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叢林裏的罪惡(一)(3 / 3)

趙法章咬牙切齒地:“張慧心,算我求你了,把膠卷給我留下來吧,啊?”

“沒那麼容易,我要你跟我走,若不同意,,”張慧心拍拍照相機,“它可以讓你背著學校的處分到青藏高原,到黃土高原或者到新疆的大戈壁那些荒涼的地方去和少數民族的孩子們打交道去。在那裏,你一個道德敗壞的人,才幹是無從施展的,抱負是無法實現的,人們的歧視和風沙或者冰雪將會伴著你走完你的人生,最後埋掉你悔恨的朽骨!”

“別說得那麼可怕,即便那樣,我也會和文秀玉一起奔赴那裏,雖苦,不得誌,我們也會感到是最大的幸福!”

張慧心冷笑:“是這樣嗎?別癡人說夢了!我會把拍下的你們下流的照片送給校方,告訴校方你趙法章是在和我熱戀的時候和文秀玉發生肉體關係的,你趙法章是一個慣於玩弄女性的流氓。我還會告訴校方,即便你和文秀玉發生了這種事,我仍然深愛著你,原諒你,以我無私的真誠挽救你,要求校方把你和我分配在一起,讓這位可愛的文秀玉獨自去我剛才說的那些地方。校方會尊重我的意見的,我有能力辦得到。我對你說過我是愛定了你,你無論如何是逃不掉的,誰也休想把你從我手中奪走。對不起,文秀玉,你愛趙法章,我非常同情你,我為有你這樣漂亮的人兒愛上我的趙法章而感到自豪,並不仇恨你。但愛情是極端自私的東西,如果你還有些自知之明的話,最好去做別的選擇吧!”

“你……”趙法章要撲過去。

“哼哼!”張慧心冷然一笑,轉身走了。

枝葉嘩嘩啦啦地遠去了,這裏變得一派死寂。

趙法章眼中閃動著憤怒的淚光,抬手撫摸著文秀玉的頭發,咬牙切齒地罵道:“魔鬼,真是一個魔鬼!”

“我已是你的人了,法章,你會拋下我嗎?會嗎?”文秀玉淚汪汪地看著趙法章。

“魔鬼,魔鬼啊!”

“你說啊法章,你不能拋下我,不能……”

“不會的秀玉,不會的,我們永遠在一起,我一定把膠卷要過來!”趙法章為文秀玉抹去臉上的淚水,沉沉地歎口氣,扶著文秀玉無力地離開了這裏。

枝葉響動著,響動著,遠去了,這裏又剩下一派死寂。

史春剛在野叢中站起,默默地,呆呆地,像白癡一樣看著趙法章和文秀玉野合的那片地方,強健的身子軟綿綿的,如同害了一場大病,腦子裏亂糟糟的理不出個頭緒。

一隻鳥撲棱棱地飛了進來,猛地發現了他,又驚叫著飛去,使他從夢幻中醒來,搔搔頭,木木地轉身離開這裏,回到釣魚的地方。但他無論如何也靜不下心來繼續釣魚,眼雖盯著水麵,卻一忽腦子裏浮現出那男女野合的情景,勾引出他一陣衝動,一忽浮現出那雙深眼窩裏淩厲的光和話語,感到一陣心寒。於是他索性不釣魚了,收起釣竿騎著自行車悶悶地回家去了。

照片洗出來了,張慧心獰笑地看著自己的這幀傑作。她的桌上放著一大堆照片,大的小的,長的方的,平緣的花邊的,遠景的近景的,清晰地朦朧的,沉靜的微笑的,散步的坐著的,各種各樣,全是趙法章的。這堆照片是一個豐富的世界,凝聚著她對趙法章的無限的愛。但她從未讓趙法章看過這些照片,這些照片都是她偷拍的。也從未想到過,在她所珍藏的這些她的藝術寶庫中,會增加這麼一幀與之極不和諧的,她所愛的人與另一個女人在野叢中性交的場麵。

這幀照片在這堆照片中顯得異常刺眼,如一柄利劍,透過眼睛一下下地刺入她的心髒,她感到心在疼,在流血。可她奇怪的是,她卻沒有對文秀玉的仇恨,仇恨的卻是自己為得到趙法章而采取的這種卑劣的手段。

“篤篤,”幾下敲門聲,她驚悸地問。“誰?”

