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野小子和市長的女兒(一)(3 / 3)

下午,他猶猶豫豫地到學校去了,到了王老師的門前,房門關著,他推推,推不動,是不在嗎?可裏麵卻傳出些許響動,正想捶門,忽然想起了前次的冒失,便伏在窗上去看。窗戶裏麵掛著窗簾,幸好右下角有一點小空隙。他把一隻眼貼上去,一看大吃一驚,他尊敬的王老師赤裸著身子被趙校長壓著,趙校長無恥的手抓在王老師渾圓的乳房上。他感到有股熱流在體內流動,馬上想到了母親的乳房,母親的乳房哺育了他,是那麼的神聖,然而絕沒有王老師的這麼好看、迷人。這喚起了他對已逝的吃奶的痛苦的回憶,對乳房的眷戀之情使他激動不已。但他知道,乳房是孩子們吮吸的至美的東西,而此刻趙校長竟用大手在上麵揉來揉去,還學著小孩子用嘴去吮吸,趙校長太不要臉了!他張開嘴要大喊,握起拳頭要砸門,可奇怪的是,這喊叫聲和砸門的聲音隻是產生在腦子裏,他本人卻如同木雕似的動彈不得,因為接著就發現了一層更為深刻的秘密,這秘密與他大喊大叫和砸門聲的意識交織著,搏擊著,異常的可怕,撼人心魄。

“我日你媽,趙法章!”他終於大吼了一聲,像頭瘋了的幼獅,揮起拳頭砸在了門上,腳,踢了上去,肩膀,扛了上去,頭,撞了上去,門被他打得發出震響。

門終於開了,王老師頭發淩亂,衣衫不整地流著淚坐在床沿上。趙校長臉色鐵青地看著他,雙眼中噴出要燒死他的烈焰。但他全然不顧,將對待門的一整套全用在了趙法章身上。趙法章把他撥開,不知所措地看看王麗華,歎口氣轉身走了。

他要去追,王老師把他抓住。他不知怎麼才好,抖著手,把那些零票子學費向王老師遞過去。王麗華一看,把他緊緊抱住,用淚濕的臉貼在他臉上,輕聲嗚咽道:“小秋,你的學費我早替你墊上了,早替你墊上了呀!”他從王老師懷中掙出,憤憤地問道:“王老師,他那麼欺負你,你為什麼還把他放走?”

“不,小秋,好孩子,你不懂,老師求你,這事千萬別說出去,聽見了嗎?”

他怔怔地看著王老師,像不認識似的,王老師的淚水讓他特別的難受,他更堅定了自己的判斷,趙校長太壞了,王老師受了這樣的欺負還不敢承認。一轉身,他向門口走去,站在門口說:“王老師,我誰也不說,可我一定要替你報仇!”說罷不顧王老師叫喊,帶著為王老師複仇的神聖使命飛也似的跑去。

第二天,他偷偷跟在趙法章身後,認清了趙法章的住處,躲在一棵大樹後麵,用幾塊石頭朝趙法章亮著燈光的窗戶狠狠砸去。嘩啦一聲,玻璃碎了,又是嘩啦一聲,又一塊玻璃碎了。次日上課,他見趙法章頭上纏著厚厚的繃帶,上麵有層濃濃的血跡。但他並不解恨,連著兩個晚上都去對趙法章的窗戶進行襲擊。然而第三天晚上,他又揚起手投擲石塊的時候,手腕被一隻有力的大手捉住了,他轉臉一看,是趙法章。趙法章惱火透了,劈手給了他一個耳光。他感到臉上火辣辣的,鼻孔很酸,也很痛很痛,一些腥腥的鹹鹹的的東西流到了嘴裏。接著,趙法章一腳把他踢倒,他頭磕在了不知什麼物體上,隻覺一陣劇烈的疼痛,眼前一黑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一陣冷風吹過,他醒轉過來,從地上爬起,舉目瞧瞧,趙法章已不知去向,那被他投過石塊的窗戶黑洞洞的。他踉踉蹌蹌往學校奔去,遠遠地,他看到王老師的窗戶亮著燈光,在他眼前晃來晃去,變成了好幾個。他堅持著到了王老師門口,抬手打門,門一開,他便倒在了王老師懷中,對王老師笑笑說道:“王老師,我替你報了仇!”

