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墨城庵的由來(一)(1 / 3)

第四章 墨城庵的由來(一)

好事誰也想,誰都想好事。你想要的卻要不到,還爭的頭破血流,你不想要的偏偏來了,趕都趕不走。人啊,就是這種賤命!這是李明存罵兒子的話,在他眼裏兒子當年考上了大學是出息了,是墨城庵老少爺們的福氣。可如今讀完大學又回了窮山溝,這是丟人,是現眼。  大學白念了,還四年呢,早知道是這種結果就不應該讓他去上這大學。李明存的心徹底地碎了,隨著兒子李夏陽的歸來他卻病倒了,這在炕上一躺就是七八天。正逢麥收夏種時間,家家戶戶都忙著往家裏搶收小賣,端午過後黃燦燦的麥子熟了後在地裏不能耽擱,經不起大中午日頭的暴曬,麥粒就落了地,就可惜了。再加上沿海氣候變化無常,靠山的地方經常會出現雷雨天,大可不必著急種地但卻要搶收。  就在李明存生病的這些天裏,李夏陽撩開膀子下了地。他開著手扶車山裏竄來竄去的,跟娘和爺爺一起收麥子。沒出兩天臉就黑亮黑亮,胳膊通紅,火辣辣針紮一般的疼痛。肩膀脊梁曬爆了皮,起了水泡。他都沒有叫苦,娘看不下去了,抺著眼淚心疼讓兒子回去歇著,李夏陽隻是笑笑,又彎身割麥。他並不是和父親賭氣,覺得自己已經是壯力了應該幫家裏幹些農活。爺爺年紀大了娘又是女人,自己應該多幹點,自然就更加賣力。  李明存看到兒子曬得少皮沒毛的樣子,不但不心疼反而火上澆油。蠻有教育一番的說,感到農民日子的苦了吧,大學生不好好的在城裏找份工作還往村裏跑?李夏陽不屑一顧,通過幾日來的厲練,他黝黑麵龐裏的眼睛卻依然閃亮。  在晚飯後的家庭會議上,李夏陽說了句令全家人雲裏霧裏的話來,“正是因為農民的日子苦,我才決定要回來。”  “真不懂你了,你愛咋辦就咋辦吧。在家反正有一條:不能白管你飯,地裏的活你要去幹。”李明存馬上給兒子立了條規矩。  王春蘭打斷說:“你這是幹什麼啊,兒子還能天天留在家裏嗎?他腦筋不是一時轉不過彎嗎?”  李夏陽拉住娘的手說:“娘,我就等爹這句話呢?這兩天我也想明白了,是該告訴你們的時候了,爺爺您也在,正好你得作個主。”  話剛開了頭,坐在一邊抽著煙袋的李德貴把耳朵立了起來,不緊不慢地說:“夏陽,啥事還得我這老頭子做主啊。隻要你認為對的爺爺就支持你,但你爹的話也在理啊……”  “好,隻要有爺爺你的支持,我就放心了。”李夏陽忙打消爺爺的顧慮,就把自己這半年來成熟的想法和盤托出。李夏陽到屋裏拿出材料從頭到尾詳細的給全家人作了彙報,遇到怕長輩不明白的地方又多次加以說明,這次家庭會議儼然成了李夏陽的個人演說。李明存、王春蘭和父親都睜大了眼睛望著侃侃而談的夏陽,不知不覺得的月亮已漸漸偏西。  李夏陽興奮的臉上一掃幾日來的疲憊,端起茶水清清幹燥的喉嚨,見父親意猶未盡忙趁此機會把自己的計劃表遞給他。  李明存握著紙看著兒子問:“你這是聽了誰的啊?”  “我自己!”李夏陽為了證實自己,又把上半年實習的情況告訴了父親。原來,李夏陽最後一個學期的實習而是選擇了兩級的市旅行社和旅遊公司,並做了社會調查寫了報告。  李德貴總算聽明白了一些,但還不是全明白,忙問:“孫子,你這盤算的不是挺好嗎,還要爺爺幫你啥啊?”  “問題就在這啊,剛才我說到了,不過沒有細說而已。”李夏陽見時機成熟就把真正的想法說了出來,“爹,據我所知咱大隊的果樹還有兩千多棵吧,我想跟你簽合同,嚴格的說應該是同墨城庵大隊簽合同,把果樹的所有權歸我所用。”  “等等,你獅子大開口吧,別說是村裏的事了,就是我自己的事也不會同意的。你一分錢沒有我憑什麼把權力交給你一個毛孩子啊。”李明存忙製止兒子的魯莽。  李夏陽早就料到父親不會同意,於是就求救於李德貴,央求道:“爺爺,這就是我的難處,希望你幫幫我。”  “不行,天王老子來說也不行,這是胡鬧嗎?”李明存狠狠地看了一眼李夏陽,其實這話是說給老頭子聽的。  李德貴坐不住了,把煙袋鍋敲了敲腳下的石頭地麵,算是對自己兒子的不滿,然後心平氣和的對李夏陽說:“孫子,你的這想法是不錯,可我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你說的那一天。”  “爺爺,你一定會看得見的。”李夏陽鼓勵說。  “好,這事吧也不是你爹他一個人說了算,這些果樹畢竟是公家的,需要村委和全村黨員表決通過啊。”李德貴把話說在了點上,李明存也吐出一句來,“就是啊,這又不是咱家的。”  “爹,我知道你還在為我回村生氣。是我不對,但我覺得沒有做錯,大學生就不能建設新農村嗎?你看看現在有多少大學生都自願去支援西部大開發啊,也不是說大學生就非得留在城裏啊,那已經是老觀念了。”  李夏陽的話很有道理很實際也很現實,可李明存就是認死理,不是窮折騰嗎。這時連娘也站在了爹的一方,李夏陽眼看這計劃就要泡湯了,把最後的希望寄托在爺爺身上。  李德貴問:“夏陽,風險太大了,你用什麼做擔保啊?”  “爺爺,我想請你做擔保,隻要你同意我立刻去市裏跟人家填合同啊。”李夏陽把底牌亮了出來。  “扯蛋!爺爺這麼大歲數了,還頂你折騰啊。”  “爹……”  李明存生氣的拍了桌子道:“行了,這事你趁早打住吧!你要在家呆幾天我也不管,呆夠了就回城裏去。”  “就是啊,兒子。好不容易上個大學,就安安穩穩在城裏找個工作吧。”王春蘭勸道。  “娘,你不懂。這就是我的事業,我的理想是把咱全村人都變富,才對得起我上的大學。”李夏陽把心中宏偉的理想說出時,卻引來了父親的稀噓,“懂個狗屁,我看你是上大學上傻了吧。”  王春蘭也真的生氣了,見兒子根本分不清好壞,氣的抬起屁股回家了,臨走時指著李明存怒道:“都是你慣的!你們爺倆就可勁的折騰吧,反正咱家就剩下這幾間破房子了。”  李夏陽沒想到碰了一鼻子灰,父親也把材料拍在了桌上後就出了門,剩下李德貴和自己坐在院裏。好一陣沒了話語,坐在院子裏望著四周高山的黑影,似乎成了擋住夏陽心中的牆。  順著山影朝墨藍色空中望去,看到的隻是墨城庵頭頂上巴掌大的天,難道不想看看山外麵的天嗎?李夏陽徹底要失望了,連村裏一把手都不同意的話這事就沒得發展了,村民更不會舍得自家的那些樹交給自己。  第四章 墨城庵的由來(二)

李德貴聽了孫子一席話,感觸很深。人有了學問想法就是不一樣,活了大半輩子自己還真沒想到這點。李德貴算是想明白了,要想讓全村人致富,隻想當守財奴永遠也富不起來的。應當讓墨城庵走出山溝,就像夏陽所說的走“打開門引進來”的路子。現在遇到了難題,表麵上看是李夏陽個人的困難,延伸下去其實是代表著全村人的利益。

李德貴把夏陽叫到自己屋裏,坐在炕頭上。重新讓夏陽把計劃給細細的講了一遍,李夏陽無精打采的又複述了一次。李德貴一直在抽著煙,屋子裏彌漫著濃厚的煙草味,夏陽不時的被嗆得咳嗽,昏黃的燈光下爺爺顯得鎮定自如,他在思索著。

李夏陽講完,李德貴舒展開緊皺的眉頭令他看到了希望。爺孫倆聊的很晚,李明存從外麵轉了一圈回來後還聽見他們倆在說著話,自己本來也不讚同這事也就沒進去。最後的結果是,爺爺同意了幫夏陽的忙。

李德貴告訴夏陽要低調,事雖然是答應了,但也要有心理準備不一定十分把握,還得看村裏這些老家夥肯不肯給我這老頭麵子。李夏陽激動爬在炕上給爺爺磕了仨個響頭,李德貴慌張地扶起孫子說:“行了行了,別折了我的壽。”

“不要緊的,隻要這事成了爺爺我天天給你磕頭都願意。”李夏陽高興的說。

李德貴拉住夏陽手說:“陽陽,你得答應爺爺一個請求。”

“爺爺,別說請求您就直接要求我就是了,什麼一個就一百個我全答應。”李夏陽立馬表示道。

“我瞧出來了,當年你爹比我強,現在你小子比你老子更強,但不管今後你發達成什麼樣,可千萬別忘了咱是山裏人,一定要對得起鄉親們啊。”李德貴的話很有遠見,這話包含兩層意思一是鼓勵他另一方麵是鞭策他,用意很明顯就是別忘了本。看來真正強的應該是爺爺,李夏陽不得不佩服爺爺的眼光。

