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文平在他們熱情麵前顯得很不自然,端起熱乎乎的茶水剛放到嘴邊,蔡文峰從門口領進一個俊秀的孩子,用手擁簇著孩子的後背說,“快喊首長好!” 這孩子忙走到楊文平的麵前,一本正經的敬了一個不標準的軍禮,站在茶幾的這頭認真複誦起來:首長好!我叫蔡力辰,今年十八歲,西平市鐵山鎮下莊村人,初中畢業,我學過電焊,電工……我誌願加入中國人民解放軍,保衛祖國。” 楊文平也不好意思打斷蔡力辰的精彩演說,任憑他自由的發揮。這是什麼事啊?本來想暗訪的,弄了這麼一出戲,楊文平真是坐立不安,一旁的李明秀也坐不住了,用胳膊肘子捅了捅丈夫。 等蔡力辰陳述完,楊文平帶頭鼓起了掌,稱讚道:挺好!站在門口的那夥人也跟著喝起了彩,一個四十來歲的漢子擠到跟前,遞了根煙微笑道:“科長,我是力辰的父親,蔡文山。” 蔡文峰忙掏出打火機點上,介紹說:“都是實在人!您看這小子當兵咋樣?” 楊文平吸了口煙說:“挺好!可這事也不屬於咱管,得人家接兵的說了算啊?” “那是當然!不過科長你跟他們熟悉啊?說個話啥的比我們好使,多憑您費心了。”蔡文峰真是鄉下領導中的極品,好話真是會說。 楊文平也不好駁了他的麵子,關切地問道:“你們村幾個驗上兵的啊?” 蔡文峰見有戲,忙湊過來說:“我村加上他三個,還有兩個,要不也喊過來瞅瞅?” “不了不了,我還有其他的事。”楊文平忙站起身來製止道。 蔡文峰見他們要走的架勢,忙攔住說:“這怎麼成,說啥也得吃了飯再走啊?” 然後朝著門口的人群喊:“陳會計,趕緊打電話安排飯!” 一個女人的聲音回應道:“哎,知道了!” 楊文平忙說:“蔡主任,你可別忙活了,我真的還有事要辦。” “辦事也得吃飯啊,有啥事咱吃了飯再辦。”蔡文峰堅持要留他們吃飯。 楊文平見自己說話根本不好使,忙喊了句:“王部長,你看這蔡主任也太熱情了,我真的有要緊事。” 王成民見楊文平認了真,忙拉了一把姐夫湊到耳根咬了幾句,蔡文峰不住的點了點頭。 “大夥先散了吧!有事情待會再說。”蔡文峰朝著門口的人擺了擺手。 剛才那個應聲的陳會計探進身來,問:“主任,這飯還定嗎?” “屁話,定!”蔡文峰甩出去一句話。 楊文平抬頭看了一眼陳會計,三十來歲的樣子,瓜子臉,皮膚白嫩,還梳了個劉海兒,有點姿色。聽了主任的訓話後,臉色一紅就抽身出去了。 蔡文峰轉眼又笑道:“科長別見笑,鄉下嫚不懂規矩。” 楊文平看了看屋裏隻剩下王部長、蔡文峰和自己夫婦四個人,說:“蔡主任,我今天來的目的不是來吃飯,反而是真的有事請您幫忙。” 蔡文峰抽了個馬紮子坐在離茶幾較近的地方,忙雙手擺了個波浪鼓說:“科長,您說這話就折殺小弟了,有什麼事我能辦到的您盡管吩咐,辦不到的也得辦。” 你看這話說的,楊文平都無話可說了,還是說正事。 “蔡主任,你們村有個叫蔡軍的?”楊文平問。 蔡文峰自己點了根煙,答道:“對,是有個叫蔡軍的,犯搶劫罪坐牢了,這小子不爭氣。” “他家裏都有什麼人啊,家庭狀況怎麼樣啊?”楊文平也不好說明來意,於是就先旁側探聽一下。 蔡文峰邊抽著煙邊說起了蔡軍的情況,原來這個家庭也不是很寬裕的一般家庭。 蔡軍是老小,有兩個姐姐都已經出嫁,自小受到家裏的溺愛,初中上到初二就輟學了,不上學後就整天的糾集年青人在社會上鬼混,遊手好閑的才導致走上今天的這條路。 蔡軍的父親叫蔡漢民,地地道道的農民,為人誠懇,忠厚老實沒想到生了個兒子這麼能作。 