王老師猛地一驚,雙手捧住他的臉,悲傷地說:“小秋,你怎麼這樣傻啊,你這樣子,是他把你打的嗎?”

“我不疼王老師,你別哭,別哭呀!”

王麗華鬆開魏雁秋恨聲道:“想不到,真想不到他……”

這時趙法章頭發淩亂地推門而入,看看魏雁秋和王麗華,嘴唇動了動沒有說出話來。

王麗華罵道:“姓趙的,你心真黑!”

趙法章懾嚅道:“麗華,我不是故意的,這孩子他他,”指指自己的頭,“你看你看,這孩子他竟然……”

“別說了,我算是瞎了眼了!你這個偽君子,不管怎麼說他還是個孩子,你不該這樣殘暴地對待一個孩子,你走吧!”

“麗華,我……聽我說,算我錯了,聽我說,我……”

“我不聽,滾!”王麗華瘋了一樣把趙法章推了出去,砰地把門關上,轉回身背靠著門,淚水如泉湧般下落。

趙法章憂鬱地往家走著,他非常後悔,不該那樣對待魏雁秋,可他實在是太惱火了,好不容易又得到的愛,竟然被這個無知的男孩子給破壞,著實讓他不堪忍受。他不明白王麗華為什麼對這個孩子抱有這般感情,王麗華暴怒的臉在他眼前晃動著,使他看到了這場戀愛的結局——一場剛剛開始,還不知道怎麼進行下去的時候就要宣告結束的悲劇,他恨透了這個男孩子!

回到家,張慧心正神情陰鷙地看那幅畫,麵對那個永遠騎著瘦馬的孤獨者。他不願理睬張慧心,拿起一本書到書房盲目地翻看起來,看的是什麼一點也不知道。於是他索性合上書本發聲恨回到客廳,從食品櫃裏取出一瓶酒和一碟蠶豆自斟自飲起來。他滿腹怨恨無處發泄,要以酒澆愁。但是,“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銷愁愁更愁”,於是他喝醉了,平生第一次喝醉了,幾綹頭發垂在腦門上,圓睜著兩眼盯著畫幅上孤獨的旅人,從臉上呈現出一股悍狂之態,同時又夾雜著失意的絕望的狼狽,與平日的精明幹練判若兩人。

他又斟上一杯,端在手中,手搖晃著,酒滴灑著,他的臉獰笑著。臥室裏,張慧心不安的翻動聲模糊地傳入他耳中,引起了他極大的憤慨。他一搖一擺地像個十足的酒徒一樣晃進了書房,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酒杯咣地掉落,摔碎了。他益發激怒,把幾片酒杯碎片一腳踢開,欲發出一陣狂笑,讓張慧心在他的笑聲中發抖。可是卻一眼看見了牆上掛著的劍,臉上欲狂笑而未笑出的表情陡地沉下。他走上前去,抽檢出鞘,放在眼前冷然看去,但腳步也在移動,輕輕地,他覺得沒有任何聲音地移到了臥室。臥室裏張慧心麵朝裏側身躺著,瘦弱的身軀隨著呼吸一動一動的。這個身子裏有一顆混賬的心!他心裏對自己說,想要看看那顆所謂的慧心究竟是什麼樣子,要將那顆心用這把劍剜出來,去祭奠文秀玉的亡靈,向王麗華表露他的愛的赤誠。

他終於移到了床邊,張慧心似乎睡得很香,毫無知覺。“魔鬼,你的末日到了!”他心裏罵著,把劍一橫,劍尖指向張慧心的後心,硬一硬手腕就要刺下去。然而張慧心卻身子一挺躍了起來,冷冷一笑道:“怎麼?要殺我?好啊你殺,大丈夫做事要光明磊落,何必偷偷摸摸!來呀,趙法章你殺啊,我不會叫喊也不會抵抗的,能死在你手裏,我高興,不會遺憾的,殺呀!”她深眼窩一合,等著趙法章的劍的鋒芒。

趙法章愣住了,酒意全醒了,看看張慧心,看看手中的劍,心中一陣悲哽,轉身離去,回到書房,把劍一扔,伏在桌上嗚嗚咽咽哭了起來。他恨,卻不知到底要恨誰。他愛,又得不到。不!他猛地抬起頭,不管以後會怎樣,他不能再失去王麗華!他抽開抽屜,取出紙筆一字字寫了起來。

第二天,他夜間的情態消失了,像往常一樣自尊地來到學校,勉強忍受到中午放學,在王麗華準備吃飯的時候,他闖了過去。

王麗華一怔:“你來幹什麼?”

