅文?你認識她?”方明聲調很低。

“關於她殺害趙法章的事。”

方明眨眨眼:“哦?想起來了,是你指使蘭雅文殺害趙法章的吧?”他想起了方磊告訴他的,魏雁秋說認識那朵胸花的事。

魏雁秋答道:“我沒有指使她,但……”

“說下去!”方明用心聽著。

魏雁秋歎了一聲,把實情原委從頭至尾對方明講了一遍,而後流著淚說道:“情況就是這樣,我求你救救她,我……”

“我救不了她,她是殺人罪!”方明冷冷地說。

“方市長,你真這樣冷酷?”

“不是我冷酷,法律是無情的!”

“好吧,你若不救她,那麼我隻好回香港去了。”

“你是走不了的。”

“怎麼?想把我也抓進監獄?”

方磊流著淚說道:“爸,不能把雁秋送進監獄,你要想辦法救救蘭雅文,她是那麼的可憐,爸,求你了!”

方明沉默了一陣子說道:“雁秋,告訴你講,自從你開始和我談投資的事,我就覺出了你的不真實,就隱隱覺出與趙法章是有關的。當然,還有咱們之間的怨隙。可遺憾的是,趙法章始終不肯對我說出你們之間的秘密,如果說了,就不會有今日這場悲劇的發生。可他死了,說什麼也晚了,晚了啊!”

魏雁秋恨道:“好吧,你可以把我也送進監獄!”

“不!你完全有條件做你的選擇。”

“你的意思是,我的兩個億的投資?”

方明點點頭:“是的,你可以回去把蘭雅文你們的事整理出一個書麵材料,包括你和趙法章的恩怨,以及蘭雅文和趙法章沉痛的血緣關係。寫的要真實,這樣對你會有好處的,對雅文或許也有些用處。寫完之後讓我看看。但是你要記住,在我沒有見到這份材料之前,你必須把南湖工程的投資協議給我簽了。並且做到在簽完協議後半個月內把一個億的資金全部到位,怎樣?辦得到嗎?”

“可你必須保證雅文的生命安全。”

方明點點頭:“我會努力的,就是與你無關我也會盡力去做的,我想雅文把什麼事都和你說了,你應該相信這一點。好了你去吧,出於你和雅文的感情,你不會逃走的。小磊你們先去吧,我要清靜清靜。”

數日後,魏雁秋由方磊幫著,寫出了厚厚一遝材料,然後通知方明已經寫好,可以和他洽談簽訂協議了。又數日後,方明召集有關人員與魏雁秋進行了具體事宜的洽談,在華都賓館會議室舉行了隆重的簽字儀式。此消息被省內外一些新聞單位相繼發出,在社會上引起了很大轟動。又十多天後,魏雁秋把兩個億的資金轉到了D市。

做完了這些,魏雁秋精疲力竭,他把那份材料交給了方磊,要方磊轉給方明,他已經沒有力量再去見方明了,他把救出蘭雅文的全部希望寄托在了這份材料上。

方磊把材料帶回家給了父親,說道:“這幾天我累壞了,我去洗個澡,你先看吧!”說完走進了衛生間。她其實並不想洗澡,隻是不願在父親身邊看著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就借洗澡在衛生間裏泡了很長時間,在覺得父親該把那些材料看完的時候才從衛生間出來,頭也沒疏就到了父親書房。然而她一下子就愣住了,她的眼前,她敬愛的父親一臉淒慘,臉上掛著幾顆淚珠,而腳下卻飄動著一堆剛燃燒過的紙灰,那一遝材料已然不見。

方磊張大嘴巴極端驚愕地不動了。

方明連頭也沒抬,無力地說道:“告訴魏雁秋,他和蘭雅文根本就不認識……”

不久之後,監獄,幾個獄警把蘭雅文叫出,將她雙臂捆在背後架到了刑車上。刑車駛出監獄,她隨著刑車的顛簸身子搖晃著,一臉的平靜,張望著車外的景物:藍天、白雲、樹木、田野、牛羊……她知道,小的時候她用自製的刀子要殺掉繼父的時候所出現的幻象此時應驗了,也許,這是上帝在冥冥之中為她安排好的,是在劫難逃的。