李夏陽何等聰明,爺爺的話一撂他就聽出來了,忙保證道:“爺爺請您放心,他日我若真的發達了定要帶領鄉親們共同致富。”

“好,有你這句話,爺爺幫定你了,明天就給你跑。不過你爹這頭你還得跟他再嘮叨嘮叨,他畢竟是村主任。不同意歸不同意,你爹他心裏裝著的可都是鄉親哪,對鄉親們的好比你實在些,他隻是怕擔太大的風險,適當的時候我會跟他談談。”李德貴說了一堆讓夏陽安心的話,又囑咐他一定要把第一次搞好,才能繼續弄下去,否則誰都幫不了。

夏天的夜不像秋天那般寂靜,萬物生靈們都跑出來歡快的跳躍,或許是躲過了白天的炎熱乘著夜色乘涼。蛐蛐的尖叫聲總要擾亂美夢,青蛙的演唱撕裂了山中的空曠,忙碌了一天的人們早已摟著疲倦悍然而睡,任憑它們在黑夜裏盡情地舞蹈。今夜,李夏陽也變成了生靈的一份子,躺在炕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睡。當然不是炕的熱,更何況今天連一把柴火也沒有燒,卻是興奮的。他真想自己馬上變成一隻蛐蛐或者一隻青蛙,癩蛤蟆也行,或者蚊子也可以,要把歡快的事情給它們演唱,與它們分享。耳邊又響起爺爺的叮囑,別得意了,容易忘形。

是啊,這八字的一撇還沒寫好,也不能操之過急。從爺爺屋裏出來後,爹的屋裏燈熄滅了,即使爹娘沒睡,在那裏打電話也不方便,李夏陽就興衝衝地跑到南坡的村口給小翠打了電話。

來村口打電話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在村裏手機沒信號,也不是因為李夏陽自己是墨城庵人信號就給會讓他有,其實夏陽和每一個回村或進村的人一樣,手機進了村那就成了瞎子,有事的話就跑到後山頂舉著手機“喂喂”的不停,但還是到村口方便些。

李小翠剛剛編織著夢的開始,就被枕邊的手機鈴聲攪和起來。顯示屏的亮光刺的眼睛有些睜不開,來電顯示是陽陽,陽陽是李夏陽的乳名現在成了戀人的愛稱,同樣翠翠跟陽陽代表了同樣的含義。

“喂,陽陽。都幾點了,還不睡?”李小翠睡夢中顯然興奮不起來。

李夏陽激動的說:“翠翠,你知道嗎,我的計劃就要付諸實施了。”

“啥計劃?”

“櫻珠會啊!”

“喔!你在哪呢?”

“村口啊。”

“都十一點了,快回去睡覺吧,我明天還要上班呢!”李小翠取下手機瞅了一眼時間,又貼到耳邊說道。

李夏陽合上手機望著山下遠處閃耀著亮光的縣城,暗暗發誓一定要把這段距離變成現實中的美,打開通往城裏的路,讓全西平的人都知道這裏有個墨城庵,把家鄉變成美麗的吸引天下客的景區。

臨近半夜,從山外飄來了陣陣小風,吹在身上頓感清涼。李夏陽突然想起來,還要把這好消息告訴另外一個人。唉,算了吧,都這麼晚了,還是明天再說吧。

走到大隊部時,編好的短信息本想放入草稿箱,拇指輕輕一按不小心按了發送鍵,夏陽心想進了村信號也就沒了,估計也不會發送成功,就沒在意回家去了。

李夏陽躺在炕上,透過窗戶棱子的光亮更是難以入睡,似乎在感受明天黎明前的激情,寂靜又深不可測且富有寓意。“叮鈴叮鈴”清脆的電話鈴聲在黑夜裏傳的很遠,誰這麼晚了還往家裏打電話,要麼是急事否則都這時候誰閑的。其實對李明存來說早就習慣了,由於為了工作方便把村裏的電話接到家裏一個分機,電話有時候都分不清,氣的王春蘭早就要扯掉。

王春蘭被急促的電話吵醒,先拉開電燈,在燈泡的強光下眯眯瞪瞪的下了炕,嘴上埋怨著同樣被吵醒的李明存,“好東西不往家拾掇,弄這破玩意淨是事。”

“喂,喂。哪裏啊?你找誰?”王春蘭的耳朵也剛從夢中醒來還有些不太靈敏。

“找夏陽啊,你是誰啊?”王春蘭好奇地詢問起對方。

李夏陽在西間從電話響的那一刻起,耳朵就豎了起來。聽到是自己的電話,就呼呼朝父母房間跑來,笑嘻嘻的笑著說:“娘,找我的。”匆忙奪過電話聽筒,一聽是齊小慧的。

那邊王春蘭上了炕還追問:“夏陽,這女孩子是誰啊,深更半夜的找你啥事啊?”

李明存沒有理會老伴,摸起窗台的煙卷嘬上了一根,王春蘭指著窗外說:“再抽出去抽,你看看紗窗的窟窿都是你燙的,蚊子不咬你啊。再看看這些煙灰到處都是……”

“行了,抽根煙你羅裏八嗦的。”李明存煩氣老婆的嘮叨,就蹭身下了炕。

老倆口爭執的空隙,李夏陽心裏偷樂,貼著話機壓低聲音把事情告訴了齊小慧,當看到娘沒事了又豎著耳朵聽著電話談話時,李夏陽忙終止了談話,大體意思是等見麵後再詳細說。

李夏陽放下電話,王春蘭繼續追問道:“這姑娘是誰啊?”

見躲也躲不過去,說道:“是我的同學。”

“同學?別瞎咧咧了,同學深更半夜的給你打電話,都幾點了。”王春蘭根本不相信兒子的話。

李夏陽樂了,“娘,你有什麼不信的,真的是我同學。”

“行了吧,是不是女朋友啊?”王春蘭反問道,“我可告訴你,人家小翠對你這麼好,你可不許辜負了她。”

“娘,你說啥呢,扯遠了。行了快睡吧。”李夏陽忙撤出了母親的追三問四,回到自己的空間裏憧憬著明天。

墨城庵的由來(三)

李明存是被窗外雨點打在油膜弄醒的,他警惕地爬了起來透著窗戶往外一看,朝身旁的老伴推了一把,“壞了,下雨了!春蘭快起來,下雨了。”

王春蘭骨碌的坐了起來,拉開電燈雙手摸了一把眯糊的眼睛,匆忙瞅了一眼掛鍾,嘴裏埋怨道:“四點了,這雨早不下晚不下的!”

“傍響拉回來的垛了沒。”李明存邊穿衣服邊問。

“還沒呢,幸虧前些日的咱爹給垛起來了。”王春蘭麻利的穿好衣服下了炕,朝西間喊:“陽陽,快起來下雨了。”

李夏陽穿起運動短褲就跳到堂屋裏,王春蘭拉了一把李明存說,“你還沒好利索,幹嗎去啊?”

望著門外漸大的雨點,李明存邊走邊說,“幫你們去垛垛麥子啊,再說我還得去大隊吆喝吆喝啊,肯定還有在睡覺的。”

“那你穿上雨衣!”王春蘭命令的口氣。

李夏陽從老爹的手裏搶過鑰匙,“我去吧!”說著就跑了出去。王春蘭喊道:“你披件衣裳啊,雨這麼涼。”

李夏陽已經跑到了過堂屋,王春蘭拽了把李明存,“你就把天井裏怕淋的收拾收拾,場裏我和陽陽就弄了。”

“好吧,你等會。”李明存快步走進東間取了手電筒和自己一件外套遞給老婆,“喏,讓他披上,別凍感冒了。”

王春蘭有些感激的接過衣服,又叮囑說,“你也穿件衣服。”

望著老婆朝前跑的身影,李明存眼裏有些濕潤,忙關心道:“路上慢點。”

李德貴也從過堂屋裏走了出來也要去,王春蘭攔住說:“爹,你別去了,黑燈瞎火的,我們就幹了。”

“把這塊薄膜帶上,來不及就先蓋蓋,雨衣也捎上。”老頭子從過堂的糧缸上取了雨衣遞給兒媳婦。

出了大門,雨點已經加速的朝地麵上落了下來,打在河水裏唰啦唰啦。這時大隊喇叭裏傳來了夏陽的吆喝聲,“叔叔大爺們,趕緊起來拾掇麥子,下雨了,下雨了……”

忙碌了一天的人們,到了後半夜都睡著了,還真沒有多少人能聽到下起了雨聲,幸虧聽到大喇叭播報後都趕緊爬起來。雨點已經不再是點點滴滴,村民都無不感激這喊話的,不過一時沒有聽出來這年輕的聲音是誰來。

麥場在村裏有四五塊,由於村裏的平地很稀罕,因此零散地分布在村中各處。一聽到雨來了都各自跑向自家的麥場,跟這場雨爭分奪秒。

李明存家的麥場就在穀新遠門前那塊平場,李明孝、穀新遠都在這一塊麥場。李夏陽在母親盡力跑上來的時候,麥子基本也堆的差不多了,可苦了李明孝家的麥子了,鋪張著滿麥場一直沒有堆,雨已經形成了雨線。李夏陽娘倆把薄膜往上一蓋,找了幾塊木頭壓實,把兩垛麥子蓋好後,就幫李明孝堆著麥子垛。穀新遠忙活完了自家的,也過來幫忙,邊幹邊嘮叨起老天爺來,“這天氣預報怎麼搞的,不是說晚上沒有雨嗎怎麼就下起來了?”