“麗華,我不能沒有你。”

“夠了,我的貞操都給你了,你還想要什麼?請你出去!趙校長,過去的都已死了!”

“不,麗華,我不能沒有你,決不能,沒有你我會活不下去的,不然的話,我……”

“你想把我怎樣?”

“我不會把你怎樣,可是那個魏雁秋,是他破壞了我的事,你要是不答應我,哦,你看看吧。”他從衣袋裏掏出夜間寫的東西放在桌上,然後恐慌地看著王麗華的臉。

王麗華遲疑地把文稿拿起,一看大驚,原來竟是一封揭發魏雁秋父親是投機倒把份子的檢舉信!她氣得臉色發白,罵道:“無恥,趙法章,想不到你竟然無恥到了這種地步,你,你,你——!”

王麗華淚水下落著,身體在發抖,她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在愛情上邁出的第一步就碰到了一頭野獸。她感到無所適從,深知如果不答應趙法章,這封檢舉信將意味著什麼——投機倒把——壞分子——黑五類——批鬥——勞動改造!這些沉重的東西將會把那個可憐的孩子無情地折磨,可憐的小魏雁秋將會背著父親留下的黑鍋在人生的道路上掙紮!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她感到渾身無力,頭腦眩暈,要倒下去。

趙法章急忙扶住:“麗華,是我不好,可我,我……”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了趙法章臉上,王麗華怒目圓睜地吼道:“滾!”

趙法章定定地看著王麗華,對那狠狠的一耳光似乎沒有感覺,等了一陣,他把那封檢舉信往衣袋裏一塞,轉過身緩緩地離去,走出校門,孤獨地踟躕在街頭上。

下午,魏雁秋去上課,見王老師臉色蒼白,像是有了病,還不時地用木呆呆的眼光看他,講課總講錯。同學們嘰嘰咕咕地亂說話。他非常不安,下課後,王老師剛到教務室門口,他便追上去拉住王老師的衣襟問道:“王老師,你今天怎麼了?”

王麗華摸摸他的頭,苦笑道:“沒什麼!”

“那你怎麼老講錯?”

“是嗎?我講錯了嗎?”王麗華仍是木訥地說。她心裏很複雜,覺得對眼前這孩子有愧疚。但又覺得趙法章不至於真的那麼心黑,那不過是要繼續占有她而耍弄的手段。她很想告訴魏雁秋,可魏雁秋畢竟是個孩子,對這一切不懂。哎,小秋,你要是個大人該多好啊!可她忽然想起了張慧心,那個神秘而又可惡的女人她至今還未見過。趙法章告訴過她,張慧心有一隻高倍望遠鏡,這一切倒黴的事連同魏雁秋一準和那隻望遠鏡有著必然的聯係。她問道:“小秋,你見過一個瘦瘦的有一對深眼窩的女人嗎?”

魏雁秋點點頭,又忙搖搖頭。

“實話告訴老師!”

魏雁秋遲疑了一下,又點點頭。

王麗華歎口氣,似是自語地說:“小秋,你說得對,趙校長很壞,可那個女人更壞,更壞……好,和同學們玩去吧。”

魏雁秋看看王老師,不放心地到教室去了。他無心和同學們玩耍,想著王老師的話和那個張阿姨,覺得很不對勁,這裏麵一定有問題,但是什麼問題呢?他理不出個頭緒,他畢竟年紀太小。

放學回去,他顯得無情無緒,走得很慢。但就在上次被張慧心攔住的那個地方,他又被張慧心攔住了。張慧心看著魏雁秋,最近的一係列變故——往窗戶上砸石塊,趙法章頭上的傷,還有那把要殺她的劍,使她覺出肯定出了什麼事。但這孩子並未遵守諾言,沒把所見到的什麼事告訴她。那些她所無法知道的東西是她的高倍望遠鏡無法看到的。這使她有了種失敗的感覺,因此為了便於采取下一步行動,她必須要見到這孩子,把那些事問清楚。她問道:“小朋友,還認得我嗎?”