刑車駛出市區,人們擁擠著朝她觀望,嘁嘁喳喳的,她不知他們在說些什麼,也無暇顧及他們在說什麼。她腦子裏亂糟糟的,所經曆的一切一切都以清洗的映象在腦中閃過。她想起了南京,母親如何教她遊泳,啊,媽媽,您教我遊泳難道就是為了讓我日後親手殺掉我的親生父親嗎?她想起了繼父讓她坐在露出釘子的小凳子,想起了繼父在她十八歲那年拿著她自製的刀子對她惡狠狠地說:“我為別人把你養了十八年,現在是時候了!”於是她看到了繼父那雄渾的肉體。她也想起了南京郊外的那條小河,河邊叢林裏還留著李珂給她的初吻。是啊,李珂,你不是去了美國嗎?你在美國過得怎樣?想起過我嗎?她也想起了上海複旦大學她的校園,想起了在公園裏李珂和吳林濤為她打架,想起了在深圳所經曆過的每一個男人的貪欲的麵孔……猛然,她眼睛一亮,看到人群中有一個熟悉的男人,這不是雁秋嗎?是他,他在哭,在看著我哭呢,看他,淚流得跟小溪一樣。哦,雁秋,別哭,別哭,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嗎?你幹嗎那樣傷心?可你,身旁那姑娘不是方磊嗎?她幹嗎也在看著我哭呢?哦,方磊,別哭,那天我不該那樣對你說,對不起……刑車越過了魏雁秋和方磊,她看到他們在後麵追呀追的,可是越追越遠,終於看不見了,於是她又陷於新的的遐思中,想起了她到教堂買的基督塑像和那本讀來讀去總也讀不懂的《聖經》……

刑車駛到了南湖工程那沙河邊停下,她看到這裏圍著許多持槍的士兵,感到很好笑,幹嗎用這麼多士兵?這豈不是小題大做嗎?於是她從嘴邊咧出幾絲笑意。然而由不得她多想,士兵把她從刑車上拉了下來,一邊一個把她架到指定的位置上,命令她跪下去。她很順從地跪了下去,她知道,最後的時刻就要到了,這個時候,她是多麼的不想死,對生的渴望極為強烈,眼內的一切都仿佛有意地向她展現生命的熱力。尤其是這條被作為南湖工程的沙河,她多次來這裏散心,遊泳,在這裏與大地和藍天進行過多少次的交談,那湍湍的流水曾給了她多少的安慰,溫柔的河水曾多少次浸潤著她的肌膚啊!那時,她是多麼的快活,是啊,賈寶玉說過,女兒是水做的骨肉,而今,這塊她熟悉的地方卻以這樣的形式迎接著她,這是多麼的悲慘啊!幾顆淚珠從她眶中落下,沿著麵頰冷冰地往下落去……

行刑的士兵端著槍,烏黑的槍口對著她的後腦,她似乎感覺出了槍口的森冷。

一隻飛鳥從她頭頂多情地鳴叫著飛過,似乎是在對她進行著生命的召喚。

一輛轎車開了過來,她轉臉看去,哦,是方明的車,這輛車她乘坐過好多次。是的,是方明,她從車門裏看到了那張她十分熟悉的麵孔。哦,方市長,你也來看我嗎?可是,你的車我是再也坐不成了,再也坐不成了,謝謝你來看我……

時刻到了,行刑官令旗一揮,行刑的士兵扣動了扳機,一聲清脆的槍響劃破了長空,蘭雅文應聲倒地,黃沙貪婪地吸吮著從她腦殼裏淌出的殷紅的血和白色的腦漿……

行刑的士兵們撤走了,蘭雅文像在安睡一樣躺臥在溫熱的沙灘上,傾聽著沙河的流水對她的低吟淺唱。

一輛麵包車駛了過來,停下後,從車上走下一男一女兩個青年。魏雁秋抱著一匹白布和方磊來到蘭雅文的屍身邊,二人默默地用白布把蘭雅文包裹起來,爾後魏雁秋把蘭雅文抱起,和方磊鑽進車內。

車子繞開城區,沿環城公路駛進了殯儀館。兩個小時之後,魏雁秋和方磊從殯儀館走出,方磊扶著魏雁秋的左臂,魏雁秋雙手抱著一隻精美的骨灰盒,骨灰盒的上麵,別著一朵粉紅色的、毛茸茸的、飄然若飛的胸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