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開戰(1)(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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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都有不一樣的現在,造成這樣現狀的原因是不同的過去。而過去對於現在所造成的影響則是漫長而又極具影響力的。在很長的一段時間甚至於是一個人的一身之中,過去所造成的影響都難以改變。如果說,你周圍的某一個人,一直對你敬而遠之不冷不熱的,那或許你就要反思了,是不是你在某個時刻做過些什麼樣的事情,或者說過什麼話,讓對方記住了,所以對你有所成見?我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隻是可以確定一點,千萬不要認為小孩子真的什麼都不懂。

她就是一個鮮活的例子。從小,她就是在外婆家裏長大的,和媽媽一起生活。在她的概念裏麵,父親隻不過是一個在雙休日出現的人。給她賣她喜歡吃的東西,時不時的逗逗她。對於這樣的生活狀態,從一開始,她就覺得哪裏有些問題——哪怕那個時候她還很小,才剛剛上小學,卻也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隻是,那個時候,她說不清楚到底問題出現在什麼地方。媽媽總是說,父親很寵她,可是她自己在心裏想了很久,一點都沒有感覺到。總覺得那種寵愛,不是滋味。

後來的某一天,大約她八九歲的時候,那天,她似乎是自己在玩耍——過去太久太久的事情了,她都記不清了。仿佛是做了些什麼淘氣的事情,還強著跟媽媽頂嘴,說了什麼話,她已經忘的一幹二淨了,隻是記得,當時父親很生氣很生氣,拿出一個類似於鐵管的東西,一下下的打她的手。“我會恨你一輩子的!”她當時含著淚在心裏這麼想。這句話,她到現在都依舊記得。所以,各位父母,請不要輕易的以為小孩子不會記得你對她做過什麼,請不要說小孩子不會記仇。每個孩子都是不一樣的。

她可以忘記當時說過什麼,她可以忘記這件事情的原因,但是,她依舊記得,在那個時候,那個所謂的父親曾經打過她。哪怕並沒有給她留下什麼身體上的傷害,哪怕她的父親自己都已經忘記了,可她卻依舊記得,並且從此牢記。在後來的日子裏,父親依舊用過去的方式來寵愛她,可是她再也不在乎了。因為她在心裏已經有了答案。所以千萬不要因為孩子的淘氣去動手,無論那孩子隻有多小,無論當時父母是多麼的生氣,也最好不要這樣。雖然說她是一個極端的事例,可也著實是一個很好的事例。

長時間的分居讓她和父親沒有多少感情,甚至於她完全不喜歡這個人。可是因為媽媽的關係,她相對還是尊重父親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看父親開始越來越不順眼,越來越敵視。父親是一個很激進的人,平時容易激動,也很自以為是,在她看來,這個男人可以說是一無是處。隻是她從來不說出口罷了。後來由於一些其他的事情,她和父親的關係越來越僵持,甚至於,她已經開始決絕起來。“如果說,你的丈夫在繼續這樣下去的話,就別怪我了。”當她這麼跟媽媽說的時候,媽媽的表情很奇怪。

“你能怎麼樣?”在媽媽的記憶裏,她還是一個溫和的小女孩,可實際上,不是。她平靜的看了媽媽一眼,然後目光移向窗外,望著外麵逐漸變暗的天。她說:“別忘了,他也有老的時候。總有一天,他也會老。總有一天,他也會需要依靠我。如今,我不依靠他分毫,所以,也別指望以後他可以依靠我。”她說的很平靜,眼神裏沒有一絲波瀾,聲音穩定堅決。媽媽心裏一震,暗暗的說:“這真的是我的女兒嗎?”她沒有遺傳媽媽的溫和,而是決絕的讓人感到不可思議。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養成了一個習慣。當父親說話的時候,她就帶上耳機,當父親憤怒的時候,她就遠遠的躲開,當父親需要幫助的時候,哪怕她有辦法也不吭聲。就是這樣,無休止的躲避,無休止的爭吵。父親總是覺得她膚淺,她總是覺得父親自以為是。大概父親還是愛她的,可是她不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一層很深的恨意產生了。後來的一次,媽媽跟父親吵了起來,她不過是說明了一個事實,父親就大聲的辱罵她。她憤怒了,收拾東西,跑了出來,一直到下午,一直到晚上,一直到一切恢複平靜,她才不情願的回家。

從那以後,她再也沒有叫過那個男人“爸爸”,最多隻是稱為“父親”,並且,沒有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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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從來沒有想到,這場動亂會持續這麼長的時間。一直到他們的糧食都吃完了。冥嫣在這之前計劃了很多,卻始終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她自己是不需要食物的,夏食用的大部分都是魔界的食物——人類的腸胃沒有辦法承受帶有魔力的食物,食用之後的結果難以預料。等到冥嫣大人發現這個問題的時候,生活在靜林當中的人已經把可以吃的東西都吃完了。糧食也好,蔬菜也好,都已經被饑餓的人們吃完了。而她發現這個問題,則是因為幾個人開始爭搶一個小女孩保護在懷裏的貓。饑餓,可以讓人類失去理智,並且忘記情感。