魏雁秋不吭聲,充滿敵意地看著她。

“我知道,你肯定見到了什麼事,是不是趙校長欺負你王老師了呀?”

魏雁秋仍不吭聲,依然一副敵意。

“說話呀小朋友,告訴阿姨你見到的事,阿姨給你買件頂好的禮物。”

魏雁秋仍舊那副神情。

“怎麼不說話?”張慧心存不住氣了,急切切地說。

魏雁秋說話了,但卻是吼了聲:“滾開!”並跳起來對張慧心當胸一拳,打得張慧心一個趔趄差點跌倒,然後魏雁秋一溜煙地跑了。

張慧心什麼也沒問到,但她好像什麼都明白了,捂著被打痛的胸口,對跑去的魏雁秋的背影沉沉地點了點頭。

魏雁秋一口氣跑回家,心裏有股悲愴的意味,很想哭。父母問他怎麼了,他什麼也不說,隻是看著父母,覺得大人們都古怪得不可思議。然而,剛剛吃過飯,卻有兩個警察來到家裏,出示了一張什麼證件,說父親是投機倒把份子,不由分說地用手銬把父親銬了起來。母親大聲哭著,姐姐也在哭鬧,他在一旁冷著臉,一直看著警察把父親帶走,也看到了父親對他含著兩眼淚水的眼睛。

他不明白是怎麼回事,被警察抓起來的人都是壞人,父親是壞人嗎?不是,可父親卻用繩子狠狠地抽打過他,僅僅是因為一隻小小的鋼筆。但父親也給他買過好多東西,還給他講過許多羊群馬群和駱駝的故事。

幾天之後,父親又回來了,被打得渾身青一塊紫一塊,和母親商量著變賣家具。這又是怎麼回事呢?又幾天過去,父親死了,母親說父親是從五層樓上摔下去摔死的。他不知父親為什麼要摔死,當他去學校找王老師請假時,王老師一把把他抱住,抱得緊緊地,失聲痛哭道:“小秋,好孩子,老師對不起你,老師對不起你啊小秋……”

他更奇怪了,這件事跟王老師有什麼關係?他年幼的心紊亂了,理不出頭緒,逼問母親,父親為什麼會摔死,母親被逼無奈,告訴他說,父親是畏罪自殺,因為有人揭發父親是投機倒把份子,將內地的土特產帶到新疆等地去賣,又將新疆等地的土特產帶回內地倒賣,從中牟取暴利,公家要父親退還,父親無力退還,就從五層樓上摔下去摔死了。

父親死了,他對父親的怨恨完全消失了。可他永遠也見不到父親了,為了那頓繩子對他的抽打,他直到看到父親血肉模糊的屍體,也未向父親說過一句寬恕的話。他深深地感到慚愧,可是卻隻能在夜間的寂靜中對父親生前的音容笑貌做反複的憶念。他永遠也忘不了那支小小的鋼筆,永遠忘記不了父親抽打過他的一頓繩子,也永遠忘記不了父親在樓下水泥地麵上的血琳琳的屍體,啊,父親……

父親死了,班上的同學罵他是投機倒把份子的兒子,他和當時的地主資本家的兒子一樣開始受人排斥。他感到委屈,氣憤,又無可奈何,隻能像狗一樣夾起尾巴。而隻有王老師同情他,總是訓斥那些罵他的同學。他深深地記得,那次他委屈得掉淚的時候,王老師把他拉到了她的住室,伸出美麗的手抹去了他的眼淚,為他洗去了臉上的灰塵,洗淨了他的一雙小手,然後撫著他的肩頭痛心地哭著說:“小秋,好孩子,王老師對不起你,你爸爸不是投機倒把份子,他是為了養家。嗚嗚,小秋,你怎麼不是個大人呀!”

魏雁秋驚慌地問道:“王老師,你是怎麼了呀?”

“小秋,老師對不起你,老師不能在這裏了,老師沒臉在這裏見到你,要走了。”

“走?你要去哪兒?”

“我要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很遠……”

“我還能見到你嗎?”魏雁秋眼巴巴地看著王麗華,眼裏泛動著淚光。

“也許……會吧……小秋,要記住,總有一天,我會告訴你你爸爸是怎麼死的!”

“他不是畏罪自殺的嗎?”