蔡文峰說,村裏也有近一年多沒見到他的人影了,直到今年秋天才聽說被抓的消息,原來是在外麵犯了案。像這種孩子該抓,應該好好教育教育,看看把他父母折騰成啥樣了,整得家不像家,這日子還咋過…… 聽到蔡文峰的講述,楊文平心裏也有了底,於是就把自己來意說了出來。 從下了車到坐到現在一句話沒說的李明秀,有些憂愁的說:“蔡主任您別見笑,今天來的目的呢就是準備去蔡軍的家裏去了解一下情況,因為我也有一個不爭氣的侄子與他們糾纏在一起,今天剛剛被公安局帶去問話,我們就打聽到蔡軍是你們村上的孩子,這不就奔你來了嗎?” 王紀民插上話說:“姐夫,這事就靠你了,要不先去摸摸情況?楊科長遇到了難處,咱能幫上的就幫。” 蔡文峰坐直了身子說:“那是自然,李會計的侄子就是咱的侄子,這忙咱肯定幫。李會計,你能不能把詳細情況說一下咱也好想想轍啊!” 李明秀就把在刑警隊從劉大鵬處了解到的情況,大概的跟他說了一遍。 “這小子真不地道,更何況建文這孩子隻是幫他們開了開車啊?這注意肯定也是蔡軍自己想的。”蔡文峰罵道,然後又說,“這樣吧,咱一起到蔡漢民家看看。” 楊文平、李明秀和王紀民就跟著蔡文峰進了村裏,來到蔡漢民的家裏。 四間瓦房還是老式的樣子,沒有南屋也沒有廂房,土石牆也沒有抹灰,透過院牆可以看見空曠的天井裏,什麼重要的東西都沒有。 進來的時候,蔡漢民正在掄著搞頭在劈著柴火,頭發白得像一把亂草,顯得極其蒼老,歲月的印記爬滿了瘦弱的臉頰。 見蔡主任帶著人進了院子,停下手裏的搞頭目光凝視著其他不熟悉的三個人,更不知有何貴幹。 “大哥,您好!我叫楊文平,向您打聽點事。”楊文平遞了根煙給蔡漢民,簡單的自我介紹了一下。 蔡文峰把話搶了過去,“老哥哥,這位是市武裝部的楊科長,那位是勞動局的李會計,他們是倆口子。” 楊文平不願意別人老拿自己的職務說事,忙打斷說:“主任,這事與我們的工作沒有關係,建文是我們的侄子,作為他的姑夫我應該關心一下。” “喔!是這麼回事,蔡軍這孩子不是犯事了嗎?他們的侄子呢跟咱這孩子也一起闖了個禍,人家是來了解情況的。”蔡文峰把楊文平的意思說了出來。 正說著,從堂屋裏走出一位年近五十的婦女來,手裏還拎著水桶。李明秀走向前去握著她的手,問蔡文峰,“蔡主任,這就是大嫂吧?” 蔡漢民哭哭咧咧的說:“對,她就是那狗雜碎的娘。” 一聽這話,蔡軍的母親哭了起來,扔掉了手裏的水桶抹起了眼淚,李明秀忙從挎包裏取出紙巾來替她擦著眼淚。 安慰道:“大嫂,別這樣傷了眼睛,事已經出了也別懊悔,孩子自己闖下的禍自己去擔待吧!” “還不都是他這個葫蘆爹從小給慣的,學不好好上他不管,工作不幹你不他管,兒子天天在外麵鬼混他還不管,這下混進監獄省倒省了心。”蔡軍的娘邊哭邊埋怨著自己的丈夫。 蔡漢民突然暴跳如雷,用手指著她的吼道:“你這臭娘們,都是你的理,看我不收拾你。” 嚇得她往後退了兩步,靠在李明秀的身上嗚嗚的哭了起來。 誰都沒想到會碰上這種情況,蔡文峰一把拽住向前衝了兩步的蔡漢民,大聲喝道:“還反了天啊,沒本事就要打老婆啊,有能耐把孩子往正道上領啊?” “孩子都進了局子,你這臭脾氣還不改一改。”蔡文峰語氣緩和下來說,“人家是有事說事,發脾氣就能解決問題啊?蔡軍他坐牢他活該,興許進去教育教育就改好了,沒有他你們日子就不過了?” 一連串的質問,讓蔡漢民啞口無言的蹲在未劈完的木墩上,抽起了悶煙。 李明秀扶著蔡軍的娘進了屋裏,女人最容易理解女人了,倆人坐在炕沿上聊起了家事。 