門被推開,是趙法章。

“啊,法章!”她一聲驚呼撲過去把趙法章拽進來,然後把門關上。

趙法章板著臉:“把膠卷給我!”

張慧心淚水一湧而出,顫抖著手指指書桌。趙法章近前一看,驚呆了,一張張地細細看去,最後捏起與文秀玉在野叢中的那張,麵上出現極為複雜的表情。

“法章你看看吧,她有我這樣愛你嗎?”張慧心淚汪汪地看著趙法章,感到身上沒了一點力量,精神似乎在崩潰,雙腿軟綿綿的,不自覺地蜷曲下去,膝蓋觸到了地麵,胳膊抱住了趙法章的雙腿,仰臉看著趙法章的臉。

趙法章癡呆地看著,不知說什麼好,他弄不懂,自己究竟含有什麼力量使張慧心對他愛到如此地步,這簡直是個謎。他在這一刻的的確確被張慧心感動了,心中酸酸的,不覺眶中有些潮濕。然而她怎能和文秀玉相比呢?啊,那雙美麗的亮眼睛,那雙情意纏綿的動人心弦的眼睛!他俯視著張慧心流淚的臉,將眼一閉喃喃道:“慧心,我真正的理解你了,可是愛情怎能是勉強的呢?我心裏實在愛的是文秀玉,咱們做個朋友不也挺好嗎?”

張慧心從地上騰地跳起,狂怒地吼道:“不,這根本不成!你等著吧趙法章,這幾天分配名單就下來了,你和我去的將會是同一個地方。這張照片,你去送給文秀玉做個永久的紀念吧!告訴你我印了許多,我要撒遍全校,然後拿給校長去,滾!”張慧心把趙法章推出房門,撲在床上痛哭起來。

趙法章將照片裝進衣袋,心情極壞地從樓上下來,來到操場鬱鬱地散步,不一會兒,文秀玉趕了過來,焦急地問道:“照片要過來了嗎?”

趙法章把照片掏給文秀玉,文秀玉吃驚地看著。

“完了,張慧心說她印了許多,還說要撒遍全校,拿給校長看。”

“啊……”文秀玉一陣寒栗,幾乎要癱下去,忙扶住身邊的樹幹,絕望地問道:“咱們怎麼辦?就沒有一點辦法了嗎?”

“她父親曾和校長一塊兒跟日本人打過仗,又參加過淮海戰役,腰間現在還留有當年營救校長時被日本人打傷的傷疤,現在是D市的市委書記。”

文秀玉不顧操場別處有同學走動,撲入趙法章的胸懷恨聲哭道:“我恨,我恨啊法章,我恨……”

命運不可抗拒,張慧心雖然沒把那張照片撒遍全校,沒拿給校長,也沒忍心做小動作把文秀玉逼向邊疆,但趙法章終沒逃過她的手,和她一起分配到了遙遠的D市,和趙法章雙雙裝進了綠色的車廂。

站台上,人群嘈雜,趙法章在車廂內瞥一眼毫無表情的張慧心,把頭探出車窗,四下搜尋,希望看到文秀玉的身影,但是沒有,他豈不知道,文秀玉怎麼會來送行呢?文秀玉怎能經受得起這種辭別或者說是永別的打擊呢?然而他忽地淚水一湧而出,在站台的一個售貨亭邊,他發現文秀玉穿著一條花格裙子和一件白色的短袖襯衫,倚在售貨亭邊角上,美麗的眼睛淚漣漣地朝他張望著。他想喊,卻失去了勇氣,他忍受不了自己帶著哭腔的聲音。

列車徐徐啟動了,他和文秀玉的距離越拉越遠,變得模糊了。就在他鼓足勇氣要喊出告別的聲音的時候,文秀玉突然向他奔跑過來,裙子飄動著,手臂在揮舞,一個淒絕的聲音向他撲來:“法章,法章……”

“秀玉,秀玉……”他終於喊出,向文秀玉發瘋地揮動手臂。但是,列車在加速,越來越快,將文秀玉逐漸變成一個小點,最後完全消失。

鐵錘在叮叮當當地響,那赤裸的胸膛在爐火的映照下像塗上了一層古銅色。他,史春剛,野牛般健壯的身體裏蘊含著用不盡的蠻力。但是,雖然他下班後仍習慣地在小閣樓裏朝師院觀望,卻是什麼也看不到了,那紳士風度的讓他憎恨的男學生,那叫人不喜歡的深眼窩,那讓他神迷意蕩的亮眼睛,連影子也不曾出現。他不知道,那些可愛的大學生們已經畢業分配,他無法再看到他們了。