冥嫣阻止了這種行為——她帶走了那隻貓,以及在靜林當中所以的人飼養的寵物,並且將他們保護起來。雖然人類在咒罵,但她還是這樣做了。作為一個血族,她從未想過傷害任何一個活著的生物,無論是人還是動物。在異族造成的這場動亂之中,她努力著保護現有的一切。隻是,她太高估自己的力量了。每天,冥嫣和夏都會在靜林外麵巡視三次,看看有沒有什麼不安全的地方。雖然每天走的都是同樣的路,卻依舊不敢懈怠。雖然這樣的日子很累,可是夏還是注意到了一些很細小的事情。他問冥嫣:“大人,你有沒有覺得有些東西,跟早上不一樣了?”

無論在什麼情況下,血族總是可以保持敏銳的觀察力,這大概是和他們血液當中對於藝術的敏感和對於追捕者的躲避是有關係的。冥嫣早已察覺到了這一點,早上才剛剛死去的狼人的屍體,不見了。他們從來沒有處理屍體的習慣,因為當狼人死去之後,就會恢複人形,並且很快就會變成皚皚白骨。每每他們都是等到變成白骨之後,才將那些骨頭收回去,然後埋葬。沒有名字,沒有墓碑,隻有一個個用樹枝綁成的十字架,立在那裏,那片沒有生氣的土地。

現在,那具屍體不見了。

冥嫣和夏的第一反應是一樣的,匆匆巡視完剩下的路程,他們就趕往平時人們聚集的地方。他們是正確的。在那個地方,他們找到了那具屍體,已經無法辨認了——在它化作白骨之前,饑餓的人們已經將它吃掉了。要知道,在褪去了狼的形態之後,那根本就是一具人類的屍體!可是沒有人在乎這個,甚至於沒人想要去處理一下那具屍體,他們,那些饑餓的人們,直接啃噬著屍體上的肉,血液沾染在他們的臉上,沒有人在乎。甚至於沒有人發現,不遠處,冥嫣和夏正看著他們。

當人類麵對饑餓就會喪失原本的理智,這點是毋庸置疑的。隻是冥嫣沒有想到,哪怕是麵對一具人類的屍體,他們也依舊可以下得了口。“這……大人,我們要怎麼辦才好?”夏有些恐懼,第一次,他麵對人類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他從未想過人類也會有這樣殘暴的時候。在過去的時候,這樣的血腥場麵,他隻見過一次,在魔界的廣場上。幾個魔族吃掉了一個誤入魔界的人類,就是這樣的場景,血腥的味道蔓延開來。後來冥嫣大人嚴懲了那幾個魔族,而魔族也越來越被人類所痛恨。

冥嫣搖搖頭,沒有說話,目光卻從那些饑餓的人身上移開了,落到了站在旁邊的幾個孩子還有少女身上。他們沒有去參與這樣的行動,而是躲在一旁,眼神裏麵帶著跟夏一樣,甚至於更深的恐懼。冥嫣說:“偷偷的把那幾個孩子都帶過來,不要驚動其他人。”夏並不知道冥嫣要做什麼,可還是按照她說的做了。那幾個孩子和少女被帶到了白塔,然後再也沒有出來。“你把他們帶去了哪裏?”冥嫣是血族,夏一直就知道,他害怕冥嫣大人也會因為沒有食物而吸食人血。冥嫣笑了笑,平靜的說:“我讓他們走了。”

冥嫣帶著他們離開了人類的地方,進入布萊克街,再穿過通道到達魔界,最後,從魔界的另外一端離開了。大山深處,總有一些地方可以讓他們容身,總比每日活在危險中要好。“那裏有充足的食物,有茂盛的樹林,有可以容身的山洞。那裏不如這裏,可是那裏比這裏安全。”說這些話的時候,冥嫣大人的眼裏帶著些許的溫情和笑意,也有些哀傷。夏不明白:“為什麼不讓那些沒有受到感染的人都去那裏?這樣人類不就能夠少一些傷亡嗎?”冥嫣搖了搖頭,不願解釋。

“大人。”夏懇求了許久。他不明白,為什麼大人願意幫助那幾個孩子,卻不願意救助更多的人,讓他們遠離是非。最後,天黑了,冥嫣站在這片被黑暗所籠罩的土地上,輕輕的說:“我隻幫助我認為值得的人。隻有有人性的人才配活著,剩下的,隻能在無休止的危險和黑暗中存活。他們並不是人,我也不是。為了自己可以活下去,他們可以犧牲其他人,我不願那些真正善良的人身邊永遠都埋藏著一顆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爆炸的定時炸彈。”她漸漸的走遠了,聲音飄散在風中,留下了最後一句話。

