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瓦》,全稱《於老四打瓦》。說的是於老四從竹山落魄回鄉,衣衫濫褸,淪為乞丐。一天,在“三升台”黃梅戲台腳下乞討,被賣瓜子花生的好友小德伢看見,給張二女送信。張得知後,趕到台腳下與於老四相會。
《過界嶺》,又名《上竹山》。說的是,於老四從竹山回來與張二女約定私奔,過黃梅與蘄州交界的界嶺,遠走高飛。私奔途中,歡歡喜喜,再不怕張二女的娘、婆二家追捕。路上,兩人見山水、古樹、廟堂、村舍、瀑布等物都很高興,借物比情,互開玩笑。
《打案》也是《於老四與張二女》串戲中之一折。說的是:於老四、張二女私奔後,陳家在縣衙控告於老四拐帶婦女。縣令派衙役四叔、三兒,到外鄉緝案。兩個捕快化妝成叫化子,沿途唱蓮花落私訪,終於在蘄州某地將於、張緝拿歸案。
《柳林會》,說的是於老四經蘄州三舅父從黃梅牢中保釋出來,作為繼子住在他家。舅父準備為於老四選親,於不同意,一心要與張二女結婚。一天,因張家幹娘壽誕,於乘舅父外出之機,到張家慶壽。,張二女此時已由知縣判給陳瘌痢了。她也回家趕壽,在柳林河偶然相逢,互相傾吐了離別後的痛苦和兩地相思之情。於老四張二女表示:今生不能配為夫妻,出家修行,希望來世配為夫妻。
《於老四充軍》說的是於老四被衙役抓到黃梅縣。經三拷六問,被判成拐帶之罪,要發配充軍。他在縣衙牢中,想告別尚在竹山的張二女和幹娘。好友德伢仗義,幫他送信到竹山。張二女得信後,心急如焚。回到家中看望母親之後,再同德伢到監中,與於老四會麵、告別。
“這麼豐富的資料,這麼有趣的情節,他為什麼不把它寫成一本大戲呢?”何仙姐聽完邢繡娘的介紹之後,不解地問。
“也許,他嫌於老四與張二女的結局不太好吧。”邢繡娘想了想說:“像這樣的情感大戲,如果結局太悲傷,觀眾一般不太喜歡。如果分成一折一折的小戲,就不存在這個問題了。”
“這個寫戲的先生,不僅為我們唱戲的著想,還為那些看戲的著想,真是太好了。”何仙姐說:“我們一定要多給那個寫戲的老先生一些錢。否則,真的是太虧待人家了。你說是嗎?繡娘姐姐。”
“他不是老先生,而是一個尚無妻室的小先生。”邢繡娘回答說:“我們一直沒有給他錢,一個角子、一個銅錢也沒給。不是我們不給,而是他不收。”
何仙姐不解地問:“為什麼?”
“不知道。”邢繡娘說:“也許因為他父母有錢吧。”
“俗話說,‘別人有不如自己有,父母有還隔一手’。他總不能一輩子靠父母生活吧?”何仙姐說:“這裏麵也許還有別的什麼原因吧?”
這個問題還真不好回答,因為“別的什麼原因”邢繡娘知道得一清二楚,卻不便公開。不過這“別的什麼原因”中,也有邢繡娘的父親邢敘九的人生價值觀在裏麵。因為,邢敘九經常掛在嘴邊上的一句話就是:“一個人隻有活著對別人有用,才能感覺到自己的人生價值;隻有感到自己的人生價值,才會活得更有活力,更有意義。”
“據我所知,他除了追求‘活著對別人有用,活得更有意義’之外,再也沒有別的什麼原因。”邢繡娘說。
“真的?!”何仙姐兩眼目不轉睛地盯著邢繡娘問。
何仙姐的眼神讓邢繡娘渾身像打寒戰似的一“機靈”,就象喝醉了突然被嚇了的感覺。黃梅老百姓把這種“機靈”一下的突然覺悟,叫做“靈醒”。所謂“我怕是你的靈醒到了吧?”,指的就是這種狀態。
邢繡娘犯了靈醒之後,當即意識到,從自己第一次認識鄧文斌到現在,已經七年過去了,已經於無意中延誤了鄧文斌的婚事。如果再延誤下去,非弄得鄧氏門庭後繼無人不可。“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若是再不作個了斷,便有天大的罪過。於是,便如此這般地把自己與鄧文斌之間的關係,毫無保留地告訴了何仙姐。
“繡娘姐姐,我能幫你們做點什麼呢?”何仙姐問道。
“最近,我設法讓你們見一次麵,並把交接、傳遞劇本的擔子轉移到你的肩膀上。”邢繡娘說:“你負責告訴他,我早在三年前便與王耀文定了親。隻因擔心過早地結婚生子影響自己唱戲,這才沒有正式成親。最近,我和王耀文準備帶著邢家班到安徽去唱戲,少則三五年,多則十年、八年。因此,你一定要設法勸他早些成家,早些生兒育女。”
何仙姐慎重其事地點了點頭說:“繡娘姐姐請放心,我一定按你的意思,認認真真地把這件事情處理好。”
邢繡娘說:“至於娶什麼樣的人為妻,娶妻生子之後,是走仕途之路,還是選擇別的什麼職業,那就不是我的事了。”
何仙姐明明聽出邢繡娘的話裏有話,卻故意掖著明白裝糊塗地問:“繡娘姐姐,你真的要離開黃梅呀?”