他無以消除心中的煩悶,夏風的濕熱,校門的冷清,讓他委實熬受不住,又到那個河灣釣魚去了。但他人在水邊,眼卻巴巴地望著對岸的叢林,心飛到了叢林深處那片神秘的地方,一陣風掠動樹葉也會使他產生一種燥急的悸動,以為是那美妙的人在走動。那裏麵發生的一幕他永遠也不能忘記,那一幕似帶有極大的衝擊波害得他如同患上了相思病,一閉眼就能看到文秀玉那迷人的肌膚,就能看到那場極佳的野合,引起他充滿野性的衝動。他熱切地希望能夠再次看到那對男女在叢中出現,再悄悄地跟過去觀看那張場麵。但他不希望再看到那個深眼窩,他覺得深眼窩用照相機照下那場麵很可惡,叫人掃興得很。

可他等來等去,沒再看到那對男女學生的出現,這讓他有些悵惘,若有所失,憋悶得心裏很不是滋味。忽地他把釣竿一扔,起身過橋往叢林裏鑽去,他覺得或許會不會在自己稍不注意的時候,那對男女已到了那裏,即便沒有,就是再去叢林裏那片神秘的地方也能獲得一些滿足。然而當他踏進那片叢林時,見一棵樹的枝杈上懸吊著一具美麗的屍體。

史春剛被驚得魂飛魄散,一條繩子無情地吊著這女子的脖子,在樹枝上結實地係著,小方領的半袖襯衫和花格裙子在風中飄擺,下垂的四肢隨著風力在微微的晃動,麵部已經失去血色。但奇怪的是,她不像一般上吊的人那樣眼珠外凸舌頭伸的老長,足以把人嚇得半死。她不,她的眼睛微閉著,像是沉湎於無限的遐想。她的嘴微微張著,像是等待著情人的親吻。那頭烏黑的頭發的飄動更具有一番讓他史春剛說不清的韻味。

他看著發著抖,想拔腿逃掉,可腿卻不聽他的使喚,動彈不得。忽地他想她是不是就死了呢?如果沒死呢?這想法讓他鬥膽走上前去,摸摸,富有彈性的肌體還沒有完全失去體溫。他馬上一陣激動,將身邊鑰匙串上的小刀打開,一手攬著死者臀部往上用些力,一手用小刀割斷繩子。屍體沉下了,軟綿綿地伏在了他肩上。他聽說過,剛死的人身體很軟。

他慌慌張張地把屍體放在了地上,用手在死者鼻子前試試,沒有氣息。他倒吸了一口涼氣:死了,她死了,這麼美麗的她就這樣的死了,太可惜了!他很不情願相信這是事實,那動人的一幕又現於眼前,這女學生的肌膚,乳房,和男學生的接吻,等等,活靈活現地在他腦海中一點點地移過。那是活生生的充滿誘惑力的肉體,可此時竟是失去了生命的屍體,這實在是太可怕了!

他顫抖著,又一次想逃跑。但是,那平躺在地上的猶如睡去的美麗軀體使他不忍離去,那隆起的胸脯所勾勒出來的曲線和略微彎曲的大腿使他產生出一陣常人難以想象的騷動,被嚇得飛至九霄雲外的怪誕思緒重新回到腦中,在胸膛裏積蓄已久的從未發泄過的野性猛地複蘇。他帶著近乎絕望的情緒雙腿慢慢地跪在屍體邊,伸出他粗大的手解開了死者的上衣,露出了使他迷戀的雙乳,把手撫在上麵抓過來揉過去,又輕輕彎下腰,將他寬闊的大嘴貼在了死者小巧的嘴唇上。繼而,他完全衝動了,什麼可怕,什麼後果,什麼道德,等等,一切都不存在了,全在這個寂靜的時刻化作他的需要。他肆無忌憚地扒掉死者的裙子,不顧一切地撲在了上麵。

未曾體驗過的快感在他身上湧起,他像野獸一樣做著急劇的的動作。可是,隨著他動作的加快,他感到身下的屍體在輕微地蠕動,接著便從那微張的嘴裏發出了呻吟。這使他的心髒狂喜地跳動起來:他救活了一個人,他想不到他忘記一切的性行為在這個剛剛停止呼吸的女學生身上起到了人工呼吸的作用。