楊文平蹲下身子很同情的看著蔡漢民,問:“老哥,蔡軍判了幾年啊?” “四年!” 楊文平並不因他生硬的回答而生氣,見他鬆了口那就是還有得談。 蔡文峰從屋裏取出四個馬紮子,塞到楊文平屁股底下一把,遞給蔡漢民他沒接,還安然的蹲在那木頭墩子上。 楊文平又發了一圈煙,弄得王紀民和蔡漢民很被動,有點不好意思的雙手接過。 蔡漢民見麵前的科長沒有一點架子也很隨和,於是也就敞開了心嘮了起來。楊文平問,蔡漢民就答,反正知道的也就說了,直到談話結束,楊文平也沒想到會這樣的順利。 入冬的太陽落山早,像是在外麵玩耍了一天的孩子,在西山頭頂上蹦躂蹦躂的跳著,四個男人的腳底下扔了一地的煙頭。蔡漢民蹲在木頭墩子上的姿勢自始至終就沒換過,而他的態度緩和了許多,從言語中也聽出了老蔡的懊悔。 此時,楊文平抬頭見那顆日頭染紅了山尖,又如琴鍵般的跳躍。楊文平站起身來說:“老哥,天色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王紀民跟蔡文峰也站起來,蔡漢民從木頭墩上起身下來挽留道:“在這吃飯吧!” “不了,等有機會咱們再坐吧。”楊文平朝屋裏頭喊了一聲,“明秀,咱該走了!” “好咧!”聽著聲音就從屋裏走了出來,還緊緊的握著蔡軍母親的手,輕聲細語的說著什麼。 出了門口,楊文平伸出手來跟蔡漢民握了握手話別。看得出,蔡漢民心中的壓力減輕了許多。他雙手抱著楊文平的手說,“放心吧,趕明天我就去問問這小子,到時讓蔡主任給你掛電話。” “真是非常感謝,有什麼困難就給我打電話,號碼就在我給你寫的紙片上了。”楊文平又囑咐他說。 這邊,李明秀正在打電話,說道:“小李,你把車順著大街開到後頭來吧,我們在後麵等你。” 李明秀剛扣上電話,蔡文峰急道:“楊科長,吃了飯再走吧?” “我們真的還有事情,真是不好意思。”楊文平解釋說。 王紀民也說:“你看,飯都準備好了。李大姐,有啥事情咱吃了飯再辦不行嗎?” “真得有事情,這不還得回去看看嗎?”楊文平用手指了指李明秀。 看來強留也是留不下來,蔡文峰問:“對了,楊科長,您這準備要去哪兒啊?” “墨城庵!” “墨城庵的村主任不是李明存嗎?” 王紀民答:“對,是他。” 蔡文峰接著說:“那是我兄弟,有事您吱聲,我跟他很熟。” 楊文平點點頭,車已經到跟前了,又伸出手來一一握手表示感謝,“王部長,要不這樣,上我車先把你送回鎮上。” 王紀民忙擺擺手說:“不用,你忙你的,我到姐夫家吃了飯再走,這又近隨便找個人送送就行。” 蔡文峰有些依依不舍的拉著楊文平的手說:“楊科長,咱這就算認識了,等下次再來可不許這樣走了,一定要留下敘敘。” “好的,一定。你要到西平來,給我打電話,我請客。”楊文平身體已上了後排座。 蔡文峰又想起一件事來,從口袋裏掏出一部大頭式的諾基亞來,扒在玻璃窗上問:“楊科長,你的電話號碼是多少啊?” “13623218080。好的,通了!”楊文平看了看手裏響起的手機,朝他們拜了拜手。上了公路,這頭李明秀就給哥哥家撥了個電話。 第二章 引水工程(五)