“是啊,這鬼天氣。”李明孝渾身已被汗水和雨水澆透了,穀新遠和李明孝打掃著末了。李夏陽用手摸了一把額頭的水珠,瞥見坡下李明獻老倆口正垛著門口的麥子,倆人再怎麼快也畢竟上了年紀了。雨水可不管你是老人還是年輕人,依舊它下它的,李夏陽朝他倆喊了一聲,說:“叔,弄完了趕緊下來幫幫大爺家,我先下去了。”

剛才光顧著收拾麥子了,真沒注意坡下哥哥家也鋪張了一地,李明孝催促一旁幫不上手的韓霞,“趕緊下去幫大哥吧。”

穀新遠對旁邊給自己打雨傘的媳婦說:“別打了,你也趕緊去啊,都什麼時候了還怕淋啊。”

霍麗英見穀新遠朝自己無原無故地亂發了一頓火,氣得把雨傘扔在地上,罵了句:“你神經病啊!”就朝自家跑去。

“哎,你這臭娘們!”穀新遠氣不打一處來,小暴脾氣又上來了。王春蘭檢查了自家的麥垛沒有問題後,走過來訓穀新遠說:“新遠,你這是幹什麼啊,人家好心好意地怕把你淋著,你倒好還發起小脾氣來了。”

“嫂子,你是不知道,她就這樣。下個小雨怎麼了又不是下刀子,看把她嬌慣的。”穀新遠根本不買帳依然我行我素,指指家還是大男子口氣,“看回家我不收拾你!”

“行了吧,你少對女人耍威風,人家又沒錯。說了個好媳婦你還不知足。”王春蘭數落道,“待會回去跟弟妹陪個不是,別自己錯了還不認錯。”

“恩啊!”穀新遠含糊不清的應道。

王春蘭看出來了,權威的表態道:“你少給我打哈哈,你要敢動麗英一根手指頭,看嫂子能饒了你。回去後給人家賠禮道歉,要不嫂子陪著你去。”

“不用不用,哪敢牢嫂子你大駕。”穀新遠就是個直性子,自家老爹都不怕,但就是對李明存倆口子很敬重,還真是怪脾氣。

仨人扛起揚叉朝李明獻家跑去,就這麼十幾分鍾的功夫,雨水已經淋濕了地皮,麥子上已明顯潮乎乎。李明獻還正為這些麥子發愁的時候,李夏陽跑了來。眼看雨越來越大,看來麥子要泡湯了,老伴心疼的已經悄悄抺著眼淚,王春蘭和穀新遠她們也趕來了。

人多就是力量大,隨後李明理也來了,大家齊動手。終於在大雨來臨之前收拾停頓,大家又冒著雨回家去了。

李夏陽全身濕露露跑回家時,李明存已經倒好了溫水,關切地說:“快擦擦吧,別感冒了。”

“這雨來得真不是時候,等把麥子打完後再下也好啊!”李夏陽邊洗著臉邊感慨道。

李明存坐在馬紮上抽著煙說:“老天才不會可憐你呢,老百姓過日子本來就靠天吃飯,哪裏會容易啊。”

父親的態度緩和了下來,這是自夏陽畢業後第一次這麼和藹的父子談話。王春蘭穿著雨衣走了進來,李夏陽被帶進來的風吹了個咧趄,打了個“啊嚏”,李明存站起來幫老伴脫下雨衣來。

還好,王春蘭一直穿著雨衣除了頭發、褲腳和鞋子濕了外,身上還沒有濕。李夏陽又是一個“啊嚏”,王春蘭臉色一變說:“該,讓你多穿衣服就是不聽。”

“行了,快燒點薑湯喝喝吧。反正天也快亮了,我燒火熬豬食。”李明存坐在灶前點起了火。

“爹,這場大雨又要掉下不少的櫻珠吧?”李夏陽問。

李明存歎了口氣說:“掉是會掉的,還好今天沒怎麼刮風,否則肯定地上一大層,不過這場雨能把病蟲給淋沒了。”

“爹,這兩年怎麼也不管理啊,前幾年村裏的果樹產量不是很高嗎?”李夏陽邊擦著身子邊問。

李明存吭了一聲說:“管理不得花錢啊,再說村裏也沒這閑錢哪。打藥、剪枝、人工費哪裏不要用錢,現在哪有不花錢的買賣啊?”

“行了,你爺倆就別咧咧了。陽陽,趕緊把衣服穿上,把褲頭也脫下來都濕透了。”王春蘭找來幹衣服放在衣繩上,然後轉身熬薑湯了。

李夏陽又試探的問道:“爹,隊裏的這些果木一年大概能換多少錢啊?”

王春蘭接過話茬說:“還換錢呢?去年秋天的山楂就沒結,柿子倒結了不少,大夥這個摘些那個摘些的都換錢了。”

“這些不是公家的嗎?”李夏陽也抽了個馬紮坐了下來。

“什麼公家個人的,說你上學上糊塗了還不信。”李明存給兒子講起了村裏的人情事故。

聽著父親的絮叨,李夏陽才真正理解到爹的難處,村裏的事其實跟自己家過日子一樣,都要精打細算。全村就這麼多幾十口老少爺們,誰好還不是好,何必要那麼計較。大家都平平安安的過日子就足夠了,這些老骨頭們肯定要埋在這山溝裏了。你們年輕人可不一樣,為什麼老人們都盼望著你們都出息,好離開這個窮山溝到大城市裏去。

墨城庵的由來(四)

李夏陽本來想說大城市有什麼好來著,可又不想跟父親再較起真來,隻管點頭聽父親的教誨。雨聲盡情的敲打著山中萬物,天色陰沉但已露出了屬於白天的顏色,透過風門看到了南屋的輪廓。

李明存轉過身來,盯著夏陽嚴肅的問:“你的櫻珠會是不是心血來潮?”李夏陽沒想到父親會在這個時候突然提起了這個話題,自己剛要回答卻被母親搶了先。

“你們爺們就不能談點別的,就咱村這些櫻珠賣都賣不上好價錢。不管是公家的還是個人的有幾個摘了帶下去賣的,還不都是自己吃了,你還想整這事,我看不必。”王春蘭的話狠狠得敲了李夏陽的大腦。

“娘,你別老停留在老思想上,這是你們的想法,你們不知道現在城裏人的潮流,他們是不管幹什麼就圖個新鮮。”李夏陽繼續介紹著自己的想法,又說,“爹,你看人家黃土溝搞得大山農家宴不是挺好的嗎?”

“人家地理位置好啊,再說你知道黃土溝為什麼能搞起來?趙春貴還不是靠他城裏的舅舅一手給整起來的啊,你有這本事啊?”李明存又分析村裏的情況說,咱村哪裏適合搞什麼旅遊啊。

李夏陽還是把咱村裏的優勢擺了擺,然後又把墨城庵的未來告訴了父親。夏陽說,老爹你不就是愁進咱村的土路嗎?這好說啊!李明存抬頭看了眼兒子,反問道你有能耐?

李夏陽說,爹!你隻要按著我的路子來,不出三年保準讓咱村修上寬敞明亮的大馬路。

王春蘭哼了一聲,笑道:“我說李明存,陽陽這孩子隨誰啊,說話也沒遮沒擋的。心還挺大!”

“娘,別不相信你們的兒子啊,我這四年大學也不是白上了……”李夏陽苦口婆心的說了一堆。

聊著聊著天就亮了,但父母倆人還是沒有點頭。反正外麵下雨不停,折騰了大半夜有點困了,李夏陽就跑到炕上躺著解盹了。

李夏陽這一覺睡得可夠沉的,隻覺得四肢無力渾身酸痛,腦袋裏嗡嗡像要炸開了鍋,感覺有人在喊自己,努力的睜開眼睛,刺眼的光亮澀得眼角溢出淚花來,一隻大手剛從自己額頭上拿了下來。

李夏陽吃力的從炕上爬起來,靠在牆上。用手搓了搓眼睛,這才看清楚是父親的大手。李明存喊正在炒菜的老婆說,“春蘭,陽陽發燒了。”

王春蘭趕緊用牆壁上掛著的毛巾擦了擦手,斜腿上了炕把手貼在夏陽的腦門上,稍一會就扯下來說:“娘啊,這麼熱啊,保準是讓昨晚上的雨給凍著了。”

“讓小李上來給打一針吧?”李明存商量道。

李夏陽攔住說:“娘,我沒事,找片感冒藥我吃就好了。”

“還沒事呢?這麼燙!”王春蘭然後吩咐李明存說,“把體溫表拿過來量量,你趕緊給小李打個電話讓他來吧。”

“爹,我真的沒事。”李夏陽爭辯道。

李明存和藹的說:“行了吧,別嘴硬了,聽你娘的。”

“菜糊了!”李明存匆忙把煤氣灶關掉喊了一聲,王春蘭匆忙跑到堂屋裏看見鍋裏的黃瓜菜已經上了黑色,嘴裏念叨著:“這下可好,幸虧還沒放雞蛋,重炒吧。”

李明存把體溫表遞給夏陽,又跟老婆說:“小李一會就過來了,他正好在南窪給老鄭掛吊瓶呢!”