事畢,發泄後的滿足使他無力地坐在她旁邊,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美麗的臉。她的嘴一張一合的,深呼吸使胸脯在起伏,接著,那雙閉著的雙目張開了。

文秀玉醒了過來,死神從她身邊溜走了。經過一番死亡的痛苦,當她看到了身邊的一切生命的時候,生的欲望強烈地占有了她。然而一陣風掠過,胸脯上涼颼颼的,而下部又覺濕漉漉的。她抬手摸摸,衣服敞開著,激靈一下翻身坐起,一側,坐著一個她從未見過的人,這個人正用驚喜而又貪婪的目光看著她。又垂目一看下部,一切全明白了:這個人救了她,但以為她已經死亡奸汙了她的屍體!於是,生的希望又一次破滅,她慘絕的淚水如小溪般奔湧而出。

史春剛一言不發地看著她,默默地看著她。

她突然淚水一收,憤怒地問道:“你是誰?”

“我叫史春剛,我救活了你。”

“可是,你……”

史春剛雙目一垂,直到這個時候才感到自己的行為隻能無恥到了這種地步,一時窘得無地自容,木訥地說:“我知道我做了很壞的事,可我想,活著總比死了的好,你和那個男學生的事我知道,你和他在這裏的事我全看見了,他一定是不要你了你才尋死。你告訴我,他是誰?現在他在哪裏?他這樣沒良心,我找他去,不把他殺了也要砍掉他一條腿。我見到你好多次了,從第一眼見到你,就再也不能忘記你,我喜歡你,就這些。我是個工人,鍛工,我有用不完的力氣,會很好地過日子的。不管咋說,我救活了你,把那個人忘了吧。如果你願意報仇,我就替你去報仇,就是把他殺了也行,隻要你願意和我過一段日子,我情願賠上我一條命,你看呢?”史春剛抬起眼,可憐巴巴地看著文秀玉。

文秀玉在地上癱著,趙法章的身影無情地鞭撻著她的心靈。此時此刻,她無法責怪這個陌生人的無恥行為,但她畢竟是被這個人在這種情況下侮辱了,侮辱與損害讓她無法求生。要死,是一件極為簡單的事,隻需在樹上重複那麼一次,活著的一切便會第二次消失。然而她突然想到不能死,這不僅是因為嚐受了死亡的痛苦之後所產生的對死亡的恐懼,而且是她突然想到了這次尋死之前所沒有認真考慮的一件事,單為這件事就不能死,她要為這件事負起一項神聖而又偉大的使命。

史春剛見狀,起身近前,帶著悔罪的虔誠小心翼翼地把文秀玉扶起,一手將文秀玉的一條胳膊搭在他脖頸上,另一隻手攬起文秀玉的腰肢,二人誰也沒再說話,默默地走出了這片神秘的叢林。

一個月後,他們在那間肮髒狹小的小閣樓裏組成了一個小家庭。婚後七個月,一個女嬰在這個家庭降生,那粉嫩的小臉異常的可愛。

為人之父,是件自豪且愉快的事情,史春剛不僅有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妻子,又有了一個漂亮的女兒,心花怒放。這個沒有什麼教養的憨悍猥瑣的漢子,忘記了他那極為無恥的一頁,完全沉浸在了父愛的幸福中,狂喜地抱起他的女兒叫道:“哈哈,我當爹了,我當爹了,我史春剛當爹了!”

然而激動一過他忽然想起,他和文秀玉在叢林裏幹下的那事距今不過才八個月,還不到時間這孩子就出生了,於是就對文秀玉劈頭問道:“這孩子是不是我的?”

“是。”

“那為什麼不到時候就生下了她?”

“或許是因為身體虛弱造成的早產吧!”文秀玉喃喃道。

史春剛沉默了,他沒有理由相信這話,也沒有理由不相信這話,這孩子是不是他的他鬧不清。從此,他在心裏劃下了一道陰影,隻是覺得這孩子是他的時候,他對孩子愛如珍寶,忽兒覺得這孩子不是他的時候,他會將孩子一下扔到床上,任憑那稚嫩的哭叫在房中震蕩。甚而想到恨時,他還會用他粗大的手在孩子大腿上擰幾個紫印,然後坐在一邊獰笑,飽嚐一陣虐待的快樂。他的乖戾的反複無常的表現,使文秀玉感到可怕,以難以排解的恐懼屈服於他。他和文秀玉的這個女兒便是D市市政府辦公室一科女秘書蘭雅文——史雅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