“夏,請記住。能得到幫助並且活下來的人,隻有少部分。而其餘的人,包括你我,都將伴隨著自私、殘忍、遺憾、鮮血和回憶,消失在永恒的時間裏。”

或許冥嫣說的是對的。大約那是冥嫣為這個地方所留下來的一個希望,那些孩子和善良的人。這是一場前所未有的浩劫,而浩劫的源頭並不是外來的侵犯或者是異族的攻擊,而是他們自己。來靜林攻擊的狼人已經越來越少,對於屍體,饑餓的人們已經不滿足了。冥嫣和夏不再與他們見麵,白塔的大門被綠色的藤蔓層層包圍,不再打開。唯有塔頂的位置,還看得出白色大理石的材質。其實,狼人的危險已經過去,隻是沒有人相信,也沒有人注意到這一點。所有人都沉浸在饑荒和恐懼之中,無法自拔。這個時候,不知道還有沒有清醒的人能夠意識到,人類,比魔族更加可怕。

他們開始吃人。先是病死或者餓死的老人,接著是孩子——所幸大部分的孩子都已經不見了,然後就是少年。他們依靠吃人度過了很長一段的日子。這當中,發生了很多的事情。三個月,三個月血腥的日子。忽然,有一個年輕人意識到,除了人和那些為數不多的植物以外,還是有別的東西可以吃的——他沒有吃過人或者屍體,一口都沒有。每當他感到餓的時候,就會去找一些植物,還有水。那天,他突然意識到,白塔門前那些奇怪的藍色花朵,或許是可以吃的。舍子花。

過去從來不曾有人做過這樣的嚐試。這些植物在過去的時候都是由冥嫣大人親自打理的,不會有人有這樣的想法。當饑餓再次襲來的時候,這個大膽的年輕人決定試一試。在所有人都不注意的夜裏,他悄悄的溜出靜林,來到了白塔前的小路上。已經許久沒有人打理過舍子花了,小路的兩邊,開滿了那樣的花朵,在黑暗裏看起來有些猙獰,同樣也有些魅惑的成分,散發著絲絲的甜意。他吞了吞口水,摘走了兩朵花,不敢多做停留,就悄悄的離開了。因為他害怕,害怕在不經意間,小路的盡頭,會站著那個穿著藍衣服的人。

他躲到了白塔的後麵,狼吞虎咽的把那兩朵花吃了下去。

那天夜裏,在靜林裏休息的人們忽然被驚醒,繼而看到天空當中泛起了藍色的光芒,越來越亮,光芒的源頭仿佛是一個人影,在天空當中。這種光芒亮了許久,最終還是暗淡了下來,接著,天空當中落下了幾件衣衫。有人認出來,那是那個年輕人的衣服,隻是,他們再也沒有找到那個年輕人。他就這樣消失了。沉浸在恐懼中的人們並沒有在意這件事情,隻當做他是被狼人吃掉了——自從冥嫣大人不再出現開始,他們就把所有失去蹤跡的人當做已經死去了。接著,在那片被死寂籠罩的土地上,就會多一個小小的、用樹枝綁成的十字架。

那是那群人當做,最弱小的一個女孩子綁的。她躲藏在人群之中,不願意和那些人一起去食用屍體甚至活人,每當那些人開始思索今天要吃誰的時候,她就會偷偷的溜出人群,去到另外一個地方——那個已經逐漸破敗的教堂。隻有她一個人,站在十字架前,她對著自己所信仰的天父訴說著這裏的苦難,以排解內心的苦痛。有時候,她會聽到一個聲音,那個聲音告訴她,不用難過,一切都會過去,一切都會好起來。這個少女天真的以為,那是天父對她的回應。可是她不知道,那個聲音,是那個和她一樣,不願意傷害別人的年輕人。

她有自己的食物來源。每天從教堂離開的時候,她總能在門口發現一些果子或者是少量的糧食。女孩並不知道這是誰放在那裏的,隻當做是天父的恩賜。她並不敢獨享這些食物,而是將它們分一部分給兩個老人家,直到日前,其中一個老人家死了,死在平日裏看起來友好善良的鄰人口中。她害怕了,於是不再生活在靜林當中,而是獨自躲在教堂裏,每天對著釘在十字架上的天父日夜祈禱。並沒有狼人來攻擊她,其實外麵已經安全了,至少相對於那些靜林當中嗜血的人類,這裏是安全的。