“路上不好走,外麵還下著小雨,你還是拿個雨傘去村口接接吧。”王春蘭囑咐道。

“嗯,待會別忘了看看體溫多少。”李明存拿起門後的雨衣披上,又說,“再弄倆菜,留小李吃午飯吧!”

李明存說完就出了門,下了大半天的雨水,村裏的路找不到一塊好地方,神仙河裏嘩嘩的水已經淹過了過河的石塊,山上的雨水把河床衝寬了不少。

進村的土路也是泥濘不堪了。南窪其實就在村口的眼皮底下,就那麼兩戶人家,一家是鄭百富另一家是李德祥,旁邊是一個小水庫。原先在公社時代是安排這兩戶人家看山護林的,別看南窪離墨城庵不足千米,但歸東南崖管理,也不知道當時出於什麼目的。這幾年,他們兩家其實也經常受到李明存的照顧,畢竟離墨城庵村近便嗎。

雨下得不大但村口招風,迎著山口呼呼的風雨水刮在臉上,臉龐一陣陣沙疼。李明存的一根煙還沒抽上,就望見從老鄭家裏出來一個穿著雨披的人,肩膀上還挎著個藥箱。

那不是別人,正是東南崖的赤腳醫生李明月。從南窪到村口這八百多米的路是一溜上坡還拐了幾道彎。要放在平常的好天氣,四十來歲的中年人騎著上到村口都要費好勁。像今天這樣的天氣可不行,路已麵目全非,光著腳走路都費力氣別說還推著個自行車了。李明存忙扔掉手裏的煙屁股,習慣了這條路的他就蹭蹭一路小跑身體也晃晃悠悠地下來迎接李明月。

李醫生也沒有客氣,他知道自己光背著藥箱走上去這段路就夠吃力的了。李明存把雨傘撐開遞到李明月的手裏,順手接過明月手中的自行車把就朝村裏走去。

李明月說:“哥,你看我這不是有雨衣嗎?還是你打著吧。”

“開個玩笑淋著你不要緊可不能淋著這寶貝啊!哈哈!”李明存停了一下腳步,騰出左手拍了拍李明月的藥箱說,“還是打著吧!”

“嗬嗬,你看這事給弄的。本來我是把藥箱背在餘衣裏頭的,這不一著急就給忘了,反正雨也不大唄,再說咱這箱子可是防水的。”李明月解釋自己的疏忽。

一袋煙的工夫,倆人終於爬上了最高處,望著身後的泥濘長長的舒了口氣。李明月氣喘噓噓的說:“我說你們這條路可真要命啊,還要走多久是個頭啊?”

“誰知道啊!”李明存也無奈的歎著氣,他把自行車推到了穀新遠的家裏。穀新遠看見身旁的李明月,忙關切的問道誰病了。李明存就把李夏陽的情況說了一下。

李明月才三十五歲,他父親是老赤腳醫生,老醫生前些年過世後李明月就接過了老頭子的班。周邊幾個村就李明月這麼一個醫生,因此頭痛感冒的就義不容辭的上門巡診。

別看李明月年紀輕輕,他還是正規的科班出身。中專醫學院畢業後還在鎮上衛生院幹過幾年,父親的突然離逝使他毅然的回到了東南崖。為這事,媳婦跟他吵過好多次架。李明月為了鄉親們無話可說,如今自家的規模也漸漸大了起來,執照證書齊全,還辦起了藥房,用他的話說主要是為了方便鄉親們看病。

墨城庵的由來(六)

李明月忙得連一口水也沒顧得上喝,看病問診開藥都是他自己在忙活。時間定格在兩點的時候,手裏活終於忙活完了。李明理把涼的茶水潑到外麵的柿子樹下,又添上了一杯熱水。  收拾好藥箱,李明月長長的舒了口氣,剛端起水杯喝了兩口。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李明理拿起話筒喂喂了兩句,原來是找李明月的。  李明月接了電話,說了句,“好,我馬上就去。”  李明存看著正在拎起藥箱的明月,李明月憨憨地說:“俺村的趙大爺有些發燒,剛剛我媳婦打電話跟我說,他在我家裏等著呢,我得趕緊回去。”  “噢!有病人是得看,可是你看忙活了大中午,連碗水還沒喝,真是!”李明存不忍心的說。  “都習慣了!”李明月朝屋裏還沒回去的鄉親們雙手一拱,“老少爺們,我先走了,有空再來看你們。”  村民們熱情地送到村委門口,雨也終於回了家,但空氣裏還是充滿了潮氣,濕露露,人混在潮氣裏給折騰的渾身粘粘糊糊。  走到平場時,李明存接過穀新遠手中的藥箱,而新遠跑回家裏把李明月的車子推出來。李明理也陪著走到村口,李明月阻止了他們要送他下去的決定,自己推著車子歪歪扭扭的朝下走去。  眼前的這條路真是讓人頭疼,尤其是這雨天。穀新遠也無奈地自語道:“你看這條路吧,不下雨還能走走,這一下雨可就活漿糊了!”  李明理也歎息道:“是啊,這啥時候是個頭啊?走了幾代人了,總不能讓下一代還走這粘糊路吧。”  “我看咱村十年也拿不出這修路的錢來,鎮上吧更別想了,誰會沒事到這裏花這錢。”穀新遠說的很露骨,但也是實事。  一語不發的李明存抽著悶煙,看著出村的這條路他心裏也難受極了,轉過身來又望著山溝裏村子心裏久久不能平靜。他忽然想起崔成仁的話來“好地方啊,還是山裏好啊,綠水青山的啊……”,難道真有像他說的那樣好嗎?又聯係到昨天兒子講的,自己心裏頓時也茅塞頓開。  自己也確實不敢保證眼前這條路幾年內一定會鋪上水泥路,明理說的也在理。十年!說良心話,要光憑自己村的能力,就是二十年也難已修成!兒子說三年,可能有他的道理。李明存不是不相信兒子的能力,隻是覺得他太嫩了,才讀了幾年書就想搞大的也不太符合實際。事實上這兩年,全國每天都在發生變化,自己也感覺到身邊這兩年的發展,就說鐵山鎮吧,雖說是沾了靠市邊的光,前些年也窮的丁當響嗎,但現在不是也招商引資建了好多工廠?  確實是都在變,是不是自己的思維也要改變改變了,老停留在保守的層麵上是永遠發展不了的。  “唉!老李,在想啥呢?”李明理拍了拍他,李明存這才從思緒中回過神來。  穀新遠也湊過來笑嗬嗬問:“李哥,在想啥好事呢?”  “還有好事呢?光這條路就夠愁人的了。”李明存指著通往山下泥濘不堪的路,道出了自己的苦衷。  回到村委會,先頭熱鬧非凡的屋裏人都各自回家,現在顯得極其安靜。李明理拿起門後的笤帚打打地上的煙頭,李明存把桌子收拾了一下,其實桌子上很簡潔也沒啥東西。  收拾停頓後,李明存給自己泡了茶缸子濃茶,坐了下來朝李明理招招手,說:“明理別忙活了,來坐下跟你商量個事。”  李明理丈二摸不著頭腦,坐在李明存的對麵,從口袋裏摸出一包煙卷來扔給明存,“來抽現成的。”  李明存笑笑,揚了揚手裏的旱煙說,“我還是習慣這個,那個沒勁頭。”  “其實我也不願意抽這玩藝,裝著也就是充充門麵。”李明理趴在桌子上拿過李明存的茶葉煙包,撕了張紙卷了起來,右手拇指和食指伸進包裏捏出兩撮煙沫放在卷煙紙上,邊卷邊問:“這煙你稱的還行,味聞起來挺正,稱誰的?”  “下莊楊老漢的,五塊錢一斤的,他要我四塊五。”李明存嘴裏叨著紙煙,拉著火柴邊點邊說。  把火苗又給李明理點上,揚了揚了手裏的火柴梗,把冒著青煙的火柴棒扔到桌上的煙灰缸裏。  李明理抽了一口,吸吸的品了品,道:“這煙確實不錯,挺香!等趕集時我也去稱點。”  “你要覺得好抽,就去我家裏給你捧點。”李明存謙讓道。  “好的,等哪天有空吧!”李明理眯著小眼又抽了兩口,想起剛才的事來,坐下來問,“老李,你剛才說有啥事?”  李明存說:“是這麼回事,月初夏書記找我談過話,關於提議咱村增補村委委員的事情。領導的意思是咱村擴充一名委員,增加婦女主任職務,夏書記說這也是落實上級的指示精神。”  “怎麼讓外麵的人來咱村啊!啥意思嘛?”李明理不高興的說,“增人我沒就意見,確實咱倆人也夠累的,雖然村不大但事也不少,忙活人。可……讓誰來啊?”  李明存搖搖頭,說:“夏書記沒有講,隻是讓做好準備,具體時間也沒有講,他隻是給我透露了一點,增補人員是為了換屆選舉做準備。”  “咱村就這麼點人,搞這麼些名堂幹什麼啊,讓外人來當書記?那你呢?這事我不同意。”李明理氣呼呼地答道。  李明存勸道:“明理,你這是幹嗎啊,我不幹不是還有你嗎?再說這事不還沒定嗎,誰來也不知道嗎?說不定人家來了能把咱村給致富了呢?”  “行了,大道理我不聽!反正不讓你幹村支書我就不同意,村裏的老少爺們也不會同意,過些天我去鎮上找夏書記。”李明理打抱不平義憤填膺的說。  “你胡鬧!”李明存生氣地拍了一下桌子,狠狠地瞪了李明理一眼,把手裏的煙蒂撚滅在煙灰缸裏,然後又心平氣和地說:“明理,你也是黨員了!咱們村幹部是人民的衣食父母,但別忘了咱得聽組織的,得服從分配,上級讓幹啥咱就得幹啥,要不成何體統。這些簡單的道理還不懂啊,再說了這事距離換屆還有時間,說不定政策還會變!不要把事情想的簡單了。”  李明理對於李明存的訓斥從來不反言,畢竟自己也是他一手給提拔起來的,對明存心存感激。  拿起煙卷分給明存一根,歎道:“哥,你說的這些道理我也懂,可我就是想不通!”  “想不通也得想,這是政策明白嗎?”李明存鄭重的說道。  李明理點點頭,也不好再和他爭論了,問:“那你準備讓誰補進村委會呢?”  “不是我讓誰來就誰來,是咱倆人共同商量,拿出方案報給鎮政府最後由鎮黨委決定的事,這牽扯到工資的問題。”李明存把原則問題擺到了桌麵上。  “噢!”李明理應了聲。  李明存接著說:“婦女主任嗎我覺得還是由女同誌來擔任方便些,我思前思後全村識字懂點文化的也就是明孝的媳婦,你覺得的呢?”  “嗯,行到是行,隻是不知道韓霞願不願意接這差事呢?”李明理顧慮道。  “怎麼?有困難?”不知情的李明存反問道。

