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野小子和市長的女兒(一)(1 / 3)

第五章野小子和市長的女兒(一)

秘書長趙法章和方明一樣,他們都猜不透魏雁秋為什麼要到青島。

是啊,魏雁秋為什麼要去青島?他真的是去了青島嗎?

是的,魏雁秋的確去了青島。此刻,他站在青島棧橋的亭子上,雙手扶著欄杆,微眯著雙目平視著浩茫的大海。看海的人很多,亭子裏,海灘上,到處走動著紅男綠女們,一些金發碧眼的外國佬尤為醒目。而更引人注目的是那些挽著胳膊攬著腰肢的情侶們。這裏是一個自由自在的天地,那些無憂無慮的人們在盡情地品嚐著大海的滋味。

魏雁秋似乎不是在品嚐大海,他和所有看海的人不同,盡管海風涼爽地掀動他的襯衣和頭發,盡管妙齡女郎們飄舞著多姿多態的裙裾,天使般美妙地在海灘上遊移,盡管海的輕浪如音樂般漾動著他的耳鼓,還有一些海燕輕捷地掠動著海麵向著遠處模糊的海輪發出親切的呢喃,卻絲毫不能勾起他對大海的品味。

他怔怔地看著海,眼裏是海,心裏是海,血裏也是海。被海浪搖動著的太陽的光華拍打著他的眼睛,蕩動著他的心,翻湧著他血。他覺得海是無可抗拒的,海會用魔鬼的力量吞噬掉整個的世界。這似乎是他此刻對海的感受。

感受是虛飄的,而海是真實的,海在他眼前搖晃著,也沉埋著他的曆史。

逝去的歲月像流水,潺潺地淙淙地在人的腳下去了,彙進了這沉迷的海。但經過記憶的篩選,有些便留在了人的頭腦中,人便在某種時期某種心情的支配下把儲存在腦海裏的東西挖掘出來進行回憶。

在他的記憶中,有一件很清晰的事物,那便是吃奶。他的父母隻有他這一個男孩子,對他非常嬌慣,所以他七歲上學,八歲還吃奶。他的學校離家挺近,他經常在課間活動時回去吃奶,躺在母親溫暖的懷抱裏,捧著母親綿軟的乳房,將一顆珍珠般的乳頭含在口中吮吸,飽嚐著極為美妙的無以言喻的幸福。每當這個時候,母親總是溫柔地撫著他的頭發說:“這麼大了還吃奶,羞不羞?”而他總是張著幼稚的眼睛望著母親的臉,不言不語。他覺得不羞。更不理解,母親的乳房便也是女性的乳房,直到成年的時候才真正懂得,母親的乳房是神秘的聖殿,而女人的乳房則是神秘的誘惑。

許多人都是在不知不覺中終止吃奶的,在腦海裏留不下一點回憶,而他卻清晰地記憶著,很深。那年,他八歲,他的學校來了一位年輕的校長。

——列車,把趙法章從南京帶到了遙遠的D市,剛下火車,一輛黑色的轎車便把他和張慧心載上,駛入了一個闊大的庭院,走進了一個考究的家。

張慧心的當著市委書記的父親很熱情地接待了他,讓他坐在一隻有白潔罩子的沙發上,又命張慧心的母親,一個像張慧心一樣瘦弱的老婦人給他沏了一杯茶水,張慧心呢,則向他深情地一笑,遞到他手中一碟糖果。

他將要成為這個家庭的女婿,他想也未曾想過,自己將會以半個主人的身份踏入這樣一個令人垂涎的家庭。這是他很不情願的,他夢中想的是要以自己的能力為社會所承認,去花大力氣,用他的劍去披荊斬棘,掙下一份功業,從而創造出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幸福的家庭。在那個家庭裏,有書卷氣,有英雄氣,還有如花似玉知書達理的妻子。可他竟毫不費力地被人逼著拖著,坐在了這個他想得到還未得到也不知能否得到的地方,他的身份將隻能是半個兒子。他感到惶悚,眼前的一切讓他惶悚。這一切宛如一場夢,張慧心向他甜甜地笑著,將要變為事實的嶽母對他滿意地笑著,已做出嶽父姿態的張書記朝他溫和地笑著,連室內的一切物什都表現出了充分的笑意,然而他的心卻在哭泣。

張書記說:“小夥子,小慧多次來信告訴我,你是個事業心很強的人,是啊,年輕人應該有事業心。不過我覺得,你應該先在基層鍛煉鍛煉,我已經為你安排好了,先在八中教一段書,爾後到小學當校長,再以後嘛,可以到中學當校長,再到教育局,若有大才幹,還可以到政府工作。至於你們的婚事,我不多管,不過我的意見是,趁年輕多幹幾年工作再結婚也不遲,是吧小慧?”