在她看到那個年輕人的衣物落下的時候,在教堂之中,她輕聲的禱告:“我們的天父,請睜開眼看看這裏的不幸。又有一個人消失在黑夜裏,沉入了無止境的深淵。為什麼我們要有這麼多的磨難?對於這些我無能為力,難道真的是我太軟弱了嗎?萬能的天父,請告訴我怎樣才能讓這一切結束?阿門。”當她禱告結束之後,回身,發現教堂突然變了個模樣。破舊的窗戶被換上了新的玻璃,剝落的壁畫恢複原來亮麗的色彩,一根根蠟燭重新亮起,明亮溫暖的燭光。不知道什麼地方傳來了唱詩班的歌聲,如同過去一般的天籟。

教堂當中的排排長椅都被撤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長長的桌子,兩張椅子,以及一桌聖誕節或者慶典時才會出現的大餐。她已經很久不曾見過這樣的食物了,就算在和平年代,她的家庭也不可能給她提過這樣一桌的食物。一個男人坐在其中一張椅子上,笑著看著她。女孩看不清男人的長相,卻可以看到他的笑和慈祥。男人站了起來,走到另外一張椅子前,將椅子拉開,對她做了一個請的姿勢。這一切就好像做夢一樣,她興奮地嚐著每一樣食物,笑的那麼開心。

第二天清晨的時候,她的屍體在靜林被發現,臉上還帶著笑意。那種笑充滿著幸福,讓人們不忍心去吃她。當人們都聚集在那裏,看著她的屍體的時候,忽然有人大喊:“看天上。”那個女孩子就在天空當中,旁邊還站著那個日前消失的年輕人。她的背後有翅膀,白色的,無比的純潔。“她是天使!”一個孱弱的老婦人坐在地上,指著天空大聲的喊,然後,她垂下了手,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失去了氣息。女孩和年輕人隻出現了一瞬,然後就消失了,連同地上女孩兒的屍體,還有那個老婦人,一起都不見了。

在過去的某一日,冥嫣曾說過這樣的話。

【也不會有任何一個人敢去采摘種植在白塔前麵的舍子花,甚至於連觸碰都不會。這真是可惜,要是他們有人願意嚐試一下的話,就會發現其中所蘊含的巨大力量。當善良的人在迫於無奈的時候食用了它們,就會感受到無比的幸福,並且可以給他人帶來福音。舍子花要求的東西很少。它要的第一滴血是付出,它付出自身是救贖,將幸福帶給別人,那是神的指示。雖然,我早已背棄了他。但我依舊願意相信,在人類走到絕境的時刻,會有人觸發神的力量,以救贖那些善良的人們。】

“沒有!”

“這裏也沒有!”

人們在靜林的每一個角落翻找著。每天,除了尋找食物之外,狂躁的人們又有了一個新的目標——找人。在看到那個女孩子飛升在天空當中的時候,所有人都相信,天父就在他們的身邊,看著他們做的每一件事情,並且對此進行批判和處理。在這個時候,人們想到的並非是懺悔自己的罪孽或者做錯的事情,而是急於尋找兩個人:冥嫣大人和夏。隻因為在這個地方,除了國王之外,隻有冥嫣大人還擁有這樣的權利。也隻有通過冥嫣大人,才可能找到海蓮娜大人,以取得神的寬恕。這就是人類的虛偽之處,哪怕知道自己已經犯錯,卻依舊想要逃避。

可無論他們怎麼努力,都無法找到他們。好像人間蒸發一般,冥嫣和夏就這樣消失在了人們的視線裏麵。就連海蓮娜,也再也不曾有人看到過她。冥嫣和夏為了一些其他的原因而躲避著民眾,找不到他們也是合理的。可是,海蓮娜並沒有躲避他們的必要。就算是她不願意為了這些失去理智的人類祈求神的寬恕,也不至於消失的無影無蹤。民眾們有些怨恨的咒罵著失蹤的冥嫣和夏,卻也無可奈何。“他們會去哪裏呢?”這個問題被不止一次的提出,可始終沒有什麼答案。其中,菲絲小姐和菲格騎士情緒異常的激烈,他們搜索著每一個可能藏身的角落,甚至於用劍劈斬著樹木藤蔓,想要進入白塔之中,可始終沒有成功。“沒有人可以破壞這個地方,無論是在什麼時候。”這是冥嫣很久很久之前說過的一句話,現在在這個地方的人都沒有聽過,但大約他們的祖輩或許會知道。冥嫣大人所說的話,從來就不會有錯。

當劍刃割開一根翠綠的藤蔓的時候,一種半透明的液體流淌了出來。被那種液體觸碰到的其他藤蔓,都在那一刹那變成了黑色,長出了尖利的刺,從藤蔓變成了荊棘。這是他們斷然沒有想到過的事情,因為在這之前,從來不曾有人斬斷過白塔上攀附著的、翠綠的藤蔓。那些黑色的荊棘盤旋著,覆蓋在藤蔓的外層,卻不觸及它們,生生空出一段距離,好像是不願意傷害那些充滿生機的綠色。大家都懷疑,那是冥嫣大人在之前留下的一個陷阱,卻沒有辦法來證實這種說法。他們不敢再去碰那些荊棘,誰會知道那裏頭有什麼?