等楊文平把情況說明後,崔成仁沉默了一陣,歎息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楊文平又點上了根煙,繼續欣賞著天上的星星,思緒如同這繁星一樣的亂。這兵當不成也就算了,可別再判上個三年五年的,這家可就完蛋了。 “這麼辦吧,我估計這事權當沒發生也是不可能了,看來蔡家的人確實也不知道,那就是這叫蔡軍的人自己心思出來的事。”崔成仁接著講道,“楊,你看這事該怎麼辦啊?” 楊文平心想:你老大真會賣關子,我要有辦法還能不幫嗎?但他還是沒這樣說,按著自己的思路把想法告訴了大姐夫。 “蔡軍的用意也很明顯,就是為了想減輕自己的刑罰而已,這不才想到建文這一點。” “你分析的有道理,我們現在隻有想怎麼能把這事化小,能化小的話是更好啊!”崔成仁又停頓了一會,問:“這案子啥時候審啊?” 楊文平說:“好像是要等把周力從李河監獄押解過來,一起重審吧!我也是聽我同學講的。” 崔成仁有點不明白的問:“周力?他是誰?” “是這麼回事,建文參與的那起搶劫案呢,這周力就是主犯,蔡軍呢也是同夥,因此這案子不就得重新審理嗎?” “噢!”崔成仁似乎明白了這複雜的關係說:“市法院我還有個熟人,明天我去找找他。對了文平,記得你二姐是律師來吧?” 楊文平點點頭,“是的,在恒泰律師所。” “事不宜遲,這事你明天就趕緊落實,你明天回西平就讓你姐跟我一起去法院,看看能不能了解些對建文有利的資料。” 楊文平連忙答應道:“好的,待會下去我就給二姐打電話。” 崔成仁很沉穩的講:“你還得隨時跟那個副隊長劉大鵬保持著聯係,確定好時間。” “好的,這事沒問題!” “建文在拘留所怎麼樣?”崔成仁關係的問道。 楊文平說:“我已經安排好了,下午回來之前去看了看他,這小子倒真是敢做敢當,就是心裏覺得對不起家裏人。” 崔成仁道:“還算他有良心,我們這些人沒白痛他。” 轉身準備向下走去,又叮囑道:“這事得抓緊啊?” 聯襟兩人一邊聊著一邊向村裏走去,路過打麥場時碰到正在察看水管子的李明存。楊文平走向前去,熱情地打著招呼,“明存哥,大黑夜的你這是忙啥呢?” 借著穀新遠家院裏照出來微弱的燈光,李明存這才看清問自己的對方是誰,清了清嗓子說道:“是文平啊!” “大姐夫也來了啊?”李明存問候了一聲楊文平身後的崔成仁。 “噢!”崔成仁應了聲,指了指成堆的水管又問道,“這是在準備忙活大工程啊?” 李明存憨憨一笑說:“也算不上啥大工程,準備年前讓大夥吃上自來水,趁著地還沒結凍趕緊把管子鋪上。這不,今天剛進城拉回來。” 楊文平從口袋裏摸出煙來遞給李明存,讚賞道:“明存哥,你這村主任真是了不起,這些年給村裏辦了不少的實事。” 崔成仁說:“那是當然啊!明存,你這村官當了有年歲了吧?” 李存明點上了煙卷,身體靠在手扶車上感歎道:“是啊,到年底可整整十八年了!” “真是不易啊,在這位置上一幹就這麼多年。”崔成仁問。 李明存說:“姐夫,到我家喝碗茶吧?” 崔成仁很爽快的答應道:“好,我也有些年沒去看看大叔了。” 於是三個人朝下走去,走到李明獻的屋山時,楊文平說:“大姐夫你先去吧,我得先回家給二姐打個電話啊?” “也好!”崔成仁又說,“咱說的那些事就不要跟家裏人講了!” 楊文平道:“我知道。” 下了陡坡,站在神仙河邊李明存說:“慢點啊,別濕了鞋。” “沒事,看得見。”崔成仁映著電線杆上的燈泡,望著嘩嘩流淌的水說:“好地方啊,還是山裏好啊,綠水青山的真是美啊。” 一連三個“啊”字,把李明存給逗樂了,“咱這窮山溝裏有你說的那麼好嗎?” 過了河,崔成仁一本正經的說:“存明,你可別不信。像這樣原生態很難再找了,你看城裏現在到處都在都在開發建廠搞建設,也不管汙不汙染的就招商引資,都快成啥樣了。” 崔成仁的感慨李明存是不明白的,遠的他也不去想,就想近的。