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叢林裏的罪惡(一)(2 / 3)

二人回到屋裏。

文秀玉喋喋不休地問:“你是跟誰學的?”

“祖傳,也叫做門裏滾。”趙法章笑吟吟地說,“我爺爺是有名的拳師,他傳給我父親,父親傳給我,都是單傳。但我卻是個不肖子孫,不肯用功,有好多東西被父親帶到了墳墓裏,現在想起來也的確可惜。但又細想,學這些東西,除了鍛煉身體,也就沒別的用了。”

“可以防身呀,能教我幾下嗎?”

“當然可以啦,你隻要不怕受罪。”

文秀玉不好意思地笑笑,二人相視著,目光幾乎要撞出火星。文秀玉忙將目光移開,纖細的手指捏著衣角,大氣也不敢出。趙法章一時不知說什麼好,二人顯得有些尷尬。等了一陣,趙法章說道:“當然,這把劍對我還有一種用途。”

“什麼用途?”

“閑暇時候就看看它。”

“看看?”

“是啊,看看。”趙法章把劍插進劍鞘,“因為我能從它身上體味到一種力量。”

文秀玉不禁一怔,見趙法章兩眼炯炯,便心中有些惶悚。

趙法章又說:“古人壯誌未酬,往往彈劍而歌。多少英雄豪傑一柄長劍揮舞天下,創造了不朽業績。男子漢大丈夫應該有劍的心劍的膽。拿破侖長劍一揮,大炮轟鳴,從士兵走向元帥,在他長劍的揮舞下,轟開了意大利的大門,為意大利人民趕走了奧地利的殘酷統治,受到了意大利人們的擁戴,成了法蘭西帝國青年崇拜的偶像,當時他才二十七歲。周公瑾長劍在握,運籌帷幄,赤壁一戰,重挫曹公數十萬雄兵,何等英武,當時他才二十四歲。而今我已是二十三歲的人了,卻還是個學生,豈不可憐!”言罷撫劍歎息。

這人是個野心家!文秀玉心裏想,平日趙法章在她眼裏的形象不是這樣的,她感到有些可怕。然而這番宏論又使她看到了趙法章深入的一層,體味到趙法章雄性的魄力,在佩服上又加上了崇敬。說道:“你不是學曆史的嗎?怎麼喜歡政治?”

趙法章把劍掛在牆上:“學曆史的人更應該懂政治,比學政治的人還要懂政治,不然曆史這門課就成了掘老墳和扒朽骨,變得毫無意義。”

“我不喜歡。”

“知道你不喜歡,你若也喜歡政治的話,我就不會喜歡你了。”

“你……”文秀玉臉一紅,初次接觸,趙法章就敢說出喜歡她的話,她甚感突然。

“秀玉,”趙法章溫柔地說,“請原諒,也許我太冒昧,可我說的是真的,我一直在心裏愛著你,卻一直沒有機會和你接觸,所以總在池邊裝作看魚,想引起你的注意,但又不敢往你窗上看,怕看見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太美了。你不知道,為了你,我心裏一直很痛苦,愛,是幸福的,卻也是折磨人的呀!”

突如其來的愛,使文秀玉不知如何回答,希望得到的就這樣出現了,她耳熱心跳,激動與羞澀讓她感到坐立不安,垂著頭不敢抬眼,與趙法章麵對麵站著,靜默的尷尬在吞噬著她,使她難以忍受,隻想抽身逃掉。然而更突然的是,趙法章打破了這難堪的沉默,猛地撲過去,以男性有力的臂膀緊緊地摟住了她。她粉紅色的夢幻就這樣實現了,帶有幸福的恐懼地實現了。嘴裏說著“別,你別……”,雙手要推卻,但竟是不由地,身子軟綿綿地靠在了趙法章的懷中。接著,熱灼的吻貼在了她的唇上,她無力地閉上了眼。

驀然,她眼前出現了一雙深眼窩的鷹般的眼,不禁渾身一顫,上升的情緒陡地沉落。

“你怎麼了?”趙法章奇怪地問。

“我……怕……”

“怕?怕什麼?怕我嗎?”趙法章更奇怪。

“怕她,她……”

“她?是誰?”