其實,海蓮娜大人並沒有躲藏起來,準確的說,在本意上,她並不願意也不需要躲避著人們。而之所以她一直沒有在眾人的麵前出現,是有其他的原因。就好像,她被人扣下來了。“噢,我親愛的孩子,這裏不好嗎?你總是想著要離開,這讓我感到很苦惱啊。”當魔王笑笑的對海蓮娜這麼說的時候,她自己的心裏也在暗暗的說:“殿下,您也一樣讓我感到苦惱。”雖然是這樣,可是她的臉上依舊保持著微笑。那是冥嫣大人的吩咐,因為冥嫣看得出來,魔王很喜歡海蓮娜。

這並不是平常想到的愛情當中的喜歡,而是將她當做一個孩子。他願意盡自己的力量保護她,照顧她,並且提供她想要的東西。在魔王的眼中,海蓮娜仿佛是上帝賜給他的一個天使,在這個被諸神遺忘的地方,在他眼中最明亮的星星。海蓮娜很奇怪,為什麼魔王會對她這麼好?她在魔王的眼神裏,讀到了無與倫比的寵溺和溫情,就連洛沉都感到奇怪——父王從來沒有用這樣的眼神看過他。當她小心的提出自己的疑問的時候,魔王笑了。他說:“你,就是上帝賜個我的最好的禮物,也是在我背棄他之後,唯一還會感恩的原因。”

她是宮廷魔法師,無論多麼複雜的魔咒都難不倒她。可是這一次,麵對魔王的寵愛,她完全沒辦法拒絕,同樣,也沒有辦法理解。冥嫣大人曾經對她說:“請相信魔王殿下的寵愛和友善。這一切的行為和感情都是他發自內心想要做的事情,他絕對不會傷害你,因為在他看來,你就如同他的孩子一樣。”孩子?海蓮娜站在那裏,默念著這個詞彙。她並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隻知道,從有記憶開始,就生活在布萊克街。隻知道,在大人的幫助下,她成了唯一的宮廷魔法師。

夏坐在那裏,看著冥嫣發愣。冥嫣也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的看著落在他身邊的陽光。他們久久的坐著,從天亮開始,一直到傍晚的時候,一直看著溫暖的陽光變成柔和昏黃的夕陽。一切都是那麼的平靜。他們並不躲藏在白塔的地下,卻時常會去那裏看一看,看著沉睡的安然,看著旁邊另外一口石棺之中,沉睡著的皚皚白骨。在那之前,連夏也不知道那具白骨究竟是什麼人。在他的印象裏,冥嫣大人,都是獨自一個人生活的。沒有朋友,沒有親人。

在他的印象當中,冥嫣大人是他所見過的最平靜的人。無論是發生什麼樣的事情,無論是與什麼樣的人打交道。她總是平靜的,甚至於冷漠。隻是他依舊記得,在那年聖誕節的時候,冥嫣大人的微笑。夏從很久以前開始就知道,冥嫣大人是血族,而且是唯一一個可以堂而皇之生活在人類世界裏的血族。特殊的身份,特殊的能力,卻願意幫助他——一個不知道是魔族還是其他的奇怪的人。“想什麼呢?”冥嫣的聲音喚回了他的思緒,他搖搖頭,對著她微笑:“沒什麼,大概,快到冬天了吧。”

“是啊,快到冬天了。”

天氣開始涼了起來,而這個地方也仿佛像是那個遊樂園一樣,逐漸的衰落破敗,直到最後,消失在人們的視線裏,在歲月中被遺忘,連影子都不剩。在夏想著過去的某一年的聖誕夜的時候,冥嫣站了起來,順著樓梯走上去了。他連忙跟上。誰都沒有注意到,躺在另外那口石棺裏的安然,指尖微微動了動。這段日子,他們一直躲藏在一個沒有人想到的地方。也確實是這個樣子的,誰會想到呢,在過往最繁華熱鬧的地方,還可以有足夠兩個人躲藏的空間。