他隻希望這自來水趕快引進山,再遠一點就是啥時候能把進山這條路給鋪上柏油路,更遠一點呢就是怎樣帶著村民們致富。 就說進村的這條路,要放在以前的話讓李明存想都不敢去想,可現在中央政策好了。聽說現在全國上下不僅在搞新農村建設,還在整村村通工程,現在是初期估計普及率也不會很高,光那些沿國道省道的村莊都還沒輪上,要把這柏油路鋪進墨城庵還不知要何年何月呢。 鋪不鋪路是上級說了算,但想不想是李明存的事情,難道不給鋪還不讓想啊?李明存也曉得,就當前鐵山鎮這屆政府,要想請他們出錢來修路,連門的都沒有。這自來水的工程還軟磨硬泡了三五年呢,這路的事情看來誰也不敢指望了。 過第二道門樓的時,崔成仁進去跟看了看李德貴。老人上了年紀,也沒什麼愛好就老早的躺下了。崔成仁說了些祝福的話,就不再打擾老人家休息進堂屋了。 王春蘭跟小翠正靠在炕頭的被上看著電視,見李明存領了個人進來。崔成仁剛一踏進炕前,小翠驚訝的說:“大姑夫,你怎麼來了?” 崔成仁笑道:“小丫頭,興許你來就不讓大姑夫來啊,太霸道了喲!” 小翠伸了伸舌頭,笑著說:“我可不敢,我是看著家裏那麼多人連站的地方都沒有,就跑我叔這裏來了。” “你自己跑了也不喊著大姑夫啊,哈哈!”崔成仁儼然像個頑童逗著侄女。 王春蘭趕緊下了炕忙活著衝茶泡水去了。 小翠也挪到炕邊,做著要下炕的架勢。 崔成仁望著她問:“你這是要上哪去啊?” “姑夫來了我不得讓地方啊?”小翠調皮的說道。 崔成仁嗬嗬一樂,說:“你快坐炕上吧,我坐炕邊上就行了。” 王春蘭衝完茶,把茶壺就交給了李明存,然後對李小翠說:“翠,在炕上就是了,我馬上上來。” 都是自己人,於是小翠也就沒再推辭,娘倆繼續欣賞著電視劇,而兩個大男人聊著他們的事。 第二章 引水工程(六)
李明存關切的詢問著李建文的事怎麼樣了,還把早上發生的過程,前前後後給崔成仁絮叨了一番。 崔成仁說,情況是了解了一些,明天回城再想想辦法,盡力而為吧。對於大舅哥對明存的成見,崔成仁搖了搖頭,埋怨他是老糊塗,這事怎麼會與明存你有關呢。 小翠插話道:“叔,你不用理我爹,是他自己想不明白還賴別人。我不是不心痛我哥,這是他自己闖的禍。” 崔成仁見小翠很通情理,也讚同的說:“小翠說的對,這事誰也賴不著,要賴的話就賴建文他自己。” 王春蘭不忍心的說:“道理是這麼說,可就苦了二哥了,對二嫂的打擊也輕不了。本來好好的就當兵走了,這下出這麼大的事,兵當不當且兩可著,可別再……” “大姑夫,我哥會坐牢嗎?”問這話的時候,小翠的眼睛裏已飽含著淚花了。 王春蘭最後的話雖沒明說出來,崔成仁也聽得出來是啥意思。不過有些話現在也不好明說,畢竟還沒辦嗎也不知道能不能辦好,因此很難正麵回答侄女的問話。 崔成仁端起茶碗吟了一口,慢慢地說道:“小翠,你也別太擔心你哥了。坐不坐牢我不敢保證,我們誰也不想他去坐牢,是吧?盡力吧,我們盡力而為,努力爭取吧!” 王春蘭攬著小翠的後背,輕輕的拍了拍她勸道:“翠,你大姑夫既然這樣說了他肯定有法子,別難過了啊?” 坐在炕前木凳上的李明存,一直在做著添茶倒水的工作,煙卷一支接著一支的抽,抽的屋裏已是煙霧繚繞。 王春蘭用手呼拉了一陣漂浮的煙雲,不滿的說:“嗆死了,就別抽了,你看看弄得滿屋子都是煙!” 李明存順手把還剩半截的煙卷掐滅,聊起崔成仁退休後的生活安排的怎麼樣。 崔成仁說,這人啊!年輕的時候總是閑事情太多,一旦退了下來事情倒是沒有了,可心卻閑得難受起來。