張慧心說:“不,爸爸,我們準備近期就把婚事辦了,我們在一起生活,對各方麵都有好處,我們不願給您和媽媽添麻煩,而應該自立。”

“也好,嗬嗬也好,”張書記拍拍沙發扶手,“應該自立,年輕人應該學會自立!”

於是趙法章到八中教書去了,又找了個良辰吉日和張慧心洞房花燭了。

然而,張慧心在雕花床頭的床上坐著,在充滿喜慶氣氛的新房裏形同一段枯木,趙法章覺得怎麼也勾不起他的情欲。雖然那雙深眼窩裏含著新婚的深情,雖然那期盼的微笑裏帶有女性在這個時刻的醉人的溫柔,可他覺得這是夢,覺得他的新婚的妻子如同來自歐洲大陸,非洲森林或者是南美洲的橡膠園,是那麼的陌生。他靠在桌邊站著,雙眼無神地望著,希望出現一個奇跡,這陌生的新人變成文秀玉,那麼他會用他無限的柔情去愛撫,去親吻。

張慧心喜滋滋地走到他跟前:“法章,我已是你的妻子了,你覺得不該親吻我一下嗎?”

趙法章沒有動。

張慧心雙手搭在他肩上,深眼窩裏淌出幾顆晶瑩的淚珠,等待著他的吻。

他還沒有動。

張慧心淚水似滾珠一般落下,說道:“你還在想著文秀玉,是吧?到現在我才知道,愛情是勉強不得的。咳,法章,你想就想吧,我好像覺得有些對不起她,她成了一個可憐的角色。可我有什麼辦法?誰叫我愛上了你呢?咳,你可以給她寫信,甚而你可以讓她來咱們這裏玩,你們隨便怎麼都可以,隻要別讓我看見,隻要你覺得咱們已成了夫妻,你應該愛我,就行。法章,親親我,我需要你,親親我……”

張慧心又把眼睛閉起,趙法章看著對方的淚眼,不由地把頭俯下,但在他冰冷的嘴唇就要觸到對方的嘴唇的時候,又猛地停住,雙臂一展把張慧心攔腰抱住,幾步跨到床邊,騰地扔在床上,接著狼一樣撲了上去。

張慧心淌著淚,赤裸的身子承受著趙法章的壓力,雙臂死死地抱著趙法章的腰,輕輕地呻吟道:“法章,我真幸福,真幸福……”

兩年後,他遵從嶽父之命,從中學到小學當校長去了。可是,在學校歡迎新校長的會上,他吃驚地發現,文秀玉坐在一個角落裏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看得他心中一動一動的。夢,這也是夢,一切都是夢。別人在說什麼,他沒有聽清,像個癡呆患者一樣也看著對方,直把對方看得垂下了頭。而當對方起身出了會議室的時候他才認出,這位女教師不是文秀玉,那走路的姿態比文秀玉有著更迷人的風韻,隻是麵目酷似而已。幾日後,他得知,這位女教師是教語文的,當著班主任,叫王麗華。

王麗華燃起了他懷戀文秀玉的癡情,因而便處處事事留意著王麗華,王麗華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能引起他心靈深處的創傷和陣痛。想找王麗華談談,卻苦於找不到機會,隻有偷偷看著王麗華輕盈俊俏的身姿,讓自己陷於不可自拔的苦惱中。

這日,他正在他的辦公室獨坐沉思的時候,一隻小皮球越窗而入,炮彈一樣砸在他的額頭上,驚得他魂飛魄散,一躍而起,接著跑到他麵前一個精明膽大的男孩子。他勃然大怒,把一肚子難以言說的苦悶向這個男孩子潑去:“你要幹什麼?”