冥嫣的微笑,在夏的記憶之中,其實也很美。

這也是那個雕刻家留下的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在廣場噴水池的下方,有一個巨大的空間,通過操控上方的雕像,調整花朵和人物的表情方向,從而開啟下方空間的大門。幾次搜尋的時候,他們躲在下麵都能夠聽到頂上的人們暴怒的咆哮,以及咒罵等等。開始的時候夏還擔心,萬一他們在白塔的地下室找到了安然怎麼辦?冥嫣卻說了一段很莫名其妙的話:“植物也可以了解人的想法,當你對它友善的時候,它就是翠綠的藤蔓,能開出美麗的花,雖然並不耀眼,卻也見證著一種回憶。當你對它充滿敵意的時候,它將變成黑色的荊棘,保護著它所應該守護的東西。如果說,有什麼東西可以毀滅它,那想必,是被銀色子彈穿透的軀體所濺出的血液——主人已然不在了,它們活著,也就不再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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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兩下,三下。

她熟練的切割著砧板上的食物。仿佛那是什麼肉類,散發著誘人的香氣。旁邊的爐灶上還坐著一個鍋子,裏麵燉著湯。她放下手裏的刀子,拿起一塊抹布,墊在鍋蓋上,然後拿起了蓋子。一陣異香隨著水汽的升騰悄無聲息的散開,那是一鍋無法辨認形狀的肉,不知道是由什麼組成的。似乎裏麵加了些什麼其他的調味料,才能散發出這樣的香味,卻又覺得不像。那並不是什麼外界可以合成出來的味道,反而像是肉本身散發出來的香味,渾然天成。

將煤氣的火焰關小,她依舊燉著那鍋湯。將砧板上切好的肉整齊的碼放到旁邊的盆子裏,她換了一些東西開始切。似乎是什麼東西的內髒,沒有經過什麼處理,還帶著很重的血腥氣,看起來都不大,好像是鴨胗或者雞心這類的東西,都還是生的。她將刀洗幹淨,然後在砧板上墊了一層塑料紙。切了幾刀之後,她忽然停下了。搖了搖頭,將手裏的刀放到水龍頭下麵清洗幹淨,然後換了一把更加鋒利的刀,繼續開始切手裏的東西。一下下的,很仔細。

原本那些內髒之類的東西就不大,經她的手一切,最終變成了一塊塊極為細小的碎粒。她將那些碎粒放進了一個大碗當中,接著,從暖水瓶裏道出了一些滾燙的開水。瞬間,血腥味彌漫。她用開水清洗著那些碎粒,等過了幾次水之後,再將那些碎粒倒進了湯裏。那湯變了一種味道,聞起來很具誘惑力,卻有讓人感覺隱隱的不安——隱藏在香味之下的血腥氣是那麼的濃重,時不時的刺激著食用者的神經。可就是這樣,她也沒有碰那鍋湯,一口都沒有,哪怕隻是嚐嚐鹹淡之類。

她放下手裏用來攪拌的長柄湯勺,將砧板和刀子上的血跡清洗幹淨,推開窗子,釋放掉一部分的血腥氣。她知道,這種味道不會完全消散掉,因為味道的源頭還在這間屋子裏麵。她將多餘的、不再需要的骨頭一類的剔除下來的東西放在一個紅色的塑料桶裏,這些東西被放在廚房料理台下麵的櫥櫃當中,紅紅白白的,看不出原型。隻看得到其中一根根細小的骨頭,還夾雜著些汙穢的東西,看起來觸目驚心。她沒有注意到,在對麵與她所在的等高的樓層裏,有一個男人在看著她。

那不過是一個懶散的、在家待業的男人。那天,他在那個時候剛剛睡醒,到窗台吹風,卻不巧,看著對麵樓上的她。開始他並沒有在意,隻看到對麵樓上有一個女人,似乎是在切東西。這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在這個時候做飯是再正常不過的了,可是他卻隱隱約約覺得哪裏有些不妥。眯著眼睛,他仔細的看著,終於明白了問題出在哪裏。那個女人在笑,笑的很詭異,一下下的,切的仿佛格外用力。那是一種報複式的興奮,男人不知道她在切什麼東西,便仔細的盯著她看。忽然,那男人一驚,嚇的向後退了一步。

他和那個女人的眼睛對上了。那個女人,正死死的盯著他。

驚醒

無論多少人曾在你麵前發怒,你依舊無法猜測,下一個對你發怒的人會是誰,更無法預測,那些憤怒會造成多麼可怕的結果。短暫的安全並不代表永遠的平靜,當冥嫣和夏意識到這句話的時候,為時已晚。他們所躲藏的位置莫名的被人發現,以至於憤怒的人們雜碎了噴水池上的雕塑,放去了裏麵的水。雕塑的碎片之中,人們驚訝的發現了那位失蹤了許久的雕塑家,準確的說,是那位雕塑家的屍體,麵帶怒色,仿佛是在責怪他們打攪了他最後的安息之地。

在人們都為這具屍體而驚訝的時候,夏悄悄的拉著冥嫣大人,快速的離開了人們的視線。他們唯一躲藏的地方沒有了,無處可去。兩個人遊蕩在街道上,惴惴不安。冥嫣並不害怕那些人類,隻是憤怒讓他們喪失了理智,饑餓讓他們無所不為。而夏則相對更擔心一些,有不少的人知道他是從布萊克街來的——尤其是菲格騎士和菲絲小姐,現在,他們的憤怒相當強烈。夏至今為止都不明白自己和冥嫣大人究竟做錯了什麼?難道隻是因為他們偷偷的躲藏起來裏麼?