“是的!”王麗華臉色一陣痛苦的痙攣。

不久,王老師要走了,臨走前,給他留下了一張照片,照片微笑著,很好看。而且王老師也要了他一張照片,那是一張傻乎乎的照片,他很為沒有一張好看的照片送給王老師而難過。王老師拿著他的照片哭著說要他永遠記住她,不要忘了她。

王老師終於和他告別了,走了,到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一個他不知道是什麼地方的地方,從此,他尊敬的王老師便在他的生活中消失了,他隻有在想念她的時候,看一看那張朝他微笑的照片。哦,王老師,您在哪裏?您在哪裏?

從那以後,他覺得自己長大了,逐漸懂得了一些東西,一些很深很深的他隻能在朦朧中感到的東西,那便是愛和恨。他在還未成年的時候就已飽經滄桑,隨著年齡的不斷增加,愛和恨的概念在腦中逐漸清晰。

海浪在輕輕地搖著,那童年與少年的一頁被曆史翻了過去,回憶起來是那麼的感慨。可是青春的一頁呢?青春的一頁也被翻了過去,他,魏雁秋,現年三十二歲,那一頁的曆史更加不堪回首,就像這茫茫的翻動著波浪的大海,沉埋著他的更為深沉的辛酸。

所以他不敢品味大海,心中沉甸甸的,不由地將扶著欄杆的右手抬起握成拳頭,重重地在欄杆上擊了一下,盲目地發出一聲不知是啊還是哎的感歎,猛地轉身離去。

但是他卻碰到了一個軟軟的物體,一聲啊的尖叫撲進了他的耳中。定睛一看,是一個姑娘被他撞倒,這姑娘二十多歲年紀,穿一件火紅的連衣裙,一架照相機在肩上吊著晃悠,一支大雪糕在地上摔成了碎塊。雙手撐地,對他一副憤怒的樣子,那飽含著青春魅力的胸前左邊別著一朵粉紅色的、毛茸茸的、飄然若飛的胸花。

魏雁秋凝視著那朵胸花懾嚅道:“哦,對不起,真對不……”他突然把話停住了,怔怔地看著被他撞倒的姑娘。而這姑娘憤怒的臉卻忽地一喜,從地上一躍而起,衝他嘻嘻一笑道:“啊呀是你呀,這世界也太小了,想不到在這兒碰到你,你怎麼也到青島來了?”

連珠炮一樣的問話,然而魏雁秋卻歉然一笑道:“對不起,小姐,我不認識你,你大概是認錯人了。”

這姑娘一愣:“什麼?不認識我?我認錯人了?我是方磊,你是魏雁秋,我怎麼會認錯人呢?這不可能的!”

“很可能的,小姐,我不是什麼魏雁秋,也從未聽說過有個什麼方磊,對不起,把你撞倒我恨抱歉,再見!”魏雁秋說完很有禮貌地點點頭,不緊不慢地走了。

方磊傻了一樣盯著魏雁秋的背影,不能動彈。這個很富戲劇性的事故,早已引得亭子裏的人們的注意了,此刻見她傻愣著,益發興味濃厚,一時間竊竊私語起來。這些私語她沒注意聽,但憑直覺覺出是對此不恭的議論,不禁臉上泛起紅潮,惱怒得把腳一跺罵了聲:“真見鬼!”秀發一甩昂首朝魏雁秋追去。

魏雁秋邁開步伐走著,方磊加快腳步後麵緊緊追趕,走得籲籲直喘,邊趕邊擦著額頭上的汗水。她太生氣了,她和魏雁秋打過多次交道,而魏雁秋竟敢說不認識她,而且還是當著那麼多人的麵說不認識她,這簡直是種侮辱。她一定要追上去提出質問,你魏雁秋為什麼說不認識我方磊!

越追越近,魏雁秋是想不到這個倔強的方磊要追趕他的,他走到候車亭等候公交車,剛站住,方磊便向他大喊:“魏雁秋,魏雁秋!”

魏雁秋向她看了幾眼,這時公交車到了,車門一開他便跳了上去,車門又嘩地關上,嘀嘀兩聲喇叭叫,啟動了。

方磊跑到了跟前,但她隻是看到了魏雁秋臉上似乎帶著對她的嘲諷。公交車遠去了,逐漸從她視覺中消失了,她長這麼大從未受到過如此羞辱,氣得胸脯一起一伏的,牙齒將下唇一咬,幾串淚珠沿頰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