她從趙法章懷中掙出,搖搖頭:“我該走了,你以後別再找我了,我……”朝門外走去。

趙法章要攔,但沒有攔住,隻好把她送走。她獨自鬱鬱地往回走,一路上總覺得那雙深眼窩在她身後盯著她,便越走越快,頭也不敢回,逃也似的回到學校,一頭紮在床上,委屈的淚水一湧而出。稍頃,上麵的樓板響起了腳步聲,踢踢踏,踢踢踏,這端走到那端,那端走到這端,惹得同室的女伴不滿地罵道:“真見鬼!”

夜裏,趙法章在床上睡不著,那愛,來得快,也去的急,雖然唇上還留有文秀玉的馨香,但她怕誰呢?他莫名其妙。猛地,他想起了,那雙深眼窩裏埋藏的妒火,這妒火他不止一次兩次領略到了。他不會忘記,隻要別的女同學膽敢和他接觸,哪怕是說幾句話,這妒火便會向他燃燒,以其獨有的能量狂暴地燒得她人不敢與他接近。但他又搖搖頭,覺得不可能,他和文秀玉不過是剛剛交往,以往從未有過接觸,怎麼她就這樣敏感?於是他想起了,她有一副該死的高倍望遠鏡。

趙法章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夜,第二天到學校上課,發現她惡狠狠地盯他。下課後碰見文秀玉,文秀玉把頭一低不理睬他,他感到事情不妙。果然,下午下課後,他回家的路上,突然一個女人攔住了他的去路。

“你?”

“我!”

“告訴你張慧心,咱們沒什麼可說的!”

“你愛上了那個文秀玉?”

“是的!”

“那麼我呢?”

“我不愛你!”

“沒那麼便宜!”

“我從來就沒說過愛你,你為什麼老纏著我?不感到太不自愛了嗎?”

“趙法章。”張慧心從深眼窩裏浸出淚水,“可我愛上你了,我一定要愛你!”

“那麼我仍不愛你呢?”

“這辦不到,你躲不了的!”

“笑話,我愛不愛誰能有你來決定?”

叢林裏的罪惡(二)

“是的,要有我來決定,你愛我也得愛,不愛也得愛,我的心已經跟上了你,就要死死地拴住你。我知道你是一個事業心很強的人,想在政治舞台上展示你的才華的人。可你自身的力量辦不到,隻有我才能成全你,我願忍受一輩子不被你愛的痛苦,也要成全你!”

“我不要你來成全,我有腿,會自己走路!”趙法章氣得想吼。

“我非要成全你,你是跑不掉的!”

“你真有這種本事?”

“走著瞧!”

“好,請你記住,文秀玉活一天我就愛她一天,絕不是你,我趙法章是無視權貴的!”

“要是她死了呢?”

“什麼?死?你,敢把她殺死?”

“難說!”

“你是個魔鬼!”

“隨你怎麼說,罵我也行,打我也行,但也請你記住,你休想從我手中跑掉!”

“會逃掉的,就要畢業了!”

“不要緊的,哪怕明天畢業也來得及。不過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非要愛她?是的,她的確很漂亮,可你怎麼就不為你的前途想想?難道為了她,你就毫不負責地放棄自己所追求的事業嗎?”

“哼哼,杞人憂天!”

“好吧,我不跟你浪費口舌了,你做好準備吧,到時候你跟我一起走!”張慧心把淚水一收,狠狠地對趙法章看看,走了。

魔鬼!魔鬼!趙法章木刻一般站著,死盯著張慧心離去的身軀。他感到寒栗,不可思議,不明白上帝是怎麼搞的,將這個魔鬼一樣的女人送到他麵前,寡廉鮮恥地逼著他愛她!哼哼,他冷笑了,天底下怕不曾出過這類事情呢!他決定,要迅速將和文秀玉的事情造成事實,以別人始料不及的速度將事情推向一個新的高度,從而徹底擺脫張慧心的野蠻的糾纏。

這組鏡頭,又被小閣樓裏的史春剛看了去,史春剛明顯地覺出,這是一出三角戀愛。他對趙法章如此豔福非常妒忌,對張慧心卻也厭煩,那冷森森冷冰冰的模樣使他感到很不舒服,唯有文秀玉極為強烈地煽動著他的欲火。