並不是他們想要獨善其身,隻是他們不想夾在人類與布萊克街甚至於魔族之間。難道就沒有什麼辦法可以讓兩者兼容嗎?!這個問題夏不止一次的問過自己,同樣也不止一次的問過冥嫣大人。可大人每次給他的答案都不置可否。最清晰的一次,大概也就是說:“除非人類可以拋棄過去的種種,接受異族,否則一切都不會結束。”讓人類接受異族甚至於魔族,這完全不可能,隻是在他看來,不可能。“大人。”他停下了腳步,喚了一聲走在前麵的冥嫣。

“怎麼了?”她看起來有些疲憊,臉上卻依舊帶著些許的微笑。夏問:“接下來我們去哪裏?”冥嫣聳聳肩,笑道:“很抱歉,親愛的,我現在也沒有什麼注意。你有什麼建議嗎?”夏一臉認真的看著她:“教堂。”冥嫣仿佛有些詫異,隨即轉而微笑:“我的孩子,看在上帝的麵子上,告訴我你是在開玩笑好麼?”“大人,我沒有開玩笑。”他依舊一臉的認真:“我覺得,我們有必要去那裏看看。”冥嫣不置可否的看著他,過來一會兒,道:“好吧,我的孩子,希望你是對的。”

他們緩步走向教堂的位置,門前排排的梧桐完全枯萎殆盡,上麵有被烈火灼燒的痕跡——人們已經不顧過去的條例了,主動的讓烈火肆意蔓延,以毀掉曾經美好的東西,隻是為了讓冥嫣和夏出來。她的手撫著焦黑掉落的樹枝,有些難過。在門口停留了一下,冥嫣有些猶豫的跟著夏進入了教堂。看著破敗的窗欞和蛛網連結屋頂,她微微的搖頭。跟著夏在第一排的長椅上坐下,看著被釘在十字架上的天父。夏忽然說:“如果說,天父知道,人們在承受這樣的苦難,會不會願意替人們做些什麼?”冥嫣搖了搖頭。

她輕聲的說:“他已經付出了太多,就連自己的生命都是如此。”就算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麵對這鮮有的寧靜,她也不願意去打破。陽光明媚的異樣,從破碎的天窗漏進來,越過她的肩膀散在眼前的地麵上。夏聽到了,外麵有層層疊疊的腳步聲,他想提醒冥嫣,有人來了,卻發現冥嫣在微笑,她笑的很冷靜,然後緩緩的站立起來,向外走去。“大人!”他驚叫:“您要做什麼?”冥嫣沒有回頭,隻是一步步的向門口走去:“總要麵對的。”聲音裏麵,從容依舊。

她穩穩的拉開了教堂的大門。

陽光直射進來,照在了她的身上。然而看到外麵的人,她楞了一下,隨即退後了幾步。夏感到奇怪,快步上前,當看起來外麵的人的時候,他也隨著冥嫣,一同退後。那並不是那些在外麵瘋狂尋找他們的人類。陽光之下,站立著的,都是魔界的子民,不,應該說是魔界的戰士。他們一個個都穿戴整齊,領頭的人帶著盔甲,手裏拿著一把長劍。冥嫣看著那個被盔甲包裹的人,看著他唯一露出的眼睛,接著問:“你是來取我的性命的嗎?”夏一把將冥嫣拽到了自己的身後:“不可以!”

帶盔甲的人沒有說話,一隻手摘掉了頭上的愧疚,露出了自己的臉。是洛沉。夏依舊警惕的將冥嫣護在身後,而洛沉卻做了一個讓人出乎意料的舉動:他單膝下跪,雙手奉上了那把長劍。“你……”冥嫣輕輕推開站在前麵的夏,不解。洛沉低著頭,一字一句的說:“殿下讓我講這個給大人送來,海蓮娜小姐會由我們照顧,殿下希望大人可以帶領魔族的士兵,踏平人類的每一寸土地。”冥嫣沒有說話,站在那裏,伸手從袖子裏摸出了一個東西。