墨城庵的由來(七)

李明理就把從李明吉那裏聽到的一些消息講給他聽,原來這半年來李明孝一直在努力幫著媳婦操持到東南崖小學當教師的事,禮也送了人也找了就是沒有動靜。  “噢,那……那誰合適呢?”李明存陷入了沉思。  李明理眼睛一眨說:“你家春蘭嫂子嗎,她人緣又好,幹這個不隨手撚來啊!”  “不行,她光家裏就夠忙活的,再說了我們倆口子都在村委的自話,還不讓人說閑話啊?要不讓你屋裏頭的來幹?”李明存嘴裏冷不丁冒出一句來。  李明理哈哈一樂,笑著說:“哥,你快拉倒吧,讓我家那娘們來還不如殺了我算了。”  哥倆又接上了一袋煙,在挨個的屈指掐算著,突然李明理指著上邊的方向激動的說:“那個,那個……誰嗎?”  “行了,別結結巴巴,慢點說,誰啊?”李明存把口裏的茶水使勁咽了下去,問道。  李明理緩了口氣說:“新遠的媳婦啊,人長的也年輕,估計初中畢業應該沒問題啊!”  “是啊!”李明存一拍大腿,高興地說,“是啊,眼前的人我怎麼一下子就想不起來啊!她行!”  “我準備讓穀新遠也進村委來,讓他幹幹保管打打零雜幹個民兵連長。”李明存還沒等明理弄明白過來就接著說,“至於婦女主任的人選就是韓霞和霍麗英倆,我的意見你先去明孝家裏問清楚,想幹就讓她幹,不想幹咱再去問霍麗英,你看如何?”  “這事沒問題,我說哥啊,我怎麼越聽越糊塗了。”李明理追問道,“你不是說村委從咱村就選一個人嗎,新遠是咋回事?”  “村委進一個是沒錯,這是鎮上的意思。而我已經把咱村的情況向夏書記作了反映,請求組織再給我們一個名額,擔任民兵連長一職實質上也兼管著保管工作。”李明存解釋說。  李明理聽完明存這麼一解釋心裏也就亮堂了,舉起手來說:“好,我同意!”  李明存說:“好,但隻有咱倆人舉手表決可不行。過兩天抽空召開個村黨員和村民代表會議,把這兩件事再研究討論後才能決定。”  李明理不得不佩服李明存的辦事能力和考慮周全,於是說:“好的,我明白了,看來這婦女主任的人選是急需解決的事情,我馬上去辦。”  李明存叮囑說:“明理,記著這事一定要辦好,別到處亂說。別強求,也別攤派,更不能急於求成,給她們明確責任講清利害關係。等你這事辦好,咱就開會。”  “沒問題!”李明理像學生一樣表態道,然後說了聊了幾句就出門去李明孝的家了。  李明存見停了雨,就鎖上村委的門朝村西走去,去看看進山的路衝成啥樣子了。北山頂已戴上了白雲帽,緊緊的掛著山頭,似走非走的樣子。通往李明理家門前的街道上也積滿了水窪,像這樣下雨的日子不知過了多少回了,村民們的心已經麻木了。他們從沒怨過李明存,矛頭對著的永遠是老天爺,而李明存心裏可不好受。  南、西、北三麵山上的雨水嘩嘩地流了下來,彙集到山溝裏來,神仙河的水位自然也就非漲不可了。天上的雨停了,山中萬物上的雨水像溪水一樣,在叢林中唰唰作響,洗過樹木叢林又衝刷著大山的每一寸肌膚,下山而來。  站在坍塌進山的生產路前,李明存也束手無策,看來比李明理所說的還要嚴重,看來隻有等天晴後再重新修理了。  山坳中零零散散的地塊裏,除了與麥子差不高的春玉米,就隻有不多的麥子站在地裏了。有的割完了還沒來得及拉的,多數已成了麥茬。  李明存看了看半山腰的櫻珠樹,青青的果實上還滴著晶瑩的水珠,洗過雨水澡的簇簇櫻珠,歡笑地在微風中跳躍。樹底下沒有見到過多的掉落,李明存長長的舒了口氣,他現在心裏對這些寶貝疙瘩也多了一份操心,倘若兒子真要搞起來,這些樹可得要爭氣啊!  山裏的果樹今年也特別的喜人,無人問津的板栗樹也開了好多的花;山楂樹的果都要比葉子還要多;柿子樹也挑滿了樹枝。遺憾的是這些果樹,村裏從沒有打過除蟲藥,看著現在結滿了果不知道到秋熟的時候還會留下多少。    連陰細雨的天氣在墨城庵粘糊了整整三天,雨過天晴後,李明存忙活著召集村裏的勞力趕緊搶修生產路,跟時間在爭分奪秒。  種地的莊戶人都知道,趕緊把麥子茬倒出來,趁著這場雨搶時間耕地播種。風是櫻珠的催熟劑,太陽出來後就加快了成熟的步伐,有些朝陽的櫻樹上都有零星的泛黃果實。  李德貴告訴夏陽說,就這樣的天,用不上七天這櫻珠就全麵成熟了。然後又把最近自己爭取到的結果告訴了孫子,李夏陽激動得抱著爺爺說著感謝的話。  李明存作為村幹部當然不好為了自己的親屬去找鄉親們,他得避嫌啊;二是那些山樹又是集體的,也不是他李明存自己說了算的事情。李德貴明白李明存的擔憂,自己的兒子自己清楚,於是他豁上老臉挨家挨戶去跑。  李德貴是誰啊?他可是老村主任!帶領全村老少幾十年的老鄉親了,雖然老頭子早就不在位上了,但他的話還是最有權威的。李明存見老爹這麼大歲數了,南崖北崖的跑來跑去也不容易,於是跟明理一商量,破例召開了一次村民大會,每家每戶出一代表,地點就在穀新遠門前的小平場上,穀新遠從家裏撤出來電燈,還特意安上了兩個一百瓦的大燈泡。  那天晚上,白亮的燈光照亮了整個平場,晚飯後鄉親們拿著馬紮板凳的聚集在平場裏。通知說是每家出個代表,夏天的夜晚又沒啥事,老老小小的來了不少的人。場裏堆著幾堆麥子,於是有些孩子就爬到麥垛頂上看熱鬧,也顧不上麥芒紮屁股的疼了。  婦女們也跟著過來聽聽,可以說那晚上的村民大會,除了七老八十動彈不了來不了的之外村裏的人幾乎全到了。瓦亮的燈泡下麵,擺著大隊部唯一的兩張辦公桌子,桌子跟前排了兩把椅子和兩個方凳子。椅子鄉親們都認識,也是村委唯一的兩把,而那兩把方凳不知是從誰家借來臨時使用的。  坐姿參差不齊的鄉親們,歪頭斜腦的議論,擺這麼多位置是誰要來坐啊?  夏天的夜晚來得有點晚,忙活完了一天的農活,等吃完晚飯也就到了新聞聯播結束。李明存在桌子的中間位置落了座,李明理剛坐下,身旁的李明存低聲問:“人呢?”  第四章 墨城庵的由來(八)