每天除了上街溜溜圈、買買菜,要不找人下下棋打打牌,或者健健身、釣釣魚。反正得找事做,不能閑著自己,來充實自己生活。 李小翠對大姑父的話不屑一顧,語氣不滿的說:“大姑父,還是你們城裏人享福吧!社會就是不公平,你們還嫌閑得荒,再看我爹比您小不幾歲吧,天天麵朝黃土背朝天的,不也得過日子嗎?他們累和苦又跟誰去說啊?” 崔成仁沒想到侄女會接上茬講起大道理來,一時語塞沒了話頭,李小翠接著說,“你看,不用跟我父親比,就咱村的老人們,快七十歲的老人不照樣下地幹活,上山砍柴。他們也想過過清閑日子啊,享享清福,可是他們要生活,生活不允許他們停下來……” 李小翠說的都是實情,也是如今的真實現狀。崔成仁也不好意思打斷她的思路,靜靜的聆聽著她代表農民的心聲。本來是和明存聊家長裏短的,現在聽起侄女說的頭頭是道的很是受用。明存見她們一個滔滔不絕,一個默不作聲,好似在聽一場演說,也不想插話擾亂。 “大姑父,我也是說說而已。根本改變不了什麼,隻是希望咱農民的日子今後越來越好過一些!”李小翠道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 崔成仁點了點頭,不得不佩服起這個伶牙利嘴的小丫頭來。在自己家住過一段時間也沒發現小翠有這個性格,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能小看。在崔成仁的眼裏,今晚是對侄女徹底的改變,她已不再是個不聞事事的小女孩子了。 對於侄女這一頓通說,出人意料的是崔成仁沒有任何評論,轉而理會起這家的男主人。 “明存,村委還是你一個人嗎?”崔成仁問。 李明存說:“現在是什麼社會了,早就透明了。上屆選舉的時候主任和村長就雙分了,村長是李明理。” “明理是誰?” 王春蘭解釋說:“是南崖西頭李大錘的大兒子,還是明存提的呢?” “行了,你就別再扯了。”李明存不願意老婆沒完沒了的把自己對別人的好,天天掛在嘴邊上。 “主任這個差事我早就不想幹了,再說你弟妹也不願意我幹。可鎮上不同意,你看就還這樣吊搭著。”李明存給崔成仁介紹說著自己的苦衷,又說,“明理這人還成,為人厚道,處理事情穩妥讓人說不出不是來,上任三年了確實也做了不少的工作。生產隊那會讀過幾天夜校,算是有點文化,再說在農村裏就這麼點事。誰幹還不是幹,但我選人就這一條絕對要對百姓好才行。” “噢!真是麻雀雖小真五髒俱全啊。”崔成仁點了點頭感歎道,又好奇的問道,“你們工作上怎麼分啊?” 李明存一笑,“就我倆人,什麼分不分的。不過也有個分工,主要工作我主外他主內,有了事情一起商量有活一起扛唄。” “還是農民樸實啊,不像城裏邊那麼多的利益之爭、權利之爭啊,這裏真是一塊上好的天然靜土啊。” 崔成仁的話,李明存沒能像碗裏的茶下肚消化的那般快,也聽出點意思來。歎了口氣說:“大姐夫,莊戶人哪有你說的這樣好啊,辛辛苦苦的刨了一年地,錢又掙不上幾個,不會理整莊稼的要再碰上個收成不好的年頭,恐怕連肥錢都收不回來。” 崔成仁說:“那不還掙了糧食嗎?” “是啊,也就賺了個吃的受用。” “你們村可以發展自身資源嗎?我看山裏麵的土特產不少啊,夏天有櫻桃秋天有山楂、板栗、柿子啥的,這都是好東西啊,可以帶著鄉親們試試嗎?”崔成仁建議道。 李明存雙手一攤,沒底氣的說:“試過,這事搞不起來啊,外麵沒有人,全指著我們收了自己往外倒,還不夠賠錢的。再說了,山裏頭的果木有集體的,也有個人的。