趙法章木刻似的身子動了,那遲緩的步態讓他感到好笑,可惱,真想過去把趙法章揍一頓。因為他猜測到,肯定是趙法章拋棄了長的不漂亮的深眼窩,愛上了漂亮的亮眼睛,這小子喜新厭舊,是個該挨揍的東西。他幻想著哪天若是他們三人碰到一起鬧起來的時候,他會義不容辭地去為深眼窩打抱不平,揭穿那男學生的陰謀詭計,使美麗的亮眼睛擺脫那男學生的糾纏,投入到他這個俠肝義膽的人的懷抱中來。他體內燃起了激動的烈焰。

文秀玉獨自在操場邊的草坪上坐著,太陽的餘暉燃燒著天空,將橘紅色的光澤塗抹著大地,使地上的一切都恍惚迷離起來。她望著那輪紅紅的落日,心中異常淒苦。她無意從同學們那兒聽到了一些關於張慧心死死追求趙法章的事,因而那兩道鷹般的目光使她產生了極度的不安。落日沉下了,隻剩下天際的紅光,她站起身來在樹蔭下踟躕著。

四樓那個窗洞裏,張慧心的高倍望遠鏡在追蹤著她,她手指絞在腹部的不停的動作,她的遲緩無力的步態,她的垂著的頭和晃悠的兩條小辮,甚至偶爾轉下頭,麵部顯現出來的哀愁,統統細致地被張慧心攝入了望遠鏡的鏡頭。一種勝利的藐視的微笑在那張幹枯的臉上綻出了幾個讓人甚感不舒服的花瓣。

文秀玉走著,來到一池碧水前,對麵,有幾個男女同學在漫談。池麵的淡綠的荷葉伸展著,在傍晚恬靜的氛圍裏散發出幽幽的感人氣息。沒有風,水麵如一片明鏡。她望著池中自己的倩影,影子真實地對著她。她簡直不明白,上帝怎麼給了她一副這麼動人的姿容。也不明白,這麼美麗的她竟要敗在一個形同一段枯木的張慧心手裏,這是多麼的不公!猛然,她萌生出一股衝動:爭!但又怎麼去爭?她雖然要比張慧心漂亮,可那深眼窩裏的咄咄逼人的力量使多少女同學在趙法章麵前望而卻步啊!

她盯著自己水中的眼睛,覺得,要把趙法章爭過來,能與張慧心唯一可以抗衡的就是自己的這副美麗的軀體——人,愛與被愛同樣的偉大,而前者又含有付出犧牲的壯美!她為這突然出現的想法顫栗了一下,眼中蒙上了一層薄淚。

一陣風輕輕吹起,水麵晃動了一下,她美麗的軀體被水紋撕扯得支離破碎,待水麵平靜之後,她發現自己的影子邊多了一個影子,轉臉一看,是趙法章。她心裏突突跳了幾下,迎著趙法章的目光說道:“你和她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

“那個叫張慧心的深眼窩!”

趙法章歎口氣:“還是別問的好,有許多事,清楚了不如不清楚。哎,秀玉,她的事,我以後會慢慢地告訴你的,我隻要你記住,我現在心裏沒她,過去心裏沒她,將來永遠也不會有她就是了。”

“你不擔心嗎?”

“擔心?我覺得不必。走,到前麵走走。”

二人肩挨肩的走動,又被高倍望遠鏡攝入了張慧心的眼中,看著他們那親熱勁,她臉上的得意消失了,被暴怒扭曲得異常的難看。

史春剛在小閣樓裏向外張望著,師範院校的大門對他敞開著,可愛的大學生們在他眼裏一個個的進出,一雙雙的來往,可他並沒有看到那三個時刻勾引著他的心的人。他們幹什麼去了呢?他顯得有些焦躁。

數日就這樣過去,好奇心在這很無聊的觀察中慢慢變得淡了,使他很遺憾地選擇了又一樣東西來打發閑極無聊的時間:釣魚!他對釣魚還是很在行的,那是小時候的事,那時剛解放,大人高興,小孩子也高興,沒什麼玩,他就經常和小夥伴們到郊外釣魚,後來慢慢長大了,參加工作後終日打鐵,累得精疲力竭,便沒心思再去釣魚。

他不知為什麼要去釣魚,對這個行為頗為奇怪,又不願承認是為了去散心。這日他收拾好釣竿,不憂也不喜地騎自行車來到郊外,沿著寬寬的河堤駛去。他好多年沒到這裏來了,乍一來,倒生出了不少新鮮感。