忽然才發現身邊的兩個空位置。李明理大聲朝人群裏喊:“韓霞來了沒,韓霞!”  身旁霍麗英笑嘻嘻地推著她,說:“快去吧,還跟大姑娘似的。”  “人家是大閨女頭一回嗎,嗬嗬!”活寡婦站起來扯著嗓門說了一聲,全場人都哈哈的炸開了鍋。  “快過來啊!”李明理在主席台一直招手,然後大聲喊道,“穀新遠,穀新遠!”  韓霞是見過大場麵的人,但在這熱情的鄉親裏還是不好意思,臉紅撲撲的朝前麵走去。  沒有應聲,李明理又喊道:“霍麗英,你男人呢?”  王翠雲站起來說:“主任,人家男人也是大閨女啊第一回啊!”  還沉浸餘笑的人們再次的大笑起來,李明存坐在那也被活寡婦的調侃逗笑了。  李明理哈哈的合不攏嘴,霍麗英害臊的低著頭也不起來說話,任憑鄉親們開心的笑。這時,穀新遠從自家裏跑了出來,有些歉意的說,“主任,真不好意思,剛才方便了一下。”  還沒坐下的王翠雲手裏邊磕著瓜子,繼續說道:“我說新遠啊,灑尿就灑尿,還裝文化人啊!”  王翠雲的話是句句精辟,話一出口把大家逗得滿山穀的笑聲。霍麗英有點坐不住了,用手拽著她的手央求道:“嫂子,你快坐下吧!”  “行了行了,鄉親們現在開會,請大家安靜!”李明理做了壓手的手勢,示意大家不要再講話了。  別看穀新遠平時嘻嘻哈哈的,等讓他坐在主席台時,跟韓霞這位女同誌沒什麼分別,真有點像大姑娘一樣,看來王翠雲沒有說錯。  李明理簡單的作了個開場白,“鄉親們,今晚的村民大會主要有兩件大事跟大家說說,第一件就是咱村委裏多了兩名同誌。”李明理一直是站著說話的,繼續說道,“這兩位同誌鄉親們都認識,也是經過全體黨員和村民代表選舉產生的,鎮政府已經批複認可的,從下月起也可以領取政府工資了,大夥給他們鼓掌。”  鄉親們也起著哄,用最純樸的農民方式給他倆鼓了掌,掌聲雖然不齊,但是發自內心的。韓霞站起來走到前麵向鄉親們深深地鞠了三個躬,她精而簡短的說:“謝謝鄉親們的支持,以後村裏嬸嬸大娘嫂子弟妹的有啥事就找我,我將努力學習,帶領全村婦女們共同發家致富,請你們監督。”  “好!”王翠雲喊了一聲好就帶頭鼓起掌來。  坐在前麵的李明吉笑著說:“新遠,你也講兩句!”  “就是,穀叔你得鞠十個躬,不!得二十個,是不是啊?”晚生也在人群裏起著哄。  穀新遠在鄉親們的鼓動下,不好意思的走到前麵來,在大家嘻笑中快速的鞠了仨躬,緊張的說:“謝謝鄉親們,謝謝鄉親們,我將帶領全村婦女們共同致富。”  哈哈,這小穀真是緊張的到家了,把剛才韓霞的話給搬過來現學現賣了,大家夥都要笑暈掉了。  李明理也捧著肚子哈哈的笑個不停,這個會啊真是和諧的會,開心的會,山穀裏不時的響起陣陣掌聲和笑聲。  笑也笑夠了,李明理強忍著笑,說:“老少爺們,大家安靜一下,下麵請李明存主任講話,大家歡迎。”  李明存在掌聲中站了起來,雙手按在桌麵上,說:“鄉親們,感謝你們對村委會的支持!其實大家都挺忙的,白天幹了一天活,晚上本應該在炕頭上喝個水看看電視歇歇勁,我也就不擠著耽誤大家夥的休息時間了,簡單的囉嗦幾句。”  李明存接著說:“根據鎮上的要求,大隊通過黨員和村民代表大會,選舉了穀新遠和韓霞兩位委員。小穀是村裏的民兵連長兼職保管員,民兵成員以後再補充;韓霞擔任村裏的婦女主任,以後婦女的事不用再跑到東南崖找李惠琴了。多了也不說了,這兩位同誌一定要為鄉親們著想,全村的人選你們是信任你們,希望你們多為鄉親辦事。多了也不說了,就這樣!”  李明理看了看手裏的紙,念道:“現在村民大會進行第二件事,請老支書和李夏陽上台,大家歡迎!”  這時李明存和穀新遠、韓霞已從主席台走了下來走到群眾中間,李明理把李夏陽也讓到了中間的位置上。  李德貴先說了一些感激的話,然後說:“眼下已臨近櫻珠成熟的季節,這事情要趁早定下來,集體的由李夏陽調配,村民的果樹由大家自願,大家願意參與的明天就到村委會找夏陽報名,不想參與也不強求。”  老支書在台上說,村民們在下麵吱吱喳喳議論開來。是啊,這種事情確實是,都是自己一家人能不讓人多慮嗎!  “我老頭子覺得這是件好事,也是向城裏人展現咱墨城庵的大好機會,將來村民致富就得靠山裏的這些祖宗留下來的寶貝了……”李德貴說的情緒激昂,最後說,“這雖然是年輕人的想法,但也離不開咱們老少爺們的幫襯,下麵就讓夏陽講講他的規劃。”  李夏陽麵帶羞澀的朝鄉親們鞠了一躬,爺爺奶奶大爺大叔的稱呼了一圈,然後就把自己的設想跟鄉親們做了彙報,不時有人打斷講話站起來谘詢的,其實李夏陽就希望達到這樣的效果。有啥問題當麵解答,最好。  問的最多的還是賺了錢是誰的?集體的怎麼分,各人怎麼算?要是賠了呢?  李德貴低聲問:“夏陽,你說這掙了錢怎麼也好說,萬一真賠了呢算誰的?”  “算我的,可我現在也沒有錢啊?這事我還真沒考慮到啊!”李夏陽突然有點拿不準主意了。  李德貴從夏陽的臉上看出了難處,清了清嗓子沉著的回答:“賺了是大家的,至於集體的錢就攢著錢修路給村裏辦實事;現在不是流行按股分紅嗎,咱們各家各戶凡是入夥的按棵數計算。帳的問題由保管員穀新遠和會計韓霞倆人管理,咱村帳務是公開的這個請鄉親們放心。”  “你們要還是不放心哪,就先由村幹部和黨員家的先參與,你們靜觀其變。好,來年再加入,不好就不參與,咋樣?”李德貴把話說到家了。  村民們見老主任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下麵的人們沒人再站起來追問下去,反正明天還有時間再商定呢。注定今晚又是一個難眠之夜,李夏陽真得正經八理的投入到籌備櫻珠會了,時間可不等人啊!  第四章 墨城庵的由來(九)