右手握拳舉起,手心向下,右手的中指上多了一個黑色的戒指,在陽光下泛出水晶的光芒。突然,她放了手。一個被銀色鏈子固定在戒指上的白色靈擺驀然墜下,在空中微微的擺動。

她說:“這是你父王的一個承諾,現在,我要他兌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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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一幕總是會發生在夜裏。

原本平靜的睡在那裏的她,在這個時刻突然坐了起來,眼睛瞪的老大,仿佛是被什麼駭人的東西所驚醒的。這樣的情況在這段時間裏經常發生,她不知道這是怎麼了,隻是隱隱覺得在不久的將來會有些什麼事情發生。坐了一會兒之後,她翻身下床向廚房走去。從冰箱裏取出一盒牛奶,看著白色的液體緩緩的流入玻璃杯中,涼涼的,杯子的外側起了一層水汽,然後滑落到了桌上。她將空空的盒子扔進垃圾箱,然後拿起杯子,一飲而盡。任由冰涼的液體一點點順著喉管流淌到胃裏。

喝完牛奶,她在廚房坐了一會兒,然後打算回臥室睡覺。突然,卻聽到了什麼東西破碎的聲音,好像是從父母的臥室裏傳來的。她有些好奇,便躡手躡腳的走到父母房間的門口,偷偷的聽著裏麵的動靜。屋子裏麵安靜了一會兒,然後有人說:“你小聲點兒!”那是父親的聲音。這段日子父親一直晚歸,她已經許久沒有見到過了。許久,她聽到了媽媽的聲音,不清晰,仿佛是在哭,還帶著憤怒和怨氣。“你到底要怎麼樣!有什麼好鬧的?!”聽父親的語氣,大約是惱羞成怒了。

媽媽長久的沒有說話。麵對父親的晚歸和現下的理直氣壯,她有些莫名的憤怒。剛想推門進去的時候,卻聽到了媽媽的聲音:“你不覺得你這樣做很過分嗎?!”平日裏媽媽很少這麼憤怒的對著父親,聲音透過薄薄的門板在午夜裏是那麼的刺耳。她後退了一步,手臂不小心碰掉了原本放在旁邊櫃子矮櫃上的玻璃杯。玻璃破碎的聲音驚擾了房間裏的人。“誰?”父親大聲的喊。她連忙退回自己的房間,鎖上了門。家裏的人都知道,會在夜裏起來喝牛奶的,隻有她而已。

沒有詢問,沒有多話。她回到床上,惴惴不安的睡下了。然後做了一個長長的夢,不記得夢見了什麼。以至於後來的一段日子,她總是這樣惴惴不安的,卻說不清楚自己在慌亂些什麼。循環往複,若是好的,那也就罷了,若是不好的,那便成了惡性循環。可惜的是,生活會給的往往不會是什麼好的東西,哪怕有好的,大約也伴隨在某些惡性循環之中,成為哄騙孩子吃藥的糖衣。哪怕知道那是欺騙,卻依舊想要試著去相信,期望會有一個不一樣的結果,卻發現唯獨不一樣的地方隻有失敗的方式。

隔天放學之後,她一個人在房間裏,鎖上了門。媽媽還沒回來,父親自然也不可能這麼早。她搬開許久沒有動過的箱子,從最底部翻出了一個盒子。裏麵,是一個水晶鎮紙,還有一副塔羅牌。她已然不記得是什麼時候買的這個東西,更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會使用它的,但是,莫名的,她想要試一試。洗牌,切牌,選牌,列牌陣,開牌。桌上擺著蠟燭,海螺,水晶球和羽毛,以代表四個要素。一步不差。

牌解很快被她忘記,卻莫名的記住了一個關鍵字:血腥。

【二月語:有人曾問我鬼神是否存在,當時我反問他:若是存在,你是會害怕還是會感激?他一臉的不置可否。若是會害怕,那想必是做了些什麼不願意也不曾讓他人知道的事情,若是真的有這些看不到卻存在的力量,想必就會受到懲罰。若是會感激,那大約是受到了庇佑的孩子,就好像總能看到一臉虔誠的傳教士,感謝天父沒有給予人類太多的苦難。總有人喜歡相信外界的傳聞,二月不得不提醒一句,哪怕是再官方的說法,也具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虛假。當事件經過了文字的加工,就會變成了故事而非原本的事件。當消息經過官方的處理,那也就變成了所謂的新聞和辟謠,不在是真正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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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城裏下了一場雪。

不合時宜不和季節,卻依舊沒有辦法阻擋那種白色的結晶體紛紛揚揚的落下來。白雪覆蓋了一切:廣場上雕塑家的屍體,破敗的教堂,被荊棘包裹的白塔,還有靜林等等……人們詫異,在這樣的季節落了雪。大雪將一切都染成了白色,冥嫣站立在其中微笑。

第二天的時候,仿佛這一切都沒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