果子說熟就都熟了,人家自個的都來不及收,都先搶地裏的莊稼,等地裏忙個差不多了,再回頭收山貨時爛了的也就見了半。” 崔成仁拍拍大腿,搖著頭歎息道:“可惜啊,可惜啊!太可惜了。” 王春蘭接過話頭說:“可惜有什麼用啊,這兩年還好了。每逢山貨下來的時候,明存就出山帶回幾個收山貨販子,讓他們自己進山采摘,然後過稱賣給他們,村民們也能換倆錢。” “那價錢豈不很低。”崔成仁不見思索的說。 王春蘭說:“低能賣了也行啊,你看看村裏的老老少少,能上山能爬樹的還剩幾個啊,這就不錯了,總比全爛到地裏強的多。” 聽了一晚上的肺腑之言,崔成仁感到惋惜這村裏的現狀了,大好的資源利用不起來真是太可惜了。都二十一世紀了,墨城庵裏生活的還如此清苦,連自來水也才剛剛引過來,真是不容易啊。聽到那掛鍾打檔,抬頭注意了一下手表,時針和分針都指向了十點。他還想給明存探討一下村裏未來的發展,有點晚了,人家明天還要招呼著下水管呢,就不好再打擾起身告辭了。 李明存挽留他再重新衝壺新茶,被崔成仁宛然謝絕了,說得回去看看他們情況怎樣,明天還得跑跑建文的事。 第二章 引水工程(七)
送到大門口時,李小翠說:“大姑父,我不回去了,跟我娘說我住嬸家了。” “也好,家裏人多也不一定住得下。”崔成仁對李明存說,“回去歇著吧,明天你也要忙!” “沒事的,我送送你。”李明存拉著崔成仁就向河邊走去,打開手電照在嚶嚶流水聲之上,波光粼粼像跳動的琴弦。 崔成仁站在水中一塊凸出的石頭上,被眼前的景色迷住了,他拿過李明存手裏的電筒,朝著河的下遊照去,不由自主的說道:“真是仙境啊,這不就是銀河嗎?” “姐夫,這是神仙河。” 李明存還沒弄明白崔成仁真正的寓意,崔成仁有些自責的說:“怎麼忘記帶相機出來啊,真應該拍下來啊!” 李明存在後麵用手扶著立在河中崔成仁的胳膊,叮囑道:“快過去吧,別濕了鞋!” 崔成仁才戀戀不舍的挪動石頭上的那雙腳,到了河對麵,彎下腰來,拿著手電照在水裏把另外一隻手朝水裏伸去。 李明存忙製止道:“夜裏水涼,別冰著。” 話還是慢了一步,崔成仁從流淌的水流裏摸出兩塊鵝卵石來,站起身來說:“你看,多好的東西,純天然的啊!” 李明存見他手裏的兩塊石頭,笑著說:“這樣的石頭多的是,不用非得水裏,你看岸邊也有啊!” 崔成仁一本正經的說:“別看這些石頭在你們這裏不當回事,可都是寶啊。”頓了一會說,“明存啊,聽老哥一句話,一定要保護你們村的自然麵貌,尤其是這條河和這些不起眼的石頭,千萬不要破壞它們,它們可都是你們日後發家致富的寶貝呢。” “就這些破石頭,有什麼用啊?還當成寶貝疙瘩了!”李明存不相信他剛才的話。 崔成仁突然發了火,訓道:“你給我聽著,我說不許破壞就別破壞,原來什麼樣就保持什麼樣,就這些東西還有山裏的那些果樹肯定能讓你們致富,請相信我!” 說著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李明存樂嗬嗬的答應道,心想這個也能幫我發財,那還好了呢,難道神仙河真的要顯靈了。 崔成仁不讓他再往上送了,李明存把手電光順著斜坡照了上去,一直看著他的身影沒入了自己的視線,才轉身又朝神仙河對麵走去,站在剛才崔成仁站的河中間的位置上,把手電也朝下遊的水麵照了照,隻不過是一條跳躍的水流鑽進了黑夜,李明存笑了笑,自語道:不還是神仙河嗎? 腳步靈活的跳到了河邊,關上了手電朝家裏走去,歇歇躥了一天的腳再去迎接明天的重量級“工程”。