第二天早飯後,李夏陽就早早在村委會等候了。整個上午也來了不少人,多數是來詢問的。鄉親們表示集體的山林他們都覺得無所謂,可是自己家的那些櫻珠樹都不太願意“貢獻”,李夏陽也明白他們心裏的擔憂。  晌午穀新遠氣呼呼來到村委會,正好村委成員都到齊了。  “也不知道咋,我老頭子就是不同意把那十幾棵樹獻出來。”穀新遠接過李明理遞過來的煙卷。  韓霞也不好意思的說:“李主任,真對不住。昨晚開完會回去後我大哥到家裏去,死活不同意讓俺把家裏的哪幾棵果樹讓給你們,為這事明孝還跟大哥吵了起來。”  “韓妹子,這事你也別放在心上,你家那幾棵樹就先別入了。集體這幾百棵樹也差不多了,還不知道夏陽這事成不成呢?”李明存安慰著韓霞。  韓霞表態說:“我大哥家自己不入拉倒,我家那十幾棵是要入股的,他可管不著。”  “也是啊,大半天都過去了,來的人不少可就是沒有個願意入的!”李明理歎氣道。  李夏陽微微一笑:“小嬸,叔!沒事,隻要集體的這些樹鄉親們同意我就很知足了。你們看看這份協議吧,同意的話就在這上麵簽個名吧。”  “爺們,都是自己人,你還有這麼多規矩!”穀新遠靠在椅背上直快的說。  李明理和韓霞異口同聲地說:“就是啊!”  “你這也是為村裏好,用不著這麼麻煩!”李明理看了一眼協議書,又遞到穀新遠手裏,新遠連看沒看就放到了桌上。  “叔,你們聽我說。不管怎麼說這程序是要走的,這隻是個草議,過兩天我去市裏還得重新打印個正式的。現在你們村委成員先簽一下,等文件格式的拿回來後你們要簽村民代表也要簽,這樣我才有權使用。否則以後出了問題追究起來就亂套了,字你們是要簽的,是一定要簽的。”李夏陽講的有板有眼,連一旁的李明存也刮目相看。  “大學生就是大學生,見識多,說的話是一套一套!好,這字我簽。”李明理從桌上拿起筆在協議上簽了字,然後把筆遞給李明存。  李明存拿起紙來說:“夏陽,你這第三條‘經營收入五五分成’是不是不太合適,你說你一分錢也不投就想撈現成的?你們大家說呢?”  李夏陽說:“爹,現在是市場經濟。按常理說,五五已經超出這規律了,再說我這也是為了全村啊!”  “你這是強詞奪理!”李明存臉色一變。  韓霞過來勸道:“主任,現在都啥社會了?你也得改變改變思想了,人家夏陽為啥憑著大學生不在城裏找工作,回村是為了啥啊?大的方麵是為了咱全村人,可是人家也得生活啊,對吧新遠?”  “是啊主任,韓霞嫂子說的對,隻要夏陽能帶領咱鄉親們致富,多少就是個說道,是吧村長?”穀新遠從椅子上起來,把話頭拋給了李明理。  “老李啊,就這麼定了吧,正好咱村委班子成員都在,舉手表決一下。”李明理這時又充當了一次和事佬,催促道,“同意這份協議書的舉手!”  穀新遠、韓霞、李明理都舉起了讚成的一票,李明存猶豫了一下還是舉起了手。  “好!墨城庵村委會成員全票同過。”李明理臉上寫滿喜悅的宣布,又鄭重的把這句話寫在了協議書頂端的顯要之處。  “謝謝叔叔謝謝嬸子!”李夏陽高興的伸出手來向這些無私支持自己的前輩們握了握手。  有文化底蘊的婦女主任韓霞握著夏陽的手玩笑得感慨道:“大侄子,這可是一次偉大的握手啊!”  “嗬嗬,嬸子你真會說嗬!”李夏陽然後又把手伸向李明存,誠懇的表示道,“爹,謝謝你!”  李明存有點反感的樣子,說:“都是自己人,你這是整啥啊?”  李夏陽識趣地把手縮了回來,一本正經的說:“爹,你得抽空把集體的那些樹給我指點指點啊,我也好確定一下範圍,最好是越快越好,離櫻珠熟的時節很近了。”  談到正事,李明存也認真起來,他吩咐道:“明理,新遠你倆下午就辛苦一下抽空陪他去山裏轉轉吧,我還得去東南崖還打麥機。”  “我也去吧,反正在家也沒什麼事情。”韓霞主動請纓。  李明存說:“韓霞,你還是別去了,山上路不好走。”  “爹,下午咱就不去看了吧,我想這樣……”李夏陽打斷父親的話說。  “你說。”李明存用手一指。  李夏陽說:“我想先去趟西平,趕緊把事定下來,你們覺得怎樣?”  “還是夏陽考慮的周到,我看行。”李明理投來讚許的目光,又把自己的意見講給大家聽。  “行!”  韓霞同意,穀新遠也沒有意見。於是就這樣定了下來,李明理和韓霞在村裏再問一下有沒有人願意入夥的。穀新遠午飯後跟主任一起去送還打麥機,李夏陽呢則隨車下山,準備下午去西平了。    縣城的柏油路一塵不染,路過被暴曬過的發桐葉子垂頭喪氣的提不起精神,還不時要呼吸一塵不染柏油的熱氣桑拿。車站裏外人頭躥動,在初夏的炎日下匆匆而過,路邊的樹蔭下早已大包小包的擠滿了候車的旅客。一些趁機“打劫”的小販們,托著冷飲幹果夾著報紙在人群裏走來走去,流動式的“守株逮兔”在來往過客身上也賺了不少錢,以至於大熱天的幹吆喝者叫賣,自己卻不舍得喝瓶手中的一口飲料,在辛苦中賺錢亦是快樂的一族。  李夏陽出了客運站,很順利的坐上了公交車,他馬上就給齊小慧發了個短信:我已上車,二十分鍾後到珠海小區,望接!  不一會兒,“嘀嘀”就收到了短信的回複。李夏陽坐在公交車裏,透過玻璃望著縣城裏的路邊商鋪感慨萬千。縣級市的發展節奏就是要慢半拍啊,回想起在海城市四年的大學生活,這地區級和縣級市的區別確有天壤之別。  連城市的交通工具都差距甚遠,海城市裏的公交全都是溫馨巴士,而西平城裏就隻有這轟鳴的老式中巴車了。沒出三站就已經人山人海了,這3路車跑的又是主幹道線,乘客就裏三層外三層的前胸貼著後背,隨著車停車動這串在車扶手的人似波浪一樣的跌宕起伏。夏陽也被拴在了扶手上,他的座位早已讓給了一位年過花甲的老人。  擠!彰顯一座城市的臃腫,交通的滯後,而擁擠的交通又顯示出了城市發展的快慢。擠!不是代表了人們的熱情,而所擠出來的煩躁卻正好是對城市領導層決策的憤慨,等到情緒飽和的時候,難免會擠出一些令人頭疼的是非來。  公交車在城裏平坦的大道上磕磕絆絆走走停停彎彎扭扭地蹣跚,車裏擁擠的乘客像一個膨脹的大水球,推來攘去的有點讓人擔心,本不相識的人們在肌膚的摩擦中難免會產生一些不和諧。  李夏陽在乘務員濃重的城鄉結合音的提示站牌下,邁出了充滿熱氣與汗氣的車廂,用手擦了擦臉上溢出的汗珠子,整理了一下被擠皺的汗衫。  外麵的日頭熱一點但還有風,總比裝在擠滿人的車廂裏的空氣新鮮的多。下了車,離珠海小區還有五十多米的路程,李夏陽沿著人行道的樹蔭朝前走去。  第四章 墨城庵的由來(十)

齊小慧的家,李夏陽就來過一次,那還是兩年前的事了。如今早已忘記是哪幢哪層哪間了,於是快到小區門口時李夏陽撥通了齊小慧的手機。  小慧說馬上就出來,於是李夏陽就站在路邊的大榕樹下等。  “哎!”正在專心致致地望著馬路對麵的一家琴行,琴行門口的小孩子們正在認真學習古箏。  李夏陽突然被人從背後一拍,知道是齊小慧來了,但還是冷不丁被嚇了一跳,忙轉過身來。  齊小慧被夏陽的緊張逗樂了,嗬嗬的笑道:“看把你嚇的,看啥呢這麼認真。”  “你看,現在咱城裏的孩子也趕上好時候了!”李夏陽用手指了指對麵的場景。  齊小慧臉帶微笑的說:“是啊,偉人鄧小平曾經說過‘學電腦要從娃娃抓起’,看來學啥都要從孩子抓起。再說現在家家都是一個寶貝疙瘩,肯定要好好培養嘍!”  “不過!”齊小慧頓了一下,又接著說,“孩子少了本屬於他們自己快樂的童年,在這種強壓下的學習反而是一種造罪。你說呢?”  李夏陽望著小慧矯捷的目光,點了點頭,道:“是啊,比起我們小時候累的多了!”  “嗨!我們在這閑聊起來了,現在也不屬於我們操心的事。”  齊小慧拉著夏陽的手說:“我們應該辦正事了,辦完後我帶你去我家做飯給你吃!”  “你家不就是在這裏嗎?”李夏陽疑問的站住了腳。  “瞧你大驚小怪的,這是我奶奶家,我家在海水浴場呢!”齊小慧解釋道,“你先給介紹下你村的情況,這邊有家旅行社離得不遠走過去就行,邊走邊說吧!”  李夏陽就把回村後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的說了一遍,齊小慧不時的插話詢問,倆人共同商量怎樣把這件事搞的更加完美。小慧被夏陽身上的這股氣質所折服,怪不得非要回老家呢,不得不佩服起身邊同窗四年的學友來。  心裏暗暗決心:一定曆盡全力且夏陽一把,說不準自己以後的前程掌握在他的手裏呢。想到這裏一股熱流湧上心頭,臉上不免有些燥熱,愛意在少女的心房悄悄地發了芽。  李夏陽沒有覺察到這些細節,認真向小“諸葛”彙報著工作,齊小慧則仔細的聽取並分析。  一路上,倆人走的很慢,不知不覺中到了星海旅行社的門口。齊小慧把自己的意想跟李夏陽學了一遍,教他該怎樣去說。  倆人被門口的向導小姐引領到服務台,一位漂亮的小姐起來接待,她目光緊盯著看了小慧幾眼,熱情的問道:“您好,歡迎您來到星海旅行社,請問您打算去哪裏旅遊呀?”  齊小慧回報了一個笑容,等接待的小姐說完後,她才禮貌的問道:“請問孫娟在嗎?”  “您是?”接待的小姐用懷疑的眼光反問道。  齊小慧忙道:“我是她同學叫齊小慧,跟她約好的。”  接待的小姐忙給經理撥了個電話,短暫的通話結束電話撂下後說了一句“請稍等,經理馬上下來。”  話音剛落,“小慧你想死我了!”伴隨著“噔噔”的腳步聲從樓上傳了下來,孫娟一身深藍色的職業套裝,裏麵是大翻領白襯衫,苗條的身材白嫩的皮膚真是水乳交融,頭上的發髻顯出了她的成熟和沉穩。  孫娟腳踏一樓水平麵之後,就喜不自禁地握著齊小慧的手左看右相,熱情地像多年不見的親姐妹。不過,這倆美女站在一起,身材、美貌、氣質真有點像親姐妹,讓外人真不好分清,怪不得連剛才接待的小姐也輕拍道,“乍一看,真有點像經理的姊妹來。”  “姐妹,你是越來越漂亮了!”齊小慧真誠的說道,拉著夏陽的手介紹道,“娟,這就是我給你說的李夏陽。”  又給李夏陽介紹,“這是我的好姐妹,高中同學孫娟。”  “你好,孫經理。”李夏陽握了握孫娟伸過來的纖纖細手,又補充道,“我木子李,夏天的太陽就是我的名字。”  “小夥子長的一表人才,名字起的也有個性!”孫娟說完又貼到小慧的耳根咬了兩句,齊小慧聽完用粉拳輕輕地打在孫娟身上,臉上飛過一陣紅暈。  李夏陽笑笑說:“夏天的太陽人們可都不願意見到的!但冬天嘛,可又沒人不願意見到。”  “嗬嗬!”幽默的話把大家都給逗笑了。  “好了好了!”孫娟掩著嘴唇抿笑,“光顧著說話了,請到樓上坐。”  夏陽跟在倆美女進了辦公室,簡居的辦公室裏布置的中規中舉,跟別人大公司老板的辦公室也不相上下。桌上擺了台電腦,幾盆花草的點綴,辦公室裏渲染成輕鬆的氛圍。  兩排淺藍色的沙發,中間是一個時尚造型的茶幾,茶幾上擺著一束鮮花,看花色也是剛插上不多時的花。  “你挺有雅興嗎?嗬嗬!”剛從花旁聞了一下花香的小慧坐在沙發上說道,“你看把辦公室布置的花花草草的,要開花店啊!”  “嗬,這是她們搞的,說是可以緩解工作疲勞,還能呼吸到新鮮空氣。”孫娟蹲下身從茶幾下取出茶葉筒,對秘書說,“小李,你去弄點水果,這裏我來吧!”  齊小慧連忙說:“老同學,別忙了。”  “忙活啥啊,難得你來一趟,招待你一下還不行呀?”孫娟倒完茶後,就坐在小慧的身邊,姐妹倆聊了起來。  夏陽隨手拿起茶幾下麵的宣傳畫冊看了起來,齊小慧就把來意向孫娟表明。  孫娟爽快的答應,正巧公司裏也要打具有鄉村特色的旅遊,聽完李夏陽的介紹,孫娟點了點頭說:“這事確實不錯,也正好符合我們公司眼下的發展,不過……”  “孫娟,有啥事你就直說,你這也是在幫助夏陽呢!”齊小慧打消孫娟擔心的顧慮。  孫娟接著說:“是這樣,我覺得呢應該先派人去看一下,了解一下情況,也好跟遊客們宣傳。”  李夏陽說:“孫經理,這個是必須的,把咱自己的優勢展現給遊客們,你看這啥時候去呢?”“還是盡快吧,聽你說這櫻珠快要熟了。”孫娟建議道。  “我看這樣,要不就明天吧,你看怎麼樣?”李夏陽也是想急於求成,建議道。孫娟答應道:“好,就這樣。明天我讓業務經理跟你跑一趟,一會你就跟她商議一下旅遊的事宜。”  李夏陽說:“行!”  隨後,孫娟把搞業務的經理陳青請了過來,詳細商議了第二天的行程。商談結束後,秘書小李走到孫娟跟前附耳商量了點事情。齊小慧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忙起身道:“孫娟,你看耽誤了你的工作,我們也該回去了。”  “哎!我說老同學,說啥也得吃了午飯再走。”孫娟緊緊拉著齊小慧的手。  齊小慧說:“真得不麻煩了!”  “你看你,李秘書都安排好了!再說咱也難得聚一次,這麵子你可要得給啊!”孫娟堅決不放她走。  齊小慧也不好再駁回好朋友的熱情,隻好取消了中午準備親自下廚的計劃,向李夏陽投來無奈的目光,於是就答應了孫娟的盛情。