這條河不太寬,水流也不急,水麵稀疏地生長著一些荷葉,浮著一些水草。河岸樹木蔥鬱,野荊叢生,幽靜得很。再往前去,是一片寬闊的河灣,岸上土崗高高低低,樹木掩映,遠遠望去,似是山野林間。

他邊行邊吹著口哨來到河灣,找到小時候經常垂釣的地方,放好自行車,裝好釣竿,在釣鉤上穿好魚餌向水中甩去,然後坐在地麵上,點燃一支煙卷,兩眼死死地看著浮子,等待著魚兒上鉤。

但他突然眼睛一亮,發現對岸有一對他非常熟悉的青年男女在樹叢中時隱時現地往林蔭深處走去,不覺心髒突突地跳動起來,連浮子動了都沒有看見。而幾乎是同時,他看到一個戴眼鏡和遮陽帽的穿著深色衣服身段瘦弱的人遠遠地跟在他們後麵,走走停停,躲躲閃閃的。可那對男女拉著扯著,親親昵昵的,竟絲毫沒有發覺。好奇心重新在他心中泛起,他從戴眼鏡者的步態中判斷出,是那個讓人不喜歡的深眼窩的女學生,並敏感地覺出,今天可能會發生些什麼事。於是趁他們隱入樹叢後,他跳將起來,把釣竿一丟,快速從小橋越過趕到對岸,按照自己揣測的方向往裏摸去。

野荊在腳下磕磕絆絆,很是礙事,他怕惹出響動被對方發現,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摸索前進,並時而停停,傾聽一下對方的動靜,以便判斷往哪裏追尋。但摸索了好大一陣子,並不見對方蹤影,連聲息也沒有聽到。莫非是找錯了?他四下看看,空寂的樹叢中,隻有一些蟲子在吟鳴。他站著不敢動,像獵犬一樣支楞起耳朵張大眼睛進行搜索。終於,他聽到了動靜和說話聲,接著發現了那對男女學生依偎著走了過來。他趕緊俯下身子,隱藏在野荊叢中,從野荊叢的縫隙進行觀察。

在一小片空地,那對男女學生站住了,他看到他們抱在了一起,四片嘴唇帶著粘附力貼在了一起。這使他異常困窘,大氣也不敢出。接著,他看到女的豐滿的胸脯被男的手撫住。他看看男的白淨的手,看看自己粗大結滿老繭的手。再抬眼時,那個極富誘惑力的部位呈現在他眼前。他的血猛地一下在體內凝注,呼吸也停住了,從心頭驟然勃起一股難耐的焦渴。那個神奇的部位使他暫時忘記了那個深眼窩,眼睛眨也舍不得眨地看著那隻白淨的手在那個部位輕輕的揉動。接下來,男的脫去了衣服鋪在滿是敗葉的地上,扶女的躺了下去,女的雙手一伸抱緊了男的腰肢……

他神迷意蕩地觀看著這場人類最為隱秘的活動,腦子裏嗡嗡叫著,覺得世界上的一切都凝固了,原始的本能像瘋狗一樣在他體內狂躁地奔跳起來,連自己是誰都在這個絕妙的時刻被忘得幹幹淨淨。

然而這時,一陣枝葉的響動送了過來,他驚悚地抬眼一看,對麵野荊中站起一個人來,眼鏡不知哪兒去了,那雙深眼窩裏噴射著狂怒的烈焰。而那對男女聽到響動,在慌亂中還未起身的時候,一隻照相機抬到了深眼窩上,哢嚓一聲快門的響動,這對男女的叢中野景便被攝入照相機的暗室。

趙法章匆促起身,對張慧心怒吼:“你……無恥!”

張慧心冷冷一笑:“無恥的帕不是我吧?”

文秀玉整理著衣服嗚嗚地哭著。

趙法章對張慧心怒道:“把膠卷留下來!”

“你想我會嗎?”

“你想怎樣?”

“跟我走!盡管你和她有了這種事,我不在乎,我需要的是你跟我走!”張慧心吼道。

“不要逼人太甚,告訴你,這裏沒人,你不把膠卷留下,我會殺掉你的!”

“殺吧,能死在你手裏,我覺得是件頂幸福的事。但是你不會的趙法章,你沒那麼蠢,我知道在你的抱負沒有實現之前,你是不願被綁到刑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