“三年前,我從江西一回到黃梅,就聽說黎明武的堂弟黎百萬已經東山再起了。直覺告訴我,姓黎的是不會放過我邢繡娘的。近三年來,我是為了黃梅戲的發展,才提心吊膽地呆在黃梅的。”邢繡娘說:“如今,黃梅戲的成堂班子,早已是‘一生二,二生三’,大有‘三生萬物’之勢。特別是,有了你何仙姐的成堂班子之後,我就更放心了……”
“依我看,繡娘姐姐如果萬一要離開黃梅,也應該是到江西,而不是到安徽去。”何仙姐說:“以繡娘姐姐在江西的名氣,再加上‘一十八大本,三十六小曲’的好戲,那還不是唱到哪裏紅到哪裏,紅到哪裏財就發到哪裏麼?”
“實話對你說吧,仙姐妹妹姐姐既不是為了錢財,也不是為了名聲才離開黃梅的。”邢繡娘說:“我是為了兩件事情才離開黃梅,一是為了人,一是為了戲。”
“為了人和戲而離開黃梅?”何仙姐說:“你這話怎麼讓我越聽越糊塗呢?”
“所謂‘為了人’,說白了就是既為了躲避仇人,又為了回避恩人;所謂‘為了戲’,則是因為黃梅戲雖然已經成了名副其實的高台大戲,卻離盡善盡美還有一段不小的距離。要想完善她,就既要借鑒民間歌舞、小調的唱腔,又要借鑒別的高台大戲的長處。”邢繡娘說:“安徽不僅與黃梅山連著山,水連著水,而且那裏既有豐富多彩的民間歌舞、小調,又有著名的微班微戲非常好聽的青陽腔。除此以外,那裏還有將來有可能會從經濟上大力支持黃梅戲發展的、富可敵國的微商……”
“還是繡娘姐姐站得高,看得遠。那就一切按照姐姐的設想去辦吧。” 何仙姐表示理解地 了點頭說:“但不知什麼時候,能帶我去見那位替我們寫劇本的鄧文斌先生?”
邢繡娘說:“三天之內,保證你與鄧先生見麵。”
奇怪的是,就在邢繡娘說這些話的同時,何仙姐的耳邊竟響起了邢繡娘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一個人隻有活著對別人有用,才能感覺到自己的人生價值,隻有感到自己的人生價值;才會活得更有活力,更有意義。”
其實,邢繡娘比何仙姐更著急。因此,她第二天便派了一輛馬車,到壟坪鎮去把鄧文斌請到了邢家大墩,好酒好菜地款待了鄧文斌三天。邢繡娘、何仙姐和王耀文,則每天晚上演一本大戲、兩個小戲給他看;邢滾子、邢東木和吳榮等人,則認認真真地陪鄧文斌喝酒、打牌、看戲。
邢繡娘、何仙姐、鄧文斌,也抽空三人當六麵地把想說的話都說清楚了。
第四天中午,喝完送行酒之後,邢滾子從袖筒裏拿出兩錠銀子,放到鄧文斌麵前。說是代表排演過鄧文斌劇本的成堂班班主們對鄧文斌的謝意。鄧文斌和平常一樣,說什麼也不肯收。在場的人隻好再次表示感謝。多喝了兩杯的鄧文斌文縐縐地說:
如今的黃梅戲如同一株著滿黃色花朵的臘梅。陽光會說:是我溫暖了它,給了它生機,它是屬於我的。 雨露會說:是我滋潤了它,給它以乳汁,它是屬於我的;土地會說:是我養育了它,讓它紮根地層,它是屬於我的。梅花則應該告訴他們:謝謝你們的好意,任憑是誰,隻要給予了我,我都不會忘記,但生命卻屬於我自己。因為,我有自己的芳香、自己的色彩、自己的姿態、自己的意誌。
“說得好!擬物狀人,入情入理,入木三分!”
“這話從鄧先生嘴裏說出來,分外令人感動!”
“家父應該為有你這樣的學生感到驕傲!”
“……”在場的男人紛紛酒後吐真言。
在場的女人——邢繡娘、何仙姐則感動得熱淚盈眶,除了以淚洗麵之外,什麼話也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