“我,我……”男孩子指指在地麵上滾動的小皮球。

“叫什麼名字?”

男孩子一個立正:“報告校長,我叫魏雁秋!”

“你的老師就教你這樣頑皮嗎?把你的班主任給我叫來!”

“是!”魏雁秋拾起小皮球去了。

可是當魏雁秋把班主任領到他跟前的時候,他不覺一怔:是文秀玉——王麗華!

“哦,是王老師,請坐!”

“趙校長,這孩子惹你了嗎?”王麗華笑笑坐下。

“這孩子太調皮了,魏雁秋你先出去!”

魏雁秋對他瞪瞪眼,不服氣地出去了。

“趙校長,你不該對孩子這樣,男孩子都很調皮的!”

“是的是的,男孩子都很調皮,我小時候也是這樣調皮。不過,我好像認識你。”趙法章為自己的突然冒出的這句話而有些吃驚。

“認識我?”王麗華漂亮的眼睛一張。

“哦,不認識不認識,。”他感到發窘。

“你這人,真是的!”

“怎麼?”

“像個神經病!”王麗華抿嘴笑笑。

“興許……是吧……”

“不過你這人倒很容易讓人接近,你沒有當官的架子,倒是有點……”

“有點什麼?”

“說不清,你來的頭一天,我也好像在哪兒見過你似的,又仔細想想,咱們根本不認識。真怪,你會不會認為我有些唐突吧?哈,不打擾了,還有事嗎?沒事我走吧?”

趙法章點點頭,兩人相視一笑,王麗華起身離去,剛到門口,又回頭對趙法章嫣然一笑,這才出門而去。

魏雁秋一直貓著腰在趙法章辦公室窗下偷聽,他有點害怕,怕這事被家裏知道了,父親會把他打一頓。父親出差去了,該回來了。父親是帶著幾包大紅棗和花生米到新疆去了,父親是供銷社的采購員,經常出差,去的總是很遠很遠,什麼新疆了,蒙古了,青海了,西藏了,等等,都留下過父親的足跡。他在幼小的心靈中對父親佩服得五體投地,想著長大一定要像父親那樣,讓世界各地都留下他的足跡。但他在窗下聽來聽去卻沒聽到校長和王老師要對他怎樣的話,反而王老師為他說了幾句好話,便心中一喜對王老師很是感激,待王老師出來,他一下撲過去對王老師鞠了一躬,嘻嘻一笑掉頭就跑了。

放學回家後,父親回來了,給他講了新疆人怎麼跳舞的故事,還給他買了一支頭大屁股小的印度金筆。父親說是在邊境上買的。這支筆與眾不同,那時他當然不懂所謂的金筆不過是鍍金的銥金筆。這支筆與眾不同,他把筆帶到了學校,那獨特的造型立即贏得了同學們的妒忌,都說他有個好爸爸。心中一喜,他到王老師辦公室要王老師看他的金筆。他記得清清楚楚,那天王老師穿著好看的衣服,兩條小辮搖搖晃晃的,眨動著驚喜的大眼睛,漂亮極了。王老師把他的金筆把玩了好大一陣,問他道:“你爸爸是做什麼的?”

“采購員!”他很了不起地說起了父親走遍天南地北的無限偉大。

王老師一笑,又問:“你媽媽呢?”

“媽媽沒工作,在家做飯。”

“家裏還有什麼人呀?”

“有姐姐,還有奶奶,奶奶七十多了,掉了兩顆門牙,說話總跑風,嘻嘻……”

王老師又笑了笑,他見王老師挺高興,又說:“奶奶的右手中指和無名指跟別人的不一樣,彎曲著,可難看了。”於是他對王老師說,爺爺在爸爸兩歲時候就去世了,有個姑姑在解放前年饉時候餓得受不了,跟一個商人當二房跑香港去了,一去就沒了音訊。奶奶為了撫養父親,日夜給人做針線,天長日久,手指便在一枚小小的鋼針和頂針的製約下變了形,老來骨肉收縮,皮膚發黑,那可憐的手指便成了不知像什麼動物才可能有的爪子!他說著說著,不禁流出了眼淚,又猛然發現王老師也流出了淚水。他想不到他的故事竟能感動王老師,便揉揉淚眼說道;“王老師,你喜歡吃葡萄幹嗎?”