墨城庵的由來(十一)

午餐安排在西平西餐廳,也是西平市唯一的一家西餐廳。孫娟和陳青宴請齊小慧和李夏陽倆人,正好是邊談工作邊敘舊,在幽雅的鋼琴曲中就餐,給人以輕鬆的心情。  吃過午飯,在西餐廳門口話別相約明日再見。齊小慧陪同李夏陽準備文件資料的事宜,跑這跑那的忙活了一下午,拖著折騰疲憊的身體來到了齊小慧的家。  剛步入金豪花園的大門時,李夏陽就被眼前的豪華樓房給震撼了,優越的地理位置,通往海城市的沿海大道就在跟前,穿過馬路對麵便是西平市的海岸線。  走進齊小慧的家,李夏陽再次陷入了驚訝。三室兩廳的複式結構,內部盡豪華裝修,眼睛都給看花眼了。  齊小慧望著夏陽吃驚的樣子嗬嗬笑道:“看你這個樣,真像是劉姥姥進大觀園。”  “就是,就是!”李夏陽連說了兩個就是,發自內心的讚歎道,“真是太漂亮了,你家可真有錢啊?”  “行了,跟我上樓吧。”齊小慧拽著夏陽就往樓上走去,“看你這個傻樣,像沒見過大世麵似的,嘻嘻!”  “那是,像你家這麼好的大房子真是頭回見,這得花多少錢啊?”李夏陽自語道,“對了,小慧你爸媽是做什麼的?”  “上班啊,他們有錢就願意折騰。”齊小慧一邊上樓一邊介紹說,“樓下是我爸媽的,這樓上是屬於我的地盤。”  “折騰,還是有錢啊!”李夏陽無不流露出欽佩的讚許。  齊小慧站住腳回過頭來問:“夏陽,你覺得錢就這麼重要嗎?”  李夏陽抬頭見小慧說話時的臉色不太高興,忙打住了剛才話語。緊跟著小慧走進樓上寬敞明亮的世界,齊小慧打破了剛才的尷尬,問李夏陽,“你是看電視呢還是上網呢,你隨便!”  “我還是上上網吧,看看新聞。”李夏陽環顧偌大房間裏的擺設,尋找著電腦。  “別找了,在我房間呢!”小慧說著就領他進了自己的閨房,清淡的裝飾給人一種溫馨感覺,一張比老家炕還寬敞的雙人席夢思大床擺放居中位置,南側是朝陽的落地窗戶陽台,黃綠淡淡的融色壁紙裝飾,深居此中還有一股清爽。四周的空曠的牆壁上還懸掛著齊小慧在不同地方穿著不同時尚衣裳的青春靚麗的相片。  李夏陽沒有挨個去端詳牆壁上的照片,從最近的兩張相片裏他看出來一張是以香港紫荊花廣場背景,小慧身著白色七分牛仔褲上身是半袖米黃色的汗衫,上麵的拍攝日期是去年的五月一日。另外一張是法國埃菲爾鐵塔,而擺在電腦旁邊的水晶相片是著名的東方明珠電視塔為背景的,看到這些照片李夏陽又聯想到這幢豪華樓房,猜想這位同窗四年的校友,估計肯定不是一般的家庭。  李夏陽坎坷不安地坐在擺了兩台電腦的桌子麵前,一台是19寸液晶的台式戴爾電腦,一台是IBM筆記本。  “你還是用這台式機吧,感官上舒服些。”齊小慧走了過來把電源鍵打開說,“直接開吧,沒有密碼。我去衝個澡!”  剛剛按下了電腦電源的李夏陽站起來說,“我還是回避一下吧!”  “沒事你玩你的,我去隔壁客房換衣服。”齊小慧打開衣櫃取了換洗衣服就離開了臥室,李夏陽一會就登陸網站瀏覽起新聞來。  看了會新聞,就百度了旅遊黃頁,查詢起全國各地旅遊景點來,盤算著能不能從人家那裏取點經,邊學習邊往自己本子上記著一些東西,聚精會神的盯著電腦,洗完澡的齊小慧已經站在他的身後全然不知。  “你在記什麼呢?”齊小慧俯過身子看李夏陽的本子,未擦幹的發梢掃在夏陽的臉龐。  夏陽用手一摸臉,一股清爽的奶香味撲鼻而來,忙扭過頭來,不想又迎麵撞在小慧的胸前,被胸前瀑布似黑發撫麵。  小慧急忙欠起身來,把頭發往後肩一捋。“對不起,對不起。”邊道歉邊用手輕輕擦拭夏陽臉龐的水珠,他的手也下意識的往臉上抬,正好攥住了小慧滑膩的手。  溫柔的肌膚傳來陣陣熱情的湧動,夏陽忙鬆開自己的手,小慧臉上泛起了紅暈,急忙抽身從掛鉤上取下一條幹毛巾遞給夏陽,“真不好意思,快擦擦吧!”  “嗯!”夏陽也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接過毛巾擦了把臉說:“我正在查閱其他地方搞的特色旅遊,看看咱有沒有可借鑒之處。”  “咱要學習的地方多著呢,你知道趙本山演的《劉老根》吧,裏麵的龍鳳山莊其實就是鐵嶺一個山村特色旅遊。”小慧用毛巾擦著自己的頭發邊說道。  “那是因為拍電視劇需要而後整的吧?”李夏陽不解的問。  小慧說,她的幾個朋友今年去龍鳳山莊旅遊來著,雖說是拍電視劇需要,但也確確實實是一個開發的旅遊特色。  “聽你介紹村裏的情況,咱也應該打造出自己的一個特色,旅遊這個產業雖然說靠宣傳,但也離不開實力。”  夏陽點點頭道:“你分析的對,我準備抓住山裏特產這條產業鏈做做文章,可是沒有資金我覺得要把這件事搞起來很困難,我看了人家這些旅遊景點後,自己都沒信心了。”  “你這還沒幹就要打退堂鼓了?”齊小慧鼓勵說,“你既然想幹就應該嚐試一下,成不成都咱應該看重過程,先不要注重結果會怎樣,即便是不成功咱起碼也積累了一些經驗,是吧?”  李夏陽望著齊小慧,沒想到她的話這麼有哲理,不得不佩服這個小姑娘的遠見之明了。  齊小慧接著說:“不是有這樣一句話嘛: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嗎。隻要自己已經盡力而為,至於能否達到目的,還要看行業時運的情況了。我們在做事情的時候,一定要學會正確對待,正確處理好過程與結果的過程。”  “謝謝你小慧,通過你這麼說我更有信心了,你說的太有道理了。結果很重要,這過程對我們來說更加有意義了。”李夏陽感激道。  齊小慧笑了說:“這就對了嗎?旅遊這行業千篇一律,無非就是曆史古跡和山水名勝,這兩點我估計像你們村肯定都沾不上邊。”  “你說的太有道理,齊軍師你就再幫我參謀參謀吧。”李夏陽接過小慧手中的毛巾,“來,你坐下我給你擦。”  齊小慧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坐在梳妝台前麵,又拿了把梳子遞給夏陽,取笑道:“這樣可不好,讓你女朋友看到了還不吃醋啊?嗬嗬!”  第四章 墨城庵的由來(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