王麗華點點頭,又搖搖頭,苦笑了笑。

“我爸爸從新疆帶回了兩麵帶,可好吃了。可他隻給我和姐姐留下了一點點,說那是要偷偷賣給人家商販,換來錢給我和姐姐交學費的。我一定問爸爸多要點,就說你要吃,爸爸不能不給我的,好嗎?”

王麗華親昵地摸了摸他的頭。

回去後,他對父親說了王老師想吃葡萄幹的事,經爸爸同意,他包了一小包放進了書包,第二天偷偷跑到王老師的住室,樂滋滋地把葡萄幹放在了王老師手裏,說道:“王老師,吃啊,可好吃了!”

王老師捏了一粒丟在嘴裏:“你爸爸真好,那支筆可千萬別給弄丟了,知道嗎?那樣他會傷心的,可一定要記住,啊?”

可是,這支心愛的筆卻真的給丟了,難過地對爸爸說了這件不幸的事,誰知爸爸對他大喝一聲:“跪下!”

他不跪,奇怪地看著憤怒的父親,父親伸手把他捉住,不由分說把他捆在樹上,用繩子狠狠地朝他抽打起來。他從沒受過這般酷刑,難忍的疼痛使他哭嚎震天,不明白父親為什麼因為一支筆就變得這麼凶惡,他對父親的愛一下子變成了恨。

母親要救他,披散著頭發嚎哭著朝父親撞去,奶奶要救他,用彎曲的手指去抓父親的衣襟。姐姐要救他,死死地抱住父親的一條腿。但父親把母親甩到,左胳膊阻攔著奶奶,右手繼續揮舞著繩子。他覺得父親肯定是不想要他了,是一心要把他打死的。但就在父親又一次抬起胳膊時候,手腕被一隻白皙的手捉住了,他哭喊道:“王老師,王老師……”

王老師的大眼睛裏閃動著怒火,對父親說:“放下你的繩子,為什麼打我的學生!”

他不懂這是什麼樣的力量,王老師那並不威嚴的聲音竟能使凶殘的父親住了手。父親感到委屈似的蹲下身子,雙手插在頭發裏。王老師和母親把他從樹上解下,抱到屋裏,看著他滿身被繩子抽打的條條印痕,他尊敬的王老師傷心地哭著說:“野蠻,野蠻!”

奶奶哭罵著父親,說父親沒有心肝。母親對他哭道:“好孩子,別恨你爸爸,他整天在外麵舍不得吃舍不得喝,節省下的錢給你買的鋼筆呀!記住,咱太窮,以後對自己的啥東西都要當心,千萬不敢再給弄丟了。咳,你太小,不知道啥是窮……”母親嗚嗚咽咽地解開了衣襟,露出了他十分熟悉的乳房,把乳頭塞進了他嘴裏,他立即感到身上的疼痛減輕了許多。但他瞥眼看見王老師驚奇地看著他吃奶的動作,突然感到了吃奶的可羞,馬上把乳頭吐了出來。這是他最後一次吃奶,他所熟悉的母親的乳房被母親用衣襟蓋了起來,從此再也沒有看見過,隻有在哪一天看到母親鼓囊囊的胸脯的時候,便會從心頭掠過一陣痛苦的懷戀。

王麗華心情沉重地離開魏雁秋的家,她本是出於對魏雁秋這個男孩子的好奇而到他家裏看看的,不想竟碰到那麼一個傷心的場麵,引起了她對魏雁秋極大同情。

王麗華是個二十一歲的女教師,終日和孩子們打交道,她並不感到厭煩,相反卻覺得有趣,一個孩子一個樣,孩子們變換不盡的花樣每每使她萌發出陌生的母性的愛。但她在愛情上卻是個空白,有時候悄悄地想,自己是否應該愛上一個人?這個人在哪兒?她茫然,和別的姑娘一樣,不斷從心頭襲上來幾絲幽柔的閨愁。然而她的生活中突然闖來了一個趙法章,這個年輕的風度不凡的校長似一陣春風吹進了她寧靜的港灣,她覺得自己愛情的小舟應該揚起風帆了。

她走著,低著頭看著自己一步步玲瓏的腳尖,害羞地想著心事,不知不覺回到了學校。但正欲回到自己住室的時候,發現趙法章辦公室的門半開著,便略一躊躇走了進去。

趙法章正握著毛筆在宣紙上作畫,見王麗華進來,微笑道:“哦,是麗華老師,請坐!”

趙法章免去了“王”字,稱麗華老師,多麼親切!王麗華沒坐,探頭看桌上的畫,但見畫麵上筆墨濃淡有致,一古人伶仃騎在一匹瘦馬上,朝著一座小橋鬱鬱而行。橋邊有一株幹枯的樹,幾條沒有生氣的藤子繞樹攀援而上。樹的高枝上,有一隻鳴叫的寒鴉。樹下,枯葉飄零。遠處,有一所破敗的茅屋。屋後,山影朦朧,一輪孤日西去。畫意極盡蒼涼渺遠,令人睹之神傷。她輕歎一聲讚道:“想不到趙校長還有這手好畫!”

“瞎胡塗抹吧!”趙法章歉然一笑。

“別謙虛了,畫的就是不錯嘛!可是,太淒涼了,我好像在哪兒見過。哦,想起來了,這是根據一首古詩所作,對吧?”

“看來你對古詩還有些研究?”

“說不上研究,我不過是愛寫書法,需要題寫古典詩詞什麼的。嗯,我可以把那首詩題在你這畫上嗎?”

“嗯……可以。”

“答應得不幹脆,我不題了。”

“哪裏哪裏,盡管題好了,我聽說過你愛書法,隻是沒見過你的字呢。”

“那我看就獻醜了。”

趙法章笑著點點頭,王麗華嫣然一笑,握起毛筆蘸上墨汁在畫的左下題道:“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又題:“明·馬致遠。”落款為:“小章寫,小華書。”放下筆調皮地帶著幾分賣弄地笑道:“怎樣?不會覺得我太冒昧吧?”

“哪裏,想不到你寫的這麼好,臨過貼吧?”

“臨過,市裏書法比賽我還得過二等獎呢。怎麼?不信?要不檢查一下我的獎狀?”

“信,信!”趙法章笑了笑。

“嘻,我是瞎吹,這方麵你是老師呢!”

“不敢當,我作畫還可以,書法卻不行。”

“是嗎?我是隻寫不畫,你卻是隻畫不寫。其實,書畫這二者配在一起才為一體呢!”但,一個“配”字,使她不覺一陣臉紅耳熱。為掩飾自己,又忙說:“趙校長,我不明白,你有什麼不好畫的,偏要畫得這樣淒涼?莫非有什麼心事?”

趙法章喟然長歎:“一言難盡!”

“能不能說說?”

“你知道我為什麼說好像認識你嗎?”

王麗華搖搖頭,一副奇怪的樣子。

趙法章拉開抽屜,從筆記本裏取出一張文秀玉的照片遞給王麗華:“你看像不像你?”

“呀,太像了,簡直和我一模一樣了,這世界上還有和我這麼相像的人?”她驚奇地說道,但馬上疑惑地問,“她是誰?”

“一個朋友!”趙法章黯然答道。

“朋友?是……戀人吧?”王麗華心裏酸酸地問。

“是的。”趙法章老實地講,歎口氣,講述了自己的戀愛悲劇,但卻沒講出和張慧心結婚的事。他覺得自己一個堂堂的男子漢左右不了自己的愛情,被一個不愛的女人挾持到這裏,已夠恥辱的了,若是講出和這個女人結了婚,那將無地自容。

王麗華憤憤地說:“你這個人也太無能了,竟然……咳!”

“我無力左右這件事,你想,我能忍心她把文秀玉逼到新疆那地方去嗎?為了文秀玉,我隻有答應了她。”

“那個文秀玉現在怎樣?”

“不知道,我不敢打聽她,我……”趙法章站起身,沉痛的麵孔對著窗外。

王麗華心頭突地一沉,感情變得極為複雜,一時不知該怎麼說為好。等了一陣才喃喃道:“那麼,你和張慧心現在怎樣?”

這個問題終於被提出來了,怎麼回答?趙法章困窘得難受,屈辱感在血管裏奔湧。他猛地轉回身,對王麗華低低地吼道:“不怎麼樣,我不願看到她,隻想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